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故宮作為明清兩朝皇宮,帝國最高權力中心,曾經是平民百姓心中神聖的禁地,如今開放為公共區域,自然是游人如織。然而事實上故宮現今對外開放的部分只占總面積的三分之一,外人看到的是金碧輝煌,光鮮亮麗的皇家樓閣殿堂,卻未曾見過那些“游客止步”背後的破敗荒蕪。

楚殣對于故宮可謂是輕車熟路,大老遠就看到了高高聳立的五鳳樓。因為在戲文或影視作品常常會有聽到“推出午門斬首”之類的話,所以大衆更加熟悉五鳳樓的別名——午門。實際上,午門在古代一般只有三個作用,一是凱旋的軍隊俘虜了敵酋之後,皇帝會在此接受獻俘,二是每年科舉前三甲必須從午門入宮,三是歷代皇帝大婚都要召集群臣,在這裏宣禮。

進了五鳳樓,就是真正進了皇宮。

“故宮這麽大,你要找什麽?”作為一個熱衷于探索禁地的旅行者,楚殣不止一次潛入過故宮未開放的那三分之二地區,自然知道這國之重地有多大,要是沒頭蒼蠅一樣亂撞,恐怕到天黑都還一無所獲。

“去文淵閣。”齊淮遠倒是目的明确。

“文淵閣?那裏好像只有殿外對游客開放,裏邊不讓進吧。”楚殣揶揄地看過去,“齊家主又要做偷兒了?”

齊淮遠面不改色大言不慚地回答:“從根本上說,我也是為了國家利益不被國外勢力染指。”

“是是是,魯迅先生說得好啊,偷書能叫偷嗎,讀書人的事,不算偷。”楚殣聞言帶着幾分調侃地笑起來

此時正值旅游旺季,紫禁城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屋宇間來回穿梭。這些游客來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膚色迥異,語言不同,此時都被這世界上最大的木結構建築群所征服,新奇地東張西望,試圖将這座歷經五百年興衰榮辱的皇宮刻入自己的腦海中。

這種摩肩擦踵的游覽方式讓楚殣很不習慣,他還是更喜歡去一些人跡罕至之所享受那種僻靜神秘的感覺。當他在數不清的人頭與身影之間張望時,忽然看到太和殿前的白玉欄杆下站着一個外國人,雙手在身前撐着一根手杖,禮帽邊緣遮住了臉,只露出一小撮胡子。

楚殣愣了一下,忙扭頭伸出手把齊淮遠一把拽過來。

“怎麽了?”齊淮遠疑惑不解地站定。

“我剛才看見……”楚殣再次向剛剛那個方向看去,面前幾個游客走過,遮擋了視線,等到這幾人過去後,欄杆下已經空無一人,“嗯?”

“什麽情況?”看他們停住,毛線也湊過來問道。

“算了,我好像看錯了。”

“你你,你這無禮之徒!”齊修氣急敗壞得說話都結巴了,“還不把爪子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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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殣低頭看了眼,這才注意到自己正拉着齊淮遠地胳膊,而轉過頭時幾乎可以碰到彼此的鼻尖,連忙不自在地松開了手。随即又覺得自己沒做虧心事,何必心虛,沖齊修悻悻道:“你家主子又不是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哪那麽金貴?”

齊修哼了一聲,屁颠屁颠地跑去替齊淮遠撣袖子,然後擡頭用亮晶晶的眼神等待表揚。

可是,為什麽,感覺主子的眼神好像很冷的樣子……

規制森嚴的紫禁城沿着中軸線對稱排列,如同雄獅般盤卧在這燕京龍興之地。殿堂之間,紅牆聳立,黃色琉璃瓦在陽光下沉澱着古老光華,仰首間可能不經意就與一只石脊獸對視。這些坐落于屋檐上的石獸形态各異,有獅子、天馬、鬥牛、嘲風、鸱吻等形象,末了一個仙人騎鳳,高踞飛檐之上。他們曾經腳踩長樂未央的漢瓦當,也曾足踏富貴無極的琉璃瓦,如今即使斑駁了容顏,依舊還鎮守着這方帝王之土。

楚殣熟門熟路地穿過幾個偏僻的大殿,周圍跟着旅游團前行的游人逐漸稀少,直到最後,一塊“游客止步”的牌子擋在了面前。

“門鎖上了。”毛線上前推了推紅漆有些脫落的大門,裏邊傳來一陣嘩啦啦的鐵鏈聲響。

齊淮遠擡起右腳,作勢要踹,楚殣可是見過他一腳踢爛了聖彼得大教堂地下的封牆,這一腳下去,不把木門踹壞才怪,連忙阻攔。

“這不說是文物,好歹也是公物,”社會主義好青年楚殣一臉正直,“自家的東西哪能随便砸。”

毛線若有所悟:“這就是你跑到國外砸的原因?”

“……”

齊淮遠默默收回腳:“那你要怎麽進去?”

“翻牆進去吧。”楚殣提議。

毛線仰頭看了眼近三米高的宮牆:“這麽高,你打算飛過去嗎?”

天空中的烏鴉叫了一聲,楚殣擡頭,卻發現一直在頭頂徘徊的奧丁已經不知所蹤。

“我是不是聽見,有人想飛過去?”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所有人都警覺地順着聲音看過去,發現牆頭站了一個人。

沙利葉放開手中掙紮的神鴉,微微擡起禮貌前緣,彬彬有禮地致意:“早上好,先生們。”

“我倒是想飛過去,你幫忙?”楚殣對于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充滿了警惕,“你不是羅斯切爾德家的人嗎?”

