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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穆富麗的正堂內,沈不言被人翻檢着身子。

她羞得眼淚都快要掉了出來,但仍舊沒有辦法,只能縮手縮腳地站着,似乎這樣把身子佝偻起來,就能隔絕那兩道挑剔的審判目光。

坐在上首的沈老太太支着單片西洋老花鏡,道:“最要緊的是胯部與臀部,女人好不好生養,就是看這兩處。”

底下的沈大太太道:“單論這個,三姑娘倒是贏了四姑娘,不如就直接定了她吧,姑爺也快回來了。”

沈老太太沉默了下去。

沈不言方才還兀自驚怯着,不明白往日老太太與大太太都對她視而不見,今日為何獨獨要把她叫來正堂,她來時的路上還擔心着火爐上熬着的湯藥,想着她離開了,廚房那幫人肯定會把藥吊子給撤了,那今日姨娘就喝不上藥了。

可誰知道,等入了正堂,她才知曉還有一件遠比姨娘吃不上藥的大事等着她。

姑爺也快回來了。

沈家只有一位姑爺,那便是二姐姐沈鏡予去歲嫁的祁縱。

那真是場風光大嫁,整個沈府連月裏都是喜氣洋洋的,沈不言不懂官職,可聽着家裏下人與有榮焉的誇耀,她也模糊知道二姐夫祁縱是個青年才俊,沈鏡予這一高嫁,連帶整個沈家都沾光起來,頗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意思。

但這些和沈不言沒什麽關系,大太太不喜歡大老爺屋子裏的妾室,連帶看不慣她們這些庶子庶女,因此縱是大喜的日子,也沒叫她們出屋沾點喜氣,但那日的酒席宴菜做得又多又好吃,大太太還是讓人分賞了。

她們這些妾室庶女中,又因為沈不言的親娘林姨娘患了痨病,早早被遷到院子西北角自生自滅去,平時連熬吊藥都得求爺爺告奶奶的,素日自然更難見葷腥。

林姨娘很久沒有吃上一碗像樣的菜了,為着這個,沈不言都願意祝沈鏡予夫妻百年好合。

可是今日所遇之事,倒讓沈不言的心寒了起來,這又是看她好不好生養,又是提姑爺的,莫不成是叫她去做祁縱的妾室?

沈不言想通了這節,雙膝一彎,噗通給老太太跪下去了。

沈老太太本還在思量,如今見沈不言這樣一跪,眉頭也皺了起來。

沈不言自知父親花心,府外院內從不缺女人,林姨娘又不慣那些狐媚手段,因此不過是剛入府時服侍過沈大老爺幾回,就再也沒什麽恩寵。

沒有恩寵的女人在後院沒有底氣,連帶着她的孩子也不該有脊骨,因此沈不言只能跪下來給老太太磕頭。

沈不言邊磕頭邊道:“老太太,因姨娘經久害病,孫女已經在佛前禱告,只要佛祖保佑姨娘久病得醫,孫女願意終生供奉佛祖,一輩子都不嫁人,還望老太太成全。”

沈老太太沒即刻應聲,只是看向了大太太,大太太微微搖頭,沈老太太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三姑娘沈不言和四姑娘沈不渝都是妾室所生,可沈不言的母親林姨娘是個不堪重用的,已經被扔在小院子裏自生自滅三四年,這輩子都翻不起大浪了,何況她又有病,沈不言就是為了讓沈家繼續醫治她的親娘,都不敢在祁府沈鏡予做對。

而四姑娘沈不渝呢?不渝,不渝,忠貞不渝,光是聽她的名字,就知道能把這兩個字安進自己親生女兒名字裏的胡姨娘有多大的能耐,這幾年沈大老爺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就她屹立不倒,能和大太太打擂臺這麽多年,大太太自然不敢用沈不渝。

何況再說回兩個姑娘,沈不渝與胡姨娘像了十足,小小年紀就妖媚十足,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胡姨娘仗着大老爺的寵愛,也沒少在沈不渝的身上花費心思,隐隐有将她作為嫡女培養的氣勢。

這樣的女人入了後院,怕是能把姑爺的魂都給走,但大太太是想給女兒送個幫手,不是要給她找個敵人。

而反觀沈不言,生得素淨不說,從小就沒得過什麽重視,連字都不認識,那林姨娘也不會什麽狐媚手段,她要學也沒處學,怎麽看,都是個好拿捏的,實在合适做個固寵的工具。

唯一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不願入祁縱的後宅。

沈老太太沉聲問道:“怎麽,覺得我們叫你去做妾室是委屈了你了?”

