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戲忠斷氣

“不是啊阿娘, 我在主公帳下做事這麽久了,你就不怕我被人拆穿身份嗎?”張春華不可思議道。

“怎麽可能被拆穿身份呢, 我們春華男裝無懈可擊, 前後差異那麽大, 便是眼神再好的人都看不出的, ”山氏眼神漸漸犀利,她語氣強硬說道:“我在許昌時,各家夫人都問起過你,你若還不願與我出去, 我可要生氣了。”

張春華啞口無言,她拗不過山氏的堅持, 只得無奈說道:“阿娘, 我們說好的,你不強迫我的。”

山氏說道:“我不強迫你, 我也只是讓你去多接觸接觸罷了,吾兒若是看上了哪家才俊, 定要與我說呀!”

“我若看不上呢?”張春華說道。

“那我就接着給你找,直到你看上為止, ”山氏堅持道:“別說你現在還小, 再過個幾年,可要熬成老姑娘了,女兒家的青春可耽誤不得。”

山氏一片苦心,張春華舍不得拒絕,到底是自己阿娘, 既然打定主意要寵着她、哄着她,張春華只得随她一同前去,只是她再三對山氏确認道:“阿娘可別擅自給我決定議親對象呀,說好了讓我自己挑的。”

山氏輕笑:“你這小滑頭,還怕阿娘稀裏糊塗把你嫁出去不成?放心吧,你是為娘的掌上明珠,為娘還會害你不成?只要春華日後能幸福,我就安心了。”

說是說卞夫人主持的宴席,由各家夫人千金到場,實則是個類似于官方組織的聯誼活動,各家名門望族互通有無,這冀州邺城日後的格局會如何,都在這宴席之上可微妙得體現出來。所謂的夫人外交莫過于此,便是放出的為曹丕擇正妻的風聲,也不過是吸引魚兒上鈎的誘餌。

張春華一路上随着山氏來到熟悉萬分的司空府,這兒似曾相識的場景如今已是被布置成了另外一種樣子,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各家名門子弟在前頭由曹丕來接待,曹操身份太重,并沒有參與這樣的場合,只讓他們小輩接觸着。

後院中各家夫人們齊聚一堂,三三兩兩得說着話,山氏找到自己在許昌城中交好的夫人們,與她們說說笑笑,介紹張春華給她們認識。

張家是寒門新貴,本身底蘊不算深厚,可架不住山氏的娘家曾經顯赫一時,年輕一輩又出了個衛将軍張華,位比三公,因此願與山氏交好的夫人還真有不少。她們見着張春華的容貌,驚豔極了,瞧她氣質溫婉淑女,高雅大方,不由紛紛聚過來與山氏交談。

張春華悄悄打量來參加宴席的貴女們,心裏頭嘀咕着:全是一個個豆芽菜身板,沒有一個子桓喜歡的款兒,卞夫人這折騰得,沒戲!

山氏又帶張春華去見卞夫人,這位如今名副其實的第一夫人笑得一臉和睦可親,她看向嬌怯低頭的張春華,心中贊嘆張家千金的優雅儀态。

“張家姑娘容色過人,我看這宴席之上再難找出比她還美貌的了。”那家夫人瞧着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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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貌美有什麽用,不是世家貴女,教導出來的孩子終究缺了一些靈氣。”這家夫人說話有些發酸了。

“張家雖是小戶,卻家風嚴謹,還有個做上衛将軍之位的本家侄兒,也能算是新貴之家了。”又有人如此說來:“我看張家女兒氣質是頂好的。”

“你是□□華嗎?可否擡起頭來?”卞夫人溫柔說道。

張春華僵硬了,近在咫尺的卞夫人,是老相識了,她教會子桓五禽戲後,卞夫人還親自做了糕點送來感謝她。

張春華生怕被卞夫人看出端倪,緊張得不敢直視她,她微微擡起頭來,眼眸似水柔情,溫婉流轉,她不得不看向卞夫人,那一眼羞怯可人,如同雨後含苞待放的花朵,嬌豔欲滴。

卞夫人驚豔萬分,她險些拿不住手中的帕子。

此女國色天香,竟絲毫不輸甄氏!

