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撲朔迷離找兇手3

這十年間,顧行沒有一天忘記那些甜蜜的過往,他知道顏辭鏡在畢業以後沒有按部就班地進入醫院,而是成為一名小說家,一年後賣了第一本書的版權,兩年後的版權費就能在寧州負擔一套上好的房子。

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顧行經常談論關于未來的話題,比如以後想幹什麽,去哪裏工作,成為什麽樣的人。

顏辭鏡總是安靜地聽,從不出聲打斷,每個字都珍而重之。

這樣的日子越長,顧行就越覺得他愛慘了自己,大言不慚要在市中心買一套房子,寫上他倆的名字,就當結婚了。

不知道當時的顏辭鏡是什麽心情,顧行只知道他淺淺地笑着,目光摻雜着皮膚都能感覺到的灼熱,好似下一秒就會燒起來,燙得他渾身酥麻。

一個人的愛意是藏不住的,正如顧行會不自覺地把眼睛往顏辭鏡身上瞟,可每一次,他都能恰巧撞上對方遞來的目光,含着一種難以掩飾的拘謹,轉瞬即逝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所以他從沒想過,這樣的顏辭鏡會主動提出分手。

·

來到某人的家門口,這裏的裝潢可以用“富麗堂皇”來形容,他剛才從外面進來就出示了不下三次證件,大門一次,正門一次,電梯一次,懂行的知道這是住房,不懂行的估計會認成五星級酒店。

遇見個男的就是手戴名表,遇見個女的就是身上挂滿奢侈品。

把顧行這種由內而外散發着質樸氣息的窮仔閃瞎了眼。

他切切實實體會了一把什麽叫有錢人的快樂你想象不到,顏辭鏡如今也跻身有錢人行列了,單看這屋子的門都彌漫着低調奢華,就知道他這幾年過得挺好。

黑得反光的油漆在眼底閃爍,和其他統一定制的門截然不同,應該是搬過來之前特意改的。

按理來說大家裝修改動應該是越改越安全,可這扇門的主人貌似并沒有那個意識,門把手上就一個九鍵液晶屏,縱橫全局,只有一道密碼鎖。

也不知道是顏辭鏡的防範心太差,還是他對這道密碼十分自信。

顧行擡手,輸入顏辭鏡的出生日期。

錯誤。

他不甘心地再輸入自己的出生日期。

錯誤。

那鮮紅的“error”映入眼簾,顧行微妙地有些難過。

然後他前前後後輸入了不下三十個版本,全錯。

“這小子能設什麽數字……”顧行抓耳撓腮,把頭頂微卷的毛發撓得一團糟,就在這時,他的腦子忽然蹦出來一幕畫面。

那是顏辭鏡第一次出聲打斷他,“阿行,你真的覺得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顧行想也沒想,“當然。”

三月的太陽光很柔,夾雜着微風拂在人臉上,感覺暖暖的,顏辭鏡藏在春風和煦的樹蔭裏,溫和的光線描繪他細膩雪白的皮膚,勾勒他立體的五官,眉骨和鼻梁組成鮮明清晰的輪廓,教人挪不開眼。

但顧行愣是從他波瀾不驚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冰冷。

就像這人注定待在暗處,一輩子見不得陽光似的。

顏辭鏡聽見肯定回答似乎是安心了,将頭輕輕靠在顧行的肩窩,這個動作讓他從陰涼的樹下探出半截身體,莫名有種從黑暗奔赴光明的錯覺,他用鼻尖磨蹭他突出的鎖骨,溫潤的呼吸噴在他的皮膚上,“那以後我們分開的時候,就是我時間停滞的時候。”

當時顧行還以為他在表明愛自己到死的決心。

現在的顧行卻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想分手日期是幾月幾號來着……

誠惶誠恐輸入一行數字,他幾乎快要認為沒戲了,結果“滴”一聲。

門開了。

他趕緊擡起腳踏入這塊“私有領域”。

“滴滴”兩聲自動關門,顧行一進來就感到一絲不同尋常,這裏什麽東西都有,鞋架、沙發、廚房、廚具、電視、茶幾……

嶄新的樣子一塵不染。

卻少了住人的煙火氣。

他戴上鞋套手套往客廳踱步,整間房子呈現灰黑色調,單調、壓抑,甚至令人窒息。

來到房間,一張大床橫在房間牆面,床鋪也是灰黑色的被套,一張辦公桌靜靜地放在落地窗前,桌上有一臺蘋果筆記本,想來是他寫小說的地方。

顧行拉開抽屜,想看看裏面有沒有關于他教唆別人犯罪的證據,結果抽屜裏只有幾張寫廢的草稿紙,稀稀拉拉地堆在一起。

他好奇地拿起來一看,然後一雙狹長的眼睛猛地瞪圓了一圈。

紙上什麽多餘的信息都沒有,全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這些字時而輕佻,時而正經,時而劍走偏鋒,時而循規蹈矩,密密麻麻占了整張紙,最後融化成短短兩個字——顧行。

顧行以為看到了幻覺,确認半晌才發現呼吸都在止不住地顫抖,握紙的那段手指近乎快要滲出冷汗,以至于紙張也跟着發出呼哧呼哧的抖動聲。

這輕飄飄一張紙如同千金重的鐵塊,猛然從高空墜下,砸得他一顆心血流成河。

他不知道顏辭鏡寫這些東西是做什麽,也不知道顏辭鏡究竟有什麽隐情,當下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你他媽到底有多喜歡我?

