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說起陸家的家廟, 已有二百多年的歷史,當初陸家祖輩從北方來,北方有保家仙一說, 主要是黃胡柳白灰五仙, 其實就是修行有成的黃鼠狼、狐貍還有蟒蛇及刺猬、老鼠。而陸家的保家仙據說是一位修行數百年的黃仙,黃仙跟着陸家先人來了安山村,又保佑陸家在此地紮根,發家致富。

為了感謝黃仙,陸家先人便修了一座家廟專門供奉香火,但随着時光流逝, 家廟裏的香火逐漸變少,到了陸二太爺這一輩早已不去祭拜, 這次若不是村中起留言, 陸二太爺壓根想不起陸家還有這樣一座家廟。

據說黃仙是很小氣的, 尊家待它敬重香火供奉的多,便會好運不斷, 若斷了香火冷落了它, 這畜生也記仇的很, 會将家裏攪得天翻地覆。而且黃仙最擅長的就是用法術迷惑人的心智, 這與陸彥生時不時發瘋犯病正對上。

抱着寧肯信其有不可信起無的想法, 陸二太爺決定帶着陸家老少一起去家廟祭拜,除了實在走不了的, 比如陸七爺, 還有兩位剛生産還未出月子的少奶奶外,全部都要去。

這信兒傳到如意堂的時候, 陸何氏剛念誦完一遍佛經, 南方不流行五大仙的傳說, 所以她不太信這個,只是一聽連七夫人都要去,她心裏便發了愁,上回七夫人不過是回了趟娘家,老七就大發作了一場,可見他是離不開七夫人的。

“徐媽,過來。”陸何氏招了招手,“你去聽雪堂一趟,就說這次祭拜讓七夫人不必去了。”

徐婆子當即瞪圓眼睛,“二太爺說全家人都要去的,太夫人這樣做不是和二太爺對着幹了嗎?”別看這徐婆子仗着是三太夫人跟前的人,一天到晚的耀武揚威,但面對二太爺那邊的人時,她安分的仿佛一只鹌鹑,這家裏誰當家做主徐婆子心裏門清,二太爺是主子中的主子,就算太夫人也不好與之交惡的。

“為了老七我無所謂。”陸何氏說着目光落在桌上兩碟糕點上,是豆沙酥餅和豌豆芙蓉糕,她惦記着陳五娘愛吃順便能讓老七也吃兩口,就揮了揮手,“把糕餅也帶上。”

一看太夫人又沒聽自己的意見,不僅要她傳話又送糕餅,徐婆子氣得簡直要翻白眼,三太夫人就是太善良慈悲了,哪裏有做婆婆的見天給媳婦東西的道理,七夫人不來請安就罷了,竟然還要三太夫人主動示好。

“快去啊。”只要是老七的事情,陸何氏就很上心很着急。

徐婆子不敢耽擱,也不敢再多嘴舌,用食盒将糕餅裝好匆匆往聽雪堂去了,叩了門,開門的人又是王森,這是冤家路窄了,徐婆子斜着眼睛瞄王森,準備這次好好的教訓這個放肆的兔崽子。

“三太夫人說,這次祭祀,七夫人不用去,什麽事都比不上照顧七爺重要,照顧七爺是她的本分,像你這些當差的,也該謹記自己的本分,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徐婆子說得唾沫橫飛,可惜王森完全沒聽進去,左耳進右耳出,因為屋裏黃大夫在給七爺把脈,天氣熱了就沒關房門,黃大夫随時可能出屋,若被徐婆子看到定雞飛狗跳。

“嗯嗯嗯,對對對。”王森點頭如搗蒜,徐婆子看他态度好,心裏一松,還以為他誠心的,還要拿喬,王森已經等不及了,拿過她手中的食盒,砰的将一聲門關上了。

徐婆子氣的臉都綠了。

而屋子裏,黃大夫已經給陸彥生把好脈,他的病好的比想象中快許多,這一點令神醫本身很有成就感,要親自去小廚房盯着王林熬藥,所以院子裏王森剛關上門,黃大夫就從屋裏走了出來,再晚一點點,就要露餡。

