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老七能順利拜堂,陸二太爺很滿意,敬酒鬧洞房自然免去,吩咐下人直接将夫妻倆送入洞房後,他又找農大夫詢問病情。

“如何?”

農大夫年紀和陸二太爺差不多,須發皆白,不過眼神還很清亮,他對老太爺伸出手,比了個三,意思是陸彥生大概還有三個月的陽壽。農大夫耿直,向來知無不言。

真話總是傷人,陸二太爺嘆了口氣,“沒別的法子了嗎?”

“七爺已病入膏肓,要不是我醫術精湛,恐怕墳頭草都二尺高了。”農大夫不僅為人耿直,且非常自信,毫不自謙。

“……”

正因如此,陸二太爺明白,他說沒救那就是真的回天乏術。還好,至少讓老七成了家,不至于成為孤魂野鬼。陸二太爺忍着心痛,嘆了口很長的氣,準備付完診金差人送農大夫回家。

“不過……”農大夫卻又發話了,這大喘氣激的陸二太爺血壓飙升,腦瓜子嗡嗡響。

“不過什麽?”

農大夫捋着胡須,緩緩道,“今日七爺病發,我雖做了急救,但他已油盡燈枯,有極大的幾率會暈倒在喜堂之上,可今天卻難得的順利,說明……這沖喜娘子,真有幾分福運。”

“農大夫,你也信玄學命理了?”陸二太爺驚訝道。

為了治老七的病,求醫問藥,燒香拜佛,陸二太爺嘗試過很多法子。農大夫有職業病,只相信醫術救人,對別的做法嗤之以鼻。

“不信,但藥石無醫,且拿鬼神之說做心裏安慰吧,騙自己。”農大夫笑笑,接過診金揚長而去。

“……”

陸二太爺想了想,管他三七二十一,姑且把老七能順利拜堂的功勞記在陳家那丫頭身上,希望她真能帶來福運。

……

Advertisement

陸彥生居住的院子叫做聽雪堂,草木蔥郁,有小池塘和幾顆桃花樹,風景和環境很好,但自他生病以後,聽雪堂無人打理逐漸荒廢頹敗,已經被瘋長的爬山虎、龍吐珠等藤蔓植物占領。

他要靜養,人又兇,瘋起來六親不認,所以只有兩個強壯膽大的小厮伺候,偌大的院子從上到下只有三口.活人,到了夜裏,樹影疊巒,暗影叢生,風吹得窗棂砰砰細響,陳五娘坐在喜房中,緊張了。

從喜堂下來後,陸彥生被人伺候去浴間沐浴,獨留她在房中。

陳五娘咽了咽口水,把紅蓋頭掀起,輕輕的環顧四周,倒不是好奇,而是找吃的,她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三年旱三年澇,陸家這樣的地主家餘糧也不多了,家中的糧食、鹽、油、肉先緊着當家爺們吃,然後是家養的護院,近年土匪流民多得數不清,要不是陸家私養了幾十個護院,早就被吃大戶吃死了。

吃的先顧及他們,到陳五娘這裏,每日一碗稀粥已經相當仗義,不至餓死她。

陳五娘摸着癟肚皮,心想今日的稀粥恐怕是沒了,好在喜床上有讨吉利的花生、桂圓、蓮子、紅棗等幹貨,她收起來用荷包裝好,不急着吃,先貼身藏好囤起來,這喜房裏應該還有蒸糕、半生的雞蛋。

不過她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并沒有找到,不是陸家摳門沒有準備,而是底下做事的婆子手腳不幹淨,把吃食順走了。

陸彥生洗了澡,換上平日穿的衣裳,披着半濕的長發從浴間出來,小厮要推他進房間,他輕擡了下手,蒼白的面孔上沒有表情,漆黑的瞳孔中卻冒着森森寒氣,凍得人渾身冰涼。陸七爺不發病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副陰沉安靜的模樣,不說不笑,冷冷看過來,冰雪一樣。

他不喜歡人伺候,聽雪堂的房屋院落改造過,門檻都鋸掉了,臺階也換成平緩的斜坡還加裝了護欄,方便陸彥生坐輪椅進出行動。他擡手,意思是叫小厮退下。

“七爺……”兩個小厮是堂兄弟,十五六歲的年紀,大的叫王林,小的叫王森,現在猶豫的便是弟弟王森。

他擔心七爺萬一又發作起來,傷了屋裏的七夫人。

陸彥生微側了側頭,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濃黑的眉毛,沒待他說話,王林已經拽住弟弟的手,沉聲說,“七爺早些休息,我倆守在院外,有事您搖鈴。”

話音都沒落,便逃也似的跑遠了。走遠之後,王林狠狠給了弟弟兩下,“七爺說什麽就是什麽,你是不是記不住,記不住!”

