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金山神像後面有一塊丈把寬的空地,上頭的屋頂是好的,還背靠着高大的神像可以擋風,是大家都觊觎的風水寶地,可惜現在被老少四個占據了。

“智淵,喝些水吧。”四人中的老者便是自稱神醫的,一張臉髒得看不出本來面貌,半灰的頭發太久沒有清洗,已經結成塊攏在頭頂了,躺在地上蓋着破棉絮,一臉病容的青年人叫做智淵,他費力地坐起身,喝了幾口水。

身邊還有一個高大的壯士,虎口和掌心帶着厚厚的繭子,這是常年握刀使劍的人才有的印記,他倒是想的開,朗聲道,“還是南方的水土養人,好歹水夠喝,呸,老子一路從北邊來,沒餓死倒差點渴死。”

老者喂完水将水壺收起,另取出一個葫蘆同這位壯士還有邊上一聲不吭的小少年分着喝,然後問,“宋英,我們還有多遠才能到?”

壯士估算了一下,“還有七八百裏路,至少要走一個月,媽的,要是平時,給老子一匹快馬幾天就到了,何至于此。”

“吹牛,日行二百裏馬還不被跑死。”小少年怒怼道。

躺着喘氣的智淵掙紮起身,出言相勸,“飛兒不要胡言。”随後轉向那叫做宋英的一臉抱歉,“都怪我拖累了大家。”

宋英揮揮手表示沒事,然後叼起一截麥稈,沖小少年一呲牙,“我可以在驿站換馬的嘛,沒見過世面。”

這時候陳五娘一行人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宋英往後一坐,面帶戒備,小少年也不拌嘴了,安靜的守在智淵身邊,只有老者站起來,詢問道,“閣下是?”

陳五娘沒有賣關子,“我是找你治病的人。”

這些天來問的人不少,但真正肯出草藥請老者治病的寥寥無幾,他幫人解決了一些疑難雜症,換了幾塊難以下咽的幹糧罷了。老者嘆了口氣,“我可以治,只要是沒咽氣的人,我都有法子救他,當然,藥不能缺,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

此處人多耳雜,小娘子不想在這多談,要請老者到城隍廟外頭僻靜處相談,老者答應了,同她一起走到了廟外頭的香樟樹下。

既然七爺極大概率是被下毒,那麽醫者一定要深通毒物相關的知識,小娘子便問道,“先生可知道世上有能令人發狂暴躁,傷人損害心智的毒藥嗎?”

老者看過來,好像若有所思,就在陳五娘以為他要說出什麽高見的時候,老者朝她伸出手,“就算打聽消息,也不能空手套白狼。”

陳五娘把中午剩下的一塊高粱面餅給了他,老者聞了聞貼身收好,才慢吞吞說,“多得是,西北有種草叫做黃泉草,人吃了會發瘋,西南有種毒草稱作夢草,也會令人發瘋,不知夫人說的是哪種?”

“你說得太籠統了,你細細說一下,這兩種草中毒的症狀,若你真的能解,你要的東西,我想盡辦法也給你尋來。”陳五娘激動地都快蹦起來了,本來想直接說陸彥生的症狀,又怕這老者是信口胡謅騙她餅吃,所以留了個心眼,要他自己說中毒的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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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這黃泉草,顧名思義,人吃了就會赴黃泉,中毒的人發瘋十日然後七竅流血而亡,與之相比夢草的毒性稍弱,吃了後會陷入癫狂,一日左右自愈,許多貴族纨绔會故意食用少量的夢草,故意使自己陷入虛無缥缈的幻境裏,此藥用久了,會對腦補産生極大的損害,最後徹底陷入癫狂,力竭而亡。”

聽這位老者這樣說,陳五娘心裏已經有了眉目,七爺中的毒八成就是夢草了。還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啊呸,不對,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知道中了什麽毒還不夠,陳五娘問出了關鍵所在,“先生能解嗎?”

老者的眼中精光一閃,“我猜夫人要救的人病入膏肓,馬上就要不行了。”

陳五娘揪着衣袖,田婆子怒道,“怎麽紅口白牙的咒人呢!”

