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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7-01 16:00:03 字數:6111
四年後的今日——
牧浣青清醒過來,很驚訝自己居然就這麽趴在案桌上睡着了?而且還夢到了過去……
她擰眉。怎麽會夢到那男人呢?對她而言,那是一段不愉快的過往,自從來到這莊子後,她便把那過往抛下,已經很久沒再想起侯府的事了。
打從她離開侯府的那一日,便已經放下侯府少夫人的身分,決定為自己鋪一條新的路。
她看向擱在桌上的簪子,伸手将簪子拿起來細細打量後,便将簪子用布包好,放到木盒裏收起來。
忽然感到有什麽東西晃過,她擡眼,不由得一怔。書房裏竟然有一只蝴蝶在飛?
牧浣青眼兒一亮,彎起嘴角。她在這裏度過了四年的寒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大又這麽漂亮的蝴蝶。
這蝴蝶大概是不小心飛進屋裏的吧。她不禁追随着蝴蝶,想把蝴蝶看個仔細,并試着伸出手,卻沒想到這只蝴蝶竟然也不怕她,最後停在她伸出去的手指上。
呵,這只蝴蝶竟不怕人呢!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收回,怕自己動作太大會驚擾了它。
“你是不小心困在這屋裏的吧?莫怕,這就送你出去。”她輕輕笑道,走到門前将門打開,把手伸了出去,蝴蝶便又展翅而飛。
牧浣青看着蝴蝶回到空中,整個心情也好了起來。她跨出門檻,今曰的陽光晴好,将整個莊子都照得暖和而明亮。
她站在臺階上舉目望去,院中的小厮、丫鬟和婆子們都在忙着幹活,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一片生機盎然。
看到這一切,她也彎起了嘴角。想當初她遠從京城來到這莊子,只帶了心語、力淵和紀嬷嬷三人,如今這莊子已有三十多人了。
陽光照亮她一雙含笑的眼,她大步往馬廄走去,那只蝴蝶也扇動着翅膀跟随着她。
她的私人馬廄裏養了幾匹好馬,都是她看着它們出生,将它們養大,其中一匹還是她親自接生的,便是她的愛馬蘭蘭。
蘭蘭是一匹漂亮的褐色母馬,牧浣青極為喜愛它。蘭蘭雖是馬兒,卻極具靈性,她也未把它當成一只畜牲,而是待它如同人一般愛護。
牧浣青的身影尚未走近,蘭蘭便心有所感地踩着蹄踏,高興的朝牧浣青的方向嘶鳴一聲。
牧浣青一聽到蘭蘭的撕鳴,便勾唇一笑,加快了腳步。
“青主子。”正在調整蘭蘭馬蹄的力淵看到主子便轉過身,恭敬地打招呼。
“力淵,蘭蘭今天乖嗎?”牧浣青本是随意一問,力淵卻頗正經的回答。
“不太乖,适才幫它裝新蹄,它用口水塗了我滿臉。”
牧浣青聽了一怔,想笑卻又極力憋住,咳了一聲。“那是因為蘭蘭感激你呀。”
“嗯……”力淵一臉沉思狀。
“那表示你是特別的嘛!”她又補了一句。
力淵想了想,點點頭。“好吧,我不怪你了。”他轉頭對蘭蘭說,而蘭蘭似乎也能聽懂力淵的意思,居然又用馬嘴去舔他的臉。
牧浣青終于忍不住噗哺而笑。“蘭蘭,別欺負力淵了。”
她上前抱着蘭蘭的馬頭摸一摸,蘭蘭也用馬臉在她身上厮磨,十分熱情,逗得她呵呵直笑。
忽而,蘭蘭擡起馬臉,警戒地朝樹上看去,直盯着坐在那處的男人,它鼻子抽着氣,馬蹄還前後不斷的踢踏。
“蘭蘭,怎麽了?”牧浣青奇怪的摸着蘭蘭,察覺到它不尋常的躁動。
橫坐在樹枝上的何關也挑起了眉,意外的看着這匹母馬。
“喲?你能看得見本公子?”
