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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彥生說完不等陳五娘反應,轉着輪椅往一旁的面架去。架上有洗臉面盆,邊上放着存熱水的藤壺、存涼水的木桶,面架上還搭着棉布面巾。陸家七爺一絲不茍的淨面,用軟布蘸着青鹽漱口,末了,還兌了熱水要泡腳。
他的動作,熟練的讓人心疼。
陳五娘要幫他,陸彥生不準,凡能親力親為的,他都想自己做,這樣才覺得自己沒成真的廢人。
淨面、漱口時水沒灑出去一滴,整個過程有條不紊,往常都是陸彥生一人默默做這些,今天有了觀衆,他竟有些滿足的驕傲,小時候娘親教他洗臉淨面時強調過,動作輕緩一些,最好不要将水灑出來,方才雅。
但到泡腳的時候,陸彥生頓住了,他腿傷重殘,小腿以下根本使不上勁兒,想要泡腳,就要雙手捧着小腿往桶裏伸,姿态很不好看。
陸彥生皺眉,又要惱了,頓時不想泡腳,只想将泡腳桶給掀翻。陳五娘将這位爺的表情變化看在眼中,雖不懂他臉色為何時好時壞,但她知道,他想做什麽。
“腿傷是該多泡腳,有利于七爺的身體。”陳五娘彎腰,理所應當的助陸彥生将腿伸進泡腳桶,沒有半點猶豫。
荒年到來後,需要陳五娘做的活越來越多,洗衣做飯、擔水紡線樣樣逃不脫,掌心和指腹摩的滿是繭子,她的手碰到陸彥生的皮膚上,有刺刺麻麻的觸感。
陸彥生沒說話,等陳五娘拍拍手站起來後才發現,他的耳朵紅了。
“你……”
“我……”
兩個人四目相對,又猛的錯開,陸彥生的耳朵更紅了,紅暈又從耳朵蔓延到臉頰。雖說男子的足不算隐秘部位,但這還是第一次被女兒家看見,不僅看了,還摸了。
陳五娘的臉皮也沒好到哪裏去,又紅又燒,倒不是因為看到了什麽腳丫子,在村裏打赤腳下田種地的人海了去,陳五娘壓根不覺得稀奇,只因陸彥生臉紅,她就跟着紅了。
哦,她懂了。
洗漱妥當,就該睡覺了,今天是大喜之夜,他們要睡一個被窩,難怪陸七爺臉紅,沒想到他身體不行,還想着洞房花燭。陳五娘揪着衣襟,這次是真的害羞臉紅了。
陸彥生洗漱妥當,陳五娘緊随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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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只有一張,是陸彥生睡的舊床,不算寬,上面鋪着大紅的鴛鴦喜被,枕頭是一對石榴花紋繡花枕,喜帳上有福祿壽的圖案,喜氣洋洋。
陸彥生頭回覺得這張床如此陌生,臉頰上的熱氣逐漸散去,他恢複了慣常的冰山臉,先脫下最外頭的袍子搭在木施上,然後吹熄蠟燭,只留了一盞手提的小燈籠,接着轉動輪椅到床旁,用手撐着邊緣上去。
小燈籠光不亮,又被放在地上,能照亮的空間很有限,屋子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只能聽見陣陣窸窣的脫衣聲響。陸彥生解開中衣的系帶,脫到只留一件單薄的貼身裏衣,他動作停了,窸窣的聲響卻還在繼續,然後,一道瘦小的身影慢騰騰踱步到了床前。
陸彥生坐躺在外面,那麽自己是睡裏側了,陳五娘手腳并用,小心的往床上爬。
“你做什麽?”陸七爺問。
陳五娘懵了,她當然要睡床上了,難道要她睡地板嗎?陸家的地板以青石鋪成,涼得很,睡一夜腰酸腿疼不說,恐怕會着涼。
小女子躺平鑽進被窩,一副就義的表情,“七爺,我既嫁給你,做妻子的本分,我知道。”
陸彥生今日已經耗費了超往常數倍的精力,疲得頭都暈了,他昏昏沉沉的問,“什麽本分?”
“……”陳五娘無語,覺得他不懂适可而止,這樣的事情非要她說出來嗎?陳五娘不太清楚丈夫和妻子成親後究竟要做什麽,上花轎前也沒人教她,不過,她知道的,要做一些害羞的事情,比如睡一張床,牽手、擁抱、甚至是親吻。
陳五娘等着,緊張又害怕,看陸七爺剛才臉紅期待的樣子,他肯定是要做的,罷了,吃了人家的米,又拜了堂,他要便給好了。
“睡吧。”陸彥生沒懂,不過也沒力氣研究,他很快睡着了。
按照陸彥生原本的打算,他睡床,這唐突而來的便宜媳婦睡外間的羅漢床,但那羅漢床好久沒人睡,床褥枕被皆沒準備,姑且讓她在他的床上睡一晚,下不為例。
陳五娘等啊等,一直警覺身旁人的動靜,等了太久,她也睡着了。
……
第二天清早,鳥雀叽喳的在樹梢上歌唱,天空萬裏無雲,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王林王森兄弟倆打着呵欠揉揉惺忪的睡眼,從值夜的小屋裏鑽出來,狠狠吸了兩口早晨的空氣。
“咦哥,昨晚七爺竟然沒有搖鈴!”王森瞪圓眼睛滿臉驚訝。
王林看不慣老弟這幅傻樣,不掩嫌棄的摸摸王森的圓腦殼,“是好事,說明咱七爺昨晚睡得香甜。”
也說明昨夜七夫人和七爺相處無恙。
這個消息如一陣風,沒一會兒就傳遍陸宅上下,上到大房二房的夫人少奶奶們,下到灑掃庭院的婆子都知道,新過門的七夫人有些本事,沒準真帶幾分福運。先不說旁的,就陸家老七陸彥生的脾氣,安山村村民和陸家上下有目共睹,壞得厲害,生人勿近,熟人不喜,七夫人能順利住進聽雪堂,這得多好的運氣,多高超的手段。
“嘿你瞅瞅,今日天氣都好了,多少日子沒見這樣清爽的太陽了,好兆頭哇。”
“七夫人真是天生有福的,錯不了了。”
“噓,我同你們說,昨晚廚房給那頭送了馄饨,七爺竟吃了,病得再重的人,只要有好胃口,就不怕。”
“……”
一些個嘴碎婆子丫頭聚在院裏做活兒,手上動作不停,嘴也沒閑着,陸七爺人是可怕,畢竟是主子,她們都盼着主子好。雖然在八卦,說的都是好話,但無意中卻戳到了有些人的肺管子。
二房三爺的夫人陸楊氏從院裏過,聽見這些人的話,當即急的臉紅手熱,她就想不通了,一個花錢買回家沖喜的野丫頭,真有替天改命的本事?老七明明病的就快要死了,什麽好兆頭全是無稽之談。
“吃飽了沒事幹是吧,有這等閑工夫,多做些實事,陸家養你們是嚼舌根的還是吃白飯的?都給我好好幹活,休想躲懶,讓我逮住,就直接發賣趕出去!”
