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祁縱這般說了,沈鏡予就算再不情願,也只能讓丫鬟添雙碗筷來。

沈不言戰戰兢兢地坐了,卻坐不安穩。

祁縱見她坐下了,便不說話了,沈不言見他終于不折騰了,也就低頭吃飯。

沈鏡予見祁縱并沒有和自己聯絡感情的意思,當真只是來用個飯,還是帶着他的小妾一起吃她的飯,鼻子都快氣歪了。

于是這頓飯也就祁縱吃得多了些,兩姐妹吃得都有些食不知味,等祁縱一放下筷子,也都一起跟着放下了。

沈鏡予忙讓人撤下飯菜,端上茶來,只一門心思把祁縱留住,能把他多留些時候,最好整晚都不要走了。

但茶還沒端上來,就聽祁縱問沈不言:“你走不走?”

沈鏡予臉色一僵。

沈不言的神色也不遑多讓。

祁縱卻不要她回答,只對沈鏡予道:“既然用完了膳,我們就先回去了,不打擾你休息了。”

這話說得生分客氣到了極點,仿佛他與沈不言才是一對夫妻,今日是來上她的門做客。

沈鏡予忙道:“我給爺新納了三雙鞋墊,爺還是試一試合腳不合腳吧?”

她一面說,一面給沈不言暗示,叫她不要亂說話。

沈不言自然不會給自己讨嫌,因此就只是低着頭,不參與,當沒聽到。

祁縱道:“你連我的身都沒近過,自然不知道我的尺碼,想來也不合适,不用試了。”

沈鏡予的臉色僵住了,縱然這鞋墊不是她納的,可好歹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就這麽被祁縱當着沈不言的面駁了,她臉上真的很難挂住。

等祁縱帶着沈不言走了,沈鏡予方才回過神來,一下子就用袖子把遲上的茶盞都拂在了地上,茶盞四碎,端茶的丫鬟被潑了一扇裙的滾茶,想叫都不敢叫出聲。

雲鸾忙把丫鬟打發了,又怕被聽到聲,迅速把門窗都關上了。

她走到沈鏡予身邊,飽含擔憂道:“奶奶。”

“用藥。”沈鏡予斬釘截鐵道,“明日就用藥,給我下雙倍的藥喂給沈不言那個賤種吃了。”

雲鸾還要再勸,沈鏡予直接把桌上碩果僅存的一個美人觚砸在她身上。

“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沈鏡予惡狠狠地質問。

雲鸾就不敢再說話了。

沈不言忐忑不安地跟着祁縱回了東廂房,他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吩咐人再去要膳。

沈不言困惑不已。

祁縱道:“我看你晚間用得很少。”

沈不言忙道:“妾身今日胃口不佳,所以吃得少,但肚子已經飽了,爺實在不必再去要膳。”

笑話,今日祁縱帶着她從沈鏡予的屋裏離開,明天她必然沒有好果子吃,這再去傳膳,被沈鏡予知道了,她還要不要活了?

因此沈不言的心情墜墜的,哪有什麽胃口,只盼祁縱那把高懸的刀快快落下,是死是活,好給她個痛快。

祁縱道:“你就當陪我吃點。”

祁縱昨天看她吃得香,今日與同僚用膳時,還特意觀察了一下各位同僚的吃香,盡管諸位都是粗人,吃得大快朵頤,風卷殘雲的,看着也很香,但祁縱總覺得比之沈不言,還是差了點意思。

那些同是軍營裏出來的粗人,吃飯是因為餓了,要進足夠多的食物,才能有力氣進行操練。

不像沈不言,她用膳時有一種很奇異的溫馨的幸福感,導致今天用膳時,祁縱老想到沈不言,可是擡頭只能見到一群大老粗,就這麽突然讓他這個對食物要求不高的人覺得飯菜不香了。

當時回了國公府,祁縱便想着得再看沈不言吃一次飯,只是沒想到沈不言在沈鏡予屋裏吃得那麽不香,吃飯跟數米粒似的,于是祁縱也沒了什麽胃口。

确實該再吃點。

今晚因為祁縱還要吃點,因此端上來的飯菜豐富了些,有陳皮兔肉,挂爐山雞,酸筍雞皮湯和如意卷。

祁縱要給沈不言盛飯,唬得沈不言忙下桌先伺候祁縱,然後才給自己打了小半碗的飯。

祁縱瞥了眼,皺起了眉頭,沈不言不敢說自己胃口不佳,祁縱都說是陪他吃了,她再這樣說,只會掃祁縱的興。

于是她道:“夜深了,妾身再胡吃海喝,只怕要胖起來的,不好看。”

祁縱看了眼她纖薄的身材,并不是很認同,但也看出沈不言确實不願多吃,就沒說什麽。

于是沈不言就坐下吃飯了,只是一口,她就覺得今日這廚子的手藝和昨日的鳝絲面、在沈鏡予那用的膳的廚子的手藝完全不一樣。

她若有所思地把兔肉咽了下去,然後她看到祁縱也跟着她夾了筷兔肉。

等她再夾下一筷子兔肉時,祁縱卻自然而然把筷子伸到她碗裏了,把那塊她已經咬過的兔肉夾走了,沈不言捏着筷子,真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就見祁縱吃了那塊兔肉,細細地品了會兒後,目光裏似乎流露出一絲失望的意思。

真是莫名其妙極了。

沈不言只想快把飯吃完,結束這莫名奇怪的尴尬,于是給自己碗裏盛了點酸筍雞皮湯泡飯,又壓了筷兔肉下去。

祁縱也拿起湯勺舀了酸筍雞皮湯在碗裏,還問她:“這樣吃飯會更好吃嗎?”

