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六十四枚刺

晉源郡外, 茉茉隐在暗處,她的身邊圍繞着幾位魔族——他們都是被阿凇派出前來帶浮南回魔域的。

此時,晉源郡內穢氣爆發, 隐隐有邪惡之氣激蕩開,茉茉瞪大眼看着這一切, 飛身而上便要前往晉源郡去尋浮南。

水妖力竭, 她布下的聖靈水網自然消失, 環繞整個晉源郡的禁制接觸, 前來帶回浮南的幾位魔族也準備上前, 到那混亂的戰場中将尋找浮南。

但下一瞬, 合着激蕩而開的污濁之氣, 有一條修長的龍影出現,現在晉源郡內的修士都被爆發的穢氣影響, 無暇顧及此處。

畏畏口裏含着失去力量的水妖,一路飛到了茉茉與那幾位魔族面前。

“是南姑娘的魔獸……她……她竟然将這魔獸也帶到人界了嗎?”茉茉震驚說道。

畏畏在他們身前降落, 它往前噴吐氣息,吐出一個透明的小水泡, 內裏游曳着一只藍色的小魚。

旁邊的幾位魔族将水妖接住了, 這是浮南帶給他們的東西, 他們不敢不接

同時,畏畏也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在這裏的所有魔族中, 只有茉茉相對來說沒有那麽害怕畏畏, 她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将畏畏爪子上挂着的那個小小錦囊取了出來。

錦囊上挂着一個小紙條,其上寫着:“不要帶我回去, 你們若往晉源郡踏一步, 我便死在人界, 這個錦囊,帶回給阿凇看。”

茉茉一見這紙條便猛力吸了吸鼻子,她用帶着哭腔的聲音說:“南姑娘,怎麽可以這樣……”

其餘的幾位魔族見浮南在錦囊上寫下如此決絕的話,也不敢再靠近晉源郡了,浮南的生死大于阿凇的命令。

他們只能将錦囊與水妖帶回魔域,而畏畏在傳完消息之後便縮小了自己的身形,借着穢氣爆發的氣息,游回了仙盟本部。

畏畏回到仙盟本部的時候,浮南正坐在房間的椅子上看書,感應到畏畏的氣息,她朝它伸出手臂,畏畏便乖巧地攀上了她的手腕。

“他們走了嗎?”浮南柔聲問。

畏畏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

“好……”浮南輕聲應。

她被布下防禦陣法的小院之外,穢氣之亂已有所平息,畢竟有宋丹青在場,浮南猜不久之後孟寧應該也醒了,與他攜手平亂。

這場混亂,仙盟本部的修士沒有幾位受傷,但晉源郡這邊的修士死傷無數,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死于內鬥之中,再加上分部的修士修為低,容易被穢氣影響,所以,在梁夏受穢氣影響變成的怪物死後,這仙盟分部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之中。‘

此時已是夜晚,孟寧将分部之內的最後一點邪惡氣息揮散,她側過頭來注視着宋丹青道:“他們何時突破的陣法?”

“午時,我在拭劍。”宋丹青道,“他們……人很多,有狂熱的情緒在他們中間蔓延。”

“貪婪,不自量力,當初這穢氣就是他們召喚出來的,現在,他們知道穢氣在水妖身上有轉換為可控魔氣的可能,便一擁而上,妄圖接管這危險且強大的力量。”孟寧負手說道,“但他們若沒有确切的消息,應該不敢貿然行動。”

“我想起來了。”孟寧沉思道,“是給浮南治傷的那名醫修對嗎,她在浮南的傷口上發現纏繞的魔氣,便将此事告訴了梁夏,而梁夏因此起了心思。”

“當真是……自食惡果。”孟寧輕嘆一口氣,面上沒有出現多少沉痛之意。

惟有宋丹青凝眸看着她,他的眼神銳利,說出的話語亦是冰冷:“孟姑娘早就知道此事?”