好險好險,吓死了,王森把門栓緊,提着食盒往屋裏送,這時陳五娘正坐在床前與陸彥生商量如何設計揪出幕後主使,說的口焦肚餓,忽然有糕餅可以吃,陳五娘的笑浮到臉上便下不來,由衷的覺得,太夫人雖然愛哭了些,對小輩是真心實意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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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爺,你也用些,黃大夫說了的,你太瘦了,吃胖點有助于傷處愈合。”

陸彥生瞄了那紅豆酥餅和豌豆芙蓉糕一眼,看起來就很甜膩,實在不合胃口他胃口。

小娘子仿佛擁有讀心術一般能看人心,她拿起一塊酥餅,沖陸彥生笑笑,“我想起來了,你不喜歡吃甜的,那這樣,你吃皮我吃餡好了,外面的酥皮不甜的。”

“……是嗎?”陸彥生蹙起眉,盯着陳五娘半晌不挪開目光,現在他已淪落到吃糕餅皮的地步了,虧陳嬌想得出來。

主子吃糕餅是要配清茶解膩的,桌上的清茶已冷,王森跑到小廚房去燒熱水泡新茶,屋裏一下只剩陳五娘與陸彥生二人,陳五娘抓住陸彥生的袖子搖了搖,“彥生,你吃不吃?”

許是這聲稱呼取悅了陸彥生,他蹙起的眉一下子就散開了,唇角微微勾起,看着陳五娘無奈的搖頭,縱容道,“我吃。”

于是金嬌玉貴的陸七爺,就着清茶吃了整整一個紅豆酥餅的皮。

……

徐婆子一時氣糊塗了,回到如意堂才想起來食盒忘記拿回來,好啊,都怪那個兔崽子!徐婆子本想趁取食盒的機會将王森臭罵一頓,可這時候如意堂擠滿了人,現在陸何氏身邊只留了她一個人伺候,想到主子要一個人面對這麽多女眷人精,徐婆子護主心切,急忙三兩步跨入院門。

看見徐婆子來了,陸何氏松了口氣,原來這些夫人少奶奶們都是來求太夫人,讓她幫忙說情不去家廟祭拜的,那家廟建在山腰上,位置很偏僻,上山的路很不好走,陡峭得很呢,大概是徐婆子在聽雪堂門口說話的聲音太大,被人聽見了,一傳十十傳百,片刻功夫就傳遍陸宅。

既然七夫人不用去,那她們也可以不用去嘛,抱着法不責衆的想法,她們便三五成群的來找三太夫人了。明明就是想躲懶,找的借口卻五花八門,有的說腳起水泡了,有的要趕工做活兒,還有的說身子不爽,你一言我一語,把陸何氏吵得眉頭深鎖。

“怎麽,二太爺下的命令,找三太夫人有什麽用,想告假多簡單,直接找太爺去說,和三太夫人說是沒用的!各位夫人少奶奶也不是三歲小孩了,怎麽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徐婆子剛好一肚子邪火沒處發洩,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許多。

“好了好了,各位怎麽還愣着,瞪着老婆子我做什麽,瞪我也瞪不來假啊。”

可明明七夫人就是三太夫人叫不去的,明擺着偏心眼兒,唉,想想就羨慕嫉妒,七夫人的命怎麽就那麽好,什麽好事都叫她給占盡了。

就在衆人互相使眼色一肚子委屈的時候,王森提着食盒來如意堂還了,一進院子看見那麽多女眷,這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吓得夠嗆,尤其是一進院,這些夫人少奶奶都盯着他瞧,把王森的汗都盯了出來。

“把東西放下就回去吧。”徐婆子一把接過食盒說道。

王森抹了一把汗,“七夫人還有一句托我帶給三太夫人。”

