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峰回又路轉

話說那孫虹潔聽得父親這幾句, 心中發冷。那孫翰林見女兒不語, 自以為說服了她, 忙忙去尋幕僚商議了。

孫虹潔見父親一心攀附,自家去宮闱定是屍骨無存。又想起縱橫六妾各種欺壓自家, 本以為最差也只嫁個白身仕子, 誰知家裏竟是拿自己乞求富貴。

罷, 罷, 想必那錢家郡主也是如此,不知是自家了斷,還是後宅手段,自己喪了命,留給家裏一場富貴,也算是有心了。

那錢郡主有親娘, 都被逼而亡,我如今這等境地, 只得自家打算了。孫虹潔一頭想,一頭走, 不知不覺走到李正室房前。見那舊屋蒙土, 雖是正室居所,卻坍塌狼藉,牆皮斑駁。孫虹潔看得酸心刺目, 想起母親不明不白心悸而亡,流出淚來。

話說那孫翰林本和幕僚商議獻女之事,卻聽得書房外幾聲響動。等遣退幕僚, 卻見六個兒子進來行禮,好幾個臉上竟有青紫。

孫翰林見狀,虎着臉呵斥幾句,那六兒忍不住,先嚷了出來:“爹爹,都是大姐不好,傳出甚麽名兒,讓那等惡人曉得,編出話兒罵我家”。

孫翰林心中奇怪,問道:“甚麽名兒,甚麽話兒”,那六兒氣呼呼道:“甚麽‘孫閨秀含羞解絲縧,陶二官夜會鴛鴦樓’的,說的有模有樣,還說大姐沒元紅,要買甚麽羊腸哩”。

孫翰林氣得臉色發青,“甚麽元紅羊腸,你姐姐要進宮侍奉官家,家裏金尊玉貴地教養,哪來的污水潑她”。

大兒見父親大怒,忙跪下道:“不是我們污蔑,只是無風不起浪。大妹自小愛争個名頭,又是畫又是詩,好名聲早沒了。今天我們兄弟去迎客樓,親耳聽那食客說大妹夜會陶家二官,氣得和他撕擄開來,才挂了彩的”。

孫翰林見兒子跪了一地,想要發火卻不知向誰,只得罵孫虹潔:“與她娘一樣愛作妖,寫甚麽詩詩詞詞,也不知觸怒哪家長舌,竟編出穢語來”,又道:“我修書一封,尋個老成穩娘,若是元紅還在,就立即入宮;若真幹了不要臉之事,直接勒死,扔到溝裏去,對外就說暴病而亡”。

大兒聽得,問道:“爹爹,這等惡名傳出,還能進宮麽”,孫翰林道:“如今官家懼那金使,朝裏秦桧,萬俟卨幾人掌事,那萬俟卨想架空秦桧,正招攬我哩。只要朝裏言官啞了聲,萬俟卨定能舉薦我家”。

二兒咋舌道:“竟是那萬俟卨,前幾日捧着個商賈,鬧得南縣不得安寧,自家倒撈得金銀滿盆。只是這等動靜,秦相怎不曉得呢?”

孫翰林冷笑道:“那秦厮近年不知怎的,總有人穿他小鞋,連妻房王氏都不留好名,還說他家東窗是大兇之地哩。許那秦厮命有大運,又霸了相位,只是樹敵太多,總有人掩他耳目罷” 。

大兒疑惑道:“聽得王氏夫人是李易安表親,總是大妹的表堂姨,怎不勸秦相提攜父親,反放任兩家斷了親。”

孫翰林嗤笑道:“自李氏死後,早沒了往來,如今他家威威赫赫,哪記得我家。他家既不仁,我也沒甚義,等萬俟卨奪了相位,自有秦家好看”。

幾人商議完畢,鳥獸散去。誰知那書僮被孫虹潔收買,竟一五一十将書房密語講出。那虹潔聽得自家名聲被污,父兄只顧讨好萬俟卨,氣得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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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得王氏夫人與自家有親,父親與秦相交惡,若是将萬俟卨之事告知,許能護住自己。自家外祖一系零落山東,并無顯官,李易安也因二嫁告夫被撸了诰命,算來算去,只有這個送過母親新婚禮的表堂姨了。

孫虹潔打定主意,尋個間隙,叫了軟轎一徑兒去了秦府。那等宰相府,果真好氣派,先不提內裏的雕梁畫棟,只說那攀出牆頭的奇花異草,都不曉得是何種哩。孫虹潔雖說讀萬卷書,卻沒行萬裏路,自是不知。賞玩片刻,嘆了口氣,便讓伴随拿銀去活動一番。

好容易憑着山東李家的名頭,進得相府,卻被那丫鬟婆子引到一個偏院。那院裏物什齊整,東窗有棵森森的大槐樹,兩人才抱得攏哩。

孫虹潔見那樹甚粗壯,心內納罕。又見丫鬟婆子都散去,沒人逢迎自己,竟是那打秋風窮親戚的待遇,不免着急起來,忙讓随身丫鬟取荷包散了銀,才得了句“夫人在內室,娘子先等等罷”。

許是見孫虹潔出手闊綽,才留個丫鬟陪話。起先孫虹潔怕王氏夫人厭惡父親,沒透露自家身份,誰知幾次茶水冷暖,過了晌午,正主仍不露面,只得說自家是孫翰林千金,有急事見夫人哩。

那丫鬟聽得這句,才出去傳話。過了半晌,便有體面婆子前來告罪,帶着幾個水靈丫鬟,将孫虹潔簇擁到上房。

原來那王氏夫人聽得李家後輩來見,以為又是請官求財,便冷落到玉槐院裏。聽得是孫家外甥女,心中詫異,立時召見。等聽到萬俟卨之事,便道:“虹娘,你母親去的早,我竟忘了你。你父親刻薄寡恩,還送你去那等兇險之地,實是不該。”

