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醋意

兩人約定,關系暫時隐瞞。

雖有了肌膚之親,可有種距離,還沒到完全失去理智;或者,兩人心裏清楚,除了橫隔在兩人之間的內在,還有來自外面的敵意。

可一旦捅破最後一層紙,或者說,有了親密關系的男女,想恢複成以前,不過是他們心甘情願地掩耳盜鈴,而身邊朝夕相處的人,更不容易隐瞞。

一向被認為傻乎乎的阿蘭,第一個問吳姝:“娘子,可要我煎藥?”

吳姝心裏一噔,“什麽藥?”

阿蘭歪了歪頭,一臉天真:“就是以前你每次從外面回來,要我給你煎的藥啊?”

吳姝一震,盯着阿蘭:“你知道什麽了?”

阿蘭被她盯得有些怕了,搖頭晃腦,“我知道什麽?我沒知道什麽?娘子你怎麽了?是不是我做錯什麽事,你不高興了?你告訴我呀!”

是自己太緊張了,吳姝松了語氣,叫阿蘭出去煎藥。

銅鏡中嬌顏明豔,眼神顧盼神飛,唇邊那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就是蠢笨如阿蘭,也覺察出她的不同來,心知所喜,就算掩飾,也不能全部淹掉全部的痕跡。

而飯間,三兒因為一塊肉跟阿蘭争起來,最後委屈巴巴地把肉讓給阿蘭,周旻笑着摸他的腦袋:“至于嗎?男子漢大丈夫,跟一個姑娘家争吃食。男兒要争的,也是争功名利祿!”

周旻一回頭,看到宋青像見鬼一樣地瞅他,而且還是目不眨睛的那種,周旻笑笑:“噎着了?”

宋青搖頭,又趕緊嚼飯,可依舊斜着眼地瞅他,一臉活見鬼的模樣。

周旻不再理他,目光回到飯桌上,看到吳姝把菜挑挑揀揀,不吃地都夾給阿蘭,便目光示意:不能挑食。

吳姝回了她一個眼神:我願意。

周旻又回了一個:小心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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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姝一挑眉:來啊!

“咳咳咳!”宋青放下碗筷,一邊拍着胸脯一邊搖頭,“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周旻老臉一紅,當即明白宋青受不了的是什麽,擡眼快速瞧了眼吳姝,她似笑非笑,看熱鬧一樣地看他的窘迫。

這日,吳姝下樓,周旻他們剛好在修樓梯的扶手,流星錘砸在木扶手上,木頭都爛開花了。

吳姝要求都換新的,周旻沒聽她的,只是把爛的那截換掉,吳姝也沒意見。意思是你想怎麽着都行,給我弄好就算。

宋青很殷勤地跟吳姝打招呼,吳姝淡淡地嗯了聲,從他們的身邊經過,目光落在周旻的臉上,一掃而過。

周旻擡眼看她,從她薄施粉黛的臉、束腰窄袖的黑色長裙,和鬥篷上蓬松的狐貍毛上劃過,一直目送她下樓。

“周旻。”吳姝下完樓梯,忽然叫他。“你跟我上街一趟,要拎的東西有點多。”

周旻面露詫異:“現在?”

吳姝點了點頭,站在那等他。

旁邊宋青扇風,“去吧去吧,這些就留給我們吧。”周旻瞅了他一眼,拍拍手,“你等我洗個手。”

吳姝颔首。

兩人才剛出門,三兒奇道:“阿蘭姐姐沒空嗎?”

宋青:“肯定沒空。”

三兒:“店鋪不送貨到家嗎?”

宋青拍了三兒一後腦勺,“就你事多,你就不能機靈點。若他們成了,我們以後還要愁沒飯吃嗎?”

三兒一臉恍然大悟外加若有所思......

冬日的午後,陽光不烈,暖洋洋地裹在身上,走久了,還會悶出一身的熱氣。

吳姝沒有戴帷帽,一身黑衣黑裙地走在大街上,頂着一張素白的臉,時不時地張望店鋪裏的商品。

她白雖白,可白裏透紅,尤其是走動之後,紅暈會透過白皙的肌膚透出來,粉嫩迷人。

還有月光之下時也是這般,周旻想到了這層,心下笑笑。

這時,吳姝剛好回身望他,擡了擡眉,問:“你笑什麽?”

周旻斂了笑意,雙手不知該怎麽擺放,“沒什麽。”

吳姝不信:“明明笑了。”

周旻朝外舒展了一下臉,“你叫我出來,就是......陪你逛街?”

吳姝下颌一緊,轉過身去,剛好旁邊是家米面店,吳姝走了進去。

周旻也跟着進去,看到吳姝在一堆大米前凝神,趕緊說:“米面前天送過一次了,夠吃過年。過了年就會天氣潮濕。”吃不完就容易長蟲,言下之意就是:不要買太多,會暴殄天物。

吳姝轉過臉,周旻瞧她一臉清冷,怕她發火,痞笑道:“錢是你的,你愛買啥就買啥。”

吳姝繃不住,笑了,周旻以為是自己順了她的意,她才開心。

吳姝笑是因為他的笑,他很少笑,起碼以前,在她面前,幾乎沒有笑過,像現在這般,心無芥蒂地對她展露笑顏,這讓吳姝很有種“成就感”?

吳姝亂點鴛鴦譜一樣,選了幾樣豆子雜糧,店裏的掌櫃認出吳姝,熱情地說随後送到府上,可吳姝不讓,只目光瞧了眼周旻,後者就乖乖地當起“搬運工”。

出了米面店,吳姝又買了些零嘴蜜餞,試吃的時候,吳姝問:“你試試這個,看好不好吃。”

周旻撇嘴:“我又不是個娘們,不吃這個?”