老者沒理會田婆子,繼續同陳五娘說話,“只要夫人給我一株山參,并給我一些治療傷寒、外傷的草藥,這毒我一定能解。”

“好,我答應你。”陳五娘想了想應了,左右這事不吃虧,老者是騙子趕走便是。

等老者進城隍廟和同伴交代了去向之後,小娘子就帶着他一起坐車往安山村走。好不容易趕在天黑前回到陸宅,怎麽進門又成了難題,馬車最多到門口人就要下車行走,老者一定逃不過門房的眼睛。

“去馬廄找周管事。”陳五娘吩咐道。

陸家的馬廄和陸宅的主體相對獨立,馬廄有獨立進出的門,陳五娘把老者交給周管事,周管事讓老者洗幹淨臉和手,戴上帽子穿了件幹淨衣裳,喬裝了一番才趁着夜色領他翻牆進了聽雪堂。

老者以為自己是來治病的,不料還體會了一把梁上君子的滋味兒。

他見了陸彥生,把了脈,立刻斷定正是中了夢草的毒,老者說這毒好解,只不過要準備很多藥材,有幾味藥在災年尤為難尋,周管事連忙說,“您說就是,就是赴湯蹈火我也能把藥給尋來!”

“那好,我将需要的藥材、劑量寫下,你們備好了我就幫忙解毒。”老者也爽快,然後細看了陸彥生的傷腿,又提了一樁生意。

“我幫郎君治好腿,你們再給兩粒保命丸和一袋幹糧與我,如何?”

陸彥生沒想到他的腿還有救,“你能治好?”

“當然能,這腿傷比夢草的毒還好治。”老者蹲下用手摸了摸陸彥生的腿,“什麽庸醫,骨都接歪了你當然站不起來,幸好早遇見了我,再晚些肌肉徹底萎縮,就算華佗在世也無用了。”

這是意外的驚喜,小娘子沒想到還有好事成雙的美事,“骨頭接歪要怎麽辦?”

“簡單,敲斷重接便是。”老者說着挺直了胸膛,一路逃難風餐露宿叫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現在碰上陸彥生這樣兇險的病,他忽然重新找回了行醫救人的樂趣。

陸彥生和陳五娘俱是一驚。

“此法過于兇險,我們再想想。”

……

老者既然來了,在沒醫治好陸彥生之前自然不能離開,陳五娘安排他在聽雪堂住下,反正這院子沒有外人來,多住一個人不會有人知道的。

期間老者請陳五娘派人去城隍廟和他的同伴打了招呼,說一個月後回去,看樣子,他一個月就能治好陸彥生的病。

藥很快就湊齊了,有洗藥浴的草藥,也有內服的,聽雪堂從那日起大門幾乎沒開過,王林王森進出都走耳門,陳五娘也以照顧七爺身體為由,提前和陸二太爺、陸何氏打了招呼說最近不去請安了。

一聽是為七爺的病着想,兩位長輩欣然同意。

與只懂吃齋念佛請求佛祖保佑的陸何氏不同,二太爺務實的多,他重新找了好幾個大夫來聽雪堂給七爺瞧病。幸好這幾個大夫醫術不精,望聞問切不出什麽名堂,來聽雪堂轉悠一圈均無功而返。

“這腿真的不治了?”

老者除每日三次給陸彥生把脈調整藥量以外沒別的事,所以他一有空閑就來推銷他的斷骨療法。陸彥生和陳五娘都沒松口,直到周管事打聽到,古方中确實有這樣一種破釜沉舟的療法之後,陸彥生心動了,他想站起來,如果老者真能醫好他的腿,莫說斷骨一次,就是斷十次百次他也甘願。

小娘子心疼的紅了眼圈,撅着嘴一臉的愁。

“沒事,不必勸我,我心意已決。”陸彥生拍拍陳五娘的肩膀,決絕道。

小娘子淚漣漣地擡起頭,“誰說我要勸你,我是怕斷骨時你喊疼被人聽見,在想用什麽堵住你的嘴合适。”

陸彥生忍俊不禁,忽然手癢想捏捏這嘴貧丫頭的臉,“我自作多情了。”

斷骨療法選在第二日晚上,老者叫人準備了兩根成人手腕粗的木棍,一段繩索,先将陸彥生捆在床上,嘴裏塞上棉帕,王林王森兄弟一個摁肩膀一個摁腿免得他亂動,老者比劃好位置,由周管事揮棒斷骨。

