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對于當下的處境, 沈不言是早已預料到了的。
因此只見她不慌不忙道:“女兒先謝過母親美意,只是這午膳恐怕是不能一起吃了的。是這樣的,女兒同将軍說起母親的腿到了陰濕天氣總會發疼, 這些年求醫問藥,卻總也不見好轉的事,将軍便上了心, 幫母親延請了一位大夫。那位大夫極善推拿和針灸,被他醫治過的無一不說好, 只是一件,每次醫治都得耗些時力。”
大太太原本劍拔弩張,與鬥頸沖冠的公雞般想與沈不言鬥上一鬥, 此時聽了這話, 反而有些愣住了,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若沈不言是衣錦歸家炫耀便罷了, 可偏偏人家得了好處, 還不忘孝敬嫡母, 無論她出于什麽目的,有這份好意在, 大太太都不能太過分。
何況認真說來, 沈鏡予被休一事怪不到沈不言的頭上, 反而沈不言才是那個可憐人, 因此大太太本來就對她沒有氣,方才那些不痛快只是懷疑沈不言一朝得勢要蹬鼻子上臉罷了,如今見她沒有這個意思,這氣自然也就散了。
再加上大太太常年受風濕病所累, 每次都痛苦不堪, 因此聽沈不言這般說, 便上了心,問道:“那大夫當真醫術上佳?”
沈不言笑道:“母親可以試試。”
大太太便命青鸾去做準備,吩咐完後,方才道:“你只帶回來一個大夫?”
她素日是如何對待沈不言,大太太心裏有數,自然不覺得沈不言會平白對她獻殷勤,因此她等着沈不言圖窮匕見。
沈不言道:“不瞞母親,女兒還請了另一位大夫來替姨娘治病。”
沈鏡予未及她說完,便連忙喝止,道:“沈不言,你什麽意思?你這是怪罪母親未好生給你姨娘治病嗎?”
沈不言那話中并無這樣的意思,沈鏡予這樣着急地吼出來,反而顯出她們的心虛來,大太太皺眉道:“鏡予,休要胡言。”
但她也不曾緩和一二,只是凝神靜坐,端看沈不言如何把話圓漂亮。
她可不管沈不言心裏怎麽樣想的,但如果沈不言敢在面上流露出一分對她的怨言,大太太就能跟她翻臉。
沈不言道:“姐姐真是誤會我了。母親這風濕的病也不止一兩年了,難道在今日之前,母親都不曾為自己好生治病嗎?不過有時候求醫問藥也要講究個緣字罷了,若是無緣只能任着庸醫糟蹋,若是有緣可能只需幾帖藥就治好了,只是庸醫名醫,沒人敢妄斷,只能親身試個深淺,因此才會出現把病情耽擱的情況。”
這話着實圓得漂亮,大太太眼露驚豔。
沈不言從前在府裏時,是個鋸嘴的葫蘆,連廚娘都可以欺負的卑者,如今跟了祁縱,卻這般出挑了,無論行事說話都很周全,讓人挑不出一分錯來。
區區兩個月不足以讓人有這般進步,只能說沈不言很會審時度勢,知道藏拙,大太太直到今時,才慢慢回過味來,為何老太太不見沈不言,卻要她留沈不言用膳。
大太太再瞥了眼自己親手教導出來的沈鏡予,更覺自己所有努力都付之東流,只覺有些郁悶。
她想了想道:“你帶大夫去看你姨娘吧,你與林姨娘許久未見,正是要說話的時候,午膳就不必過來吃了,我會讓廚房給你們送菜的。”
沈不言臉上不見任何驕餒,恭順道:“女兒謝過母親。”
她退下後,大太太喚來青鸾:“你去明松堂問問,老太太究竟是個什麽想法。”
那邊沈不言離開正房後,腳步便輕松了起來,若不是怕不夠端莊,她當真要跑起來了!
