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沈不言不可置信地看着祁縱。
她一天只得這一碗面落肚,他還要和她來搶嗎?
沈不言下意識地護起食來:“可這碗面妾身已經吃過了,爺還是新要一碗,不然就是在吃妾身的涎水了。”
她想,祁縱但凡是個要幹淨的,都不會對她這碗面生出不該有的興趣了。
誰知祁縱淡淡的:“也不是沒吃過。”
這話雖則平淡,但內涵的意思卻豐富,沈不言想到那些畫面,臉騰地就紅了,整個人都臊得慌,她這一晃神,就沒護着那碗鳝絲面,祁縱面色如常地把碗拖了過去,吃了一口。
好大一口!
這一口下去,面登時少了一半!
沈不言都快哭了,這天底下再沒有祁縱這般黑心肝的人了,要人伺候他,還克扣人飲食,連周扒皮都不如。
祁縱嘗了那口,眉頭微微皺起,然後放了筷,對沈不言道:“也不是很好吃。”
不好吃你還吃那麽多!
沈不言忍着,還得溫溫柔柔道:“興許是爺吃不慣罷。”
祁縱卻知道自己是從不挑嘴的,只是沈不言吃東西太香了,才叫他誤以為是這食物香的緣故,因此才對這食物提高了期待,結果嘗了才發現味道沒什麽惹人驚豔之處,自然失望了。
于是沈不言把面端回去後,他就歇了去想面條味道的念頭,只專心地看着沈不言吃。
于是祁縱看得更香更餓了,他素來自律,口腹之欲更是各□□望之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他從前一點也不覺得克制口腹之欲是件多艱難的事,可今夜就這會兒功夫就被沈不言接二連三地挑了起來,竟然覺得有些難耐了。
得做點什麽轉移一下注意力。
他想。
終于等沈不言落了筷,他問道:“吃好了?”
沈不言看着還剩了大半的湯,不舍得地點點頭。
祁縱起身,把她抱了起來,沈不言被唬了一跳,慌張中軟緞繡花鞋也被甩落在地,露着一只蜷縮腳趾的瑩潤雪足。
她察覺到祁縱是往床榻那走的,心裏是一片絕望,這祁縱是真的不會覺得累嗎?
祁縱把她扔在床榻上,沈不言爬了起來,道:“爺,夜深了,還是讓妾身服侍您休息吧?”
祁縱道:“不行。”他的目光落在沈不言露出為難神色的臉上,“你勾的欲念,你得負責。”
沈不言甚覺大冤。
望山院那邊是被翻紅浪,榮禧堂這邊只剩凄苦寒燈。
已近子時,沈鏡予瞧着李氏已經朦胧睡去好幾回了,偏不肯去床榻上舒舒服服地睡着,就要倚着引枕,讓她跪在地上用美人捶捶腿。
徐煙月也有些困,但她還好些,拿了把輕羅小扇坐在杌子上,給李氏搖着,那風輕輕一縷,若有似無的。
沈鏡予瞥了她一眼,因為跪久捶久了,腿麻手酸的,更是羨慕徐煙月,恨上了李氏。
就在此時,香珠打起簾子進來,喚了聲李氏,李氏瞥了沈鏡予一眼,那一眼不知怎得,讓沈鏡予惶惶不安。
李氏道:“望山院怎麽樣了?”
香珠道:“大爺酉時便将沈姨娘喚去了東廂房,亥時大爺要了一次晚膳,衣衫不整的,但沒要水,水直到方才才要的。”
李氏嗤笑:“睡下了?”
香珠道:“滅了燈燭,想來是睡下了。”
李氏方才懶懶地把腿伸了回去,問着沈鏡予:“你感覺如何?”
沈鏡予能感覺如何?
她現在恨不得殺了沈不言。
她半夜三更睡不着,跪在這兒伺候一個老妖婆,心裏說不得的凄苦便罷了,沈不言在做什麽?紅帳香褥多惬意啊。
沈鏡予想到祁縱幾乎從不在望山院留宿,又想到大太太對她的警告,她忽然就生出了惶恐,沈不言不會當真在她前頭生下孩子吧?難道她真的要替沈不言把孩子養大?
這萬萬不行。
萬萬不行的。
她絕對不要養別人的孩子。
李氏瞧着她的神色,滿意了,給香珠使了個神色,香珠意會,去一個螺钿小櫃裏取出一包藥來,遞到了沈鏡予手邊。
沈鏡予還有些不明白,徐煙月已經用扇子掩住下半張臉,微微垂了眼。
李氏道:“這個藥,你慢慢下到你那好妹妹的飯食裏,只消半年,她一定香消隕玉。”
沈鏡予下意識道:“半年還是太久了。”
香珠頗為瞧不上她地道:“更加快速利落的方法也不是沒有,只是如此一來,大公子很難不懷疑到奶奶身上去,夫人這也是為奶奶着想啊。”
沈鏡予不甚在意地撇嘴:“婆母不知道,這沈不言像足了她那藥罐子姨娘,身子向來不好,我說她是久疾害了命,沈府也不會有人駁我。”
也太蠢了,李氏看着沈鏡予想,但話說回來,沈鏡予若非這般蠢,當時她也不會選沈鏡予。
李氏道:“沈府不駁你,祁縱不會查嗎?她剛進府就死了,你是真不怕祁縱懷疑到你頭上去啊。”
沈鏡予想了想也是,就把那藥收了。
李氏要她做事,見敲打到位,也就把沈鏡予和徐煙月一起放回去了。
沈鏡予揉着發麻的腿進了望山院,見到已經暗了燈沒聲息的東廂房,冷哼了聲,回到正屋去。
到了正屋,她把那包藥拿出來後,雲鸾才知道李氏的主意,即刻小聲勸道:“我的好姑娘,你可是忘了臨走前大太太是如何千叮咛萬囑咐的,你這不是和姑爺對着幹嗎?”