“是要私下說的麽?”徐婆子壓低聲音問。

“不用。”王森只想趕緊辦完差事從這女人窩裏逃出來,趕忙高聲道,“禀三太夫人,七夫人說這次祭拜家廟她去,也就一個白天的功夫,不耽誤七爺的休養,不礙事的,去祭拜一下七爺也安心,咱們七爺極力叫夫人去呢。”

一聽這是陸彥生的意思,陸何氏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道,“那好,便一起同去吧。”

這下徐婆子可得意了,看吧,七夫人也沒有搞特殊,“各位夫人少奶奶們,還要什麽要說的呀?”

她們當然是無話可說了,敢讓三太夫人幫忙請假,那也是建立在七夫人不去的基礎上,若她都去了,還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缺席。

多數人都是失望的,眼神裏流露出可惜來,但也有例外的,在聽見七夫人要去祭拜的時候,眼底透着幾分古怪的笑意。

……

在祭拜家廟之前,陸二太爺先派人上山将路上礙事的藤蔓、荊棘處理幹淨,好歹整理出一條尺把寬暢行的路,接着将家廟裏的蛛網灰塵打掃幹淨,破了的門窗、漏了的屋頂也簡單的修補一番,廟中的枯枝敗葉清掃一空,久沒供奉的家仙牌前也重新擺上了貢品點了好香,就希望家仙能消消氣,不說繼續保佑陸家人,至少不要再作怪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在清理完家廟以後陰了兩日,天色陰沉的像傍晚,一看就是要下大暴雨的前奏,陸二太爺就推遲了去祭拜的日子,誰知兩日後雨到底沒下,烏雲反而被吹走了,到了第三日天光大亮。

陸二太爺推遲祭拜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擔心田地裏的莊稼,這時候莊稼早已經發芽長了幾寸高,是生長的關鍵時期,若連下幾日大暴雨,一定會将幼苗沖垮,地裏積攢的雨水也會将莊稼的根給泡爛,陸二太爺帶着人日日巡視,準備挖水渠排水,也準備好了暴雨後給莊稼重新培的肥料,前三年陸家就是這樣做的,想盡一切辦法種出一些糧食,保證陸家上下有糧吃。

其實不止陸家,整個縣城甚至州府,上到官員吓到平民百姓都在看老天的臉色,都希望雨不要下了,給衆生一條活路。

“沒想到雨真的停了。”連卧床靜養的陸彥生也覺察到了老天的好意。

小娘子馬上就要出發去祭祀了,換好衣裳挽好發以後到陸彥生床前轉悠了兩圈,聽他這樣說揚起下巴道,“我上次就說了,今年是豐年了。”

“你還會看天像?”陸彥生背靠軟枕坐在床上,手握一卷書,聞言調侃道。

陳五娘來不及多說了,她還要去如意堂找陸何氏彙合,于是揚起下巴皺了皺鼻子,“我就是知道,鬧了這麽久的災,也該好了。”

說完匆匆往院外去了,“我走了,等我回來。”

黃大夫仰頭看天,苦笑一下,誰不希望今年是豐年,餘生只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吶。

但天遂不遂人願,尚未可知。

……

家廟在半山腰,從山腳上山只能步行,但從陸宅到那山是可以坐車的。可惜僧多粥少,不是人人都能分到車坐,多數要步行去幾裏外的山腳下。陸三太夫人作為長輩當然有車可乘,一早就派徐婆子來遞信兒,讓陳五娘和一起同乘。

今日是個好天氣,微有燥熱,陸何氏叫人将車簾卷上去,山風吹進車廂中特別的涼爽,兩邊的樹木郁郁蔥蔥,偶有鳥雀鳴叫,清脆悅耳。

不過陸何氏沒有心思享受這番美景,算算日子,她已經有二十日沒見過陳五娘了,也整整二十多日沒有老七的消息。自從聽雪堂開了小廚房,和公中最後一點聯系也斷開,徐婆子的耳目再靈通,也不會飛,不能親自飛到聽雪堂裏面去看去打聽,這讓陸何氏很不安心,生怕老七的病情徹底惡化了,畢竟,農大夫那晚說的話,意思很明确,老七正往絕路上走。