姨娘啊。
當時一別,以為今生不會再見的姨娘。
等熟悉的破敗小院出現在眼前時,沈不言終于沒忍住,提起裙邊跑了起來,绛紅的裙擺在随着她雙足的起落浮成雪浪,讓她如一葉被浪花托起的小舟般,歸到了故鄉。
清柳院裏,林姨娘正在掃地,她身子不好,做不來重活,這院子自沈不言走後也許久沒清掃了,只是如此一來,風吹過就會拂起灰塵,讓她咳得不得了。
今日是再也忍受不了,林姨娘方才掙紮下地,卻也是一掃三停。
就在她支着掃帚休息時,一雙夢裏也難以忘卻的雙手緊緊抱住了她的腰,她感受到後背被淚水浸濕,在一瞬間,林姨娘心裏冒出了一個想也不敢想的念頭,卻正因此,她久久出不了聲,只怕她會打破這一美妙夢境。
終于,沈不言哭道:“姨娘……”
那手裏的掃帚方才砰地落地。
林姨娘猛然轉身,未語淚先流:“我的阿言,受苦了。”
這世上也獨有母親能關懷她疼了還是餓了。
沈不言想念母親的關心,想念林姨娘身上的味道,她像一只終于回到熟悉貓窩的貓,扒着沈姨娘不肯放,卻也不敢叫她為自己擔心,因此還要笑着搖頭:“我沒有受苦。”
她讓林姨娘摸頭上的金釵,身上錦繡的衣料,拼命地證明自己果真過得不錯,林姨娘卻只是一碰,雙手就像觸了雷電似的猛然縮了回去,那笑有幾分了然,幾分痛苦,還有更多地想要遮掩過去的裝聾作啞。
她裝出笑意來道:“沒有受苦就好。”
沈不言道:“姨娘,我此番回來是替你請了治病的大夫的。你還記得從前那個張大夫嗎?他還在原來的同心醫館坐診,我去請他時他還記得我們母女,我便把他請來了。”
林姨娘緊張地道:“你替我請大夫,太太那兒是如何交待的?你也不怕她為難你?你莫不要覺得有男人給你撐腰,你便可作威作福了,姨娘再三與你說過,男人的喜歡最是輕賤無用,你怎能信他?”
沈不言忙道:“姨娘放心,我自是有數。”遂把前情一五一十告訴林姨娘,點明了她與祁縱不過是合作關系,又把敷衍大太太的話學來,林姨娘方才把心落了回肚子裏。
沈不言就把張大夫請進來了。
清柳院這邊看醫問診不在話下,卻說祁縱那兒給小皇孫上着課,倒有幾分神思飛到了沈不言那兒去。
他要沈不言有寵妾的模樣,那份禮單便是陪着他做戲的道具,與沈不言請去醫治林姨娘的大夫無甚差別。
可祁縱也知道壽山伯的後宅并不太平,沈不言又是慣被欺負的,人總是有那等劣根性,可以見別人好,卻不能見往日不如自己的人好,因此他猜測,沈不言帶着大夫和禮物回去,勢必要招來大太太與沈鏡予的強烈反應。
至于究竟是呵斥還是辱罵,便不得而知了。
也不知道沈不言可否應付得來。
但這樣的一絲擔憂實在無足輕重,因此祁縱仍舊心無旁骛地替小皇孫上完了課,等午飯時離開,他坐在官轎裏沉吟了一二,方才吩咐,要去壽山伯府。
左右衛所在城外,來回一路便要好些時候,他給皇孫上課時便不去衛所應卯,如今自然無事了,因此去一去壽山伯府,也算不得什麽。
祁縱這般思量着,官轎就到了壽山伯府,驚得小厮慌張失措地奔去報信。
此時明松堂內,大太太與沈鏡予正在聽老太太教誨。
老太太道:“雖說嫡庶有別,可沈不言與你沈鏡予仍舊是同胞姐妹,一榮俱榮。如今上京裏誰不知道當下最炙手可熱的當屬祁縱,外頭要巴結的人那麽多,卻苦于沒有門路。我們沈家呢,大丫頭沒有福分,被休棄回來倒也罷了,二丫頭能得臉留下,正是要抓緊機會好好利用這關系,難不成,你要看着你夫君,你老子,做一輩子的閑散人?”