“我,羅斯切爾德家的人?”對方似乎覺得這句話很可笑的樣子,“難道您不覺得,羅斯切爾德家族的那些小朋友是我的人才對嗎?”

不是羅斯切爾德家的部下,而是主人……

“撒旦?”楚殣怔愣道。

“不不不,我只是撒旦大人的一位微不足道的小卒罷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魔鬼,”沙利葉眨了兩下眼睛,“我們魔鬼做生意,是不分對象的,需要幫忙嗎?”

“我可沒這膽子和魔鬼交易,”楚殣聞言勾了下手,“阿普,把門踹開。”

健壯的屍仆應聲上前,厚實的大門轟然打開,兩截鐵鏈滑落在地。

“現在我進來了,”楚殣跨過門檻,擡頭看向站在高牆上的沙利葉,“我很好奇魔鬼先生是跳下來呢,還是有本事飛下來呢?”

沙利葉狡黠地笑了下,山羊胡翹起來,三對張揚的羽翼在身後無聲地展開。仿佛墨染的黑羽吸收了周遭的光線,遮住一片陽光。

六翼的撒拉弗是基督教神學中位階最高的天使,擁有人類的外表,被歌頌作神明。他們直接與神溝通,是純粹的光與思考的靈體,當現身于凡人面前時,生有六翼,手持短劍,在明亮赤紅的火焰中往來。撒拉弗是天國之中的管理層,代表了天上閃耀的星辰,是衆生所膜拜敬仰的對象。

直到那邪惡的大龍如閃電般從伊甸北方墜落,尾巴上拖曳着天上三分之一的星辰。上帝的第一把火與天邊衆光失去了那榮耀的地位,也失去了聖潔榮耀的白色羽翼。

楚殣曾經聽過許多對于這些神之使者的描述,卻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天使,并且還是在月亮之上管理死者靈魂的“邪眼”沙利葉。神話傳說中的東西,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了,此時依舊被深深震撼。

可惜毛線似乎不打算讓他繼續震撼下去,一開口就破壞氣氛。

“鳥,鳥人?”毛線目瞪口呆,“這麽多翅膀,打了肯德基激素的?”

“……”沙利葉就算被從天國放逐,也沒受過這樣的侮辱,灰色的眼中隐隐有怒火躍動,似乎快要保持不住自己的儀态了,但是最終還是擠出一個笑來,“看來今天沒機會合作了,我還是告辭吧。”

反正就算今天不成功,這些中國人還是要與他合作,畢竟有的人可是趕着想接觸他呢。深覺自己已經掌握了中國勢力沖突關系的沙利葉越發躊躇滿志起來。

聽到這話,楚殣不由松了口氣,他雖說對神話傳說之事很感興趣,卻是一點也不想老是和這種非人類打交道。

這大概就是葉公好龍吧。

“咱們後會有期。”沙利葉躬身,身後翅膀微微扇動兩下,原地消失不見。

“別管他了,走吧。”齊淮遠看了眼魔鬼消失的位置,繼續前進。

荒蕪的小園子裏雜草過膝,看上去很久無人打理,另一側的角門打開着,門邊放着的鏟子已經生了鏽。由于修繕古建築耗資巨大,所以國家并沒有把整個故宮翻新,故宮中有許多這樣的區域。除卻那些供人游覽的開放區域,更多的是這樣無人護理的野地。而在內廷之中,更是有許多荒涼破敗的冷宮,故而在工作人員之間常常流傳有不少鬧鬼的故事。

“你說咱會不會遇上那種宮裏的孤魂野鬼?像那些被幽禁至死,不得超生的,或者被鸠殺勒死,死不瞑目的。”毛線打量着四周。

“這是外廷,就算有鬼也是個進谏不成一頭撞死的言官。”楚殣聳肩道。

出了角門,眼前的路似乎被修整過,遠處是一個人造池塘,周遭假山怪石林立,沿着池子上的廊橋傳過去,一棟綠色建築顯露出來。不似其他建築那樣紅牆黃瓦,飛檐翹壁,這座翠綠的樓閣顯得秀氣雅致,與紫禁城巍峨森嚴的帝王氣象全然不同。

文淵閣乃是大清的皇家圖書館,仿照江南藏書名樓天一閣所建,臨水而立,色調以綠為主,取水木相生以防火,大名鼎鼎的《四庫全書》便是由紀昀主持在此編纂。

出于保護文物的目的,文淵閣內部是不開放的,只在殿外有些許游人。楚殣等人是從後邊的禁區繞過來的,所以并沒有引起什麽注意,保安也不太關注這偏僻的地方。

“小心監控。”齊淮遠擡頭看了眼那攝像頭,非常熟悉地從一處死角潛入到了窗臺下。

楚殣見他似乎早已知曉路線,不由訝然:“你來過?”

“上一次,我把那些敦煌經書捐給了故宮,他們允許了我的人進來參觀文淵閣,只不過人多眼雜,尋找不便,所以我命人先把大致情況給記了下來,”齊淮遠似笑非笑地看向楚殣,“說起來還要多謝楚家主,否則我也沒機會買下那些經文。”

“……”楚殣一想到當初被人截胡就氣得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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