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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彥生點點頭說好,蒼白的面龐在燦爛的陽光下染上點點金光,看上去沒有往日滲人,漆黑的瞳仁配上濃長的劍眉,略帶淺笑,有些鮮見的鮮活氣。陳五娘說的有理,他是該多出來吹風曬太陽,人心裏的不甘與陰霾曬幹淨了,病才可能好。
至于女人嘴裏說的“大事”,陸彥生以為,多半是方才敬茶,她受了委屈,若陳五娘傾訴,他會幫她,聽雪堂的人,不是誰都能欺辱的。
而此時,找人找瘋了的王家兩兄弟正滿宅子亂轉,愣是沒見七爺和七夫人的影子,爺若有閃失,他倆兩個腦袋也擔待不起。
再晚一刻,王林就要去找陸二太爺了,自七爺病後,幾乎沒有離開過聽雪堂的,王林年紀雖小,心思卻很缜密,聰明人容易想得多,還以為爺叫什麽不懷好意的人劫走了。
“七爺,原來你在這兒,怎麽出來了!吓死我了。”王森先聽見木輪子碾過地面的咯吱聲,這聲音他耳熟,急忙轉過遮擋視線的一道小月門,正好看見陳五娘推着陸彥生迎面走來。
這小子就愛咋呼,陸彥生喜靜,王森總是在他的雷點上反複橫跳。不過今日陸彥生心情好,不與他計較,淡淡的說,“急什麽,死不了。”
陳五娘趕緊呸了三下,一臉鄭重的同陸彥生說,“七爺,這種話不吉利,往後你不準說了。”
陸彥生挑了挑眉,她這是教他做事了?
“七夫人,前面陡坡要使大力氣才推得動,我來吧。”王林心一顫,生怕陸彥生心生不悅發作,現在的頭等緊要大事情,是把七爺安生的送回聽雪堂,再服侍爺把藥給喝了。于是他戰戰兢兢地上前打圓場,接替陳五娘推着陸彥生繼續往前。
陳五娘并沒讀出王林的好意,她撤了手并排走在陸彥生旁邊,邊走邊扭頭看陸七爺,“聽到了嗎?”
“……”,這下連大咋呼王森都覺得有些不對了,七夫人的膽子也太大了,教訓了七爺一句不夠,還要追着說,完了完了,七爺臉都黑了,要完蛋,不會要發火了吧。
陸彥生的确生氣了。
他排行最末,生下來就是陸家的寶,爹娘疼他,兄弟們讓着他,加上陸彥生天資聰穎,五歲開蒙以後深受老秀才的喜歡,八歲就考到了鎮上的書院,每回考試都是頭名,這樣的天之驕子,自是銳氣、傲氣滿滿,就連長輩師長都不敢輕易訓斥他,這個小丫頭,怎麽還沒完沒了了?
看到陸彥生黑了臉,陳五娘也覺得她說多了,癟癟嘴說,“我擔心七爺的身體。”
陸七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就再也吃不到馄饨、蒸蛋、棗泥酥等等好吃的東西了,想想就覺得慘。
陳五娘一臉藏不住的哀傷可惜,陸彥生看在眼中,眸光一閃,不知想到什麽,臉色和緩不少,“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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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真心誠意的擔心他的身子,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陳嬌沒有錯。
什麽,知道了?王森沒想明白脾氣怪異的可怕的七爺,為何與七夫人在一處,就變得正常了,而且脾氣性子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就連七夫人訓斥,也只淡淡的說,知道了?王森忍不住掐了掐大腿肉,嘶,好痛,他不是在做夢。
王林則老成多了,推着輪椅眼觀鼻鼻觀心,七爺為什麽變成個好脾氣的大好人他不知,只知道七夫人在,七爺就好說話,他們的差事好當多了。
“這藥苦嗎?”
回到聽雪堂,王森趕緊将溫好的藥端出來。陸彥生的病極重,早晚要吃好幾樣藥丸,并用藥酒敷膝蓋,而這草藥現熬的湯藥則是一日一次。現在年月不好,藥石難尋,為了治陸彥生的病,陸家花了大力氣,名醫珍藥,源源不斷的送到聽雪堂裏來,一開始陸彥生很有信心,不要人刻意叮囑就會按時吃藥、敷藥,泡藥浴,可身體每況愈下,他失去了信心,對用藥這些事也懈怠了。
陸彥生現在喝的就是一早就該喝,因他的磨蹭溫了兩次的湯藥。藥汁黑呼呼的,散發着濃郁的草藥味,不消說,當然苦極。還是頭次有人問他苦不苦這種問題。
“不苦。”
陸彥生早就喝慣了,清冽苦澀的中藥順着喉嚨流入胃中,除了草藥味之外,還有一股難以名狀的怪味,在他用力将藥汁咽下後,這種難耐的怪味還一陣陣的向上翻湧,陸彥生雖然喝慣了,可這藥還是難喝。
看着這位爺微蹙的眉頭,陳五娘當然知道他在說謊了,何必逞強呢。看破不說破的小娘子摸了摸随身帶着的荷包,咬咬牙,摸出一粒裹着糖衣的花生塞到陸彥生嘴裏,“祛一祛藥味。”
這些糖衣花生是陳五娘大喜夜找到的,應該是貪墨蒸餅、雞蛋等吃食的婆子遺漏下來的,陳五娘收了一捧沒舍得多吃,糖是稀罕物,她想若果兒來找她,這些留給果兒吃。
糖衣花生一入口,糖霜融化,甜蜜的滋味立刻在舌尖漫開來,陸彥生不愛甜,卻一早吃了兩次甜物,換做平日他早就吐掉了,但是他沒有,面不改色的将花生嚼得咯嘣脆,想起回來時陳五娘的話,仰頭問,“你要同我說什麽?”