“如今你也不必回去,只留在府裏,等這等惡徒事畢,定許你個好姻緣”。

王氏夫人本以為這女娘伶仃孤苦,只想靠着宰相府,求個穩妥官人,誰知她竟推辭不受,只說自家是外姓,留下來倒是叨擾夫人。還說自家悖逆父親,曉得不能還家,提前拿銀開了書局,今後靠它過活了。

王氏夫人聽得這等稚話幼語,笑道:“果然是深閨女娘,不曉得市價行情。先不提城裏書局家家有靠山,只說那刊印文卷,也沒幾兩銀賺,大頭利錢都在科舉處哩,你有何門路拿到往年試題?那些詩詞游記,只得個溫飽,再添上話本,也不夠花用”。

“若你父親開書局,能引得仕子來;你自家埋名隐姓,定被他家吞掉。別人瞧你是個孤女,幾句閑話就毀了名聲。你既愛詩書,何不留在府裏,做我臂膀?也就是些文書式樣,等養将幾年,再嫁出去,也算我對你母親的一片心”。

孫虹潔聽得長輩如此言語,只得站起來受了。那夫人見得,一疊聲叫人給表小姐整理清芷館,又叫人裁衣捧簪,還撥來仆婦女使,竟是相府千金的儀仗。

孫虹潔見王氏夫人如此親厚,心中惶恐不安。那夫人只說若不是兩家有血親之連,早認了幹女,又對管事婆子一頓敲打,聽得清芷館已安排齊整,才讓孫虹潔去歇息。

那些仆婦女使見夫人親力親為,都不敢起異心,忙将那孫虹潔高高捧起。孫虹潔雖感念王氏夫人恩情,卻心中疑惑,又見沒甚文書工作,倒是局促不安。那夫人見得,便讓她指點府裏女娘詩書,每日翻看相府藏書,倒也清閑度日。

府裏女娘聽得,雖不喜多個遠親,卻不敢違背王氏夫人。其中有一女名喚秦童娘,本是秦桧長子秦熺之女,生來就被诰封崇國夫人,恁得嬌養。如今被個白身女娘指點,心中不滿,整日挑釁。那孫虹潔見了,也只是輕輕揭過不提。

先不談孫虹潔相府遇親,只說那孫翰林獻女未成,獨女也不知去向,氣得發昏。又見得萬俟卨被秦相幾番排擠,四處碰壁,也發了一番兔死狐悲之感,便龜縮起來。誰知沒兩天,竟被下仆告發,說是府有反詩,蓄謀已久哩。

那孫翰林幾日尋不到獨女,本要推個暴病夭折,誰知一頂謀逆帽子扣來,砸得頭昏眼花。縱橫六妾聽得,鬧得沸反盈天,又見孫虹潔遍尋不見,只往她身上推。孫翰林聽了,倒也撚須不語。

誰知那上門的官差只是冷笑,将孫家衆人捆将起來,就往大理寺獄走。孫翰林并六子說盡好話,也沒個回應,眼見府中金銀搬空,六妾發賣,孫翰林看得肉痛,恨不得撲上去撕咬那官差幾口。

那大理寺官員見得,嘆道:“嗳,你與我同科,也是個提筆的手,讀書的身,怎得恁是膽大,竟想翻天?如今這等境地,也是自找苦吃”。

孫翰林叫苦連天:“我哪有那等膽子,都是那孽女所為,才害了全家。人人都說她善筆墨,料想仿我筆跡也是做得,只是她早被我趕出家門,怎牽扯到我家身上?”

那闵姓官員嘆道:“你也別推來阻去,你那獨女也只是婦人家,怎能想出那等言語?都怨你眼盲耳拙,竟得罪人,如今只得這樣了”。

孫翰林聽得,垂頭喪氣,心道太_祖曾有令除非大逆,不殺士人,若那孽女認了這罪,自家倒能留得性命。只是那孽女不知去向何處,只害得全家可憐。

孫翰林越想越氣,只覺得都是孫虹潔罪過。若她是個男兒,自家定捧着正室,哪能讓她氣郁而亡?李氏不死,那王氏夫人與秦桧定與自家親近,說不得如今加官進爵,哪會待在翰林院幹熬?都怪那孽畜,害自家不淺。

正鼓着一肚子氣,恨不得尋個發洩地,卻聽得那闵姓官員道:“雖說不殺士人,只是你卻謀逆,如今也保不住項上人頭。除你之外,你家門生親眷都遭殃哩”。正似那晴天霹靂,劈得孫翰林腳心一軟,竟癱倒在地。

那押送官差見了,忙呼喝幾聲,用腳踹那前翰林。孫翰林受着辱,見那同科的闵姓官員也只略略一攔,心中恥辱凄涼。正當此時,卻有個小卒子低着頭,往自家手心塞了一物,順帶将自家扶起,便匆匆溜走了。

孫翰林假裝咳嗽,偷看那紙條,見那字跡熟悉,怔了一怔。那押送官差見他磨蹭,本要再喝罵幾聲,卻聽那前翰林大叫道:“闵年兄,我曉得真兇了,就是近日背生紫斑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①陸游《老學庵筆記》:其(秦桧)孫女封崇國夫人者,謂之童夫人,蓋小名也。愛一獅貓,忽亡之,立限令臨安府訪求。及期,貓不獲,府為捕系鄰居民家,且欲劾兵官。兵官惶恐,步行求貓。凡獅貓悉捕致,而皆非也。乃賂入宅老卒,詢其狀,圖百本,于茶肆張之。府尹因嬖人祈退乃已。

②年兄:科舉考試同榜登科的人相互之間的稱呼;同科:科舉考試同榜登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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