何關饒有興味的飄飛過來,當他一接近,蘭蘭嘶鳴得更大聲,不停地踏蹄,似是對這位陌生來客的到來感到不安。
牧浣青立刻警覺,轉頭看向力淵。“去查查這附近是否有可疑的人,或是不利于馬兒的蛇鼠蟲子。”
力淵點頭,身形一躍,立即去附近一一探查,牧浣青則想辦法安撫蘭蘭。
“乖,莫怕,有我在。”
不過他們哪裏知道,馬兒見到的人是他們肉眼瞧不見的何關。
何關摸着下巴仔細打量馬兒,見它眼中有着防備和害怕,便明白這馬兒有靈性,大概是被他身上的妖氣給震懾住,所以才躁動不安。
“放心吧,我不會對你的主人怎麽樣,我是來保護她的。”他收斂身上的妖氣,身形也往樹頂上頭飄飛,拉開了距離。
蘭蘭這才慢慢地安靜下來,不再躁動,似是明白了他并無惡意。
力淵這時也回來了,對主子搖搖頭,并未發現什麽可疑的人,而馬兒這時也已
經安靜下來,不再像适才那般躁動,甚至對她繼續厮磨,牧浣青便放心了。
她将蘭蘭牽出馬棚,俐落上馬,騎着馬兒去巡視她的莊園。
經過她的整頓和經營,當初清冷的莊子如今有了一番繁榮景象,莊子四周是一大片遼闊的土地,加以規劃後,變成了井然有序的莊園。
除了畜養的牛羊,旁邊還有讓家畜喝水的池塘,池塘裏養了不少的魚。這裏還有工坊,裏頭有匠人專門制作農具、陶器、漆器等日常器具?,此外還有釀酒坊和紡織坊,紡織坊裏有織工,供應莊園內所需的織布和染印,再交給繡娘繡上圖案。
至于菜圃則種植了适合北地生長的蔬菜,四周還圍上矮籬笆,避免家畜踐踏;再來便是牧浣青最喜愛的馬廄,有專門的馬仆照顧馬兒。
牧浣青騎着蘭蘭出了莊子,奔往大草原,蘭蘭似也感染了主子的好心情,立即放蹄而奔。
牧浣青與蘭蘭早就養成了默契,她伏低身子,貼近馬背,好讓蘭蘭能奔跑得更快,也更輕松。
她帶着蘭蘭在大草原上迎風奔馳,最後來到一處湖水畔,這兒的青草尤其鮮嫩,當蘭蘭低頭吃草時,她便在一旁躺着,兩手枕在腦後,閉着眼,感受藍天白雲的廣闊和寧靜,分外惬意。
不過,她才躺了不到一刻,便猛然睜開眼睛,快速坐起身。
地上傳來馬蹄聲,她轉頭朝聲音的來處探看,果然瞧見一人騎着一馬,疾速朝她接近的身影。
“大小姐!”來人高聲呼喊。
“浩七?”
牧浣青認出騎馬奔來的人是她的得力手下之一。浩七也是個馬癡,是她成親之前住在北方時的馬仆,她來到莊子後,浩七便來追随她。
浩七本該在馬莊幫她照顧馬兒才對,這時突然跑來莊園,必是有事發生。她立即跑向前,而浩七見到大小姐,立刻拉起馬缰,馬兒還未停下,他便已俐落地跳下馬。
“大小姐,不好了,咱們的馬被劫了!”
牧浣青聽了,冷肅了臉色。“怎麽回事?把事情前因後果說清楚。”
牧浣青一邊聽浩七敘述大致經過,一邊吹口哨喚蘭蘭過來,她縱身一躍,便騎上奔跑中的蘭蘭,蘭蘭馬蹄未停,待主人坐上來,立刻撒蹄奔騰。
兩匹馬兒一前一後如箭般奔回莊園,一回到莊子,牧浣青立即向管家交代事情,這時候聽到風聲的力淵和心語也趕過來,牧澱青吩咐他們兩人整裝,随她一塊去馬莊。
此時紀嬷嬷抱着剛洗浴完的豆豆也匆匆走過來,牧浣青見到女兒,上前親了她一下,摸着她的臉蛋道:“豆豆乖,娘這幾日要出門一趟,你好好待着,等娘回來好嗎?”