所以一上車,還沒寒暄兩句,陸何氏就迫不及待地問起陸彥生的事。

“娘,您安心便是,七爺的情況很好,比之前還要好。”陳五娘沒說錯,現在陸彥生捧着書能看一上午,比之前病恹恹的樣子好了十倍百倍。

“農大夫的話又不是聖旨,他說七爺不好就真的不好了?七爺偏偏就好起來了。”這話也對,陳五娘忿忿的想,農大夫就是個半吊子,自己醫不好只會找借口。

陸何氏聽了,覺得有理,不過起了疑心不是那麽好消下去的,她還是覺得事情有些奇怪,聽雪堂的口風太緊了,再說,老七沒換藥也沒換大夫,病怎麽就突然好轉了呢?

小娘子親熱地攙住陸何氏的手臂,将臉輕挨在她的肩膀上,放軟了語氣,“娘,聽說您天天為七爺誦經祈福,一定是您的虔誠感動了菩薩,才保佑七爺好起來的,不過他現在還要靜養,等他大好了,我一定勸七爺多出來走動。”

這番話可說到了陸何氏的心坎裏,看着陳五娘愈發歡喜,忍不住握緊她的手,充滿感動,“好,娘就盼那日。”

如果老七真的能好,她日日吃齋念佛都沒關系。

牛車搖啊晃的,沒比雙腿走路的快多少,先到的在山腳下等了片刻,待人都到齊了之後一起往山腰上的家廟出發。

爬山可要比走平底累多了,女眷們漸漸落在後頭,陳五娘的身體比她們都好些,原本可以走在前頭,不過為了陪陸何氏她特地放慢了腳步。

這半山腰瞧着不高,走起來因山路陡峭,時不時遇見泥坑,特別的費力氣,陸何氏的年紀畢竟上來了,走到一半的時候額頭、鼻尖都冒出了汗,徐婆子趕緊說,“歇會吧,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說罷用随着帶着的手帕鋪在路邊一塊大山石上,請陸何氏坐下休息。見三太夫人停下歇腳了,這些個夫人少奶奶也跟着停下,站的站坐的坐。

恰好一位綠衣裳的夫人站在陳五娘的身邊,便是五夫人了。五夫人生的貌美,鵝蛋臉圓溜溜的眼睛,笑起來格外的溫柔,這還是陳五娘第一次同五夫人站的這麽近。

“我喜歡爬山,看看外面的景色覺得很舒服。”五夫人性子極為開朗,主動地和陳五娘搭話。

“我也很喜歡。”陳五娘伸了個懶腰,指着遠處一片山道,“那裏最多野果,我經常和同村的夥伴上山去摘。”

五夫人一臉的向往,“真好啊,我不是本地人,身邊沒有朋友。”

陳五娘驚了下,沒想到五夫人竟是外來媳婦,“你娘家是哪兒的?”

“大理。”五夫人道。

大理?不正是産夢草的西南方向嗎?陳五娘決定多和五夫人談談,探一探她的底細。

祭祀的過程對快,陸二太爺和幾位爺握着香在前面喃喃自語,祈求寬恕,女眷們按照輩分在後面排隊站立即可,然後按照順序将香插入香爐之中。

……

在陸家人都在山上祭祀的時候,黃大夫和陸彥生正在讨論學問,不知不覺到了晌午,黃大夫好像知道陸彥生在等待什麽,摸了摸胡子說,“我猜下毒之人會在飲食裏動手腳。”