“哥,別打了,打我更記不住了……”王森委屈。

陸彥生無語,他這般可怕嗎?剛才農大夫施針下藥的效用已經退了,消耗過度的陸家七爺感覺到十分疲憊,他推開房門,一眼就看見屋中的紅裝女子撅着腚,爬在床上翻找什麽,聽見他進屋的動靜,又貓兒似的吓的躲到帳子後面,探出半張臉打量。

這是陳五娘第一次正經的看見陸七爺,夢中驚吓過度,沒有細看,原來他長這個樣子啊,沒有青面獠牙,沒有滿臉橫肉,而是個五官清朗的人,鼻梁挺直精巧,唇薄,眼睛黑漆漆的,不過蒼白瘦弱的過分,衣裳罩在他身子上松松垮垮,露出的皮膚白的像雪,讓人覺得他孱弱的只剩下影子,風一吹就要散。

呼,也沒預想的可怕,陳五娘心想,看來道聽途說并不靠譜。

這就是二伯給自己娶的妻子了。陸彥生咬咬牙,揉着太陽穴,心裏很惱火,他既不想要什麽妻子,也不願身邊憑白多出個人,很聒噪。

一個“滾”字卡在喉頭沒待出口,王森提着個食盒匆匆進來,笑嘻嘻的說,“太爺叫廚房送了碗馄饨,熱的,說給七爺七夫人做夜宵吃。”

接着他将食盒放在桌上,跑了。

陸彥生沒甚胃口,每到吃飯時就覺得惡心,持續時間大概十二個時辰,而且,看見吃的就想擡手掀翻,不止吃的,擺件,花草,他都喜歡掀,如果看見書、字畫則想撕,他看着桌上的馄饨,手立刻癢了。

陸家七爺一擡手,美滋滋的正準備将馄饨碗打翻,一雙纖細的女人手從他手裏将馄饨奪了去。

陳五娘對天發誓,她不是有意的,實在是對陸七爺的恐懼戰勝了餓肚子的恐懼。

這碗馄饨是真材實料,薄皮大餡,湯頭香味濃郁,還泛着油光,裏面除了豬肉香菇餡的大馄饨外,還燙了兩縷新鮮青菜,灑了些碧綠小蔥絲,既好看,肯定也好吃。陳五娘雙手捧着馄饨碗,感動的眼淚汪汪,看吧,陸七爺拜堂時沒暈倒,她就沒被發落去後院獨居,稀粥換馄饨,吃飽喝足不是夢。

跟着陸七爺才有前途。

“你膽子很大。”陸彥生攥着手指評價。

陳五娘聽他這樣說,立刻絕了獨占馄饨的心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坐下,眨着眼睛問,“一人吃一半,好不好?”

“我不吃。”陸彥生說,他只想把馄饨碗掀翻。

“一口不吃?”陳五娘驚訝地瞪大眼睛,沒想到陸七爺不僅不可怕,還是這樣一個善人。

陸彥生點點頭,想說把碗給我,讓我來打翻,就見他的新婚妻子捧着碗,大快朵頤起來,像,好幾輩子沒吃過東西的餓死鬼一樣,一邊吃,一邊真心實意的贊嘆道,“真香。”

一碗馄饨而已,有這麽好吃嗎?陸彥生抱着手臂,側目看陳五娘,他很久沒認真嘗過食物的滋味了,也沒有人敢在他眼前吃的這樣香甜。陳五娘雖然饑腸辘辘,但沒有忘記用小碗将馄饨分裝出來,鮮美的馄饨汁水豐富肉質滑嫩,連湯也熱騰騰的有回甘,喝下去既飽腹又暖身。

填飽了五髒廟,她只覺得活着,真好,有口熱食吃,真好。

陸彥生低哼一聲,才發覺他竟盯着這女人吃了整碗馄饨,吃飯而已,有甚好看的。陸家七爺又看不順眼了,心中煩躁暴戾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既疲憊又磨人,他今天的活動量已經足夠了,往常這個時候,早就該上床睡覺。

喝完最後一口湯,陳五娘擡起臉,才望見對面男人黑如鍋底的臉,陰恻恻,寒氣森森,深潭似的眼瞳冷凝着她。饒是才覺得他是個善人,女人也被吓了一跳。

陳五娘熟悉這種眼神,村人搶樹皮、争野菜的時候,便用這種眼神對峙,企圖吓跑對手。

哦,她懂了。

“別惱,我不吃獨食。”陳五娘用另一只幹淨的碗盛出幾顆馄饨,笑着将碗推向陸彥生,然後期待的看着他。

如果陸七爺吃了,那麽以後,就默認他們在一處用飯了吧?陸家一定不會克扣他的夥食。

然而陸七爺不為所動。

陳五娘想到夢中的場景,她在後院獨居喝了兩個月稀粥,陸七爺沒了以後,她應該又在陸家待了七年,那七年到底怎麽過的她還沒想起,想必是不好,不然何至于吊死在陸家祠堂。

她不想按夢中的軌跡走。

“張嘴。”陳五娘捧起碗,用勺舀起一顆飽滿的馄饨,湊到了陸彥生嘴邊。

又來這招?男人立刻想起拜堂前陳五娘喂的參片,要不是農大夫給他紮了針,他行動不由自主,才不會吃別人投喂的食物。

陸彥生木着臉,冷眼看着陳五娘笑盈盈的将馄饨喂到他嘴邊。這時候他才看清,這小女人瘦不拉幾,眼睛卻很幹淨,澄澈如山上的清泉水,瞧着令人心安。

“就吃一口。”泉水說。

陸彥生抿抿唇,略凝,張嘴将馄饨叼走吃了。

陳五娘有種奸計得逞的小得意,得意忘形之下,笑得更歡,眼瞳彎成一雙月牙,在陸彥生眼裏更加無辜幹淨了,剎那間,他的鐵石心腸軟了又軟,暗想,這也是個好人家出來的可憐女子,既然有了婚書拜了堂,成了他的屋裏人,就讓她在聽雪堂安身吧。

“怎麽樣,好吃嗎?”泉水話還挺多。

陸彥生言簡意赅,“香。”

作者有話說:

晚安~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