1 逼婚
陽春三月,桃紅柳綠,春雨将徐府的瓦楞沖刷得簇新發亮。深深庭院內,竹影瑟瑟,桃花微紅,偶有黃鹂恰恰嬌啼,本該是一番靜谧雅致的景象,徐南風卻沒由來生出一股躁郁之氣。
窗邊的金絲楠木椅上,坐着一個端莊貴氣的婦人,即便是暗紋的素衣也沒能掩蓋住她眉眼間與生俱來的嬌豔,這婦人正是徐南風的後娘,她爹不惜貶妻為妾也要娶回家的真愛——前丞相張庭的嫡親孫女,張巧兒。
張氏媚眼如酥,淡淡瞥了一聲不吭的徐南風一眼,拿出一家主母的架勢來,緩緩道:“城南段家找人來說媒了,男方二十又三,有錢有勢,我看挺不錯,給你應了?”
段家乃京城有名的暴發戶,族中男人非賭即嫖,名聲極差。徐南風知道這後母向來不待見自己,便不鹹不淡地笑道:“既然真的不錯,不如留給你女兒罷。”
張氏的長女名叫徐宛茹,只比徐南風小三四歲,驕橫無比。
張氏眉頭微皺:“南風,你什麽意思?”
徐南風道:“沒有意思,妹妹不是什麽都要跟我争麽?段家這樣的大門大戶,就留給她了罷,省得說我這個做姐姐的不懂得謙讓。”
她面色平靜,說得雲清風淡,張氏卻品出了其中的譏諷。
徐南風也懶得與張氏周旋,轉身便出了東廂房的門。
張氏在身後冷聲道:“南風,你年紀不小了,由不得你挑三揀四。”
徐南風沒理她,踏着滿院子落紅回到了西廂房。
“聽說段家要來向你提親?段家很不錯,聽說挺有錢的,怎麽樣?你應了不曾?”一進西廂房的門,一名穿紅着綠的俗豔婦人迎了上來,欣喜地拉着徐南風的手問個不停。
這便是徐南風那被貶為妾室的生母,葉娘。
葉娘年過四旬,風韻猶存,松綠的窄袖短衣配大紅裙裾,外頭罩着百花戲蝶的褙子,高高的發髻上一片珠光寶氣,釵飾多得幾乎要溢出來,這樣堆金砌玉的妝容着實稱不上豔麗,頂多稱作豔俗。
“娘,你就別再提此事了,張氏母女安排的親事你也信?她們巴不得我嫁個惡人,終身受辱才好。”
徐南風本就憋了滿腹悶氣,一頭倒在窗邊的軟榻上,随手拿了本史策翻着看。
片刻,她瞥到母親的衣飾打扮,忍不住嘆道:“娘,您又打扮得如此花哨作甚?便是再漂亮,父親依舊嫌棄您是個無權無勢的鄉婦,不會來這西廂房看你一眼。與其盼着那負心人來垂青,不如早些為你自個兒打算。”
“娘都老了,一輩子就吊死在你爹這棵樹上,還能有什麽打算?現今最大的打算,便是早些将你嫁出去。”
葉娘對着銅鏡整了整鬓邊的發絲,滿面都是怨婦的愁苦,又嘆道:“南兒,你已經十九了,隔壁家的七娘子在你這麽大歲數的時候,兩個孩子都能滿大街撒野了。前些年,也怪你這身子不争氣,不是今兒風寒就是明兒傷筋動骨,整日泡在藥罐子裏,平白錯過了那麽多好姻緣。”
母親越說越激動,見徐南風神色敷衍,便伸出一只帶滿金钏的手臂來,一把奪去徐南風手中的史策,用并不細嫩的手戳了戳她的額頭,咬牙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女子無才便是德!平日你爹叫你多誦女德,勤練女紅,你偏不聽,整日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有何用,能看出個金龜婿來?十九歲了還未嫁人,說出去我都嫌丢人!你看看東廂房那小賤人的女兒,不過十四五歲,提親的人都快把徐府的門檻踏破了,而你……唉,我怎麽就生出了你這個不争氣的東西!”
