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胭脂花釀雞

話說小九聽得聶意娘這幾句, 怔了半晌, 吐出句:“咱們小時候是一群人上臺說話,等到大學工作,是另一群人,期間多少糾紛故事, 咱們如何曉得”。

“這沒二十年,就有如此變動,之後的時日, 我也猜不到。只能幹好自己手邊事, 走一步看一步罷”。

意娘問道:“小九,你說若是女子都藏拙守愚,各個将伴侶捧得上天入地,自己只是掌內, 若有人做活計還被人笑作牛命,這是怎樣的日子?”

“估計從小就要教導怎樣吸引異性,男女皆是, 不然就被自然選擇了。女子讀書只是個名頭, 目的只是尋婿, 一些平民男性也是扒住女娘不放, 等出了象牙塔, 一片真心抵不過有車有房。”

“也許有真摯的愛情, 只是見到比自己差些的,有更好的歸宿,總有人會埋怨枕畔之人。到時就是明碼标價, 階層固化,人們或許孤獨一身,也不會降層結親”。

“那教育呢”,意娘問道:“難道就沒上升的出路麽”,小九回道:“以前咱們高考選專業,甚麽都不曉得,只知道自己的分數能去哪個學校哪個專業。”

“現在信息發達,一些高薪熱門定會爆滿,其餘冷門平淡的,估計要收縮招生,等到以後,高校醫院若全聘任制,只能勝者為王,裁除冗員。等教育經費下調,學費上漲,高等教育要向平民逐漸關門,上層有上層活法,下層有下層活法”。

“我也只是胡言亂語,你不要入心”,小九笑道:“我希望那天不要來,許是我想錯了,以後有其他事情發生,能将趨勢扳過來。只是不管誰站在社會的高地,總有人要受苦,我不敢保證自家是上層,只能希望不要興亡皆苦”。

小九見意娘低頭沉思,便笑道:“今日竟說起胡話來,倒是不該。你三妹做了選擇,路明路暗,也只能自家走。我曉得你心軟,日後定要幫她一把,還不趕緊振作起來,以後也有那能力”。

聶意娘嘆道:“那惠娘還怪我狠心,反是你看出我心中所想。也罷,我也掙個大家業,以後總不過于慌張”。

兩人交談幾句,就被進門的惠娘打斷。小九見意娘緩了面色,料想病情無大礙,便回賬上支了銀,去尋那抛金魚的官人。

等到花月樓,見那揮金灑銀的架勢,聽一支曲兒就賞了百兩,一盞清酒就贈了紅寶綠玉。張小九想到因沒五百兩嫁妝,委委屈屈上轎的愈娘,想到那前年死去的小腳羊蟲兒娘,等自家趕去,早不知被野狗子銜到哪了,心中發堵。

這杯盞聲聲,錦繡滿眼,哪想得到黃天蕩喪去的将士。今年議了和,行都臨安越發奢靡起來,臨安臨安,本就臨時安穩之所,哪耗得起百年的烈火烹油,自家一個平民,明明曉得前景昏暗,也只能随波逐流。

小九感嘆完,又花銀請人引薦那官人,誰知那杜官人已不記得小九。等聽到小九來還銀,倒是未說甚話,只聽左右伴随說這張邪道有些異處,能請得動國師哩,便讓伴随請小九坐下。

只聽那杜官人道:“原來是張掌櫃,失敬失敬。我近日散盡千金,只有零散幾人還銀,可見世人之心”。

張小九問道:“官人既曉得難回本,怎得如此大手筆”,杜官人回道:“我祖上就是那三入長安的杜子春,被仙人贈以巨金,最後修仙卻功虧一篑。從那時起,族裏便定下每代最殷實幾家去尋那仙人,若是家産去半還未尋到,那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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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仙是好,可一半的家産不是誰都舍得的”,張小九道:“總有人不理會族中要求,自家閉門度日罷”。

“是極是極,剛開始十中有一,到後來幾乎無人。又換幾個朝代,連那三入長安的舊話都不信了”,杜官人道:“我也是喪妻喪子,又無貴戚,白留了碩大家私,被族人算計得幾乎喪命,不如自家尋仙的好”。

“尋仙首選神仙洞府,次些去名山道觀,為何要來這花月樓灑銀”,張小九道:“就是你那先祖,也是長安集市遇仙的哩”。

“我來之前被個道人所救,那道人甚有神通,還指點我來花月樓。前幾日我還心疼那錢,誰知到第十日,先前去的銀一半又回了箱籠,才沒了後顧之憂”。

小九聽得心驚,又猜度這官人将機密吐出,是有何意,倒是半晌不語。那官人卻笑道:“果是‘遇張而始,見秘而喑’,那幾個還銀的還設套打聽哩,就你呆呆木木”。

“你不是仙人,卻能幫我尋到仙,我來這裏二十日,雖說損了萬兩,也是值得。今日我便跟了你去,倒也省事”。

張小九驚得無語,本要推脫,誰知那人說甚麽“金魚借命,恩惠難報”,只能将他帶回酒樓。這杜官人出手闊綽,留在花月樓遲早搗騰幹淨,還不如領他回去慢慢勸說。

王家衆人見這杜巨富包了芙蓉雅間,每日只尋小九說話,心中奇怪。嫣娘見得,悄聲問小九:“該不會你身份漏了,被他纏上罷”,小九哭笑不得:“我又沒甚姿色,身子幹癟,他怎得瞧上我”。