她枯枝般的手指從大太太那兒點到了沈鏡予,沈鏡予有些不服氣道:“可是沈不言只是個妾室,能說得上什麽話?”
老太太道:“妾室如何?只要能吹得上枕頭風,便是通房丫鬟都要高人一等,你需得知道宰相門房七品官的道理。你瞧瞧那禮單,你說沈不言能不能吹得了祁縱的枕頭風。”
沈鏡予便不吭聲了,只是那嘟起的嘴顯得她仍舊不服氣,老太太便不肯說了,心累地掃了眼大太太。
大太太忙道:“我的兒,祁縱平時結交的是什麽樣的人?只要沈不言肯上心,定能給你尋個佳婿來,你何須日日躲在家裏不敢見人?”
沈鏡予聽到有自己的好處,心情方才舒坦了些,這會兒功夫,丫鬟卻來報祁縱來了,頓時整個明松堂都人仰馬翻起來。
老太太想到祁縱畢竟是個外男,年紀輕輕是三品官不說,還做了太子的儲師,不敢怠慢不說,還有意讓她那不成器的兒子在祁縱面前露個臉。
——雖然一個四五十歲的人要去求一個剛弱冠的青年實在丢臉,何況這中年人也稱得上青年半個岳丈了,但誰叫壽山伯自己不争氣,還比不過後輩呢。
因此老太太也舍了這老臉,一疊聲叫兒子來,大太太面露難色,小聲道:“母親,老爺已經許久沒歸家了。”
不歸家,自然又是宿在花柳巷子了。
老太太氣得直用拐棍點地,但貴客上門不敢怠慢,因此又着急去請。
明松堂的三人忙活了半天,只當自己是主家要待客,反而把沈不言給忘了。
因此當祁縱掀簾進來時,只見明松堂內一片整肅,丫鬟都拘謹地躬身伺候,老太太也不斜躺了,正襟危坐着,大太太緊張地站在一側,見到他忙笑了下,沈鏡予倒是敢直視他,可也只瞧了眼,就失落起來。
大太太說有沈不言的幫助,可以替她覓來佳婿,可若說起佳婿,誰又比得上祁縱呢?
縱然他這人心腸冷硬,不懂得體貼人,不是良人,可瞧他進來那樣子,原本就生得不俗,冕服着身,更給他添了幾分威嚴,他長身于立,行晚輩之禮時,身如青竹,叫人實在挪不開眼。
何況,祁縱這樣年輕,就是深得靖文帝信賴的金吾衛指揮使,是未來帝君的老師,這樣的前程,整個朝堂都嫌有人能比得過。她
要找個佳婿,可有祁縱這等珠玉在前,她又如何能挑到符合她心中之佳的夫婿呢?
沈鏡予出神地想着,她的肩膀便被大太太狠狠杵了下,她方知是自己走神,盯着祁縱太久,很失禮了。
沈鏡予忙移開了視線,又聽大太太道:“不言正陪着她姨娘問診,此時怕是不得空,若将軍不嫌棄,倒是可以在明松堂稍作休息,吃點茶果。”
沈鏡予便知道,大太太是一心巴結祁縱好給她那沒用的夫君謀個好差事,因此不希望沈不言過來,占掉祁縱的注意力。
沈鏡予微有些出神,從前連家都懶得回的祁縱,竟然會為了個小妾,午膳時追到小妾的娘家,這還是她知道的那個祁縱嗎?
這樣一想,她的心就湧出一股難以言說的酸脹與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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