陸彥生點頭稱是,他也猜到是吃的被動手腳,今日讓陳嬌出去,正是為了引下毒的人再次動手,陸彥生還是第一次期盼有人快點下毒來害他。

功夫不負有心人,門外終于響起了敲門聲,王森拉開門一看,是廚房的人,是個面相憨厚的漢子,不是陸家下人,是附近的佃農,經常幫忙砍柴挑水做些雜活換工錢,他手裏提着一尾魚,憨笑着道,“新鮮的魚,給七爺補身子的。”

陸七爺挑嘴,但是愛吃魚,這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王森接過魚說知道了,然後立刻将魚拎進來給大家看,今日任何送入聽雪堂的食物都可疑,周管事知道今日是揪出下毒者的關鍵時機,早帶着懂醫理能識毒物的手下翻.牆到了聽雪堂,周管事、手下,還有王家兄弟輪番将魚翻來覆去的看,都沒看出什麽異常,難不成這只是一條普通的魚?

黃大夫背手站在一旁,似笑非笑,陸彥生扭頭問他,“先生可看得出異常。”

“看不出。”黃大夫搖了搖頭,解釋道,“夢草汁無色無味,憑肉眼是看不出來的。”

“那怎麽辦?”周管事聲如洪鐘嚷道。

黃大夫哎呀兩聲,“莫急,去準備一些石灰水來,夢草治遇石灰水會變成紅色。”

經過一番準備,石灰水被端上來,衆人緊張的看着黃黃大夫,只見乳白的石灰水均勻的淋在魚身子上,一開始沒有異樣,突然一點點泛起詭異的紅色,不一會整條魚都變紅了,就連魚肉、內髒都變成粉紅色。

魚果真是有問題。

陸彥生盯着那條魚,目光冷冽的能凍死人,就是這鬼東西害得他半死不活,好啊,他們差一點就要成功了,可惜他命大,從鬼門關走一趟又回到了人間。

既然他活了下來,就休怪他不客氣。

“周管事,派人盯着那送魚的漢子。”陸彥生繃直唇角,整個人都在往外冒寒氣,“他一定會和指使他的人接頭。”

王林把魚端下去暫時放在放好,低聲提議,“七爺,咱們既然發現了夢草的毒,何不早些禀告二太爺,請二太爺幫忙做主呢。”

等他說完陸彥生擡眸看了他一眼,七爺很就沒用這樣清冷的目光看人了,王林忽然很不自在,他怎麽也染上了王森多嘴舌的毛病,讪讪地低頭認錯,“小的多嘴。”

“無妨,咱們在議事,直說即可,不說不想豈能進步。”陸彥生對王林還挺滿意的,他做事情很穩當,腦袋也靈活,就是嫩了些,比如剛才那個提議。

陸彥生解釋道,“能得到夢草又與我有仇,還能買通下人的,整個陸府上下能有幾人?太爺就算抓住了兇手,出于種種考慮怕會私了,但這一次,我不想私了,此仇不共戴天,我不會讓那兇手有好下場。”

“小的明白了。”王林懊悔不已,他怎麽沒想到這一層。

周管事忙着安排人手暗中盯梢先撤了,屋子裏的人只剩陸彥生和黃大夫,還有件事情陸彥生沒弄明白,“既在食物中下毒且無色無味,為何一定要等七夫人離開再動手?”

“夢草是極其昂貴難尋的毒藥,依我看,兇手手上的夢草只夠毒死一人,你看今日送來的魚,比巴掌稍大,正好夠一人食用。”黃大夫推測道。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陸彥生恍然大悟,成親以後他沒有犯病是因為每餐都與陳嬌共食,只有陳嬌外出時他才會一個人用飯。

等陳五娘回來,已經是日暮時分,小娘子特意給兇手發揮的空間,一路上磨磨蹭蹭,先去如意堂坐了坐,又和五夫人一起到後院散步,眼看天色将晚,才回到聽雪堂。

陪着人走走停停,說說笑笑一整日的小娘子累得骨頭都散架了,一回來就癱坐在椅子上,連喝了兩大杯的茶,捶着腿歇了一刻才有力氣挪到陸彥生床前。

陸彥生見她臉紅撲撲的像塗了胭脂一般,不由多看幾眼,卻将小娘子盯得惱了,“老瞪我做什麽?”