張春華見卞夫人壓根沒看出她是誰,松了口氣,漸漸放開了。

卞夫人動了心思,她留下山氏與張春華一同說這話,言語間對張春華多有誇贊。

山氏笑容漸深,與卞夫人交談愉悅。

張春華悄悄翻了個白眼:卞夫人也是在白折騰,在場的沒一個胸器過人的貴女,子桓看美人先看胸再看臉,胸是平的,臉再美都沒用。

此時的曹丕與三五好友齊聚一堂,招待玩各家子弟,他們聊起了《尚書》,有仆從為他們帶來清冽的美酒,卻聽有人說道:“大家‘鄭玄’說:‘稽古同天,言堯同于天也。’王肅則言:‘堯順考古道而行之。’二者自相矛盾,誰對誰錯?”

另有人答道:“子曰:‘堯以天為法,天為大’,堯最大之德在于其法天行事,因而斯認為鄭玄之注釋為佳。”

曹丕輕笑道:“聖人尤有不足,何況衆人乎?大禹說:‘連堯也以知人善任為難’,正如堯錯于四兇,周公錯于二叔,孔子于宰予都犯過錯誤。”

又有人說道:“聖人之聖明,在于其善于自省,加以改正。”

他們濁酒清談,在陽光下微風中自得其樂,司馬懿也參與其中,他心不在焉地玩着手中的酒杯,對于典籍的理解,他早已融會貫通,變化自如,這樣猶如清淺的讨論他聽過笑過,并沒有想要參與其中的意思,一來他習慣收斂自身,二來,也是心中孤傲自賞不屑參與其中。

他的思緒不由飄到了別處,盯着酒杯微微出神。

這清冽果酒,是秋實喜歡的味道,秋實她此時在哪裏呢?她在做什麽呢?

另一頭,張春華在外頭是給足了山氏面子,卞夫人問起什麽,她都會老老實實回答,大氣端莊的名門閨秀是怎樣的,她就是怎樣的。

貴女們自成一波小團體,許昌而來的,荥陽而來的,河北本地的,汝南出身的,颍川出身的,在這小範圍的宴席之上就能看出端侃,張春華感覺到有人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不善,她條件反射側過頭去,眼神銳利如鋒。

滿臉嫉妒盯着她們這邊的粉衣女子吓了一跳,失手打翻了手邊的茶杯。

“鄭姑娘,”邊上的藍衣姑娘忙起身讓開潑散開的水杯。

她們小範圍亂了一陣,喚來仆從将水跡擦幹,那被稱呼為鄭姑娘的貴女漲紅了臉,氣憤地挪了挪唇,她當衆丢了個糗,不是先急着道歉,反而看向張春華的方向。

張春華挑眉,勾了勾唇,落在她的眼中卻像是在嘲諷似的。

卞夫人注意到那邊情況,微微有些不悅,她轉而對山氏說道:“荥陽鄭家的三姑娘還是與從前一樣冒失,沒一點長進。”

山氏得體微笑,并不接話茬。有些話卞夫人如今可以說出口,可以言出試探,而山氏卻不能。

等荀家夫人到後,山氏自覺離開,與在許昌認識的小姐妹圈子閑聊了起來。

山氏帶春華來的目地,是有心讓春華多結交些貴女圈子的人。

她們各家夫人們聊着,幾家姑娘也悄試探着說起話來,其中最為健談的,她自稱名為陳麗,颍川人傑地靈,養出來的姑娘都是古靈精怪的。其餘人等如楊家,王家的姑娘也都一一參與其中。她們紮堆在一塊兒,隐隐有将張春華排斥在話題在外的意思。

刺繡,茶藝,插畫,書畫,全是張春華一頭霧水的東西,她懶得參與其中,一直關注着山氏,見她聊在興上,張春華不去打擾,自己阿娘當然要好好寵着她呀!她無所事事,逐漸将自己視線瞥到了另一位冷若冰霜的姑娘身上。

那姑娘英氣勃勃的樣貌與在場的貴女們風格完全不同,也難怪同樣被排斥在外。

張春華悄悄打量,與那姑娘冷冰冰的視線對上,她眼睛一亮,直覺找到了同類人。

她坐在了冷冰冰姑娘的身邊,笑着與她搭話:“我叫張春華,是粟邑令張大人獨女,家鄉在河內溫縣。”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冷冰冰姑娘盡管詫異竟還有人來找她搭話,卻還是依言回答道:“我叫夏侯姬,谯郡人。”

“谯郡夏侯氏,你是夏侯将軍的親屬呀?”張春華笑道:“我表哥名張華,現在在夏侯惇将軍帳下做事。”