“我到現在才知道。”孟寧道。

“莫要說謊。”宋丹青沉聲道,“我知你謀算缜密,算無遺策,在未蔔先知這一點上,我不及你。給小蒼耳治傷的醫修是晉源郡的修士,你不可能不知道。”

“醫修有傳遞消息的可能,你卻放任她回到分部那邊。”宋丹青執劍說道,“晉源郡的卷宗,你早已看過,知曉梁夏對穢氣的欲望。”

“你明知這一切,卻還是沒有阻止他,甚至主動身入陣法之中為水妖渡化穢氣,導致本部這邊缺少一位戰鬥力,讓梁夏有機可乘。”宋丹青已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是……”孟寧被宋丹青戳穿,只微笑說道,“我都說了,自食惡果。”

“但他們犯錯,自有仙盟來制裁他們,現今晉源郡修士死傷無數,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宋丹青厲聲問道,“晉源郡的修士有忤逆之心,你就要将他們都殺了?”

“大敵當前,肅清內部不正之徒,對仙盟有利。”孟寧索性也不與宋丹青裝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宋先生,你還是太天真。”

“孟寧,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很像一個人嗎?”宋丹青咬着牙說道。

“難道誰做了壞一些的事,就要被當成薛亡嗎?”孟寧猜出宋丹青想要問什麽,“宋先生,你甚至都沒見過他。”

“他……行事亦是如此。”宋丹青道。

“人就是如此。”孟寧攏着袖子微笑。

“我之前很欣賞你。”宋丹青道。

孟寧的笑容愈發明顯了:“宋先生,莫要對我有什麽心思。”

宋丹青轉過身,沒有再與孟寧搭話,他知道,他們到此分道揚镳。

是夜,浮南靠在房間的榻上看書,看到一半的時候,她扭過頭看着窗外的月亮。

她猜,這個時候孟寧與宋丹青應該吵架了,孟寧大可以在削弱水妖力量,将聖水靈網解開之後,将水妖帶到仙盟本部渡化,但她選擇留在分部。

浮南記得,孟寧應該與自己一樣看了晉源郡的卷宗,而她了解在長期相處中孟寧所展現的特質。

孟寧,不會放過這個讓梁夏自食惡果的機會,她有意給了梁夏可乘之機。

而宋丹青為人正直,一定接受不了她這樣的謀劃——她蘇醒之後,是有故意将晉源郡的卷宗與有關水妖的傳聞說給宋丹青聽的。

宋丹青雖沒有孟寧足智多謀,但他一定能在事發之後借助這些信息猜出孟寧的心思。

所以晉源郡之亂過後,他們二人必将分道揚镳,仙盟之內最有價值的兩人不再相互信任,合作無間。

浮南的手緊緊捏着自己手裏的書卷,這一局棋,身入局中的,不止是晉源郡的修士,還有……孟寧與宋丹青。

讓這個同盟瓦解,才是更有價值的目的。

浮南啊浮南,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呢?浮南将書頁卷起,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她輕聲笑着,似乎在自嘲。

所有的選擇,都是他們自己的走的。

而她,只是在最開始,撒了一個最微不足道的謊。

甚至,也算不上說謊,畢竟她也未曾說自己身上傷口的魔氣來自于水妖,這都是他們自己聽到、看到、揣測到的。

浮南合上書,将燈盞吹滅,躺在了床上,她閉目睡去。

她今晚沒有選擇進入夢境,因為她有些害怕面對她輕吻阿凇眉心之後他的反應。

幾日後,滞留于晉源郡數月之久的孟寧與宋丹青終于離開此地,仙盟本部會派新的人來接管這裏。

穢氣爆發,只影響了仙盟分部,而分部之外的其餘地方只是隐隐感覺到了穢氣的餘波,此事處理得還算完美。

行船離開晉源郡,阿凇派出的魔族還是過來試探了一下浮南——他們知道帶不走浮南,但,戲要做足。

在那些魔族潛入之時,浮南對他們平靜說道:“我知魔尊凇現在還需要我,他要我活着,你們若執意要帶我回去,就帶着我的屍體走。”

