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賭神王狐貍

話說嫣娘聽得張四打探, 曹禦史正在花月樓飲宴, 便帶着月牙彩虹守在金波橋。等那禦史出門起轎,三人便當街跪下,攔住那轎。

曹禦史聽得轎夫禀告,又去瞄那告狀之人, 見是三個女娘,一個賽一個的嬌豔,便拉長調子問道:“轎下何人, 所告何事?”

只見最出挑的一個回道:“民女王嫣冉, 狀告北縣迎客樓吳家暗設騙局,詐騙民女母親,共計十萬餘白銀,及南縣酒樓兩座”。

曹禦史聽得這柔柔弱弱的女子, 竟有如此家當,暗道這世道果是商賈最賺,自家算上錢禮, 三年才得兩萬, 還是肥缺才得的哩。

想到此處, 又見下跪人中, 除了梳婦人頭的, 還有個青澀水靈的, 若将這對姐妹花收了,等斷完官司,豈不人財兩得。

曹禦史滿心歡喜, 正要開口,卻聽得左右勸道:“大人,這女娘是出了名的騷狐,早不是雛了。再說言官恁的多,怎只攔大人的轎,恐是方侍郎下的套兒”。

那禦史一腔熱火,被“方侍郎”三字澆得幹淨,氣得罵道:“別提那方厮,前日我好容易上奏官家,請金使一觀山河輿圖,南是南,北是北,兩邊撕擄開,可不就不戰了麽。那方厮硬說我割土讓地,對不住北面二帝,還讓官家當場斬我,若不是秦相爺說情,還不知怎樣哩”。

那左右道:“方侍郎人物奸猾,原先一直感嘆民生艱辛,本以為他也主和,誰知竟站到主站那邊,倒戳這邊一槍。小人聞得宋禦史和他相近,若大人您行止錯些,說不得就被彈劾。這女娘太妖,又和南縣方厮幼弟相厚,恐是那邊設套,還是亂棍趕走罷”。

曹禦史聽得,雖然可惜這美色白銀,也只得轟走嫣娘三人。只聽那梳婦人頭的女娘哭罵,說要找宋禦史再告,曹禦史便對身邊的吳姓幕僚道:“世兄果真名號賽諸葛,這三人竟與宋厮有牽連”,那吳幕僚微微一笑,袖着族內八郎送的銀票,得意洋洋随轎走了。

話說嫣娘三人被棍棒趕到一邊,月牙傷得最重,只得先回去。等走到禦街附近,望到禦史臺,嫣娘不甘心,口稱有冤訴于宋禦史,卻連門都沒得進,還挨了頓棍棒。

張四來尋月牙,見三人俱帶了傷,氣得去尋曹家說道。卻連門邊都沒摸到,反而被門子下人打傷。那門子見張四衣邊露出個竹墜兒,甚是精致,便一把扯下。張四喊道:“這墜兒是娘子與我的”,慌忙去搶,卻被棍棒打折手腳,癱在地上。丐幫張小三見得不好,趕緊擡到醫館。

月牙見張四傷成這樣,又是定情的竹墜引起的,哭暈幾次。嫣娘只得留下彩虹月牙,自己女扮男裝,使了銀子,才見得宋禦史。卻又因越級告狀,要滾釘板。

那宋禦史聽得告密,曉得堂下是女子,又見嫣娘是個世間難得的絕色,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便暗中傳話要嫣娘獻身,不然釘板也是白滾。

嫣娘聽得,心中冷笑,甚麽青天的,見了這身皮子就垂了涎兒。又想起曹禦史也是一副癡漢樣,心中直犯惡心。那傳話人笑道:“小娘子,聽得你家又緩了十日,現已過去八日,若再翻不了案,或還不上銀,你家就得被官賣為賤了”。

王嫣娘又氣又急,自家忙了八日,只借得三萬,又沒人來幫襯申冤。眼見到期,表哥那邊也沒甚進展,只急得嘴上長泡。等到第十日,李盛那邊還在裝神弄鬼,嫣娘便狠了心,自往宋府投去。

誰知宋禦史出門去了,說是午後才回。嫣娘急得在後院亂轉,眼錯不見撞着個體面婆子。跟随婆子的花紅柳綠兩婢,罵這王家騷狐發了臊,一大早急吼吼來尋老爺,若不是府上正室喪了,沒個主事,早把這騷狐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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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聽得是南縣王家,便打發走花紅柳綠,細細詢問。嫣娘見這婆子是個場面人,便将苦處講出。那婆子嘆道:“王娘子,婆子我在這家近九年,見過蒙冤女娘不知幾何,斷得案子的幾乎沒有,你還是另尋出路罷”。

嫣娘聽得,見那禦史遲遲不歸,只得要回。誰知已有禦史心腹盯住嫣娘,不肯放走,劈手扯住,鎖到柴房裏。先前那個安姓婆子聞得,可憐嫣娘,偷放出來,悄悄送走了。嫣娘出了府,跪地謝這婆子,那婆子只是擺手叫她快走,見嫣娘跑得沒影,才回去了。

等到府裏,卻是宋禦史回來,遍尋王狐貍不見,便盤問起衆人。安婆子估摸這次躲不過,直挺挺站着,心道就算被打殺,也是六十歲的老人,早該下地與老漢團聚了。

安婆子正胡思亂想,眼見就要盤問到花紅柳綠,卻見得眼前白光一閃,一只黃皮子的小東西滴溜溜着眼睛,直盯着自己哩。

安婆子正要叫大仙,卻見那只黃皮子嘴裏銜張畫兒,忽地記起十三年前的事,忙喊道:“像個人,你像個人”,那只黃皮子才松了口氣,就地一滾,竟成個粉團小娃,只是裹着個黃綢肚兜,倒是機靈。

