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齊淮安倔強地昂着頭直面刀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兄長。

齊淮遠握着刀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許久之後,竟然緩緩收回了自己的刀。

“淮遠!”孔昭緊張地喊了一聲。

衆人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

“太弱了,你還不配和我打。”齊淮遠嘲諷道。

沒人應答,齊淮安低頭沉默了一陣,忽然起身嘶吼着撲過去,揪住了齊淮遠:“你憑什麽可憐我?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你殺了爸爸!我才不管你為什麽殺他,你殺了他還想殺了我!”齊淮安說着說着失聲痛哭起來,“我算什麽?你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弟弟,你根本誰都不會在意!”

齊淮遠猝不及防被撲倒在地,沒有反駁也沒有說話,只是淡漠地凝視着虛空之處。

“明亮之星、晨曦之子啊,你為何竟從天墜落,你這功敗列國的,為何竟被砍倒在地上。”

忽然響起的低語一開始并沒有被人注意到,只有楚殣不經意間看向那群早就被無視的黑衣人時發現他們神神叨叨地不知在做什麽。

“你們在幹什麽!”齊淮安猛然擡頭,轉向那群人呵斥道。

為首者冷笑了一聲。

他們原本就沒指望齊淮安能掀起什麽大風浪來,只不過是借助他找到這裏以奪取他們想要的東西罷了。

“你心裏曾說: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舉我的寶座在神衆星以上,我要坐在聚會的山上,在北方的極處。”

“我要升到高雲之上,我要與至上者同。”

楚殣聽着這幾句話有些耳熟,似乎來自于基督教典籍之中,一時又想不起來具體說的什麽意思。還沒等他弄清楚情況,忽然便看到一個黑洞逐漸擴大,似乎空間被撕開了一樣,隐隐約約露出一個人影,手中還拿着一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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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淮遠面色凝重起來,下意識起身握刀把齊淮安推到了身後。

齊淮安因為這個舉動而愣了一下,面色複雜地看着那個背影,忽而又嗤笑出聲。

“哥哥。”

齊淮遠回頭。

“我還是恨你。”

“我不會原諒你的,我也不會讓你有機會殺了我的。”

“小安……”齊淮遠一時恍惚。

黑洞之中的人影逐漸凝實,似乎下一刻就會踏出來降臨此地,而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齊淮安轉瞬間便出現在了黑洞之前。

“Damn it!”為首那個黑衣人咒罵起來,慌慌張張地試圖沖上去,卻被反應過來的齊淮遠一刀砍倒在地。

“你不能來。”齊淮安堅定地看着黑影道。

來者不置可否,也沒有什麽進一步的動作,只是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劍。

齊淮遠一擡頭便看到弟弟直接迎上了一把長劍,手中金光閃動,強行把沒來得及露面的那人推回了黑洞之中:“小安!”

對方似乎頗為可惜地啧了一聲,拔回了自己的劍,随着漸漸合并的黑洞再度消失。

“可悲的人子啊。”最後一點虛影随着一聲嘆息消弭無形。

這一切不過就是電光火石之間,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個神秘人沒來得及出場就被硬生生推回去,而齊淮安則近乎自裁地了結了自己。

這戲劇性的一幕實在有些荒誕。楚殣甚至不明白那個黑影出現的意義是什麽。

孔昭率先反應過來,立刻帶着屬下肅清了那群闖入者,而群龍無首的黑衣人們似乎也沒有了什麽反抗的意志,很快就被處理幹淨。

齊淮遠腳步有些虛浮地走過去,抱起了奄奄一息的齊淮安。

“哥……”

齊淮遠默然了幾秒才應了一聲。

“你別想殺我。”齊淮安露出一個耍賴一樣笑,像是惡作劇得逞後的孩子得意的笑容。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哼着哼着便沒了聲息。

随着宿主的死亡,三種金色獸紋剝離浮現出來,直接沒入了齊淮遠身上。

齊淮遠靜止了許久,久到孔昭以為他不打算再動一下了,他才起身抱着弟弟的屍體離開。

楚殉撚着胡子冷眼旁觀,待到齊淮遠已然消失在視野裏,方才回頭審視着兩個小輩,一副等待解釋的樣子。

楚殣把注意力收回來,和毛線對視一眼。

楚殣剛想開口,突然被毛線搶了話:“楚爺爺,我們錯了。”

“哪錯了?”

毛線一副老老實實誠懇認錯的樣子:“我們不該跑到荒郊野嶺,不該随便鑽狗洞,不該到處湊熱鬧。”

“屁!你兩個雜戳巴子,”楚殉滿臉不信,“你們會知道認錯才怪了!”

“楚爺爺,真的!”毛線萬分無辜,“真不騙您,我可誠懇了,下次我一定攔着楚殣,不讓他亂跑。”

??

莫名其妙中槍的楚殣狠狠踩了毛線一腳。

老爺子哼了一聲,似乎不再打算追究。

“楚老家主,”孔昭也從變故中回過神,适時插進來,又恰到好處地無視了楚殣和毛線,只和楚殉交涉道,“今天突然造訪,還挑在這麽個時候,有何貴幹?”