夏侯姬很高興,因為張春華聽說她是夏侯家女兒後并沒有對她躲避,神色中也沒有異樣。

在場的各家女兒誰家不是幾代相傳的大族,家族文化底蘊都是實實在在的,嫡支旁支都有名人名士出仕為官,聊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令夏侯姬與這群人格格不入。谯郡夏侯家,是新崛起的寒門,家族之中崇尚武藝,是因家族男兒與曹公打天下而興起,夏侯姬自小舞刀弄槍,聽不懂那些人聊得風雅話題,索性安靜地一個人待着。

“夏侯惇是我的叔叔,”夏侯姬微微勾起一抹笑,對張春華說道。

張春華畫着溫婉淑女的妝容,說話卻是直爽率真,夏侯姬漸漸放下防備,與她一來二去就聊上了。

張春華興奮道:“我聽說夏侯淵将軍長刀使得好,夏侯惇将軍則善用□□,你會用什麽樣的兵器呢?”

夏侯姬說道:“父親長刀用的雖好,卻更善于使劍,我得父親教導,自小練就一身劍術。”

“我聽說曹公早些年将青鋼劍賜給了夏侯淵将軍,”張春華說道:“青鋼劍削鐵如泥,是少見的神兵利器,就是劍身不夠長,不适合馬上戰。”

夏侯姬聽她對武藝了解頗深的模樣,微微揚眉,意外道:“你也懂武藝嗎?”

張春華停頓了一下,她小聲說道:“我跟着表哥學習騎射,用過長戟。”

夏侯姬意外道:“看不出來,竟也是同道中人。”她打量張春華纖細的胳膊,心裏頭估摸着她或許學過一招半式。

山氏見張春華與別的貴女聊起來,心裏頭很高興。

不久,卞夫人招待各位去院中賞花,曹操的司空府是廢物利用了袁紹曾經的府邸修建成的,其中景臺樓閣,小橋流水精致典雅,地勢高低起伏,府中景色宜人,更有山坡與樹木,她們到達花園,花園中菊花繁盛,花絮端莊,鼻子間菊之幽香飄來,沁人心扉。

張春華憋了憋,将鼻子癢癢的感覺憋下。

她耳朵尖,聽到花園邊緣的樹上似有異動,不動聲色地落後于隊伍,悄悄往邊上走去。

夏侯姬注意到,也跟着過來,她問道:“春華,大家都往前頭去了,你怎麽來這兒了?”

張春華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她指了指樹葉茂盛地方,來到了那棵傳來稀稀疏疏聲音的樹下。

這棵樹長得很高大,枝繁葉茂,有樹葉的遮擋,幾乎看不見上頭有人的痕跡。

張春華擡腳便踹,重重地将那樹幹踹地搖晃起來。

樹上傳來驚呼聲,一個圓球從上頭掉了下來,張春華擡手一接,将圓球給輕松接住了,挑眉說道:“哪來的小老鼠躲在樹上?”

圓球驚魂未定地扒着她,眼角含着一包淚,吓得瑟瑟發抖。

“誰,誰是小老鼠!”小圓球焦急反駁道,奶聲奶氣的,他起頭,乍一見抱着自己的張春華,傻乎乎地看呆了眼,像是吓傻了似的。

夏侯姬一見竟是個小個子男孩,驚訝說道:“這孩子幾時爬上樹的?”

“這你就要問他了,我也是聽見動靜才來看看,”張春華掂了掂重量,将小圓球放下。

“小家夥,爬樹這種危險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好,尤其是這麽高的樹,稍有不慎就會摔傷自己,”張春華點點小圓球的腦袋瓜子。

“春華!”山氏發現張春華不見了,忙焦急找了過來,張春華聽見後應了一聲,與夏侯姬一同走出了這裏。

小圓球呆呆地捂着腦袋,恍恍惚惚待在原地。

“三公子您怎麽跑來這兒了,奴婢可算是找到您了,”婢女氣喘籲籲地自前院找來,對小圓球噓寒問暖。

小圓球眨眨眼,回過神來,他興奮地說道:“我看到仙女了!”

“這世上哪兒來的仙女呢?”婢女低聲說道:“三公子,大公子差奴婢喚您去前頭呢!”

小圓球不高興了,他就是看見仙女了,仙女姐姐名字□□華!

“你該稱呼我為四公子,二兄說了,這司空府中的大公子是他的兄長曹昂,你若再犯錯說錯,讓二兄聽見可要生氣了。”小圓球收起了興奮的表情,嚴厲批評道。

婢女不甘說道:“可是夫人......”

