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落幕之雅完

洛非哼笑了一聲:“可是現在這些話，你都沒有機會對他說了。”

看着他眸子裏毫不掩飾的殺意，我輕輕地笑起來:“看來你真的很愛他。”

洛非抿唇:“你又知道什麽。”他的表情帶上了懷念。

我繼續啃手上的蘋果:“那是個怎樣的故事？”

洛非眯起眼睛:“可以告訴你，看在你要死的份上。”

我點頭:“你說吧。”

故事的開頭很簡單，漂亮的少年被他父親用于肮髒的交易，可是那年邁的父親沒有想到自己的孩子已經羽翼豐滿，所以在最後一次的交易裏，那個已經受夠屈辱的少年殺了那個試圖染指他的男人，然後奮力逃跑，卻無意間闖進了一名身份尊貴的男人的房間裏，并且得到了對方的保護。

男人很喜歡那個少年，于是他告訴少年，只要他和他在一起，他就可以幫助得到一切。少年勢單力薄，選擇了答應，于是男人幫少年殺了自己的父親，得到了家産。

一字一句，看似簡單，卻又飽含着徐落凜多年的屈辱與痛苦。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他或許不會答應這樣的交易，也不會遇見洛非，自然也就不會有最後的翻盤。而我在這個故事裏扮演的角色，竟然是幫着父親害自己弟弟的兇手。

“你對他很好，”我輕聲開口，“謝謝你了。”

洛非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看着我:“我要殺你，你竟然感謝我。”

我輕笑着看向窗外，日暮西沉，看來我這一覺睡得很久。

“洛非，我知道想殺我的不是你。”輕輕開口，我轉頭認真地看着他，“你不會殺我，哪怕你嫉妒徐落凜對我的感情，可是你卻不會傷害他在乎的人。”

洛非眸子閃了閃，“你又知道什麽了，女人，別太自以為是。”

“是因為這個孩子吧，”我低頭撫上腹部，“又或許是因為我，因為我的存在，他有了弱點，而一個強者，不需要弱點。”

洛非有些憤怒地笑起來:“女人，從頭到尾說要殺你的人是我，你在那裏胡亂揣測幹什麽。”

我勾唇，“你以為從戒備森嚴的徐家大宅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一個人很容易嗎？如果沒有他的允許，你根本不可能帶走我。”

洛非想張了張口，卻終究沒有再說話。

“洛非，我想去看日出，”我說，看着外面已經擦黑的天幕，我轉頭看着他，“你讓我去看一次好不好？”

屋裏沒有開燈，漸漸黑暗的房間裏，洛非的面容已經模糊不清，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可以去，”他說着，把一碗褐色的液體塞到我的手裏，“把孩子留下。”

原來，早已經準備好了麽。

“好。”我輕輕地笑起來，眼底有濕潤的液體湧出，悄無聲息地落進碗裏，我仰頭一飲而盡。

手覆上小腹，我慢慢地感受他的存在，然後低泣起來，洛非站在我旁邊，很久很久，直到白色的床單上彌漫出一片黑色，他才慢慢地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走吧，去看日出。”

小腹陣陣絞痛，我抓緊身上的毛毯，不由得低吟出聲。

坐在駕駛座的洛非沒有說話，只是不斷地通過後視鏡觀察我。

在我又一次痛呼出聲以後，他罵了一句“shit”，然後冷漠地開口:“如果很痛，就不要去了，孩子已經沒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不要，”艱難地開口，我仰頭輕輕喘息，“我想去，求求你……帶我去。”

洛非沒有再說話，只是踩了腳下的油門。

“洛非……你知道嗎……”疼痛減小，我縮在毛毯裏，覺得有點冷，“其實小凜他真的很可憐……所以你以後要對他好一點……不要和他吵架，他脾氣不好……但是心腸很軟，你和他鬧掰了以後……他，他雖然不說，可是難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閉嘴，女人，你真的很吵。”洛非不耐煩地打斷我，“你這交待臨終遺言的口氣是怎麽回事，我可沒說要殺你。”

這個男人真是善變。

“洛非……”捂住肚子，我轉頭看向車窗外漆黑的月色，“你知道嗎，其實我很愛小凜……只是我是他姐姐……”

洛非沒有回答，我閉了閉眼睛，“如果可以，請你把我那一份愛也給他……我會很感激你的……”

朦胧間，有人晃了晃我的肩膀，我睜開眼睛，就聽見洛非叫我，“女人，醒一醒，看日出了。”

我擡頭，才發現自己坐在海邊的一塊大礁石上，身上捂着毛毯，洛非站在我旁邊，一張英俊的臉龐在霞光的照耀下格外好看。

海面上，一輪圓日緩緩升起，血紅的霞光鋪滿整個海面，遠遠看過去，就像在整個海面上灑了一層金粉，熠熠生輝，絕美無比。

“好美啊……”我輕嘆。

洛非沒有說話，只是眼睛微眯，似乎也在享受着絕美的瞬間。

手機鈴聲響起，洛非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看他的的表情我就知道了是誰，“接吧。”

洛非想了想，還是按下了接聽鍵，然後他走到了一邊。

我拉開毛毯，忍着腹部的劇痛慢慢地走到礁石邊，海風輕撫我的頭發，沾着血色的裙邊在風聲裏沙沙作響。

圓日升空，整個海面染上了一種奇異的粉金色，柔和漂亮，讓我恨不得伸手去觸摸。

“女人，你要幹什麽！”身後傳來洛非的怒吼，他轉身就要來拉我。

我卻連連後退，直接褪到了礁石邊緣。

“徐落雅！你是不是瘋了！過來！！！”洛非暴怒地沖我怒吼，我看了一眼他亮着的手機屏幕，上面顯示的是未挂斷。

“你不要過來，”我說，聲音在海浪的聲音下有些模糊，“洛非，日出很漂亮，謝謝你。”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過來！”洛非走過來幾步就要拉我。

“你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我笑了笑，“你也不好交差吧。”

洛非沉默了，他看着我，眼神在霞光的照耀下染上了一種溫暖的色彩。

“洛非，我很累了，你應該看得出來吧，”我慢慢地笑起來，“其實誰又何嘗不是呢，只是我太軟弱了，軟弱到一受傷就要退縮，從前是，現在也是。”

“洛非，你告訴小凜，姐姐這一次可能又要食言了，沒有辦法再陪着他一輩子了，”眼淚順着臉頰洶湧彌漫，我崩潰地捂住臉，“我知道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可是我害怕了，我很痛，你告訴他，放過姐姐，讓姐姐去找媽媽贖罪吧。”

“可是凜呢？”洛非瞪着我，“他的感受你有沒有想過，他在這個世界在乎的只有你一個。”

“洛非，有你在他身邊，我很放心，”我退到崖邊，緩緩露出一個微笑，轉頭看着那漂亮的太陽，我慢慢地張開雙手，“再見了，小凜。”

身體騰空，然後迅速下墜，我看着迎面而來的藍海，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我親愛的小凜，你知道海的聲音是怎樣的嗎？

不是流水的嘩啦啦，不是川流的奔騰咆哮，而是永不破滅的寂靜。

我親愛的小凜，你知道海的顏色是什麽樣的嗎？

不是碧波一樣的澄清，也不是寶石一樣的蔚藍，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我親愛的小凜，這一次，姐姐又食言了。

對不起，說好的帶你一起去旅行，可是每次都是姐姐一個人去。

我親愛的小凜，這一次，真的要說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