就在他快要忘掉原本目的時,只聽“滴”的一聲,有人來了。

他連不疊放好紙按回抽屜,躲在門縫裏。

男人來到客廳,正在打電話,“嗯?那群條子不讓你走?憑什麽?”

顧行屏息凝神,将感官融入空氣,眯縫雙眼仔細打量那人的模樣。

透過門縫,來人大約二十來歲,國字臉,小眼睛,頭發染成誇張的紫色,穿着白色短T,贲張式的肌肉繃着身體線條,倒顯得衣服有些勒了。

而那T恤尾端微微凸起,猶如蓋着一個硬物。

顧行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一把槍。

知道對方有槍之後他的呼吸更加緩慢,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看來不能貿然行動,他連個警棍都沒配。

“我們老大說了,他們沒有證據,頂多押你二十四小時。”

這人的音色渾厚,每個尾音都習慣性地上揚,這是強壯的人面對瘦弱群體時産生的自上而下的不屑。

“什麽?你連二十四小時都堅持不了?我說夏梨,就你這慫樣還想加入我們,下輩子吧。”說完他挂斷了電話。

這下顧行明白了,的确有人幫助夏梨,并且還不只是“一個人”,是“一夥人”。

團夥作案講究放長線釣大魚,和三年前的操作一樣。

他想起了昔日死在火海裏的線人,他放的長線吊到了魚,最終魚也将線咬得面目全非。

顧行突然有種沉入海底的墜感,洶湧潮水撲面而來,無孔不入,他無處竄遁,只能任由刺骨的海水滲入口鼻,剝奪賴以生存的呼吸。

慢慢地,他喘不過氣,翻出白眼,鮮紅的血絲附骨之疽一般攀上眼球,看得人觸目驚心。

屏氣凝神的僞裝戛然而止。

“什麽人!”男人轉眼捕捉到異樣,掏出褲子口袋的槍,咔擦上膛。

顧行的冷汗直流,一方面是回憶帶來的巨大痛苦,一方面是即将面臨的嚴重危機,兩者在他心頭一通亂絞,他險些當場從門縫裏滾出來,但極大的臨場能力讓他撐着一口氣,愣是沒倒下去。

“出來!”誰知男人陡然俯沖上來,一踢房門,發出“砰咚”的巨響。

門扉彈起又打開,他立刻看清楚——那裏有人!

他舉起槍,毫不猶豫叩下了扳機。

“嘭!”

“嘭!!”

“嘭!!!”

他連射三發子彈,卻沒聽到別的動靜,于是半信半疑進入房間,狠狠帶上了門。

門縫空無一物,沒人。

原來是顧行趁房門回彈的千鈞一發,脫身藏在了衣櫃的格間,但他現在面色慘白,好像馬上就會暈倒,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就兩條路:要麽死在這男人的槍下,要麽溺死在回憶的沼澤地裏。

這次不會有方希成來喚醒他了。

微弱的呼吸氣流在耳邊震動,男人忽然大聲道:“在衣櫃裏!”他猛地拉開衣櫃,只看到零星幾件襯衫,熨燙得一絲不茍,整齊地挂在裏面。

“下一個!”他有如打了雞血,拿着槍咯咯發笑,像磕嗨了的瘾君子。

“轟!”仍然沒有人。

“嘻嘻最後一個啦!”男人舉着槍,對準了那一扇灰色櫃門。

顧行調整了一下姿勢,以便能讓自己在剎那間沖出去。

又聽“咔”一聲,手|槍正在上膛。

顧行發白的手指伸上前,下颔肌肉繃得極緊,只待那聲“擦”的音節落下,他就沖出去!

一般來說,人在子彈上膛到發射之間有一段極短的反應時間,只要在這個瞬間出其不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然而就在那“擦”聲落下的同時,一個涼得鑽心徹骨的男聲擲地而起,硬生生打破了僵局,“誰叫你來的。”

顏辭鏡站在不遠處,身形掩在銷金窟的弱光之下,眼神幽遠,恍若深淵的凝視。

男人的态度頓時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旋轉,好像方才的交鋒都不存在一樣,他把槍重新收回褲兜,好聲好氣地道:“喲,顏哥,咱們老大就是想讓我給您托句話。”

顏辭鏡側了側身,薄唇張開,“滾。”

男人聞言臉色一會青一會白,“喂喂喂,好歹聽人把話說完吧。”他悠悠上前,在顏辭鏡嫌棄的眼神中賤兮兮地拍了拍他筆直支楞的肩,故意壓低了分貝,仿着不屬于自己的語氣和聲音,堪堪道,“‘你最近跟條子走得有點近啊,哥’。”

顏辭鏡眸子低沉,戾氣在眶中打轉,“滾。”

“我話已帶到,走咯!”而後男人歡快地跑出門,像個裸奔的醉漢。

待人一走,顏辭鏡大步流星地沖進房門,步伐沉重地來到衣櫃最後一間,“轟”的一下打開了衣櫃,“顧行你怎麽樣!”

就在開門的一霎,顧行大汗淋漓地狂倒了幾口氣,渾身都濕透了,面色透着死一樣的白。

顏辭鏡驀地将他抱了起來,“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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