陳五娘圍在床前擔心地轉個不停,四個男人将床上場景擋得嚴實,不過聲音是遮不住的,随着一陣悶哼及脆響,吧嗒兩聲,激得陳五娘渾身起雞皮疙瘩,七爺的腿被敲斷了,且治病期間不能服用止痛的麻沸散,他是硬生生感受骨頭被敲斷的滋味兒。

繡花時被針紮一下陳五娘都疼得想哭,但陸彥生咬着牙關沒掉淚,他額上汗水簌簌往下滾,貼身的衣裳都濕透了,眼前黑影一陣接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有那麽一瞬,好似靈魂出竅,什麽都不知道。

“七爺七爺。”直到陳五娘擠到床前沖他揮手,看到小娘子明明緊張又非要擠出笑,陸彥生覺得有點滑稽,裂開嘴,無聲地笑笑,陳嬌只在沒人的時候喊他彥生,就算只有下人在場,也非要叫七爺,好倔的丫頭。

陸彥生越笑陳五娘越心焦,七爺莫不是疼傻了吧。她用棉帕将他臉上、脖子上的汗水擦幹淨,老者讓陳五娘讓開一些,他要重新接骨了。

接骨的痛苦是斷骨的數倍,咔嚓咔嚓的聲音聽的滲人,大概過了一刻鐘,老者終于将陸彥生的腿給接好了,病人、大夫都像從水裏撈出來的,渾身上下都是汗水,王林将陸彥生嘴裏的棉帕扯出來,上面除了牙印還有隐約的血跡,是陸彥生咬牙忍痛的時候将嘴咬破了。

“好了,好了,将木板和繃帶給我。”老者用木板固定好陸彥生的腿,然後用繃帶捆緊,“接下來兩個月七爺要卧床休養,兩個月之後才能拆除夾板,之後還要按照老夫的法子做鍛煉。”

“都聽你的。”陸彥生喘着粗氣。

半個月過去,轉眼到了五月初,天氣已經十分的燥熱,陸彥生除了卧床靜養之外,夢草毒的治療也沒有間斷。

黃大夫也就是那位自稱神醫的老者說夢草毒全解需要一個月時間,但才過半個月,陸彥生就感覺自己大有變化,首先是精神好了很多,以前只能強打起精神與陳五娘說小半個時辰的話,一日有多半的時間都在睡覺,且多夢易驚,現在已經能安眠整夜了,許久不曾摸過的書本也拿了出來,有精力翻閱了。

“七爺是讀書人?”熟悉之後黃大夫話很多,時常同陸彥生聊天,這位老者不僅醫術精湛,學識也很淵博,陸彥生還挺喜歡同他聊天的。

“之前是,自從傷了腿,學業也荒廢了。”陸彥生說着揚了揚手中的《春秋》笑道,“索性還不晚,重新撿起來便是。”

黃大夫點頭深以為然,“意識消沉不可怕,一蹶不振才令人憂心。”

慢慢的,二人有些忘年交的意思,聽說老者求藥是因為同行的夥伴患了重病需要醫治,陸彥生便提前預支了報酬,不僅給了藥材還給了銀錢,讓老者給夥伴趕緊治病,再另租一棟屋子暫住,這樣就不用擠在城隍廟裏了。

老者照單全收,他們四人一路南下,正缺盤纏,智淵的病拖了大半年,已經深入肌理,倉促上路只怕會落下病根,再者為了這位陸小友的信任,黃大夫決定再留兩個月,等他腿上的夾板拆掉并觀察幾日後再離開。

可那個下毒的人顯然等不了兩個月,聽雪堂不過閉門了半個月,村裏就起了流言,起因是二房的小少爺摔斷了胳膊,據此大家推測陸家是得罪了家仙,家仙報複到了後輩頭上,只有陸家老小到家廟去祭拜,供奉足夠多的香火,全家才能平安,不然還有大厄運在後頭呢。

說來道去,都是引陳五娘離開聽雪堂。

“瞌睡來了遞枕頭,我正愁抓不住下毒的人,我們将計就計。”陸彥生中的毒解了大半,已經有足夠的精力揪出背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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