“看不得?”陸彥生心情好,有心逗她,“你臉上有東西。”

陳五娘大驚,她可是一路招搖從外頭回來的,趕緊伸出手摸臉,“哪兒?”

“你不準看,我便不說。”陸七爺傲嬌上了。

小娘子沒空理會他,趕緊跑開去找鏡子,她照了又照确定是七爺騙人後,氣勢洶洶地走回來,“幼稚。”

七爺怎麽學會這等幼稚把戲了。

兩人又鬥了幾句嘴,很快把話題拐回到了正事上,陸彥生将晌午那魚的事情說了,陳五娘也提供了新的發現。

“五夫人是西南人,娘家是開醫館的,這夢草極可能與她有關。”陳五娘說完又皺起眉,“可如果是她,說話怎麽一點都不設防,我說什麽她就回答什麽,特別坦誠。”

不得不說,小娘子還是很喜歡和五夫人這種人做朋友的,不累。

陸彥生揉着太陽穴,苦思了一會兒,想起一件事情來,“五爺當年同商隊去過一趟西南,這藥不一定是從他夫人手裏來的,也可能是他當年得的。”

不管從哪裏來,派人将這夫妻二人都盯着準沒有錯。

祭祀家廟的事過了幾日,很多人表示經過聽雪堂的時候聽見了奇怪的聲響,似有若無,像是座椅被踹翻,又像有人在瘋狂的嘶吼,但仔細一聽,又什麽都沒有了,如果站在聽雪堂門口聽久了,還會被王家兄弟驅離。

漸漸的,新的留言又起來了,都說祭拜家廟是無用功。

“據說大仙是過不了山海關的,我看那什麽仙人根本不存在,家廟裏如今住的不知是什麽山精鬼怪呢。”

“你們聽過聽雪堂裏頭的響聲嗎?哎呦真瘆人,瘆得慌。”

“都說七爺病越來越好了,可怎麽不見七爺出來活動呢?前陣子七夫人還常推七爺出來曬太陽,現在是一點消息都沒了,我咋覺得,這事有蹊跷呢?”

“七爺不會……已經沒了吧?”

下人們幹活之餘,最大的樂趣就是說宅子裏的八卦,真假摻半,沒多久就傳到了陸何氏的耳朵裏,老七到底怎麽樣,聽雪堂裏面傳不出消息,那她就叫陳五娘過來同她說,若說不清楚個一二三,她就親自去聽雪堂看了。

這次陸何氏是動了真格,徐婆子前腳去傳話,後腳陳五娘就來了,徐婆子不知她們說了些什麽,七夫人一來就将她請出去守如意堂的院門,說不放任何一個人進來。

大概說了有小半個時辰,徐婆子站在院門口轟走了兩波來請安的人,她有種被冷落的感覺,終于等到婆媳二人說完了,七夫人推開門走出來倒是滿面春風,而太夫人的臉色就很不好看了,眉間緊鎖,唇緊抿,眼底一片憂懼之色。

陳五娘福了福身,“娘,媳婦先回去了。”

說罷哼着小調往如意堂外面走去,經過徐婆子身邊的時候還沖她燦爛一笑,這在徐婆子看來,那就是赤裸裸的挑釁,徐婆子氣哼哼的,“七夫人同太夫人說了什麽?太夫人的臉色怎麽這樣差?”