陸楊氏越聽越氣,沖出來将這群婆娘一頓教訓。她娘家是屠戶,是啃着豬棒骨長大的,吃得又高又壯實,脾氣和外表一樣,三字足以總結,便是“惹不起”。陸家的女眷們,就數這位最潑辣,沾染不得。
罵完下人,陸楊氏冷哼一聲。她原本要去倉庫看看,想要讨塊布給自家小兒做件新褂子的,現在完全抛在腦後,改道去了如意樓。陸三太夫人陸何氏,陸彥生的繼母就住在如意樓中,買來的野丫頭頂着兒媳婦的名分,今日一早該去如意樓給婆母請安。按照情理,嫂子們也要去露露臉,彼此打下照面,親近一下方才叫一家人。
不過,陳五娘是花銀糧買來沖喜的,陸楊氏從心裏不認她,所以根本沒打算去如意樓,聽見下人議論,她立刻上了心,火急火燎的往如意樓奔去,生怕趕不上趟。
……
日上三竿,陳五娘還沒出發,她被陸彥生給扣住了。
“我去給長輩敬茶請安,七爺你身子不好,不用陪我了。”
陸彥生張了張嘴,實在不明白這女人哪裏來的自信,他根本不會陪她去請什麽安,想都別想。
“就穿這樣去?”他問道。
陳五娘穿着嫁衣入的陸家門,随身只帶了一個小包袱,裏面是她唯二兩套換洗衣裳,麻料洗了又洗,藍色早褪成灰白,膝蓋和領口處補丁加補丁,冷不丁的望去,陸七爺還以為是件百家衣成精了。
陸家是地主,但也只尋常小富之家,不是奢靡享受的門庭,陸彥生也不是沒穿過有補丁的衣裳,他的貼身裏衣也經常在袖口、領口添加一層料子耐磨,但把外衫縫補成這個模樣,他看不下去,深覺礙眼。
“七爺,再不去就晚了。”陳五娘蹲到陸彥生輪椅旁,表情有些可憐。進了陸家門以後,她倒是不做夢了,卻會在看見似曾相識的人、物品時突然想起一些東西。比如今日清晨,王林進來送熱水,陳五娘看見他的臉,突然想起來他曾叫自己去給婆母請安。
陳五娘愈發确定,夢中的和突然憶起的事,都會發生在現實中,但不管她是重活了還是能預知未來,她只想把此刻的日子過好。記憶裏,她獨居在後院小屋,害怕的哭了整夜,經過王林提醒才匆匆跑去如意堂敬茶請安,因為去得太晚,又得了一頂目無尊長的帽子。
陸彥生撇開頭,“晚了正好,便不去了。”
“那怎麽能行,媳婦不給婆婆敬茶,大不敬,七出第一條就是這個。”陳五娘急道。
“七出?”陸彥生蹙眉,敏銳的揪住話中重點。
陳五娘嗯嗯點頭,“王森和我說的,一是不順父母,二是無子……七是盜竊,只要犯了其中一條,我就會被休掉。”
她若被休了,就只能回娘家,娘家萬萬回不得,就憑她拿了長命鎖,三嬸就不會輕易放過她,極可能轉手又将她賣出去。倒不是陳五娘疑神疑鬼,記憶裏,她在後院獨居的兩個月,經常聽到風聲說因她克夫,陸家要把她休了趕出去,只是耽擱了,再後來,陸七爺直接病死,也就沒所謂休與不休。
陸彥生擡眼看了王森一眼,這小子同她都說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王森低頭擺朝食,強裝什麽都沒聽見,然後一溜煙的跑了。
救命,七夫人賣他,明明是夫人主動問他才說的。
陸彥生病後胃口極差,飲食很清淡,今天送來的朝食是兩碗魚粥加腌菜,還有一碗蒸蛋,香氣飄飄,蒸汽升騰,聞起來可香了。同樣是粥,陳五娘夢裏喝的是能照得出人影的白粥,陸七爺的是粳米慢熬加了魚排的肉粥,不僅稠,味還鮮,至于蒸蛋,陳五娘只瞧了一眼,就吞起口水來。
“吃嗎?”陸彥生依然惜字如金。
“吃,當然吃了!”陳五娘狂咽口水,暫時将敬茶抛在腦後,不是她不孝順,實在是吃太重要了,餓了六年肚子後,誰能抵擋美食的誘惑。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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