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饅頭

第二日一大早,葉娘便梳洗整齊,硬拉着徐南風要去街上買些首飾布匹。

“你都是要成親的人了,哪能沒有件像樣的首飾?回頭嫁進王府,會被人瞧不起。”葉娘雖絮絮叨叨,但到底是為女兒好,南風不想拂了母親的興致,便一同去了市集。

洛陽開市最是繁華,街道兩旁的商鋪生意興隆,連小攤前都擠滿了人。葉娘帶着南風去了一家玉石店,給她挑了一對翡翠镯子。

镯子成色不錯,但價格不菲,徐南風拉了拉母親,在她耳邊低聲道:“娘,你哪來這麽多銀子?”

“十餘年來多少攢了些許,你放心,一對镯子的錢娘還是有的。”葉娘吩咐掌櫃的将镯子仔細包好,又對徐南風笑道,“我女兒有出息,将來我也能享清福了。”

徐南風道:“您若真想享清福,便聽從我的話,早些搬出徐府才好。到時候您受了委屈,找誰哭去?”

“自然要找我的寶貝女兒!紀王府門檻雖高,總不至于連丈母娘都不讓進罷?”葉娘根本沒将徐南風的話放在心上,她滿心以為仗着自己是皇族親家的關系,女兒定會給自己撐腰,徐府裏外也無人再敢欺辱她。

“娘,你可省點心罷,聽我的不會有錯。”徐南風簡直心累,勸道,“事情哪有你說的那麽簡單?當今聖上清明得很,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事兒,只有戲文裏才會有。”

葉娘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支支吾吾地糊弄過去了。

兩人出了玉石店的門,便見街旁圍了十幾個人看熱鬧,不時指指點點,徐南風透過擁擠的人群望了一眼,原來是貧苦人家在賤賣女兒。

那個枯瘦滄桑的大嫂領着一位十三四歲的姑娘上前,挨個懇求道:“好心的大爺、太太們,行行好,買了我家的姑娘罷。”

這對貧苦人家的母女俱是衣衫褴褛,面黃肌瘦,小姑娘亂糟糟的黃發間還插着一根賤賣的草标。見到徐南風母女衣着亮麗,那大嫂合攏粗糙幹裂的手,做哀求狀:“夫人,小姐,我家男人死了,沒錢下葬,求您買了我家的姑娘罷,她吃得不多,勤勞能幹,很好養活的。”

葉娘剛買了一對玉镯,囊中羞澀,便繞過這對髒兮兮的母女,鄙夷道:“不買不買,沒錢怎麽不将你女兒賣到勾欄院去?”

瘦小的少女睜着一雙大眼睛,害怕地拉住大嫂的衣角,仿佛真的怕母親将她賣到勾欄院去。

徐南風于心不忍,拉了拉葉娘的胳膊,低聲道:“娘,您也是做母親的人,也是貧苦人家出身,何苦這般挖苦她們?”

葉娘便讪讪閉嘴。剛行了幾步,葉娘的袖子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卻是那髒兮兮的少女不知何時又跟了上來,烏黑的手正拉着葉娘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她。

葉娘嫌惡地掙了掙,大聲道:“哎呀你這丫頭,都說了不買你了!放開,別弄髒了我的新衣裳!”

“不是的,夫人……”小姑娘被葉娘的嗓門吓到了,顫巍巍放開手,将一個錢袋遞了過來,小聲道:“您的錢袋掉了,給、給你。”

綠縧繡荷花的錢袋,正是葉娘先前用的那一只。葉娘一驚,趕緊摸了摸袖子,又一把奪過少女手中的錢袋,數了數裏頭的碎銀。

五兩二錢,還有十來個銅板,分文不少。

葉娘這才長松了一口氣,攥緊錢袋,僵硬地對小丫頭笑了笑:“謝謝啊。”

少女咬了咬手指,一溜煙兒跑回了那大嫂身邊。

“瞧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徐南風笑吟吟地望着母親道。

葉娘羞惱,戳了戳徐南風光潔的腦門:“行行,你們都是君子,就我是小人……哎,你去哪兒?”

“您等會兒,我去把那丫頭買下來。”

說話間,徐南風已走到那母親跟前,溫聲問道:“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紅兒。”丫頭細聲細氣道。

“今年剛滿十三,別看她身形瘦,力氣可大着呢,什麽粗活都能幹……若不是我男人發病死了,家中還有三個黃口小兒沒飯吃,這麽好的女兒,定是舍不得賣的。”話還未說完,那大嫂已經哭紅了眼,用幹裂的粗手抹了抹眼睛,哽聲道,“小姐,您發發慈悲……”

徐南風問:“大嫂,你需要多少錢?”

“五兩……不,四兩就夠了。”大嫂緊緊地盯着自己的女兒,眼淚淌個不停,像是要将女兒的模樣永遠刻在腦海裏。

徐南風從袖中摸出五兩碎銀給大嫂,這是她兩個月攢下的零錢。

大嫂千恩萬謝,又叮囑眼眶發紅的女兒:“紅兒,要聽夫人小姐的話,要勤勞,娘不能照顧你了……”

紅兒垂着頭,不住地用手背去揉眼睛。

徐南風牽着紅兒的手,對大嫂道:“您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女兒的。”

“不知小姐貴府何處?老婦……”大嫂幹裂的唇顫抖着,哀求道,“老婦若有空,還能去貴府見紅兒嗎?”

