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楚殣這次去北京,還真不是去玩的,而是去簽一單生意。
這樁生意,說起來也不算大,之前一直是楚殉出面交涉的,所以早就談妥了。對方明面上是北京一家公司,背後是誰卻無從知曉,老爺子或許知道一二,卻沒有告訴楚殣。
本來這等小事是用不着他出面的,畢竟對方也就是派了個部門主管出來簽字。只是他剛接手楚家不久,老爺子覺得還是該去多見見人認認門路。對于交易者的情況,楚殉一直語焉不詳,明顯沒說老實話,僅僅提議他把毛線也帶上。用老頭兒的話來說就是,辰家小子更有經驗,帶着更穩妥,辦事容易。
楚殣總覺得自家老頭子和發小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奈何他一旦明裏暗裏地套話,一老一小兩只狐貍就開始轉移話題,他也只能作罷。
“哎呦,楚先生。”主管是個西裝革履但是略微禿頂的中年人,一見面就熱情洋溢地迎上來。
楚殣此時已經想好了今天如何應對,便點點頭,随意地伸出手握了一下,注意到對方看見毛線時表情微愣,像是沒想到一樣,“怎麽,你們是熟人?”
對方回過神,連忙笑道:“那倒也算不上,和辰家主只不過一面之交,您想必也記不大清我了。”
“不記得了。”毛線裝模做樣的唔了兩聲,搖搖頭,看上去也有幾分一家之主的派頭。
主管于是将人往裏邊迎:“嗐,今兒我就再混個面熟,二位請進。”
神鴉這時在天空中叫了一聲,盤旋着落到了楚殣肩上,看得那主管又是一愣。
“哦,寵物。”楚殣解釋道。
“……”
這世上有人養貓養狗,也有人養鳥。養些鹦鹉八哥什麽的可以理解,北京多的是,可這養烏鴉倒是頭一遭見……主管暗地裏看了眼那一副纨绔派頭逗鳥的楚家新任家主,不由覺得楚家差不多也該到頭了。
“我還有別的事,時間緊迫,咱趕緊把正事辦了吧。”
這次生意的內容,雙方其實早就談妥了,楚殣覺得自己來純粹就是多此一舉。只是他不知道老頭兒和毛線到底在合計什麽,此時故意端出架子來惹得對方不開心,倒要看看毛線來了能有什麽不一般的本事。
“行行,這就辦。”那人雖然心裏不大看得上,态度還是畢恭畢敬,“您先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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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坐什麽啊,趕緊的把事情辦了,合同呢,快點。”
“這就去拿了,您稍等。”主管按照原先準備開口,“只是,還有幾項,我覺得可以再磋商磋商。”
楚殣正用手指逗神鴉來啄,聞言立刻一瞪眼:“磋商?怎麽,你們和我爺爺還沒談攏?那叫我來幹嗎?”
主管似乎沒料到他這麽說,下意識地看向毛線。
“看我做什麽?”毛線立刻厲聲責怪起來,“楚家主問你呢,你們和楚老爺子沒說定嗎?”
“說定了說定了。”主管擦擦汗,沖旁邊人使了個眼色,很快把早就訂好的合同拿上來。
楚殣哼了一聲,接過來快速掃了幾眼,确定沒有問題,便又做出一副不耐煩細看的樣子,簽上了名字。
說實話,楚殣本以為這是老頭兒給自己設的圈套,想為難自己一番給個下馬威,所以才故意這麽不合作。至于毛線,那八成是怕自己把事情鬧崩了,留毛線給他收拾爛攤子的。可誰知對方什麽也不問,恭恭敬敬就把事情給辦了,倒叫他不好意思再為難。
搞這麽一出究竟是為了什麽?
“唔……走了。”楚殣不再久留,客客氣氣地道了別,迅速離開。
“呦,楚四爺,有範兒啊。”離開後,毛線擠眉弄眼地調侃道。
“嗯,辰家主也不賴。”楚殣回敬一句。
毛線哈哈笑起來:“你不是說還有事情嗎?咱現在去哪兒?”
“我說着玩兒的,閑人一個,哪有什麽事,”楚殣眼珠子轉了轉,拍手決定道,“走,去合義齋吃飯去。”
再說那主管,送走兩尊佛之後迅速地拿出手機打了通電話:“爺,人已經走了。”
“他今天把……把辰家主也帶來了,我不知道您的意思,就沒有為難,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來。”
“和那一個比起來差遠了,畢竟南邊已經這麽多年不管事了,雖說未必像今天看着這麽無用,大概也好不到哪裏去。我看咱們沒必要關注他們,還是鹹陽那個比較麻煩。”
“明白了。”
“那個英國人我們接觸過了,他說明天和您見一面。”
“是,我這就去辦。”
相國寺路上的合義齋是家老字號了,從乾隆年間開始賣各種回漢小吃,長盛不衰上百年,至今還有不少老顧客。店內布局十分雅致,燈光不太亮,楚殣熟門熟路就來到一處僻靜地坐下來。
“坐下吧。”楚殣沖阿普點了下頭,屍仆猶豫片刻,順從地坐下來。
“三位要點什麽?”