沈不言不敢言語,也不敢擡頭,她知道老太太作為沈家的老封君,要收拾一個庶女實在太過易如反掌了,她身後無依無靠,根本不敢和老太太對抗。

沈老太太道:“你不願,我也不強迫你,回去照顧你姨娘吧。”

大太太直起身:“母親……”

沈老太太銳利的目光掃了過去,大太太不得不收聲,沈不言震驚于老太太的好說話,喜出望外地給老太太又磕了個頭,從地上爬起來,退了出去。

等她走了後,大太太方才焦急道:“姑爺真的要回來了,母親,你也要替鏡予想想。”

沈家沒落許久,能攀住祁縱,可以說是抓住了最後一陣扶搖直上的青雲風的機會,沈家自然得牢牢咬住。

可是,大太太怎麽也沒想到這樁婚事會是這樣的。

三日回門時,沈鏡予就給她磕頭,請求她允許和離,大太太大駭,在沈鏡予嫁過去前她就打聽過了,祁縱自十二歲時就去了隴西參軍,不近女色,後宅裏一個能給沈鏡予添堵的女人都沒有,緣何才嫁出去三日,沈鏡予就鬧着要和離了?

大太太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祁縱家裏那複雜的親眷關系,還有那個難搞的婆婆。

她正要問,沈鏡予卻已經面露恥色,道:“他不肯碰我,連洞房花燭夜我都是一人過的。”

大太太驚得在椅子上坐不住:“什麽?”

沈鏡予話已說出口,那臉上的恥色便被憤色取代:“他不将我視作妻子,只把我當作婆母的人,對我很警惕,別說近身,他住的東廂房我是一步都不能踏進去。他明知我是女眷多有不便,還派着幾個親信守着東廂房門口,娘,你說,天底下哪有夫君這樣戒備妻子的?”

大太太也有了疑色:“他與他的嫡母當真到了這樣的程度嗎?當初為了讓祁府認了這婚事,我們确實對親家母多有奉承,姑爺恐怕就是因此才對你有了誤會。”

沈鏡予也不由抱怨起來:“祁縱再得聖心,立再多的戰功,那也是個庶子,這天底下哪有庶子不孝敬嫡母的道理?我看有禦史參他一本,他還敢不敢這般傲氣。”

大太太警覺地看向她;“這樣的蠢話,你還沒和姑爺說吧?”

沈鏡予搖了搖頭。

大太太松了口氣:“沒說就好,他當初再不情願娶你,你如今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為了子嗣,他也不會晾你太久。日子還長呢,你只要小意溫柔,總能讓姑爺轉圜過來的。”

但誰也沒料到的是,沈鏡予前腳三朝回門剛完畢,後腳祁縱就進了宮請旨去隴西巡防,這一去就去了一載,沈鏡予獨守空閨垂淚一年,好容易要将他盼回來了,祁太太又火速把自己的表侄女送進了祁縱的院子裏。

祁縱還沒回來,沈鏡予就被迫喝下了妾室敬的茶,心裏膈應的不得了,轉頭就回了沈府說要和離。但沈家逐漸破落的門第沒法給沈鏡予任性的理由,因此,沈家老太太一錘定音。

在大老爺那些不值錢的庶女中挑一個聽話好掌控的送去幫忙。

大太太也心疼女兒,可是再心疼女兒,也要考慮兒子的前程,因此只得盡心為女兒考慮人選,沈不言就是她第一個中意的人,今卻見老太太三言兩語就把沈不言打發了回去,想到那不好相與的婆母和虎視眈眈的妾室,自然急得嘴上燎泡。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不急不躁地道:“要我說還是四姑娘去更合适,鬥雞一樣的人,又有些手段,剛好能跟那表外侄女打得有來有回,鏡予只需坐山觀虎鬥,就能不費一兵一卒滅了兩個妾室,你送沈不言那樣沒用的東西去,和肉包子打狗有什麽區別?這就罷了,沈不言還這般氣性大,不願做妾,那就是想做正妻,這種又沒本事又有野心的人,最沒有用,我也最瞧不起。”

大太太讪讪道:“話不能這樣說,鏡予根本掌控不住兩個厲害的妾室。”

老太太瞪她眼道:“這還要怪你,我早與你說了,男人總是免不了三妻四妾的,你該教她些後宅的手段,是你不舍得,又說未來的姑爺不近女色的名聲在外,自然會把後宅處理得幹幹淨淨的,你看看現在又是個什麽光景,鏡予沒本事也是你縱出來的。”

大太太站着聽訓,不敢多說話,可饒是如此,她要把沈不言送去到祁縱床上的想法越發堅定了起來。

畢竟自家女兒是個什麽性子,她太清楚了,所以絕對不能讓老太太把沈不渝送去,她要先下手為強。

出了明松堂後,大太太便吩咐了下去:“從今日起告訴廚房,一律禁止沈不言給她姨娘熬藥。”

沈不言不是不肯給祁縱做妾,想要做正妻嗎?那她倒是要挫挫沈不言的傲氣,看她有什麽資格說要做正妻。

作者有話說:

下本開《誘枝》,文案如下,求收:

有人告訴咬枝,其實她的愛人已經死了。

三年前就死了。

咬枝不相信。

如果她的愛人已經死了,那個夜晚抱着她,會溫柔地叫她“枝枝”的男人又是誰。

ps:女主有眼疾,後面會恢複。

男主替身&兄終弟及,女非男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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