陳五娘想起了陸彥生的話,于是完整的複述一遍,“主子的事你少插嘴。”

“……”徐婆子氣的咬牙切齒,偏又反駁不得,只能一路目送陳五娘高高興興地走遠。

“太夫人,您沒事吧,臉色為何這樣差?”徐婆子盯了一會兒陳五娘的背影,回過頭見陸何氏還在發愣,不禁擔心,連忙将院門關好,然後攙扶着三太夫人坐下。

陸何氏嘆了口氣,“徐媽,将保心丸取來,我服一粒。”

“是。”徐婆子吓了一跳,沒想到太夫人的心情波動的這般厲害,保心丸是由數十味珍貴藥材做的藥丸子,在人的情緒劇烈波動時服用,可免昏厥頭疼之症。

……

夜色漸深,陸宅門口走來一個跌跌撞撞的人影,滿身的酒氣,擡手将門拍得砰砰直響,打瞌睡的門房被驚醒,罵罵咧咧地提着燈籠去察看,“深更半夜的是誰在叩門啊。”

“我,五爺。”外面的人簡短地答。

“哦,五爺啊,您快進來。”門房趕緊将燈籠放在腳邊,将門栓取掉請五爺進來。

祭祀家廟結束以後,五爺早早就下了山去,然後便不見了人影,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安山村了,有人說在縣城的如仙樓見到了他,不用多想,這位纨绔老爺又帶着銀錢去縣城找樂子去了。

陸二太爺忙着管莊稼的事,沒空管這不孝子,期間只派了兩個護院去縣城裏找他,被五爺躲了過去,他現在自己深夜回村,當然是身上的錢花幹淨了,勾欄院最是無情,認錢不認人,荷包鼓鼓的時候是大爺,身上榨不出油水時便乞丐不如。

門房知道,五爺回來後少不了被太爺教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可不想被殃及,到時不勸架不是,勸架又難拿捏分寸,只想趕緊把門拉開,請五爺趕緊進來走遠。

陸彥德打了個酒嗝,晃悠悠的沿着小路往自己院去了,別看他一身的酒氣,臉紅舌頭大,可心裏清楚的很,陸五爺是海量,縣城裏哪家女支院的媽媽不知道。

想我從前也是背負家族衆望的人,論才情智慧哪樣不如老七,長輩們為何如此偏心?現在好,都毀了,哈哈哈,都毀了便是。

陸彥德心情很好,一路上搖頭晃腦地念着不成句的詩,在走過一個拐角的時候,暗處突然閃出一個人影,五爺被吓了一跳,看清來人的長相後才松了口氣,“這麽晚了還沒睡?”

“事情太多,不得不熬夜處理,出來透透氣,回去還要熬燈油,怎麽,舍得回來了?”

五爺摸了摸鼻子,“我也是出去透透氣。”

“眠花宿柳也叫透氣,明明是玩物喪志,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

五爺吊兒郎當地伸了個懶腰,“別說我了,快說說那院子裏的事。”

“成功了,哼,雖然新婦藏着掖着不肯把消息透出來,但我派人去聽了,明明是老七發瘋的聲音,再中招一次,他徹底沒救了。”

五爺活動着脖頸,點點頭,“我明白,我那裏還有藥,對了,放些消息出去,渾水才好摸魚。”

黑暗中的影子點頭,“我有分寸。”

……

老天爺好像真的轉了性子,一連晴了好幾日,藍湛湛的天空漂浮着白雲,偶有老鷹掠過,看得人心曠神怡。

陸二太爺忙和了近一個月,看着田地裏的秧子正常的長大,心裏舒坦極了,莫非老天爺開眼,今年當真是好年月了?

可惜老爺子沒能舒坦多久,才吃了朝食就聽說五爺昨夜回來了,和五夫人大吵一架,現正在屋裏睡懶覺,日上三杆還沒起。太爺沒來得及差人叫他過來自省認罪,又有人來說七爺不好了。

“老七何時發的病?”陸二太爺一邊往聽雪堂趕一邊問,他身邊最得力的夥計叫魯青,正是當初幫忙接親的男子,他這些天同太爺一樣,都吃住在靠近田地的小莊子裏,是回到陸宅才聽到的消息。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些日子了,七夫人瞞着不叫人知道。”魯青答。

“荒唐!派人去請農大夫。”陸二太爺拄着拐杖到了聽雪堂門口,這時候院子前已經圍攏了很多的人。

陸何氏到的比陸二太爺還要早,帶着一個道士模樣的人站在門口。

邊上的下人們竊竊私語,“怎麽又來了個道士。”上一位自稱半仙的已經被送去縣城做苦力了。

“是太夫人找來給七爺驅邪的。”

“不可能吧,真的是黃大仙作怪?”