“蘇造肉、門釘、灌腸、炒肝,上三碗鹵煮。”
“得嘞,就來。”夥計連忙跑開去了。
毛線在一旁等得百無聊賴,拿起筷子在碗邊敲着玩,被楚殣劈手奪下:“咋了?”
“這可不能亂敲,”楚殣笑道,“按照老北京的規矩,客人要是敲碗,就是對哪個夥計不滿意了,那老板就得打發那夥計卷鋪蓋走人。”
“啧,天子腳下規矩多。”毛線被剝奪了唯一的樂趣,只能用手托着頭四下張望,忽然目光一滞。
楚殣順着他的目光扭頭看過去,一個穿着老派英國風衣還頭戴圓禮帽的洋人走了進來,下巴上山羊胡修得整整齊齊,手裏晃蕩着一根銀頭烏木手杖,似乎剛從十九世紀倫敦街頭來到此地,看上去與這合義齋的氛圍格格不入。楚殣看着這人眼熟,回憶一下才記起,似乎是報紙上那個英國觀察員。
“他來幹嗎?體驗中國傳統小吃?”楚殣嘀咕一句,用筷子扒拉着夥計剛端上來的炒肝,餘光注視着那人。
“卧槽?小四,小四!”毛線突然推了推他的胳膊,擡起下巴朝他身後努嘴。
楚殣再次向門口看去,然後迅速地把頭轉了回來。
黃歷上明明說宜出行的!
齊淮遠顯然注意到了這個僵硬的背影,目光往這邊瞟了一下,卻沒有走過來,而是徑直來到那英國觀察員面前。
楚殣本來已經起身想走了,見此不由一愣,順勢又坐了回去暗自觀察這二人。
“你不是說要拿他做實驗,下蠱下毒下咒嗎?”毛線調侃道。
“仇家?”阿普聞言擡頭,殺氣凜然地看過去。
“不是不是,你別看。”楚殣連忙攔他,但那邊的人顯然已經注意到了,二人一起朝這邊看過來。
齊淮遠點了下頭作為招呼,那英國人則是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了笑。
楚殣只好也尴尬地點頭笑笑作為回禮。
楚殣想不明白齊淮遠為何會在此地,又為何與這個英國人坐下來一起喝茶。按他的推測,這位英國觀察員想必是和羅斯切爾德家族有所聯系的,怎麽會和齊家勾搭在一塊兒。
雅座位置很偏,根本聽不清在二人的低聲交談什麽。齊淮遠自始至終都沒怎麽開口,只是端着茶杯安靜地聽着,垂下頭去啜茶時,及肩的黑發滑下來幾绺遮住了側臉。
“思春呢?”毛線突然又敲了一下碗邊。
“……”楚殣回過神來,咬牙切齒地吩咐,“阿普,把他的腦袋摁進碗裏去!”
眼見屍仆真的把手伸過來,毛線連忙舉起筷子投降。
英國人的手杖靠在了桌邊,雙手十指相交至于桌面上,看上去十分矜持禮貌,灰色的眼睛裏寫滿了真誠,可是怎麽都給人一種奸商的既視感。
“我覺得這倆人有奸情,”毛線換一只手撐着下巴繼續光明正大地偷窺,“你看,他們每三秒就對視一次,每次對視都能擦出火花。”
“你以為是打火石啊?”楚殣對這個家夥到處拉郎配的行徑感到十分無語,“那我還說你和他倒是挺配的,不如成全你們吧。”
此時正在說話的齊淮遠剛好頓了頓,手指不緊不慢地敲着桌子,弄得那外國人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過了一會,他才又輕笑了一下,端起茶杯不再說話,審視着面前一臉無辜人畜無害的外國人。
“那人到底什麽來頭……”楚殣小聲自言自語着,目光落到那手杖上,不由愣住了。
烏木手杖的頂端鑲着銀山羊頭,其上刻有一個奇怪的符號,楚殣一眼便認出這是西方一些邪教異端組織常用的符號之一,路西法的紋章。這符號和安息日山羊、逆十字等都是撒旦的标志。
那邊兩人似乎終于談完,山羊胡起身帶上帽子,欠了下身,又如來時一般晃着手杖走了。
“快撤。”楚殣連忙起身拉着毛線就想走。
“我剛剛聽說,有人想對我下蠱下毒下咒?”然而身後的聲音響起得更快。
“……”楚殣僵硬地轉過身,扯出一個笑來,“誰說的?真是不像話,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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