他跟她用了幾頓膳,已經發現了,沈不言在用膳上有自己的心得和講究。

沈不言道:“妾身只是吃習慣了。”

祁縱道:“那為何不吃山雞?”

沈不言瞥了眼那還是整只雞的挂爐山雞,祁縱突然有些意會:“你要吃,可以直接撕,或者嫌髒手,與我說,我撕給你吃。”

祁縱覺得沈不言抓這個大雞腿,吃得滿手油亮的樣子,應當也是很有趣的。

沈不言搖搖頭:“太不雅觀了。”

她跟林姨娘在一起時,可以把整個蹄膀捧起來吃,但是跟祁縱在一起時她不行,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她沒有資格在祁縱面前流露出一點坦率的一面。

因為那很容易會被認為沒有規矩和樣子。

祁縱卻已經把雞腿撕給她了:“吃吧。”

根本不在意她剛才的拒絕。

沈不言看了眼肥碩的雞腿,目測是很難用筷子夾起來的,只能用手抓,所以很為難。

但看着祁縱的模樣,并無通融的意思,他今天似乎非看沈不言吃雞腿不可。

也罷。

她犟不過男人的,還是個做她主子的男人

于是沈不言不得不用手抓着雞腿吃。

祁縱這次沒有動筷,只是看着沈不言吃,她确實吃得很香,突然讓祁縱想起那年十二歲,他背着個行囊,帶着個老仆趕去隴西時,身上所帶的銀子遠遠不夠一路路費,他省吃儉用,還是在距離隴西還有小半個月的路程時把銀子花光了。

那時候他已經餓着肚皮趕了兩日的路,為減少饑餓感,只能用腰帶繞了一圈又一圈把腰紮得更緊些。

就在這時,他終于逮到了一只山兔,老仆興高采烈地把兔子殺了拔毛,就地烤了,當時兩個餓得眼冒金星的人一手一只野兔腿,就是吃得那麽香的。

這種香,錦衣玉食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祁縱垂了眼,突然擡手把另外一只山雞腿也撕了下來,吃了。

沈不言好容易煎熬地吃完了那只雞腿,祁縱看她确實飽了,就把飯菜給撤了下去。

接下去無疑就是洗漱就寝的時候了,熱水已經打好,沈不言老老實實地伺候完祁縱寬衣,便要退出去,反被祁縱握住了手,往浴桶那裏帶。

該來的總是躲不過去的。

祁縱給她一頓吃的,她總得把祁縱伺候高興了,方才是盡了本份。

沈不言認命,乖乖巧巧地跟了過去。

次日,仍舊是那個流程,只是祁縱離開時,沒有和她說晚間回不回來的事,沈不言不知道是喜還是憂。

喜自然是祁縱不回來折騰她,也算是放她一條活路,憂的自然是因為仍舊吃不準祁縱究竟是怎麽想的,所以有些憂慮。

她快速梳妝打扮完畢,趕去伺候沈鏡予。

今日沈鏡予見她時臉色臭得很,但整個人都有些沒勁,因此沒說什麽夾槍帶棒的話嘲諷沈不言,用完早膳很快就走了。

這次,沈鏡予沒有讓沈不言吃她剩下的飯菜,而是讓丫鬟新端了早膳,雖然已經冷了,但總比吃人涎水強。

于是沈不言把早膳都吃了。

她用完了膳,沈鏡予照例是要給她找活做,定然不能叫她清閑了去,今日是讓她繡帕子,也虧得沈不言心靜,拿起針線就繡了起來。

只是今日也不知怎麽的,才繡了大半炷香時間,沈不言忽然感覺自己肚子疼了起來,而且不是那種要去恭房的疼痛,是一種似乎要把她的腸胃撕裂開來的疼痛。

這疼痛翻江倒海似的來得極為猛烈,沈不言的身子都軟了,只來得及把針線活往桌子上一抛,自己就疼得從凳子上滾了下來。

這頭的動靜立刻驚動了在房裏打瞌睡的丫鬟,趕緊跑進來一看,瞧見沈不言的模樣,也吓了大跳:“沈姨娘,你怎麽了?”

又忙要去回禀沈鏡予。

徐煙月在西廂房裏聽到了動靜,眉頭一皺,道:“這個沈鏡予不會蠢到把所有藥都下了吧?”

但一想也不可能,那藥若是少量地下着是無色無味的,但若是下多了,顏色自然就有了,那沈不言也不是蠢的,不可能看到了還會吃下去。

徐煙月想了想,還是打算讓自己的丫鬟跑一趟榮禧堂,先把自己摘幹淨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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