只聽那小娃說道:“安氏,本仙原該三年前尋你,卻因族內有事,今日又算出你有劫難,才來相救”,見安婆子忙忙道謝,又道:“既被你口封成人,本仙便允你一事”。

本以為這婆子會求增壽三紀,轉世富家之類,誰知她只求不被主家查到私自放人。那小娃無奈道:“也罷,本仙允了你。你這主家雖忠于王事,卻私德虧損,恐沒個好下稍。今日你救了天命女,只要追随于她,定能修得正果”。

安婆子兩眼茫茫,正欲問甚麽天命女,卻見那小娃遁走了。等轉醒過來,宋禦史竟不再盤問,說是那等醜女,走了也好,便揭過此事。

安婆子随着衆人散了,又摸索回房,躺在榻上思量。宋禦史家的正房娘子去年病逝,前來發喪的主持和尚說了句私德不修,損了壽命,等宋禦史捐了千兩銀,才改成積勞而亡。

這次被黃大仙一提,再細細一想,果真此地待不得了。那王嫣娘是甚麽天命女,想必積德行善,名氣傳到大仙耳裏,若是追随這人,倒也不差。安婆子思量定,便偷偷打好包袱,說是自家有親眷尋到,便告老離府了。

等安婆子趕到王家酒樓,卻見後院衆人被押,一雙雙眼直瞅門外。聽得嫣娘獨身去了禦史府,王老娘又哭起來,說是自家害了女兒,就要撞牆尋死。還是王姑母王嬸娘死死拽住,才沒血灑後院。

李婆子啐了王老娘一口,罵道:“就算被那宋老狗作弄,嫣娘還是嫣娘。那福國公主娘娘被金狗作弄,現在還當着長公主,誰敢去嚼舌頭。你若死了,抛個幹淨,留下嫣娘難過一輩子,你就忍心?”

安婆子忙道:“都怨我嘴慢,嫣娘已被我偷偷放了,沒被惡人害,卻是不知去了哪裏”,王老娘哭道:“只求呂祖保佑,孟家天師煉出銀來,換得我兒平安”。

王姑母怨道:“全怪你,現在盛兒也不知怎樣。若明日交不齊銀,這幾十號人不知賣到何地”,李婆子罵道:“還不是你先挑起的,亂賴誰哩”。幾個歲數小的夥計聽了,分不得誰真誰僞,只是跳腳亂罵,亂哄哄一片。

先不提王家後院,只說嫣娘眼見母親等人要被折為官奴,彩虹月牙等顏色好的,說不得充作官妓,眼見日頭落山,急得發瘋。

又記得小九說自己有天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便咬牙拿了最後的十兩銀去了賭場。剛一進門,就見一屋子兇神惡漢,都惡狠狠盯着自家胸臀看。嫣娘此時只想賺銀,兩只丹鳳眼刀子似剮人,又一巴掌甩在正要掀裙的癡漢臉上,倒是惹來一陣怪笑。

那賭場莊家見了,只說來者皆是客,誰再動手切了他鳥。等靜了場子,又問嫣娘本金幾錢,所壓何注。

嫣娘只說随身十兩,只要賠率最高賭注。那莊家薦了猜數,說是一至一百,若猜中便賠百倍。嫣娘将那捂得發熱的銀捧到手裏,默默祝禱。平日做生意是等價交換,想必運氣也是,若這次能猜得中,情願孤老一生。

嫣娘發了狠誓,将那銀壓在自己的年歲-二十上面。等那一至一百的木簽被攪亂,請嫣娘上去抽,嫣娘又将誓言默念幾遍,顫着手抽了一簽。

等莊家過來,持那簽看,卻是怔在地上,半晌不語。嫣娘心頭亂跳,啞着嗓子讀道:“百年人瑞燕山窦,靈椿一株生鐵花。若有五子同登第,參商不見複幾許”,又說:“整百商五,恰是二十”。

原來為避造假,又慕風雅,所猜數都對應一簽,上有隐詩一首。不僅木簽能兌數,那詩也能猜出數來。只不過多數賭徒謅不出詩,只曉得看兌出的數。

那莊家忙去對簽,果是二十,只得将一千又一十銀撥給嫣娘。衆賭客見這嬌豔女娘十分運道,便都擠過來圍觀。

嫣娘本要将一千兩再次猜數,卻被莊家止住。那莊家笑道:“王娘子,我家猜數不得超過百兩,不然賠光了銀,怎得開賭坊”,嫣娘只得壓一百銀在二十上。

等第二次抽簽,又是二十。衆客都啧啧稱奇,那莊家沉着臉兒,甕聲甕氣地賠了萬兩。等嫣娘第三次壓銀,那莊家急忙打個暗語,搖箱的漢子見了,微微點頭,手中動作了幾下。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看官大人的地雷:青梅2顆,小土豆1顆,追追1顆

今天又晚了,以後我提前通知幾點,大家晚一兩小時罷,我的拖延症治不好了。

那首二十簽是自己胡亂寫的,就是一百除五得二十。

①參商是天蠍座與射手座,也是參商二星,這兩星永世互不相見,此處只用個“商”字。

②馮道有詩《贈窦十》:“燕山窦十郎,教子有義方。靈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窦十郎的五個兒子全中進士,還被錄入三字經:“窦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此處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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