幾位魔族聽她說完這句話,掉頭就走。

他們離開之後,孟寧果然敲響了浮南的房門,她假裝沒聽到浮南與這些魔族的對話,但她心知肚明,活着的浮南确實對阿凇來說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就算凇不愛她,他的幽冥之體也需要她。

回程的路上,由于宋丹青不再與孟寧溝通,所以兩人便會輪流找浮南說話。

孟寧白日時對浮南說的大多是女孩兒間的話題,而宋丹青則會苦口婆心地勸浮南離孟寧遠一點。

“你是個好人……不,好妖。”宋丹青說。

浮南微笑着,她搖頭。

宋丹青沒理解她搖頭的意思:“孟寧,行事太過冷酷,決斷無情,你留在她身邊,只會成為她的棋子。”

“我已經是了。”浮南給宋丹青倒了一杯茶,她将這杯熱茶推到宋丹青面前,她對他眨了眨眼,“不然,你以為魔域的防守薄弱之處,是誰提供的?”

宋丹青低眸,淺淺喝了一口茶,他問她:“你心甘情願?”

“若能不這麽做,自然是最好的。”浮南笑。

宋丹青輕嘆一口氣,他說:“何必?”

“我若不依附仙盟,遲早會被抓回魔域。”浮南道。

“依附仙盟,也不必尋她庇護。”宋丹青說道。

浮南定睛看着他,微微笑着。

“你可以尋……尋我。”許久,他憋出這麽一句話。

浮南撲哧一聲笑了:“宋先生,不要開玩笑,我與她認識的時間更久。”

“是我失禮了。”宋丹青起身,他的手慌亂無措地按在自己腰間的劍柄上。

“嗯……”浮南點了點頭。

宋丹青一走,孟寧便從門外鑽了進來,她探頭說道:“他居然想騙你走?”

“不走。”浮南哄她,她早已察覺出夜晚與白日孟寧細微的差別,她一直在疑惑,也在堅持尋找其中的答案。

她知道自己是見到了孟寧才有了夢境。

孟寧……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不過,相比起晚上的孟寧,她更喜歡白日的她,浮南如此想道。

不久之後,他們回到仙盟本部,由于孟寧與宋丹青在晉源郡滞留太久,所以待他們回去主持大局之時,魔域邊境已往人界推進六萬裏,這是一塊不小的領土。

而且,仙盟本部因之前糾察內鬼之事元氣大傷,各方派系竟然都推出了替罪羔羊——這不過是借助肅清內部之機來鏟除異己。

孟寧回到本部之後主持大局,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将仙盟內部治理完畢,而之前一向與她站在同一戰線上的宋丹青已不再響應她的舉措,這讓仙盟內部許多事情推進困難。

仙盟似乎暫時陷入了麻煩,浮南自己倒是沒什麽事情做,每天就發發呆,看看書,了解一下人界的風土人情。

魔域與人界戰事忙的時候,她晚上睡覺就不會夢見阿凇,但大多數時候的夢境之中,她還是會與他相遇。

在晉源郡的最後一個夢境消失的前一刻,浮南輕輕吻了阿凇的眉心。

待下一次進入夢境的時候,他握住了她的雙手,沒讓她逃走,傾身吻上了她的唇。

浮南知道這是夢境,所以……夢裏阿凇的回應或許是依照着她的心思來。

她閉上眼,感受着他的唇瓣在她的唇上小心翼翼地游走,這個時候的他青澀稚嫩,顯得有些可愛。

當然,在不久之後,阿凇的吻愈發深入大膽,他将她完全環在了懷中,舌尖探入她的口腔,細細摩挲着,仿佛在品嘗着她的味道。

浮南覺得有些呼吸困難,她溺在了屬于阿凇的海洋之中。

“阿凇。”浮南環住他的脖頸,她避開他熱情的唇舌——現在的他好像一只過分興奮的大狗,她有些招架不住。

“所以,還會找我嗎?”浮南将腦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問道。

夢裏的阿凇受現實阿凇意識的影響——他收到了浮南送回的水妖,還有她給他的錦囊。

錦囊裏的紙條就寫了一句話:“阿凇,我不止是為了你,我答應你,我會好好回來,可以嗎?”

