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冬柚低下頭去, 披肩長發恰到好處地垂在胸前,遮住了她的眉眼。
她快速地看了一眼自己腳邊那一箱子營養液。營養液在碎石爛瓦中間,有陰影遮蔽。
冬柚暗自祈禱, 北滄沒有發現營養液。
哪怕自己這趟走出去, 面對的是死亡,她也要用靈魂守護着這一箱子營養液,不要被發現!
她雙腿發軟地走了出去, 不帶半分停留。
從破敗的樓內, 走到樓外, 不過十來步距離, 冬柚的腦海裏卻想了很多。
但她始終沒有忘記的,是對大齊皇子的尊敬。
于是,她站在樓外, 一個視角看不到營養液箱子的地方,恭恭敬敬地對着北滄後退了一步, 行了個君臣之禮:“微臣冬柚, 拜見北滄殿下。”
“起來吧!這裏不是大齊, 有些禮數, 就可免了吧!”北滄強壓着口中的不耐煩說。
“謝殿下。”冬柚站起身來,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身子有些抖。
不是冷的。
是怕的。
尤其是, 當她剛才再次面對北滄的槍口時,腦海裏不斷閃回的, 卻是李哥被瞬間擊斃的畫面。
冬柚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道:“殿下, 如果你真想殺我, 那就開槍吧!”
北滄忍不住地嗤笑了一聲:“你就這麽不怕死?”
“怕!”冬柚始終閉着眼睛, 沒有睜開:“我還沒活夠呢!我還沒回到我們生活過的大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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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滄好奇地盯着她,看着她那張倔強的臉龐,全然沒有半分懼怕的模樣,可她的口中卻說自己怕?
“大齊真有這麽好?”北滄“啪嗒”一聲,打開了手.槍安全栓。
這麽一聲清脆的“啪嗒”聲,驚得冬柚一陣腿軟心跳,她不自主地睜開了眼睛,一眼就看到北滄正在把玩着這把槍。
冬柚咽了咽口水,道:“殿下不這麽覺得嗎?”
“不。”北滄看着她的眼睛,說:“我的諸位皇兄們,一個個明槍暗箭,笑裏藏刀。就好比太子北蘇,我們平日裏兄友弟恭,卻在我即将封王大殿之前,對我做出這種事。”
冬柚一聽,這真是自己尊敬的北滄殿下無疑了!
但她還是謹慎地又追問了一句:“太子殿下對你做了什麽?”
北滄眉毛微挑,輕描淡寫道:“對我下毒。”
“沒得逞吧?”冬柚這才放下心來。
北滄忽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靜靜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冬柚全然沒有注意到北滄臉上微妙的表情,她自問自答,道:“肯定是沒得逞啊!你跟我一樣,魂穿到這裏來了。這兩個世界相差一千五百年呢!”
這下,北滄倒是驚訝了:“哦,你知道的還不少。”
“我是這麽覺得的,”冬柚掏心掏肺地跟他說:“大齊那邊,大家一定是認為太子下毒成功了,覺得殿下你已經魂歸西邊兒了。但他們都不知道的是,其實,你已經跟我一起到了一千五百年後了。其實這樣也挺好的,至少,你躲了太子設下的這一劫。”
北滄笑意不明地摸了摸槍托。
冬柚還在幻想着:“就是不知道,以後咱們有機會回到大齊時,太子那幫人見到你之後,會是怎樣的表情。”
“我能不能回到大齊,我不清楚。但是,如果你想回到大齊……”北滄瞬間将已經開了保險栓的手.槍,直指冬柚的腦門!
冬柚驀地回過神來,哆哆嗦嗦地後退了一步:“殿……殿下,既然那天你看到我之後,當做沒看見,那今天也當做沒看見,好麽?”
北滄嘴邊扯出了一絲微笑,槍口又用力地摁了一下冬柚的腦門:“哦?哪天?”
冬柚吓得全身癱軟,她深知自己說錯話了,她知道自己說得太多了。
她恨不得跪下來瘋狂地給北滄磕頭,求他的饒恕。
但她什麽都沒做,而是全身顫抖地看着他,怯生生地說:“殿下如果真要殺冬柚,那就殺吧!畢竟……畢竟咱倆到了這兒,立場不同,陣營不同。這是我的命,我……我認了!”
冬柚自己都能聽見自己的說話聲兒裏,每一個字音都在亂顫。
“呵。”
冬柚認命地閉上眼睛,害怕地牙齒都在打顫,脊梁骨都在瘋狂地搖擺。
但她冬柚從小到大都不服輸,所以,就算是這會兒她死到臨頭了,還是嘴硬地說了句:“但是殿下,今天你若是殺了我,其實算是食言!”
視信念為第一信仰的北滄上校一聽,高舉着拿槍的手,動也不動地冷哼了一句:“我怎麽食言了?”
