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No.021

雪枝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依稀記得半夜迷迷糊糊醒過一兩次，其中有一次半夢半醒間，感覺到有人正伸手探着她的額頭。

“學長？”她夢游似的問了一句。

“嗯。”對方扯了扯她的睡袋，“睡吧。”

她便又安心閉上眼睡了過去。

清晨，雪枝被爆豪叫了起來。

也不知道爆豪半夜起了多少次來觀察她的情況，但從表面上看上去，他好像絲毫沒有被頻繁地夜起所幹擾，看上去依舊是很精神的模樣。

“早安，學長……”

“傻乎乎愣着幹嘛，快過來！”

爆豪拎着雪枝的後領，将她提溜到了山頂的東邊。

昨晚上他們上到山頂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雪枝也一直在頂端平臺的地方小範圍內活動，根本就沒覺察出山頂的冬面居然是一面陡峭的山坡，山坡上長着茂盛的密林。

再往遠眺望，對面那座高聳的山峰尖端，已經透出了一絲鵝蛋黃的太陽邊緣。

“醒了沒？不看這個可就太可惜了。”爆豪松開了雪枝，後退了一步。

雪枝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清晨刺目的光芒一點一點從山峰背後透出來，投射到四面八方。

那巨大的太陽只一會兒，就露出了臉兒，将大地攏在自身的光芒下。

早晨的陽光雖然有些刺目，但卻是溫和的，投射在身上暖洋洋的。

整個日出過程不過短短幾分鐘，雪枝卻都來不及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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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看日出，有種充滿希望的、生機勃勃的奇妙感覺。

她有點茫然地回頭，正好與注視着自己的爆豪對上了視線。

爆豪雙手環胸，與雪枝對視着，輕輕勾了勾嘴角：“那麽就開始特訓吧。”

“诶？！”雪枝瞪大眼，後頸的寒毛因為爆豪的這句話而陡然起立，“什、什麽特訓啊，學長？”

爆豪往前一步，與雪枝并肩，伸手指着對面山峰太陽升起的位置。

他的語氣理所當然得過分。

“現在，先大喊三聲‘老子是最厲害的！’這句話。”

“……哈？！”

雪枝傻眼了。

她懵然地看着爆豪，試圖從他臉上得到任何開玩笑的痕跡，但是爆豪的表情卻非常篤定。

……所謂的特訓就是中二病爆發模仿電視劇裏的主角的搞笑行為嗎？

雪枝搖了搖頭：“為什麽啊？”

“讓你做就做，廢什麽話！”爆豪語氣篤定，“快做！”

雪枝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抗拒地搖頭：“可是我不想。”

說話間，因為感覺過于羞恥，她的臉已經泛起了紅暈。

爆豪皺起眉，不知道明明是這樣一件小事，雪枝為什麽磨蹭着不願意做。

他想了想：“你不喜歡這句話嗎？”

雪枝連連點頭：“我覺得這句話太不矜持了。”

“……”爆豪莫名其妙，不懂雪枝注意的點，“這有什麽？那你想說什麽？”

雪枝什麽都不想說，雪枝想回帳篷補覺。

見雪枝沉默不語，他皺着眉問道：“那‘體育祭我是第一’？”

雪枝瞪大眼，不可思議地說：“但是……體育祭我不是第一啊！”

“……”

“……體育祭不是下周嗎？還沒到呢。”

爆豪的額角開始止不住地跳，他是真的想一腳把雪枝踹下山去。

“你他媽的……”

爆豪磨了磨牙，他确定了，是不能跟這個女的好言好語講道理的。

“快講！”

“……”

雪枝縮了縮脖子，小心看了眼爆豪。

“學長你也做過這種……事嗎？”

雖然不懂雪枝為什麽要有這種可疑的停頓，但爆豪稍微思索了一下，流暢地回答：“小的時候做過很多次吧，大了就沒必要了。”

“……我、我也大了……”

“你小時候也沒幹過，趕緊！”

“……”雪枝縮着脖子，“學長，我還是覺得…………要不你示範一下……？”

“？”

爆豪叉着腰，挑着半邊眉，毫不猶豫地沖着山谷喊了一句。

“老子以後一定會成為No.1的英雄！”

“比歐爾麥特還要厲害的！No.1英雄！”

山間回蕩着爆豪中氣十足的聲音。

雪枝已經完全傻眼了，她對于這種能夠毫無羞恥心地做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的人，總是有點無法理解的。

