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山陰陸唐禮

話說孫虹娘與婢女墨缇感嘆李易安收徒一事, 沒幾日便被王氏夫人曉得。那王氏打點行李仆從,竟要去山陰探親。

那秦桧因各地戰事紛纭, 上書奏折堆得山也似高,便與幾位重臣一連幾日歇在垂拱殿, 連個沐浴換衣都不得空。如今好容易回家休沐, 卻聽得老妻将欲遠行,急忙趕來勸說。

等聽得是去山陰見李氏詞婦,秦桧嘆道:“若是旁個, 倒也罷了。那李易安雖是近親, 卻恁個不講情面,此次你去, 必飲飽閉門羹, 碰壁才得回哩”。

王氏怒道:“你這亡人, 鬧得惡臭滿身,也不怕身後之事。如今又疲累如犬, 還留不得好名兒,與他家賣命作甚,竟似那狗子逐臭不成”。

秦桧見得,心道連日不回, 竟惹怒了她,才發作一通,便解釋道:“如今遍地寇匪,垂拱殿一群人擠着,那些武夫又體豐毛厚, 汗臭熏天,若不是官家嫌棄,降旨休沐,我也回來不得哩。”

“外地寇匪虎視眈眈,那江西湖南連山都炸了。官家駐跸臨安,倒能保個平安,雖說山陰在臨安近鄰,也防不住賊寇滲入,夫人還是留在府裏,修書一封給那詞婦罷”。

王氏道:“大楚偏安一隅,能享百年國祚。山陰世家衆多,怎懼幾個小賊,你搖唇鼓舌,只為騙我留下,扯甚麽幌子哩。如今形勢嚴峻,還有人要清你這君側,倒不如留條後路,日後來山陰投奔我便是”。

秦桧見勸說不得,嘆道:“也罷,倒也是條退路。熺兒守不住家業,夫人可先帶童娘幾人去安頓。我如今身為宰輔,進退不得,他若是要清君側,自是要替我之位了,這君側沒幾年便要一清,替了也長久不得”。

兩人商議完畢,王氏打出魏國夫人旗號,攜了崇國夫人秦童娘,秦和國幾人,以探親為名,風光大駕到山陰。當地仕宦聽得,均來拜賀,誰知那李易安竟屢次稱病,推拖不前。

話說李易安原是在孫府作客,見得王氏接連拜訪,便向孫府主人孫綜辭行。那孫綜只是個從七品的宣義郎,哪敢得罪一等魏國夫人,更兼那秦桧新封太師,更是榮耀煊赫。那孫綜白日發愁,夜裏也輾轉反側,不得安眠。

孫綜之妻梁氏,因官人品級敕封七品宜人。那孫宜人見官人整夜難眠,不禁罵道:“這等榮耀,又是血親,哪個不應承下來,偏她拿喬妝樣,害得官人煩惱。魏國夫人都上門四次,恁得誠心,竟耗在狗肚裏”。

孫綜聽得,勸道:“總是趙相國之恩,不忍見他家先媳流落”,又道:“當年德甫世兄嗜好金石,李氏詞婦撰詞漱玉,真個金玉良緣,誰知沒幾年竟敗落朝堂,家業零丁,真個可憐”。

“那趙德甫也不甚像樣,建炎三年任江寧知府,誰知鬧了叛軍,他竟棄城逃了,抛下李易安險些被俘。也不知那李易安作‘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幾句時,是何等辛酸心腸”。

孫宜人見自家官人撚須晃腦,竟吟誦起來,便惱道:“甚麽濕呀幹的,你竟唱了起來。那李易安做得好詞,也擋不住無夫無子,以後過身,連個披麻戴孝的孝子都沒哩,趙相國季子這支竟是絕了後”。

那孫綜剛勃發詩興就被打斷,又見這無知婦人不通詩書,生得老醜,本要冷哼一聲去尋添香紅袖,卻聽那醜婦道:“官人勿憂,妾身倒有一計”,那孫綜便止住了腳,聽這老妻有何計謀。

只聽那孫宜人道:“聽得表親陸放翁娶親唐氏,就在近日。那陸放翁有一堂姨,乃瀛國夫人錢唐氏,頗有幾分才名,又愛争先拔尖。若聽得李易安在此,定要借慶賀之名來比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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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魏國夫人封诰極品,瀛國夫人若來山陰,必要拜見魏國夫人。若這一試一拜在同一處,魏國夫人可不見着那李易安?放翁之母恁個功利,恨不得陸放翁立時中得狀元,如今見兩位國夫人莅臨,那肯不依?官人且把心按回肚裏,看我怎般手段”。

孫綜聽得,心中歡喜。如今誰不知秦相權傾朝野,又恁得懼妻,若這魏國夫人吭個聲兒,哪有成不了的事。自家沉浮半生,連個正七品都争不得,如今這真佛降臨,哪有不去叩頭進貢的。

孫綜正得歡喜,卻聽身邊人咳嗽一聲,便借着月色将老妻一瞧,竟憶起新婚時節,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一點好處都不得,誰肯替你賣命。那孫綜便使出恁大本事,将老妻服侍妥帖,不一會兒便力竭眠倒。

那孫宜人見官人這等不中用,便冷哼一聲。若不是我熟記世家脈絡,還留不住這銀樣蠟槍頭哩,還不如枕邊這物什中用。

先不談這貌合神離的兩公母,只說那李易安聽得瀛國夫人以文相邀,又兼陸家新婦唐婉娘也是不俗,便随着孫綜全家去拜賀。

等入了府,見到滿臉堆笑的魏國夫人王氏,本要甩袖而去,誰知又冒出孫家外甥女孫虹娘。那李易安見到小輩,倒是推拖不得,便與孫虹娘坐在一起,遠遠對峙着衆星捧月的王氏。

那李易安孤身一人,眼見白發漸生,身邊竟沒個傳承詩詞之人,甚是孤寂。如今見孫虹娘人物伶俐,又是表親甥女,勾動那收徒之心,便用心考校一番。那孫虹娘也是聞弦知意,對答如流,倒讓李易安暗暗點頭。