冬柚自己都能聽見牙齒在“咯咯咯”地狂響,她緊閉着眼睛,說:“你那天說,如果你再次撞見我,你就擊斃我。”
“嗯哼。”
“但你今天其實不是撞見我的,你是在找其他人的時候,偶然發現我的。”冬柚一口咬定,道:“這,不能算!”
一陣冷風夾雜着空氣裏的硝煙味兒,在破敗的樓房中間,呼嘯而過。
彌漫在空氣裏的灰塵,混雜着冬柚的心跳,一點點地撞擊着她的命運。
她等待着自己的命運。
可命運的審判遲遲沒有降臨。
冬柚忍不住地好奇睜開了雙眼。
下一秒。
北滄迅速扣動了扳機!
冬柚“啊”地一聲,捂着耳朵,崩潰地癱軟在地。
随後,便是軍靴腳步聲踏着碎石亂瓦離開的聲音。
“你走吧!”北滄的聲音遠遠地飄來,仿若夢境,極其不真實。
冬柚猛地睜開眼睛,擡頭看了一眼正在遠去的北滄,她沖着他清瘦挺拔的脊背,不自主地大聲喊道:“殿下!”
“再不走,我的槍裏就會真有子彈了!”北滄的聲音飄在硝煙味兒的空氣裏。
冬柚拔腿就跑。
不過,她沒有回頭去拿營養液箱子。
被烏雲遮蔽的太陽偶爾透出一絲微弱的光線,那光線照耀在這片被轟炸成廢墟的四周,也照在北滄漸行漸遠的身形。
那抹黯淡的陽光中,能清晰地看見空氣中彌漫着塵埃。
塵埃在空氣中四下亂竄,像是正在逃亡的無間者,毫無頭緒,毫無章法。
十分混亂。
卻在混亂之中,光線慢慢收攏,烏雲再度将太陽遮蔽。
這是應景卦象,在冬柚眼裏來看,本是暫時得救的狀況,恐怕會因為自己的一時差錯,而再度陷入陰霾之中。
她一邊往棺材店的反方向跑着,一邊在心中推演星象,估摸着,一個時辰後再回到剛才那棟樓,便就能重新拿回營養液箱子了。
她閃身躲進了另外一棟樓裏。
這棟樓似乎是個辦公樓,沒有被炸毀,倒是辦公大廳裏一片狼藉,看起來,早已空無人煙。
冬柚找了個椅子疲憊地坐了下來。
不過,在這個世界裏醒來之後,她始終都是在東躲西藏的,這會兒也不忘自己躲在窗戶牆角邊。
誰知,她的氣息剛剛喘勻,便再度聽見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正速度極快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跑來。
她剛站起來準備沖進某個房間裏躲起來,結果,為首的一個星衛軍軍官就帶着一大幫子星衛軍們沖了進來!
冬柚認出了為首那人。
就是他在書店扇了老板一耳光。
此人正是星衛軍監察部部長,于澈。
他沖進大廳後,眼睛如蒼鷹一般,迅速地在大廳四周掃視了一番,旋即,速度極快地下了命令:“搜!”
他手下的星衛軍們訓練有素,立即分出兩支小隊。一支小隊開始進行整棟大樓的搜捕,另外一支小隊的星衛軍們,立即拿出腰間配槍,直指冬柚,并将她包圍了起來。
冬柚慶幸自己沒有拿營養液,也沒有去棺材店。
于澈狠狠地盯着她,沒有半分偏移。
冬柚渾然不怕地用眼神回敬着他,沒有半分退怯。
兩人如此對峙了很久,直到搜捕小隊重新回來,于澈才偏過頭去,大聲地問:“無間者呢?”
“報告部長,沒有無間者!”
于澈瞬間将目光盯回冬柚的臉上:“你把他們藏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無間者!”于澈沖着她吼了出來。可能是他過于憤怒,他的頭發本是梳得光亮平整又服帖,此時,一縷打了發膜的頭發随着這三個字音,憤然落下。
“我就是!”冬柚挺了挺瘦弱的胸口,硬杠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玩兒什麽把戲!”于澈咬牙切齒地沖着她大聲道:“在你身後還有大批的無間者,你是一個人出來放哨的,看外面動靜如何。如果安全,其他人再出去逃竄!”
“你是部長對麽?”冬柚面不改色地回瞪着他:“我謝謝你,你太看得起我了。”
“說!他們到底在哪!”于澈的聲音因憤怒而嘶啞了起來。
“我只有一個人,不知道其他人。”冬柚的聲音冷冷的:“如果我真像你所說的這樣,這個時間點,我不可能一個人跑出來的。”
“什麽意思?”于澈稍稍壓低了幾分怒火。
“你們這邊剛轟炸完,那邊又在全城搜捕,我這個節骨眼上跑出來,不是找死麽?”冬柚字跡清晰地說。
整個大廳裏回蕩着冬柚的聲音。
十分空靈。
“那你在轟炸區四處奔跑是在做什麽?!”于澈的聲音再度微微提高了幾分。
冬柚:我在遛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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