豆豆雖然才三歲,卻是個不太哭鬧、乖巧可人的孩子。她聽了點點頭,并且學她娘一樣,在娘親臉蛋上親一個。
“豆豆會乖,娘也要乖喔!”小手也摸摸娘的臉蛋。
她有樣學樣,把一幹大人的心都融化了。牧浣青總是被女兒體貼的舉止逗得萬分欣慰,她估計這回出去處理馬匹的事,恐怕會花上兩三日,為了讓女兒放心,她都會好好地跟她商量,讓她明白就算娘親不在家,也都惦記着她的。
安撫完女兒,她擡頭對紀嬷嬷道:“豆豆就麻煩你了。”
“青主子放心,老身一定會顧好小小姐的。”
牧浣青微笑點頭。紀嬷嬷已經完全把她當成唯一的主子,對豆豆的愛護和疼惜,她是看在眼裏的。從她懷孕和生下豆豆這四年來,多虧了紀嬷嬷經驗老道,照應着一切,幫她帶着豆豆,而豆豆也喜歡紀嬷嬷,這讓牧浣青不在莊子時也能夠完全放心。
迅速跟管事交代完事情後,牧浣青便帶上弓箭、兵器及簡單的行囊,力淵和心語也準備好了随身包袱,大夥兒動身前往牧浣青設在莊園不遠處的馬莊。
她十三歲就住在東北,除了修習武功,也因緣際會識得了馬,她喜歡馬,更喜歡馬的性子。
她喜歡騎馬在遼閻的草原上奔騰,有着恣意縱橫江湖之感。這兒對女子的拘束不多,她可以盡情地笑,不必想着要穿什麽衣裳裙裝,盡可穿着胡服長褲,不必戴釵環、簪飾,只需梳個簡單的髻,自在就好。
離開侯府後,她将嫁妝換來的五萬兩,拿出一半來成立馬莊,靠着自己開疆拓土,買下這一片荒地。
這二年多來,她全心投入馬市這門生意,從遴選、飼養、調教和駕馭等等事務,都是她親自來。
經過三年多的經營,如今已經有了規模和成就,在馬莊幹活的人,都是她親自挑選和值得信任的手下,上個月他們完成了一筆交易,這幾日便要将這批好馬送去買主那兒,卻不料在運送馬匹的過程中,遇上了盜馬的劫匪。
牧浣青騎着蘭蘭,領着力淵、心語和浩七,一行四人奔出莊園。她一走,何關便立刻跟上去,但是才剛出莊園,他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猛然扯住,這股力量牽制着他,讓他無法再前進半步。
“該死!”他低咒一聲。差點忘了血誓的對象并不是牧浣青,而是那個豆點大的小家夥。
他立即飛奔回去。這時候紀嬷嬷已經抱着豆豆回到屋子裏,何關一進屋,立即對紀嬷嬷吹出一口黑霧,紀嬷嬷往床上一倒,呼呼大睡,何關便順勢撈起小不點豆豆,匆匆去追她娘。
豆豆好奇地看着自己浮在空中,不但不怕,反而興奮得拍手,格格笑着。
“叔叔飛,叔叔飛!”
何關見她笑得歡快,也是一臉好笑,輕捏她的鼻子。
“真稀奇,居然遇到一個不哭不鬧的娃兒,不知是膽子太大還是人太呆了,竟不知害怕。”
豆豆被他輕捏鼻頭,驀地笑了,偎入他懷裏,雙手攀住他的頸子,把小臉往他頸子磨蹭,竟是喜愛親近他。
何關一愣。在過去不知凡幾的歲月中,他閱女無數,接觸的都是各種姿色的女子,卻從沒和小女娃接觸過,頭一回被這軟軟的小家夥依戀地抱着,他邪魅的眼神竟也露出溫和的目光。
因為有他布下的障眼法,別人看不見豆豆,自然也不會發現有個娃兒在空中飛,因此他更能不受限制地帶着她,不一會兒,便追上了牧浣青一行人。
牧浣青四人趕了一個半時辰的路終于到達馬莊,馬莊的手下已經從了望臺上瞧見他們的身影,匆匆報告下頭的守衛,将厚重的栅門打開,迎接大小姐的來到。牧浣青騎馬直接進入大門,翻身下馬,将馬缰丢給一名手下,問向前來迎接的幾名手下。
“烏剛呢?”