“若二兄生氣,母親可不會保你,”小圓球警告地說道,他不再提醒婢女,轉而回味起剛才仙女姐姐身上的香氣來,肚子裏墨水翻湧,詩興上頭,當下就想吟詩作賦一首來贊美仙女姐姐的美貌。

別看他人小腿短胖成小圓球,他也是滿腹才華的小天才,自小就聰慧,于詞賦一道涉獵廣泛。

前院之中,聚會氣氛正濃,少年人意氣風發,紛紛聊起未來志向。

有人說道:“太平之世,當思做治世能臣,國家紛亂,當建功立業,撥亂反正。”

“通讀經史,文才武略,為的就是報國盡忠,如今天下事已明朗,建功立業,當随司空大人做事。”

曹丕輕笑,對花團錦簇的擡舉之言不置可否,他看向司馬懿,目光含隐隐期待,似乎是希望他能說些什麽。

司馬懿輕嘆一聲,緩緩說道:“這普天之下莫非黃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一個學子最大的抱負,就是找到一個君王,臣之,輔之。也許,我還能和他一起結束這亂世。”

曹丕年少廣學博覽,在文人士人之中,可稱一聲文武雙全,他心有鴻鹄大志,聽聞司馬懿之言,只覺得激動地熱血沸騰。

酒過三巡,當以酒令助興取樂,伴之以賦詩填詞,猜迷行拳之舉,少年們玩得不亦樂乎。

他們注意到高處有人聲攢動,紛紛擡頭望去,曹丕笑着說道:“是母親帶各家夫人千金在登高賞菊呢!”

他們所處的地方雖然相隔較遠,卻無視線遮擋,女眷們在高處,能清楚看清他們院中的情況,他們若是擡頭,也能看見她們,在花團錦簇的花海中亭亭玉立,幾個還未成家的少年人心裏知道機會來了,争相表現。

司馬懿心中嗤笑一聲,不置可否。

他微微擡眸,視線瞥過高地間,心頭漏跳了一拍。

人群中他總能第一眼發現她,哪怕隔得再遠,都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司馬懿精神一震,瞬間打了雞血。

小圓球到時,恰逢司馬懿賦詩一首,輪到曹丕填詞,司馬懿有刻意表現之舉,又不動聲色在心上人面前打壓心中敵人,就像是開屏的孔雀,招搖過市,意圖吸引異性的注意力。

司馬懿心裏頭緊張兮兮,秋實看我了!秋實看我了!

曹丕一時間被難住了,眼見小圓球過來,他笑着介紹道:“這是我四弟曹植,時年九歲,別看他年紀小,于諸子百家已有廣泛涉獵。在詩詞歌賦一道上有獨特天份。”

曹植與幾人見過禮,對曹丕說道:“二兄與友人們是在玩行酒令嗎?”

曹丕說道:“這不正巧被仲達給難住了嗎?四弟要不要也來試試?”

衆人見他将司馬懿所出的詩訴說于曹植聽,紛紛面露驚奇之色,曹植不過一個孩童,能聽懂他們這些大人的詩賦嗎?

小圓球曹植沉吟片刻,娓娓道來,三言兩語便将對應的填詞給答上了。

司馬懿輕笑,又接口說了一首詩,隐有為難之意。

曹植注意到貴女們都在不遠處,其中還有漂亮的仙女姐姐!

他昂首挺胸,頭腦快速轉動着,又一次對上了填詞。

司馬懿心知此時不是與小孩子争鋒相對的時候,哪怕曹植填的用詞犀利,隐有挑釁之意,他依舊寬和笑道:“四公子文采斐然,天賦過人。”

他進退有度的謙謙君子之風吸引了許多貴女們的注意,已是有夫人向卞夫人打聽起下面這位公子的身份。

卞夫人笑着答道:“他是司馬家的二公子,而今任職司空文學掾,其父是京兆尹司馬防。”

司馬懿孔雀開屏一樣吸引了一衆貴女們的注意力,張春華第一次見仲達和人文鬥時自信滿滿的模樣,與他平日裏似乎不太一樣,他那一身文人雅士的風骨,風流潇灑的韻味似乎有着別樣的吸引力。

卞夫人舉動意味深長,她見停留已久,微笑說道:“宴席即将開始了,大家随我到堂中用膳吧!”

宴席之後,張家上門來議親的媒人蜂擁而至,幾乎踏破了張府門檻,山氏問張春華道:“那日你當真一個都沒瞧見?”

張春華無辜臉:“是一個都沒瞧上。”

山氏無奈道:“吾兒真有用心去看嗎?”