可憐天下父母心。徐南風有些心軟,颌首道:“若府中得閑,每年會允許她回家探親。”

紅兒眼含熱淚,一步一回頭地跟着徐南風走了,大嫂在她們身後跟了許久,一邊走一邊不住地抹眼淚,直到人潮擁擠,徹底隔絕了一個可憐母親的視線。

看得徐南風心酸極了。她想起不久之後,她也會離開母親,去往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走到王家包子鋪前,徐南風俯下身摸了摸紅兒的頭:“紅兒,餓不餓?”

紅兒垂着腦袋,一顆眼淚吧嗒掉在手背上,半晌才搖搖頭:“不餓的,主子。”剛說完,肚子便咕叽叫了一聲。

“不必叫主子,便和府中的下人一般,喚我南姑娘罷。”徐南風笑了,又溫聲道,“我有點餓了,你陪我去吃包子可好?”

紅兒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葉娘在一旁酸道:“這哪裏是買了個下人,分明是個嬌小姐!”

徐南風無奈:“娘,您就少說兩句罷。”

她帶着紅兒進了包子鋪,點了兩份梅花包子和一碗熱粥,遞給紅兒。紅兒餓狠了,見南風面善,便也沒了顧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不過買個婢女也好,可以當做陪嫁跟你去紀王府,将來也有個照應。”葉娘打量着丫頭,又蹙起蛾眉,表情有些嫌棄,“就是太瘦了,長得也不夠體面。”

紅兒聽到‘紀王府’三個字,眼睛都瞪直了,一口包子卡在喉中,表情天真又滑稽。

徐南風拍了拍她腦門,訓誡道:“去旁邊吃你的,夫人和小姐的事,不需要你管。”

紅兒點點頭,端着包子和粥坐到旁邊去了。

徐南風這才壓低聲音道:“娘,紅兒是買給你的。”

“給我?”葉娘道,“我有彩雲就夠了。”

“彩雲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幹幹粗活還可以,不能貼身重用。”徐南風自顧自倒了杯茶,淡淡抿了一口,垂眸道,“紅兒雖家境凄苦,卻難得拾金不昧,是個品行端正老實的,所以我買來給您。彩雲便打發走罷,以後東廂房送來的人和物,都不要拿來用。”

關于東廂房的事,葉娘一向與徐南風同仇敵忾,忙點頭應允。

王家的梅花包子和灌漿饅頭十分好吃,這是下層百姓才知道的街頭美食,徐南風讓老板打包了一份,便與母親帶着新買的婢女紅兒步行回府。

走到四方街口,隐約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首一看,原來是楊将軍,後頭還跟着紀王府的馬車。有姚江立在馬車旁,車中必定是紀王無疑了。

葉娘不認得紀王府的馬車,只看見楊慎之在前頭,便向他點頭致意,又對徐南風道:“娘帶着紅兒先回府了,你快去拜見你的恩師兼媒人,順便打聽一下紀王府的聘禮有多少……”

“娘!”徐南風佯裝生氣,瞪了葉娘一眼,“您在這稍等片刻,我去與師父打個招呼便來。”

說完,她連懷中油紙包着的熱饅頭也沒來得及放下,笑着朝楊将軍走去,道:“師父!”

馬車窗簾被人掀開一角,露出裏頭溫潤如玉的俊美青年。今日紀王穿了身烏檀色的暗紋袍子,墨玉腰帶,眼上依舊蒙着颀長輕薄的白緞帶,即便是隔着一層緞帶,徐南風都能覺察到他眼中的笑意,溫暖如春。

徐南風在車窗邊站定,笑着喚了聲:“少玠。”

紀王微微颌首,笑道:“南風,真是巧了,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

楊将軍趴在馬背上側耳偷聽,聞言啧啧嘆道:“你倆倒是進展神速,這才幾日,便互相以名字稱呼了。”

徐南風微微臉紅,紀王倒是坦然。

徐南風沒理會那個不正經的師父,問紀王道:“少玠從何而來?”

“宮中,與母親和楊将軍商議聘禮之事。”說罷,紀王直直地面朝着徐南風,嘴角上揚,似乎在等待徐南風的反應。

這人笑起來真是不要命!

徐南風一時無言,極其生硬地岔開話題:“臨近晌午,紀王用過膳了麽?”

“未曾。”紀王張張嘴,剛想說一句‘南風可否賞臉一起用膳’,便被徐南風迫不及待地打斷了。

徐南風寶貝似的遞出手中的油紙包,道:“我買了王家包子鋪的灌漿饅頭,香甜綿軟,很好吃的,給你嘗嘗。”

紀王默默講話咽回腹中,緩緩伸出一只手來,不稍片刻,一包溫熱的饅頭遞到了自己手上。

他将油紙包打開了些許,湊到鼻端聞了聞,贊許道:“的确很香。”

徐南風一直在期待他的反應,見他喜歡,不禁松了口氣。

紀王将兩手握着油紙包,指腹不斷摸索着這份香甜的熱度,輕聲道:“多謝南風。”

“不必謝,少玠不是也送過我‘滿堂春’麽?”

雖然,這兩樣點心的價格乃是雲泥之別,但千裏送饅頭,禮輕情意重嘛。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