沈鏡予瞪她:“我再順着他,他真就讓沈不言那個賤蹄子先把孩子生下來了,我能不和他對着幹嗎?”
雲鸾道:“可是奶奶你已經在背着姑爺在喂沈姨娘喝避子藥了,孩子的事不用着急,男人都是圖一時的新鮮,日子久了,自然就抛開了,沈姨娘無依無靠的,還不是任你拿捏,你何必急在這一時,犯下殺孽呢?就算再恨沈姨娘,也得為日後的小公子積德積福。”
沈鏡予不語。
雲鸾見她有些松動,忙勸道:“現在正是姑爺最上心的時候,沈姨娘冷不丁就死了,姑爺必然難抛開,一定會徹查到底,奶奶可是有十足的把握能不讓姑爺查到?到時姑爺必然會記恨上奶奶,如今奶奶你和姑爺的關系本身就很僵,姑爺翻臉更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難道奶奶你真要便宜了徐姨娘嗎?”
沈鏡予猛地看向雲鸾。
雲鸾指了指西廂房,低聲道:“奶奶想,夫人只讓奶奶髒手,卻不叫徐姨娘沾一分,是為了什麽?”
沈鏡予醒悟,勃然大怒道:“原來我的好婆母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讓我犯殺孽,給她的表侄女鋪路,我偏不上這個當!”
可是看着眼前的藥包也舍不得丢掉,只想着日後就算沈不言用不上,也該讓徐煙月嘗嘗味道,因此把藥包丢給了雲鸾:“快快收起這髒東西。”
至于沈不言,她是正房夫人,收拾一個妾室,可有的是法子。
卯時,祁縱起床。
沈不言困得要命,渾身酸脹無力,可還要撐着眼皮,起身伺候祁縱。
祁縱低頭,看她勉強打起精神來跪在地上給自己系腰帶,但瞳孔裏布滿了血絲的模樣,心底終于軟了幾分,他把沈不言扶起來,道:“我今晚會回來。”
沈不言困頓地看他一眼,沒睡好,反應都是慢的,等她想起應該說點什麽圓滑話時,就聽祁縱道:“所以別怕。”
沈不言詫異,可是祁縱的腰帶已經從她手裏抽走了,她轉身,祁縱已經大踏步往外走去,沈不言那想問出的話就這樣被迫咽了回去。
幾乎是祁縱離開的後腳,沈鏡予那邊的丫鬟就來了:“奶奶快要起身了,請沈姨娘過去伺候。”
沈不言依戀地看了眼還散着熱氣的床鋪,微微嘆氣,道:“馬上過去。”
她快速穿衣,因為她不會挽發,沈鏡予給的也只是個剛留頭的小丫鬟,因此沈不言只能用一根發帶束着一把青絲,讓青絲繞肩垂落胸前,雪白的發帶點綴其中,樣式雖簡單,但也襯得沈不言格外溫婉。
她穿半舊的綠衫子,紅黃間裙,踏着朝陽走在院落裏,金燦的光落在她的裙下腳邊,仿佛光迎她而燦。
徐煙月隔扇看着沈不言,生了幾分我見猶憐之心,對丫鬟道:“都說自古紅顏薄命,想來也是如此了。”
那丫鬟道:“大奶奶是個沒成算的,可她身邊的雲鸾姑娘是個有主意的,大奶奶不一定真會上這個當。”
徐煙月道:“雲鸾再有主意,也只是個丫鬟,丫鬟還能攔住主子行事不成?何況也并非要下藥,磋磨人的手段可多的是,況且大奶奶占着位分的道理,只要她不把沈氏折磨死,傳到外頭去,都不算理虧。”
她說着,有幾分兔死狐悲起來。
丫鬟忙勸道:“姨娘何必自憐?奶奶請姨娘入府,是奔着讓大爺把姨娘擡成正室去的,這院子裏要香消玉殒的,怎樣也輪不到姨娘。夫人要半年後再讓沈姨娘死,就是盼着姨娘趁着這半年趕緊有孕,生個大胖小子,到時候再把奶奶藥死沈姨娘的事揭穿出來,大爺必然會把奶奶休棄,姨娘自然就可以上位了。”
徐煙月方有幾分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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