吳姝一愣,反問:“吃這個跟男女有什麽關系?”

周旻感覺又像碰到了石頭,吳姝總是喜歡跟他唱反調一樣,總不能跟她在大街上辯論這些問題,遂點頭:“你說好吃就好吃。”

什麽叫你說好吃就好吃?

這純粹就是敷衍,傻子都能聽得出,吳姝白了他一眼,叫他過來。

周旻雙手抱着東西,有些無辜地瞅着吳姝。

吳姝伸手,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張嘴。

周旻瞧了一下四周,見沒人,便快速地低頭一咬,又擡直了身子,動作快得吳姝只感覺手指頭一熱,蜜餞就不見了。

周旻臉上火熱,不過他黑,看不出來。吳姝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窘迫,就像他嘴裏咬着的,不是蜜餞,而是她的手指一般。

吳姝無聲地笑了。

她的這種笑也很清冷單薄,可周旻還是看出她的狡黠,錯身的剎那,周旻在她耳際低聲說:“我會記得的,到時可別求饒。”

吳姝的眼皮子微不可聞地跳了跳,目光落在琳琅滿目的零嘴上,若無其事地選些愛吃的,還有周旻剛才試吃過的。

兩人剛走,店裏的幫工大嬸們就開始嘀咕:“這不是吳家那寡婦嗎?看她怎麽勾搭漢子。”

“嗨,年紀輕輕的,哪守得住。”

“呀!那也是她當初自己願意嫁的呀,可憐吳家二爺,怕是在地底下,也不能睡得安穩吧。”

“你是妒忌人家有錢又年輕吧!”

“呸!可憐那年紀輕輕又長得周正的漢子,不知是看上她還是吳家那家當。”

到了一家成衣店,吳姝進去時,店裏的老板娘熱情招呼。大概吳姝是熟客,老板娘殷勤得不尴尬,“吳娘子哦,好久不見你來了,最近我們進了批蘇州的錦緞,你看了一定會喜歡的。”

吳姝冷冷清清,“有黑的嗎?”

老板娘一拍她的小胖手,“有有有,沒有哪敢推薦娘子。這全鎮上,只有娘子的膚色最襯黑的啦。黑的又尊貴又神秘。”

吳姝叫周旻進來,老板娘也瞧見了,叫夥計看茶。

吳姝:“不用,給他量身,裁一身衣裳。”

周旻領着大包小包,直愣愣地進來。這衣料鋪子裏,雖也做男裝,可畢竟男人的布料沒有女人來的花花綠綠,周旻一進來,就感覺一頭熊,掉進了花堆裏。

吳姝:“你把東西放好。要黑色的。”後一句是對老板娘說的。

老板娘頓了須臾,才轉了個彎,立馬嬉皮笑臉地招呼周旻,叫活計接下他手中的東西,拿了卷尺來給他量身形。

周旻用眼神示意吳姝:這什麽意思?吳姝故意沒看他,只叮囑了老板娘,量仔細了。

夥計給吳姝端來茶水,逛了半天,吳姝覺得有些渴了,喝了兩杯熱茶,回頭時,卻愣住了。

周旻展着手臂,老實地站在哪兒,任由老板娘那雙胖手,在他的身上游過來游過去?

為什麽說游呢?不就是量尺寸嗎?可為啥非得貼得那麽近?

還有老板娘那肥碩的身軀,在周旻的眼前扭過來扭過來,就像一堆會跳舞的肥肉。

最可怕的是她臉上的表情,宛如少女懷春,吳姝咬了咬下巴:下次不能讓他在別的女人面前脫衣裳,即便只穿一件都不行,太暴露了,也太不安全了。

吳姝很快就出了成衣店,周旻問:“怎麽又不高興了?你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了呀。”

吳姝猛地回頭,“是不是別的女人叫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

這莫名其妙的話,周旻着實無辜,可他又豈非糊塗,馬上想到剛才在成衣店,遂笑道:“我看那家成衣店的老板,估計太瘦小,滿足不了老板娘。”

吳姝瞪眼:“你還真敢說,難道人家丈夫瘦小的,你都要幫忙嗎?”

周旻一噎:“......”

“你吃醋了?”

吳姝脖子一直,“做衣裳的錢,會從你工錢中扣!”

周旻兀自笑了笑,搖着頭跟在吳姝的後面,心裏一直都在想:是誰說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到了一家藥店,吳姝叫周旻在外面等,周旻以為她還在生氣,又緊着哄了兩句,吳姝臉上還是繃着:“我幹嘛生氣?老板娘的眼光我在十裏鎮上只認她,選衣服是,看來選男人也是。她這樣就是想告訴我,我的眼光不錯。”說完,頗為意味深長地睨周旻。

周旻:“......”

吳姝買了家裏缺的藥材,還沒跨出門口,就聽到一個嬌俏的女聲:“旻哥,有段日子沒見着你了。你這麽忙呀?”

周旻:“最近是有點忙。”

女聲:“我阿爹說,啥時候你有空,來我家喝酒呀,我做你最喜歡吃的醬豬肘。”

周旻:“好!”

娘的,還好!

吳姝沒有立馬出去,而是隐身看了一下,是個十七八的姑娘,穿着素色的棉布裙子,頭上圍着一條顏色鮮豔的碎花頭巾,五官秀麗,談不上多美,可好在年輕,得天獨厚細膩的肌膚和柔和的嗓音,算是俏麗的姑娘。

可不知怎麽的,就是這麽晃眼的一瞥,吳姝生出了一種不好的感覺。周旻溫和沉厚的氣質,穿着粗糙普通,手上肩膀上因為拎着東西,身體有點緊繃。

可和這姑娘站在一塊,卻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就好似,他,就該配這樣青白無暇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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