“誰知道!死馬當作活馬醫呗。”

陸二太爺上前一步,盯着陸何氏焦急的說,“三太夫人,你這是作甚!”

陸何氏抿了抿唇,強忍這眼眶裏的淚,“我在救我兒子。”

“胡鬧,不看大夫不吃藥,找道士怎麽瞧得好,我已經派人去請農大夫了,他稍後就到。”陸二太爺急得用拐杖直杵地,心想三太夫人實在是念佛念魔怔了,不對,她信佛請個道士來做法做甚,真是老糊塗了。

陸何氏擋在陸二太爺前面,完全不怕他及他身後的護院,又倔又犟,“農大夫若能治好,我老七的病早就治好了,我不信他,今日我請法師做法,誰都不許搗亂,二太爺,法師做法時不能被打斷,會功虧一篑的!”

說完,硬是推那道士進去做法。

陸二太爺拿陸何氏一點辦法都沒有,苦言相勸她不聽,威逼利誘她尋死覓活,老爺子問做一場法事要多久,陸何氏答半個時辰。

“行,那等半個時辰,待法師做完法,再請大夫進去看。”二太爺只好後退一步。

就這麽着,七爺再次犯病的消息徹底坐實,以前發病沒藏掖這般深,這次秘而不宣自然引起諸多非議。五爺陸彥德站在人群之中,激動的手指發抖,他看着聽雪堂緊閉的大門,唇角邊露出一抹笑,占着長輩的喜歡,擁有那麽多房子鋪子又如何,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還是他贏了,還是他陸彥德比陸彥生更優秀。

很快道士便做完法事了,農大夫要進去幫忙診治,陸何氏又不準,道法師說了,做法結束以後七爺累得很,要先進食,好不趕巧,正好廚房送了一碗慢火煨的雞湯來,說是孝敬陸何氏用的,陸何氏在這種時候怎麽吃得下,正好雞湯是性溫滋補之物,便叫人端進去給七爺喝。

“三太夫人!法也做了,湯也喝了,行了,該消停了吧,讓我進去看看老七!”

陸二太爺越坐越焦心,三太夫人今日實在鬼迷心竅。

“再等等。”陸何氏的眼圈紅彤彤的好像随時能滴下淚來,徐婆子雖然也奇怪主子的異常,不過她素來護主的很,三太夫人要和二太爺對着幹,好吧,她既勸不動就竭力支持,所以徐婆子立刻搬來一張大椅子,請太夫人坐下,她站在背後,主仆二人如門神般攔在門口,不讓人進去。

事情攪得這麽大,不一會兒大爺、二爺、三爺等人都來了,五爺也站在其中,一般情況下他吩咐人下毒後便會立刻離開,以免産生嫌疑,但今日他沒有走,這是最後一擊了,他想親眼見證老七徹底發瘋,輸給他的樣子。

想想便覺得高興,人太多不好放肆的笑,五爺便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臉上的疤痕,老七着實可惡,那日去看望他的人那麽多,唯獨劃傷了他的臉,差一點叫他疑心老七已經看出端倪,不過不怕,夢草最大的毒性就是擾人心智,老七就算看出什麽,在夢草的折磨之下也沒有心力去追查。

今天一切都要塵埃落定了,五爺閉上眼,微展開雙臂擁抱着陽光,這時候老七應該飲下那碗雞湯了吧,三太夫人疼愛繼子,若她知道自己成了毒害兒子的一環,不知會作何感想。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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