徐南風也不看書了,一手随意地撐在案幾上,轉過頭看母親那粗糙的指節。葉娘是農婦出身,年輕時為了供丈夫讀書科舉,幹過不少粗活,受過不少苦,老了後即便是花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她逝去的青春了。
母親窮怕了,一朝錦衣玉食,便再也受不得別人的冷眼和奚落,吃穿用度都要和東廂房的那位較個高下。糟糠之妻,色衰而愛弛,被貶為妾室,連唯一的女兒都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于母親看來,這是她一輩子無法洗刷的恥辱。
葉娘擠出幾滴淚來,掏出一塊熏香刺鼻的帕子抹了抹眼角,打量着徐南風的神色道:“南兒,你權當是可憐可憐阿娘,應了城南段家的婚事罷。”
徐南風靜靜的聽着,沉靜秀美的面容上并無太大波瀾。待母親滔滔不絕地發洩一通,又将那段家大郎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後,她才緩緩張開淡緋色的唇,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娘,我不嫁人。”
父母間那荒唐又失敗的婚姻,磨去了她對愛情的所有期盼。頓了頓,她繼而道:“我無法容忍将自己的命運寄托在一個連面也沒見過的男人身上,在後院與別的莺莺燕燕争寵,亦或是在寂寞的深院中孤獨終老。”
無論哪種,對她而言都是噩夢。
“你!誰教你說這混賬話?你是想氣死我!”葉娘捂着胸口跌坐在案幾旁的小榻上,開始哭天搶地,又大聲叱罵她,“你爹可不會養你這種逆女,身為女兒,不嫁個好郎君給父母臉上添光也就罷了,難道還想賴在府上吃白飯不成!”
葉娘鬓發微散,珠釵淩亂,脂粉在臉上糊成紅紅白白的一片,像是戲文裏的醜角似的,毫無形象可言。
在外頭候着的貼身侍婢聽到了動靜,連忙跑進屋來,她顯然對葉娘的撒野習以為常了,只好伸手去扶她,問道:“夫人,剛還聊得好好的,這又是怎麽啦?”
葉娘一把推開侍婢,攥緊了帕子道,“父母之命媒勺之言,這婚事,我做主給你應下了!”
她沒讀過書,将‘媒妁’念成了‘媒勺’,一旁的侍婢已經繃不住笑意了。南風擡眼,輕輕瞥過侍婢,那侍婢慌忙低下頭,将翹起的嘴角硬生生壓下。
“彩雲,去給夫人泡杯熱茶來。”
彩雲福了福,領命退下,徐南風這才起身走到母親身邊,擡起蘭色的衣袖,要幫她擦去臉上狼狽的脂粉印,卻被母親憤憤地推開。
徐南風也不惱,只垂首站在母親面前,不急不緩地解釋道:“娘,女兒不嫁人,并非是要給您和父親添堵,只是上門提親的那些人,并非女兒良配。就論這段家大郎,終日沉迷于酒肆妓館,游手好閑,聲名狼藉,出了名的好色貪財,我如何能嫁這種人?”
父親勢利,母親愛財,加之母親被貶為妾室後,她便是尚書府庶女身份,如此一來,能來提親的要麽是不入流的商賈之後,要麽是要将她納做小妾的洛陽纨绔,即便是有品性可靠的郎君,也被母親以家境貧寒為由拒之門外。
“段家大郎身量魁梧,氣度威嚴,又是官僚之後,家中有錢有勢,你嫁過去便是正妻,如何不是良配了?至于段家大郎私德,男人未成家前都愛玩,成家後自然會收心。”
葉娘猶不死心,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徐南風的肩膀,咬牙道,“更何況,你也不看看你現今是什麽身份!徐府庶女,年紀又大,能有大戶人家願意将你明媒正娶已是不錯了,由得着你挑三揀四?”
徐南風深吸一口氣,張了張嘴,葉娘卻是先一步打斷她,“行了,這事就這麽定了,等你爹一回來,我便同他商議!這次你別再想耍什麽花招逃婚,便是擡也要将你擡上段家的花轎!”