聽山氏這麽問起,張春華腦海中閃過了司馬懿溫柔雅致的笑容,她微微搖頭,口是心非地說道:“阿娘,我尚武,喜歡孔武有力的郎君。”

山氏無法,只得說道:“莫非春華打算在軍中找?我聽說你與樂将軍關系最好。”

“阿娘,文謙他已經定親了,”張春華說道:“再說我與文謙是戰友,是兄弟,并無男女之情。”

她在外頭根本沒把自己當女人,行事作風都有着明顯的郎君做派,若非這幾天被山氏扣留在家中,張春華腦海中的固定思維都還沒轉過彎兒來。

現在轉過彎來了,将自己帶入了女兒家的身份,穿着美麗的裙裝,打扮成大家閨秀模樣,張春華發着呆,心裏頭時不時晃過司馬懿意氣風發的模樣。

經史子集、天文地理,他總能娓娓而談,這世上就沒有能難倒他的學問,說句滿腹經綸都不為過。

仲達就是那種天生奇謀善略之人,那耀眼迷人的光芒,是智慧的光輝啊!

張春華忽略了那麽一點小心動,她直白承認自己是被仲達的智慧之光給迷住了,并且心神向往。

快了快了,等戲先生斷氣,我也會有個滿腹經綸,奇謀善略的鬼才“腦子”!

司馬懿那番孔雀開屏沒能吸引到心悅的姑娘,反而招惹了一群狂蜂浪蝶,司馬家來議親的媒人們幾乎踏破了門檻,他郁悶地推走了一個又一個,多少貴女一片芳心暗許被打碎成了渣渣。

冬日,許昌城中傳來噩耗,戲忠未能熬過這個冬天,生機耗盡而亡。

也有可能是因為張春華簽下了更多鬼将,讓鬼魂們能夠順利來回許昌與冀州。

戲忠府上時不時有鬼魂來串門兒,陰氣濃郁将戲忠身上僅剩下的陽氣都驅散光了。

戲忠斷氣前回光返照,鬼魂被吸回身體中片刻,他腦子清醒思路清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忙命仆從去将重要之人喚來。

曹操與郭嘉不在許昌,戲忠心有遺憾,好在還有荀彧在,交托後事,交給文若他足以放心了。

戲忠沒有作為鬼魂時的記憶,可他心裏頭偏偏一直念叨着一件事,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是死都不能忘記的事,他一定要交托給文若,這樣才能安心閉眼,瞑目而死。

可他偏偏腦子一片空白,究竟是什麽事讓他這麽在意,他不記得了!

荀彧來時坐到戲志才的床邊,接觸着戲志才的手,體溫高得不似正常人。

荀彧見昔日好友面瘦枯黃,嘴角邊還殘留了一絲未抹去的血漬,他有預感,這将是最後的永別,荀彧眼眶濕潤,已是悲從中來。

“志才……”

戲忠薄唇抿緊,眼眸暗沉深邃,他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他寬慰荀彧幾句。

“文若不必傷懷,生離死別人之常情,志才先走一步,倒是了無痛楚,我這病啊,拖地太久了,怪難受的,渾渾噩噩像個活死人備受病痛折磨,死去對我來說是個解脫。”

“只是我念及不能兌現當年諾言,無法随主公平定這天下亂世,終究愧對主公。”

荀彧輕聲說道:“主公已是打下了袁紹,占據冀州,天下之事大局已定。”

戲忠感覺到自己體力在流失,眼皮漸漸沉重,他釋然笑道:“主公身邊有文若,公達,奉孝……志才放心了。”

荀彧聽後,潸然淚下,戲忠已是悄然合上了眼,呼吸都停止了。

荀彧悲痛喚道:“志才!”

戲忠眼前一片黑暗,他順着牽引的力道鬼魂飄離身體,記憶恢複了,他驚愕瞪大眼睛,忙又躺回了身體,強硬擠了回去。

戲忠慌亂之下蹭地睜開眼睛,突如其來的詐屍吓得荀彧哭聲一止!

戲忠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費力拽上了荀彧的手,對他嚴肅說道:“我死後,将我的屍體燒了,牌位與骨灰盡數交給衛将軍張華,此為志才最後心願,還望文若成全!”

戲忠中氣十足地叫完,鬼魂保持着吶喊狀被擠出了身體,他的手轟然掉落,這次是真的死了。

荀彧僵硬在原地,悲痛的情緒被這麽一吓,哭都哭不出來了。

他驚魂未定,去探戲忠的鼻息,發現他真的斷了氣,頹然跌坐在了床邊,捂着猛跳不止的心髒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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