“……”

她與爆豪對視着，爆豪沖她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快點做。

爆豪的态度過于堅決，雪枝也想不出什麽能太極過去的方法。

她瞪大眼看着對面的山峰，很想長出翅膀一逃了之。

但這樣的話，爆豪不說會弄死她，絕對會讨厭她的。

雪枝往後瞥了一眼。

爆豪保持着雙手環胸的動作，右手食指輕輕敲着左手手臂，從敲打的頻率來看，他似乎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

雪枝将手攏在嘴邊，小聲“啊……”了一聲，即使只是無意義的音節，她的臉還是紅了起來。

爆豪表情無語：“……你在學什麽幼崽叫嗎？”

雪枝：“……”

她咽了咽口水，小聲說道：“體育祭，我會加油的……”

說完，她扭頭去看爆豪，小心翼翼地沉默着。

爆豪當然是不會滿意的，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指責雪枝，就聽到雪枝主動對自己說：“學長，我覺得我們是兩個不同類型的人。”

“……啊？只要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吧？”

“所以，”雪枝的聲音降了幾個度，看起來就好像在自言自語，“所以，學長就不要把我不喜歡做的事情強加給我了。”

“……”

雪枝輕輕抿着唇：“我是比較內向的性格，所以……一個人的時候或許可以做這種熱血又丢臉的事情，但是當着學長的面，要我做這種事，我真的……”

“哈？熱血又丢臉？”

爆豪聲調拔高。

“你這家夥，根本就不懂，說出去的話是要負責的。”

“有些重要的話，對着初升的太陽說出來，就跟向自己下決心是一樣的。”

他挑起半邊眉毛：“既然志願要成為英雄，當然要向着最高點進發！”

“……”雪枝抿了抿唇，小聲說道，“這只是學長個人的看法吧？”

“哈？！”

“我跟學長的想法不同。我只要成為英雄，能為社會多做出一點貢獻就好了，至于是不是No.1的英雄，根本就不重要……”雪枝悄悄擡起眉毛，瞥了眼爆豪，“……說到底，像學長這樣事事都追求完美的人，才比較少見吧。”

頓了頓，她又繼續說道：“世界上會有No.1的英雄，但是在No.1以下，排名第二、第三、第四的英雄，難道就不是優秀的英雄了嗎？我從來就不奢求成為第一，我只要能夠盡自己所能就……就好了。”

爆豪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雪枝在他宛如針刺的目光中坐立不安，就差跳崖逃避了。

等了許久，她才聽到爆豪的聲音在她頭頂響了起來。

出乎意料的是，爆豪的聲音平靜，并沒有意料之中的暴怒味道。

他說道：

“所追尋的目标不同，決心不同，導致的結果必然是不同的。”

“我做什麽事都直指第一，因為別的選項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我又何必去注意它們呢。”

他深紅色的眸子倒映着雪枝局促不安的臉。

“那麽，你現在明确地告訴我，下周的體育祭，你是真的覺得八強、四強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嗎？”他難得地放慢了語速，緩緩說道，“你對第一名，一點欲望都沒有，誰是第一名，你都不在乎。是這樣的嗎？”

雪枝嗫嚅着，許久沒有回答。

“我們倆是真的不适合做一個互助組。”爆豪啧了一聲，“你啊，真的是以歐爾麥特作為偶像的人嗎？”

說完，他也不再強迫雪枝做中二的事，轉身走到帳篷邊，蹲了下來開始收拾東西。

雪枝緊緊抿着唇，摳着自己的手指，被一種茫然無措的情緒籠罩着。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輕輕走了過去，悄無聲息地将自己的帳篷收了起來。

經此，雪枝和爆豪的關系陡然降至冰點。

因為日出的時間較早，他們下山下得也較早，實際上還有一整個周日的活動時間。

爆豪将雪枝領進了城鎮後，便說自己有事去實習的事務所，讓雪枝自作安排，便兀自離開了。

雪枝獨自一人站在清晨幾乎沒有人的大街上，手指無意識地摳着背包帶子，忽然就覺得特別委屈。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告訴她，盡力就好，沒人會怪她。

只有爆豪，強行以自己的标準套用在她自己的身上。

她很讨厭，也很排斥這樣。

……但她也并不想因為這種分歧，就跟爆豪産生這樣的沖突。

明明只是一周頂多見一兩次面的學長，她卻忽然覺得，被爆豪讨厭，原來是件那麽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