“在屋裏頭。”
牧浣青立即往其中一間屋子走去,一進屋,便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只見受傷的烏剛躺在木床上,他臉色蒼白,腹部中了一刀,傷勢十分嚴重,牧浣青臉色也更沉了。
這群盜匪不只劫了她的馬,還傷了她的人,這筆帳非讨回來不可,至于怎麽讨,還得從長計議。
她轉頭看向大夫。“不管費多少銀子,就算是萬金,也請大夫治好他。”
吳大夫聽說這位馬莊的女主人是個豪氣幹雲、極重義氣之人,不單因才重用,且從不在乎對方的身分地位。
這個烏剛并非是漢族人,而是從昆侖山的另一頭過來的異族人,他膚色黝黑,身材高壯,臉方唇厚,相貌與中原人大為不同,因此向來被漢人所排斥,有一回被人所傷,原本奄奄一息,卻被這位路過的女主人所救。
吳大夫那時候便是從其他大夫那兒聽說這位馬莊女主人的事,沒想到她真如傳言,面對一位昆侖奴,竟不惜萬金也要救,他身為大夫,本着救世濟人的精神,不禁對她生起敬佩之心。
“明白了,在下一定盡力救治。”吳大夫慎重地說。其實要救烏剛并不難,而是難在藥材的珍貴,奴隸的命不值錢,而昆侖奴更是為一般人所不喜,更遑論是用千金難買的稀有藥材來救。
不過這些人都是牧浣青精挑細選而來的,在別人眼中,這些人看起來不怎麽樣,卻是她看中的人才。
像是烏剛,別看他長得異類,卻很努力工作,別人對他好,他就用十倍回報給別人,是個懂得感恩的人。
如今烏剛受傷了,她當然要救,銀子再賺就有了,但是烏剛只有一個。
事不宜遲,牧浣青把烏剛交給吳大夫照顧後,立即召集手下到議事房,她攤開地圖,和衆人研究劫馬發生的地點。
這次他們運送的幾匹種馬之中,有一匹還是稀有的千裏寶馬,這筆生意才剛成交,馬兒就被半路劫走,她懷疑是有人在從中搞鬼。
她和浩七及手下們密議之後,有了腹案,便召集十五位弟兄,這些弟兄全是騎射的好手,在牧浣青一聲號令下,立即又策馬飛奔而去。
何關當然是繼續跟上,誰知這時豆豆卻拉着他。
“叔叔,肚子餓。”
何關愣住,看向豆豆。差點忘了這小家夥是人,和妖不同,妖食日月天地萬物精華之氣,食足了,便可一個月不食,但人卻是每日照三餐吃的。
眼看牧浣青一行人已經出發了,何關丢了一句。“忍着,晚點再吃。”
“可是我餓餓。”她摸着肚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透露着無辜,似是肚餓難耐,就要哭出來。
何關見了,眼皮抖了抖。他急着去追牧浣青,但又不能不理小家夥,瞧小家夥一臉難受的樣子,他看了心情也受影響。
“啧,麻煩!”
他嘴上念歸念,卻還是迅速朝夥房沖去,夥房的土竈上剛好盛了兩個剛烙好的餅,被他伸出來的黑霧一卷就卷走了。
夥夫正在炖雜燴湯,把湯舀出來後,接着要去拿餅,可一看到空盤子卻呆住了,氣得大罵。
“他奶奶的!是哪個兔崽子偷了俺的大餅!”
何關撈了烙餅出來,就塞到豆豆手中。“喏,快吃吧!”
豆豆肚子餓極了,手中突然被塞了個大餅,便也抓了就吃,但是光吃餅沒配粥或湯很難吞咽,她又拉拉何關。
“叔叔,我渴。”
“忍着。”
“好渴……”
“忍。”
小豆豆淚眼汪汪,那委屈的樣子活似天要塌下來。
何關眼角抖了抖。被她用這副要哭不哭的眼睛盯着,這心口又莫名地揪起。
“啧!小孩就是麻煩,等等!”
何關加快速度,飛向其中一名手下,他伸出手,化為一條細長的黑霧,将那男子放在馬袋裏的皮水壺給撈了過來。
“喏!喝吧!”
豆豆手中又被塞了水壺,她想打開水壺,無奈那塞子太緊,她人小力氣也小,拔了半天也拔不出來,何關看不下去,又幫她把木塞拔開後再塞給她,豆豆便小口小口的喝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