先是楚殣突然提出要來參觀這阿房宮,随後便發現有外人闖入,最後更是連楚殉都出現在此,而那兩人也并沒有如約離開,而是打暈齊家下人潛入進來。要不是剛剛楚殉帶着符屍前來時和那些黑衣人打得難舍難分,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有所勾結。

“我?老頭子我追着那些洋人來的,”楚殉氣哼哼地回答道,“怎麽?你們想滅我老頭子的口?”

“不敢,不敢。”孔昭依舊一團和氣,客客氣氣地請楚殉離開此地,一起去齊家的老宅坐坐。

所說楚殉已經上了年紀了,近年來也不大管事,但畢竟餘威猶在,又是長輩,孔昭也不好造次。

楚殉掃了一眼這深山中的宮殿,沒說什麽,跟着孔昭離開了,只是對待齊家人和孔家人的态度多多少少有那麽些不友好。

南北本來就不對付,衆人也沒當回事。

就如今局勢而言,一些外部勢力一直想要染指這個古老的國度,事實上從近代以來,各個家族的勢力都大受打擊。不得不說,即使這個國家如今頗有欣欣向榮的新生之象,但是這群擁有古老歷史和傳統的家族,卻是散發着老朽的氣息。原本圈地自治的各家都有自己的小圈子,互相之間也不大瞧得起其他人的營生本事,這多年沉疴導致的後果就是蠢蠢欲動的外人越來越猖獗,如今更是直接找麻煩找到了齊家頭上來。

孔昭于是委婉地表達了一下摒棄前嫌的意願。

在楚殣看來,這事實在百利而無一害,如今哪兒都講究合作共贏,大家是不是也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交流一下感情了。南北這麽些家族,反正留存至今的也寥寥無幾,倒應該有些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然而楚殉只是潦草應付了幾句,似乎對此不是很有興趣,而後來當齊家主聽完孔昭的提議後,竟然也沉默不語,并沒有應和。

孔家向來跟着齊家的路子走,既然齊家沒這個意願,孔昭也只好放棄。

倒是楚殣作為一個其實沒怎麽涉足這些權謀之事的理想主義知識分子還在試圖撮合。

“你倆怎麽這麽老頑固啊。”

楚殉一聽這話頓時黑了臉,齊淮遠也目光不太友好地看過去。

“楚兄這話說的……”孔昭尴尬地笑了一聲,人家齊家主二十多歲大好青年被說成老頑固,怕不是要拔刀砍人。

“咱兩家又不是什麽深仇大怨,幹嗎一見面就吃了□□似的。”在楚殣看來大概是自家老頭子的攀比心作祟,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所以才對齊家充滿敵意。至于齊淮遠……那特麽就是個眼睛長頭頂的自大鬼,和誰都不友好。

楚殉眯起眼睛看了眼齊淮遠,對方也冷冷注視着他。

楚殣看着這劍拔弩張的架勢有些懵,難不成真有什麽血海深仇?不可能啊,他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不是,就算有仇有怨,傾巢之下安有完卵是不是,都被人家欺負到頭上來了還窩裏鬥呢?”

孔昭頗為贊同地點頭,被齊淮遠看了一眼,連忙不敢動了。

“行了,我暫時沒興趣和齊家合作,”楚殉揮揮手站起來,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齊淮遠,“齊家主大概也不想和我們楚家交好,不必多說了。”

楚殉要走,事情自然沒得談。

楚殣此時也聽出來兩家怕不是真有什麽梁子,困惑地看向毛線,誰知對方竟然高深莫測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四啊,你還太年輕,不知道的還太多啊。”

“……”

“二位,”孔昭見楚殉走了,也不再裝作不認識,“本來邀二位來道謝的,不想……出了些纰漏……”

孔昭說着下意識地看向齊淮遠,對方神色不變地靠在椅背上。

“嗯……”楚殣也不知說什麽好,“節哀順變。”

齊淮遠看了他一眼,像是解釋又像是反駁:“他是來殺我的,我也必須殺了他。”

“為什麽?”楚殣下意識反問。

“我必須拿回來,我的東西。”

楚殣想到了兩個人身上那些奇怪的紋路,。

“就算是死仇,也不是完全不能釋懷吧,何況那麽多年了。就為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至于嗎?”

“你不會懂,有些東西不是誰都可以承擔的。”齊淮遠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現在這樣,或許反而是最好的局面”

“我覺得,那到底是你弟弟,”楚殣想了想,看着對面神色冷漠的男人,“節哀順變。”

齊淮遠眼神飄忽了一下,沒再說話。

“告辭了。”楚殣對于這種空氣突然沉默的狀态不太适應,沖孔昭點了點頭,與毛線一同離開。

“告訴楚殉,相比齊家和楚家的那些前塵往事,我還是更在意局勢和利益。”

“有些事情,我暫時可以不計較。”

楚殣詫異地回過頭,對方卻已經先一步起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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