失去記憶,忘記阿凇真正感情的浮南從未想過真的要離開阿凇,她将本體留在魔域,這就是她堅定的選擇。

她還是希望能回到他身邊去,即便他對她沒有任何感情。

現實裏的阿凇順從了浮南的選擇,所以,夢境裏的他也點了點頭。

他在浮南手背上寫:“若你要離開,我不強留你。”

浮南捧着他的臉,對他露出淡淡的微笑,她說:“好。”

阿凇又朝她靠了過來,他一下又一下地吻着她,似乎不願停歇。

吻她的時候,他還在她手背上寫着字:“你不會走的。”

浮南想,她确實不會離開這個夢境,這是她唯一的、安定的港灣,她點頭說道:“不會走。”

阿凇咬住了她的唇,他們的視線相交,浮南看着他,還在不住笑着。

她是真心實意地笑,離開魔域之後,她很少這麽開心過了。

欣喜、愉悅、悸動、羞赧……這些情緒似乎在慢慢離她遠去,夢境之外的她,已經戴上了堅硬的、不再柔軟的尖刺外殼。

這是她嗎?

是那海膽才對吧。

浮南笑。

在經過很多次夢境之後,在某一日早晨阿凇帶着浮南去花樓裏跳舞的時候,他們看到了沿街而過的花轎。

阿凇在手背上寫字問浮南:“他們在做什麽?”

圍繞在花轎旁的那些紅衣裳的人,每一個人都笑得很開心,像是遇到了什麽大喜事。

“成親。”浮南看着那鮮豔的紅轎子說。

阿凇的腳步頓了一下,他繼續寫:“成親,就是兩個人在一起?”

“兩個相互喜歡,并且決定執手一生的人在一起。”浮南的語氣聽起來平靜,卻又帶着一絲雀躍的顫抖。

她清楚地知道這個是夢境,但她還是因為這個詞彙而感到心跳加速。

片刻之後,阿凇在她手背上一字一頓寫:“我喜歡你。”

浮南忽地感到鼻子一酸,她扭過頭來看着阿凇說道:“嗯……我也有那麽一點點的,喜歡你。”

“只是一點點?”他靠了過來,執拗地在她手上寫。

“也許會多一點。”浮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她臉紅了。

果然是夢啊,她想,阿凇是魔,若是真正的他,他應該就已經力量散盡了。

是夢也好,夢裏的他,不存在的他,喜歡着她。

連她自己也沉溺于這虛假夢幻的感情了。

少年的阿凇果然比後來的他更加直白大膽,他在浮南手上寫:“那我們成親。”

“成親要穿着婚服,要有轎子,有吹奏的樂隊,還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還有……很多很多。”浮南笑,“可麻煩了。”

“我去準備。”阿凇寫。

他這幾年也積攢了些錢,浮南看着他,又輕輕笑了,久違的、漲滿心房的喜悅湧上心頭。

她說:“好。”

而後夢醒了。

浮南醒過來的時候,唇邊還挂着淺笑,她從床上爬了起來,半靠着床榻。

“凇,阿凇……”浮南呼喚着這個名字。

“是真的多好呀。”浮南從床榻上走了下來,她将挂在衣桁上的昂貴外袍披在了身上。

不得不說,不論是在魔域或是人界,她的日子都過得還行,對于一位普通的小妖怪來說,她已經很幸運了。

院外有人觸動禁制,浮南去開了院門,孟寧站在外邊。

“浮南,仙盟的事情我們總算是處理好了,再過幾日,我們就要到邊境去啦,現在人界的邊境已經不是原來的地方了。”孟寧對浮南說道。

“好呀,我們何日出發?現在人界邊境在何處?”浮南微笑着應道。

她此時的笑有三分真心,因為她确實在仙盟呆膩了,與魔域不同,人界的勾心鬥角更多。

魔族們壞,但他們對阿凇絕對忠誠,魔族們是追随阿凇的信徒。

“在南香城。”孟寧說。

浮南細細的眉微挑,她愣了一下,晨間剛睡醒眯着的眸子睜大了一些。

“南香城?”浮南問。

“是。”孟寧看着浮南疑惑問道,“浮南,你聽說過這裏嗎?”