葉娘摔門走了。
徐南風憋了滿腔悶氣無處發洩,在榻上煩悶地滾了一圈,又撈起繡枕當做是張氏母女,狠狠地揍了幾拳,仍不解氣,幹脆換了身利索的衣裳,打算出門去散散心。
徐南風出門逛街喜愛穿男服,做游俠打扮,一來是為了方便行走,二來也可省去諸多麻煩。她換了身牙白的武袍,長發用發帶高高束起,幹淨利落地走出門去,結果在院子裏碰見了徐宛茹。
舞勺之年的少女,青春貌美,身為徐府的掌上明珠,徐宛茹受盡父母寵愛,性格自然嚣張跋扈。
見到徐南風出來,徐宛茹邁動蓮步,拖着荷青色的長裙緩緩走來,稚氣但豔麗的面容上滿是嘲弄的笑容,擋在徐南風身前,“姐姐去哪,可是又想要逃婚?哎,姐姐年紀也老了,再不出閣,妹妹我都沒臉嫁人了。”
南風沒接她的話,只平靜道:“姐姐今日手癢,想揍人,妹妹要奉陪麽?”
徐南風從小身子不好,為了強身健體,便跟着楊将軍練了幾年武。她話雖不多,語氣輕柔,但每一句都帶着不容侵犯的凜然之氣,徐宛茹也只敢在嘴皮上占占便宜。
“兇什麽呀,這麽兇的母老虎,怨不得沒人敢要!”徐宛茹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叉腰倨傲道,“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宮裏頭新出的珠釵,母親叫我送一份給你,免得落了口舌,讓某些居心叵測之人搬弄是非,說我徐家姐妹不和。”
徐宛茹擡起下巴,揮揮手,身後躬身的小丫鬟便呈上來一個紅漆托盤,上頭擺着三兩只珠釵。南風掃了一眼,那珠釵都是些有瑕疵的殘次品,并不值錢。
徐南風笑了聲,“這些豔俗的玩意我不喜歡,配你倒是剛剛合适。”
徐宛茹本來想用這些殘次品來諷刺徐南風,孰料卻被她搶先譏諷了,登時氣得臉頰緋紅:“你才俗,你全家都俗!”
徐南風繞過徐宛茹,“罵得好,替我爹謝謝你了。”
徐宛茹一口氣噎在喉中,卻是不依不饒,拉住徐南風擋在她身前。
“放開。”徐南風擰眉,實在不想再看見徐宛茹這張嚣張跋扈的面容,便腕上用力一抖,掙開了她的束縛。
“你!你打人!”
徐宛茹氣急,見徐南風大步朝門口走去,徐宛茹高聲喊道:“來人啊!大姐又要逃婚了,快抓住她!”
“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廊下,一個美豔端莊的婦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緩緩走來,她輕描淡寫地掃了徐宛茹一眼,低聲道,“回房,抄女戒。”
這婦人,正是徐父不惜将糟糠之妻貶為妾室,也要将她娶回家扶正的真愛。
“母親,她打……”徐宛茹紅着臉,憤憤不甘地指着徐南風。
“禁言。”張氏眼眸一轉,帶着一家主母的威嚴,“回房。”
徐宛茹狠狠瞪了徐南風一眼,揚手将丫鬟手上的紅漆托盤打落,珠釵發飾崩落了一地,她這才冷哼一聲,提着裙子跺着腳跑回了房。
張氏将視線投在徐南風身上,面上帶着完美的笑,淡淡道,“早些回來,今日你爹會回來用午膳。”
徐南風沒再看她們一眼,腳步不停,跨出了門。
川流不息的洛陽街道,沿街小販的吆喝聲絡繹不絕,徐南風逆着擁擠的人群漫無目的的走着,心中對徐府的龃龉之事越發厭惡。母親的粗俗貪財,父親的冷漠勢利,張氏的兩面三刀,妹妹的驕縱跋扈,還有自己的孤立無援……都讓她無比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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