女客裏魏國夫人與瀛國夫人坐在上位,談些臨安趣事,除了讨教詩詞的李孫兩人,其餘仕宦家眷各個屏聲細聽,生怕漏過一星兒。孩童裏秦童娘與秦和國湊在一起嘀咕,那獅貓被安置一邊,好幾個女婢圍住,怒瞪那些窺伺的村野小童。

男客這邊倒有響動。原是随着瀛國夫人,又有幾家宗室子弟前來。除了慕名來見陸游的趙三官,被他三哥拽來的趙十三,還有嗣濮王趙仲湜之子趙士程。這三人均士字之輩,比趙官家略長一輩,又正值青春,華服寶帶,引得女娘們偷瞄不住。

那趙十三見了新郎,只嘆出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便挽着一藍衣小官自去了。趙十三也沒滋沒味,又見賓客裏蠢頭木腦,沒個清隽,正要叫趙士程一同出去發散發散,誰知這人竟垂着頭只顧喝酒,不一會兒便醉在一邊。

趙十三雖羨這族弟一身白肉,卻也行不出那禽獸之事,只得喚來伴随将這族弟扶起。正往外走,卻冒出個小童來,只見那小童将一根算卦簽子插在地中央,也不看那被擋路的趙十三,反對着簽子搖頭晃腦道:

“天命一神童,知曉汝未來。若從此地過,留下買命財”。

趙十三聽得這東拼西湊的幾句,心中發笑,便逗弄道:“你這小兒,身量未足,倒扯得狂話兒。若你算得準,我便予你一金,若是算不準,便要與我為奴哩”。

那小童本盯着趙十三履上珍珠看,聽得這幾句,便兩眼滴溜溜一轉,道:“如何不準,你且聽我算來”,便神神道道轉了幾圈,又眼錯不見,偷摸了醉眠趙士程身上之佩。

那小童剛要攥走玉佩,卻被趙十三劈手奪過,又反手鑿個暴栗。那小童痛得緊,哭喊道:“你這惡人設局害命,活該饑馑而亡”,又瞄一眼趙士程,指道:“他父親積得大善,必有惠仙為妻”。

那趙十三聽得這挑撥幾句,倒也不怒,反邪笑道:“你這神童,可算得出自家未來”,見那小童發愣,便一手攬來,笑道:“你個神童惡言咒人,活該被人掌臀”。

一時間只聽得小兒哭叫,陸家賓客趕來,見是這素日烏鳥嘴的小童被掴,竟也沒人阻攔,反倒嬉笑旁觀。那小童母親聽得,忙忙趕來軟語哀求,拉着哇哇大哭的小童,千恩萬謝地走了。

那趙士程正在醉中,被小童哭叫驚醒,便惺忪兩眼,問身邊伴随。趙十三笑道:“好兄弟,你倒眠得香甜,不知剛才有人咒你娶夜叉婆哩,倒讓我一頓打将出去”。

趙士程聽得娶親,垂着頭悶聲悶氣道:“我心往矣,今生不再娶親”,那趙十三聽得,驚道:“噫!你竟也懂那貓狗滋味?你若喜歡,哥哥替你挑幾個幹淨懂事的,可別被那野地裏癞狗爛貓銜走了真心”。

“你愛這滋味,與娶親何幹?到時候尋個名門世家,明理知事,只要那侍妾通房越不過她,就能安穩一世。萬不可再胡言亂語,說甚麽不娶之事,竟是去廟裏當和尚不成”。

那趙士程聽得一頭霧水,問道:“甚麽貓狗?我家不養的。前些年父王買得好大珊瑚樹,讓一只狗兒碰壞了,倒是可惜了”。

趙十三見這族弟兩眼迷蒙,竟是個未通情竅的,雖有心将他往煙花處一引,卻懼那嗣濮王趙仲湜權勢,便酸裏酸氣道:“你父親辭謝皇位,倒讓宗室少番血腥,你弱冠就封得四品,以後還不得封王?恁個好光景,怎能缺得王妃?”

作者有話要說: ① 王明清《揮塵後錄》卷七:錢忱伯誠妻瀛國夫人唐氏,正(質)肅公介之孫,既歸錢氏,随其姑長公主入謝欽聖向後于禁中,時紹興初也。先有戚裏婦數人在焉,俱從後步過受釐殿。同行者皆仰視,讀釐為離,夫人笑于旁,曰:「受禧也,蓋取宣寶受釐之義耳。」後喜,回顧之曰:「好人家男女終別。」蓋後亦以自謂也。

②受釐(xi):釐同禧,吉祥。祭天地時,皇帝派人祭祀或郡國祭祀後,把剩餘的肉送回皇上,以示受福。

紹興初年,瀛國夫人懂得釐讀作禧,受到皇後誇獎,又能笑那些不懂的诰命夫人,是個識局膽大之人。皇後在一狐弑五妃(37章)裏被害(本文虛構)。

瀛國夫人的丈夫錢忱,是會稽郡王錢景臻與秦魯國大長公主的長子。築雲樓毒鶴案(27-29章)裏,死者之一錢端儀(本文虛構)是錢忱幼子。築雲樓東家錢五的妻子李氏(本文虛構,錢舜娘五嬸),是李易安(孫虹娘表姨)的堂侄女。所以錢舜娘與孫虹娘有轉折親,孫長一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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