“只是被個道人哄住,非說我能替他尋仙,若不是看他借銀的情分,那花月樓又是個燒金煉銀的,才不管他哩。等他嘗遍咱家的菜色,再托幾人去勸他,許能回心轉意罷”。

“那安婆婆日日神道,不如讓她去勸,再抱出那黃皮子,弄幾個妖法,說不得能唬住他哩”,舜娘還未說完,安婆子道:“大仙才修養好,只會遁地,不能施法,若這人心存不良,将大仙抱走,可不害了大仙麽”。

小九笑道:“安婆婆,那大仙又不是小兒,怎會被凡人拍花子拍走。只讓大仙露個面兒,再借地遁走,就能成事哩”。

安婆子雖然不願,那大仙卻悶得慌,好容易有個捉弄他人的機會,怎能放過。安婆子阻攔不住,只能緊跟在後面,還唠叨大仙又不穿那四腳繡鞋,小心肚涼生病。

那杜官人來這酒樓,就算狠命花銀,一日也耗費不多。本用這銀去引個丫鬟說話,誰知那豁牙丫鬟只是不理,另一個也硬聲正色,還講出一大堆道理。那杜官人本就不喜詩書,被毛婉妁一勸,頓覺頭大,忙忙回屋去了。

剛進到門口,就見一鶴服雲履,簪玉高髻的仙人,正背身站哩。杜官人心頭歡喜,又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往屋內走,連個聲兒都不敢出。

等到了桌前,卻見那仙人正銜個翅根吃得香哩,還嗚咽說甚麽“果然嫌我,這等胭脂花釀雞也不與我吃”,杜官人見狀,心想仙人吸風飲露,定沒吃過俗物,王家菜色确是味美,能讓這仙人多留一會也是好的。

那仙人正吮着指頭,就見身邊有一漢子兩眼灼灼盯着自己哩,忙将手收在後面,幹笑幾聲,說道:“杜氏後嗣,我師父見你心誠,才谪我下凡。只是你功德不夠,須得日行一善,十年不綴,到時就有靈物來探”。

“那靈物雖然一身黃皮,嘴裏銜張畫兒,模樣蠢笨,你見它只說‘你像個人’,它便化作人形,并能允你一願”。

“這行善不需耗你一半家産,只要見難化難,随手幫襯,就能攢得功果。也不用向廟觀捐銀,只要心中善念,就能延年益壽”。

那杜官人受教,又問仙師名號,日後好上香供奉。那仙人只說自家繁忙,摸了只雞腿,遁地走了。杜官人盯着那消失處,若有所思,又見桌上葷味被仙人吃光,只得再叫一桌。

誰知走到大堂,卻見一個婆子給一小童穿鞋,那小童四肢亂蹬,十分不願哩。那兩人正鬧着,見了杜官人,全啞了聲兒,一溜煙都逃走了。

那杜官人叫了酒席,又喚小九過來,笑道:“張掌櫃,你這裏真有仙人,只是藏頭露尾,不肯教我真法哩”,小九幹笑道:“哪有甚麽仙人,外間還傳我是邪道,你看我一頭兩臂,那裏邪哪裏道,每日算盤都打不過來哩”。

杜官人笑道:“你那乾坤二氣論,我聽人講過,倒有幾分意趣。聽得國師招你,你怎得不去?若學個一分半點,哪用受輪回之苦”。

張小九苦笑道:“我若去了,這樓裏大大小小可怎得好。雖說我只是個掌櫃,卻把這裏當成自家。再說這千百年,誰人真修成仙人,還不是以訛傳訛,哄騙愚民”。

“國師的确有本事,也在塵世輪回,再說那仙法甚麽的,也是救厄濟難,若是違抗官家,還不是頭顱滾地,流血三尺。杜官人家資豪富,用心經營起來,再時時行善,可不就是神仙日子,還受世人稱贊哩”。

“我懂得望氣,瞧你是個有仙緣的,竟白白浪費,真是可惜”,那杜官人嘆道:“最近不光是我,聽得江西張家也有人訪仙,還有仙跡出世。這真仙臨世,都是搭伴前來,國師是個自修地仙,還不能飛升,張家卻是不同”。

“輕則社稷動,重則江山崩,又有大批教衆,一呼百應,連地方官員都轄制不得。這等模樣,沒仙也能造出個仙來,有一就有二,到時大仙遍地,小民就有得罪受”。

張小九聽得,瞧了眼那杜官人,只聽他道:“我看你有仁心,家業也大,何不搏上一搏,我們杜家雖沒江西張家勢大,卻是憐憫世人的。張掌櫃,你看怎樣?”

張小九笑了笑,說道:“茲事重大,我股份不多,需得說服幹姊才行”,那杜官人見話已遞到,便說再留三日,等掌櫃東家定奪。

嫣娘見小九面色發白,忙問那大仙貪嘴,是不是穿幫了。小九嘆道:“這哪是尋仙,分明是招攬勢力,要謀大逆”,見嫣娘花容失色,将那暗話一說,又安慰道:“咱們連他背後主人是誰都不知,怎會貿然答應,等想個法子,打發他去便是了”。

嫣娘道:“就怕他有後招,倒打一耙”,小九道:“他在花月樓也不知招攬多少人物,若都應了,就咱家不應,怕會封口。這事竟是難辦”。

嫣娘道:“我只懂經商開店,這勢力角逐倒是不通。沒料到這樓做大,竟惹上強梁豪傑,只得尋舜娘幾人說道,才能有個萬全法子”。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看官大人的地雷:小土豆5顆,迪岩2顆(*^__^*)

謝謝看官大人的營養液:無名5瓶

今天起晚了,覺得早上7點萬一有急事,第二天很難早起,還是改到中午12點,以後不再拖延,請看官大人們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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