“在流落到魔域之前,我就長在南香城。”浮南點頭,“它……算是我的半個故鄉。”

“這樣呀。”孟寧點頭。

“那你好好準備哦。”她交代浮南。

浮南點頭:“好呀。”

孟寧離開了,浮南整理自己東西的時候,有的時候會愣一下。

她生長在南香城外一處不起眼的雜草叢裏,而那裏不僅是她最初生長的故裏,同時也是……她遇見先生的地方。

若說一切皆有因果,那麽最開始的起點,應該是她與先生的相遇。

先生啊……浮南在心裏輕嘆,她想,如果先生知道她現在變為這般模樣,會嘆氣嗎,會無奈嗎,會恨鐵不成鋼嗎?

又或者是,更興奮,因為他教出了一個好徒弟?

浮南說不清楚,先生的形象很複雜,她看不懂他。

當日晨昏交替時,孟寧與鏡中的自己又吵架了。

夕陽的金紅色光芒灑落在她清冷的面龐上,孟寧的面上露出些許冷厲神色。

“阿亡,我不明白,你為什麽留着南香城那群修士,到了現在,你竟然還要去見他們!”孟寧咬着牙說道,“要我說,我就該找個理由,讓仙盟的人去将那城裏的修士都殺了,統統殺了。”

“他們只是縮影而已。”薛亡笑着說,“抵禦魔域,我們需要他們的力量。”

“魔域怎麽把你逼到這般狼狽的境地了?”孟寧不解,“魔尊凇……太強了,幽冥之體四十九轉輪回,這個世間無人是他的對手,我也一樣。”

“是誰将他養到這般強大的地步,是浮南。”孟寧舔了舔唇說,“多不屈的生命。”

“幽冥經每一次輪回所需的血肉能量成倍增長,而單憑魔尊凇自己,絕對撐不過後面幾次輪回,但是,有浮南,她重生為種子,生根發芽之後又能複蘇——說起來,那些生長在路邊的野草植物都這樣,有不屈且旺盛的生命力。”

“但是,它們太普通,一生修為巅峰就在金丹,而金丹之妖,只有數百年生命,阿亡,浮南活了千年。”孟寧死死盯着鏡子裏薛亡的靈魂,“是浮南養大了魔尊凇,她用心血澆灌出了一個無人可以抵擋的魔鬼,而馭使他的鎖,就在她自己身上!”

“浮南的長生,不可理喻,阿亡,你應該知道,是誰賜她長生。”孟寧的語氣軟了下來,她還是無法責怪薛亡,她對他總是心軟的。

“是我。”薛亡微笑,“我将前來記錄她上名冊的靈使趕走,從此她享無邊歲月,可以伴我至死。”

“阿亡,為何要如此。”孟寧的眸中露出無奈神色。

“無人伴我,想有人說說話,僅此而已。”薛亡道。

“阿亡,你不會動了感情吧?”孟寧問。

“我想,我也要問你這個問題。”薛亡答。

“薛亡!”孟寧眸中露出些許暴戾之色,她一掌拍在眼前的鏡上,鏡面碎裂,将她的手指劃破。

“愚蠢,不可理喻。”孟寧道。

“作為神王的你,這樣多少有些失态了,”薛亡低眸,接管了這個身體,他取來繃帶,一圈一圈地将傷口纏好。

他側過頭看向窗外剛剛升起的月亮。

該出發了,他心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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