難怪殷切的給他吃糖花生,原來有事相求。
“哦對,我現在說。”陳五娘往院裏看了眼,本想拴好門再說,不過聽雪堂規矩嚴,陸宅其他人又畏懼陸彥生,所以沒有旁人會來,她就不多此一舉了。
小娘子搬了張凳子挨着陸彥生坐下,風吹來,陸彥生能聞見獨屬于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氣,這味道似有若無,萦繞在陸彥生的鼻尖,驀的,他的臉又有些燒了,剛撇開臉,陳五娘小聲說。
“三夫人陸楊氏是壞人,沒安好心,七爺,她想要您的房子,我們要提防她。”
看見陸楊氏的臉後,陳五娘的腦海中立刻湧現出一段記憶,這段記憶将頭先破碎的片段串聯成線,令她恍然大悟。
按照夢中的故事脈絡,陳五娘嫁給陸彥生以後因“不祥”被迫獨居小屋,這兩個月裏陸彥生病情加重,陸楊氏便上蹿下跳說都怪陳五娘不吉利,要求長輩休了她趕出陸宅。陸楊氏明面上說是為老七的身體着想,而事實上她觊觎三房的房屋財産不是一日兩日,就盼着陸彥生早些咽氣,好分一杯羹,她想要把陳五娘趕出陸宅是另有原因的。
按照禮法,若陸彥生病亡,又沒有留後,他名下的房屋財産自然歸大房二房所有,但他有遺孀就不一樣了,且當時陸二太爺還有過繼孫子到陸彥生名下的打算,這個想法可吓慘了陸楊氏,若陸彥生有了後,她還分什麽財産?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第一步就是趕走陸彥生名義上的夫人,也就是陳五娘,杜絕過繼兒子的可能。為達目的,陸楊氏對陳五娘使了很多手段,若不是她命硬,恐怕陸彥生走之前她就先被陸楊氏整治死了。
陳五娘一回憶起這些,就想着趕緊告訴陸彥生,陸楊氏既然使手段對付她,也不會漏了七爺。所以,她與陸七爺是一個陣營的夥伴,此時要一致對外。
“?”陸彥生很意外,長眉擰起,在眉間皺出一個淺淺的川字。
陳五娘以為他不信,連忙重述一遭,以示清白。
“你怎麽知道?”陸彥生問。
這個問題直接把陳五娘問卡殼了,她抿了抿唇,心道是啊,她只是個剛過門的新媳婦,和陸楊氏只匆匆見了一面而已,憑什麽叫七爺相信,她一眼就看穿了那婦人的龌龊心思呢?說實話肯定不行,沒有人會信夢境成真的事情,太荒唐了,陳五娘把心一橫,開始編瞎話。
“我從如意堂出來時走在她後頭,她和一個小丫鬟說話密謀,正好被我聽見了。”
小娘子只有十六歲,未經世事,就算有一段多出來的記憶,變得聰慧謹慎了不少,到底稚嫩,這緊張兮兮的模樣一看就是編故事,根本逃不過陸彥生的如鷹隼般眼睛。
“……”,陸彥生歪頭打量着身側的小娘子,似笑非笑。
陳五娘還不知道自己的小伎倆被看透了,以為陸彥生只是單純的不信自己,“七爺,我之前也以為親人之間,血濃于水,無論發生什麽都該團結友愛,可是,自打我爹娘哥哥沒了,我寄人籬下,才知道親人之間有時候比陌生人還要冷漠,甚至無情,三夫人是七爺的嫂子,你定覺得她不會害你,可我是真真切切的知道,她是壞人,她就是盼着惦記着,想要房子、錢……”
陸彥生揉了揉太陽穴,“我信。”
這宅子裏多少人嫉妒、羨慕他,多少人巴不得他下一秒就咽氣,他心裏全部都清楚,過去他不想管,是因為不在乎,連命都要沒了的人,還計較房子和錢嗎?但是現在不同了,陸彥生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心思,想為這副病恹恹的身軀拼搏一回,就算失敗了,也要為陳嬌留下一些資本,畢竟,這是他名義上的夫人。
想到這裏,陸彥生又看了陳五娘一眼,可她剛才騙了他,就這說謊的水平,等于一個嘴角米渣都沒擦幹淨的小孩子,嘴硬的說沒有偷吃米餅一樣,一眼就能看透,她為什麽要說謊,又為什麽對陸楊氏有此敵意?
陸七爺在思索,眼神落在陳五娘的臉頰上久久沒有挪開,後者莫名其妙,懵懂的用雙手摸了摸被七爺盯着看的地方,“這裏沾了灰?七爺你看什麽?”
一瞬間,陸彥生福至心靈,是了,想這麽多做什麽,陳嬌讨厭陸楊氏還需原因嗎,陳嬌說她不好,就是不好。
在護犢子這方面,陸家七爺是出了名的,小時候他領着侄子們出去玩耍,侄子被鄰居家的一夥孩子欺負了,第二日,陸七爺拎着棍子将那夥孩子一個個揍了個遍。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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