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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還在張羅着,床上的少年卻突然有了動靜,顧辭急急忙忙跑過去,見少年的眉緊緊扭着,兩片薄唇微微張開,發出若有若無的□□。
雖少年此刻滿頭大汗,面色蒼白,但卻不難看出其容貌的俊秀,膚色白皙,兩道眉恰到好處不濃不淡,假以時日,定是一個俊郎公子。
現在實在不是驚嘆少年容貌的時候,他要醒不醒的,顧辭只好輕聲說,“放心,我會對此事負責到底,等一下會有些痛,你忍着些。”
少年并未因為她的一言半語有任何的回應,只是眉皺得越發緊了,雙手因為疼痛緊握成拳,指骨都因此泛白。
顧辭知道此刻無論說什麽都不會對少年起作用,便讓人加緊張羅,約摸片刻,準備完畢,壯漢将床上的少年死死按住,不讓他有掙紮的機會。
“大夫,麻煩了。”顧辭說完便退到一邊看着。
大夫将布巾卷起塞進了少年的嘴裏讓他咬着,又把剪刀在火燭上烤了烤,吩咐一個丫鬟在一旁遞用冷水浸泡過的軟布,這才真正的動手取衣。
澆在少年背上的熱水實在過于滾燙,此時少年白色的裏衫已經被血染透,衣與肉連接在了一起,觸目驚心。
大夫小心翼翼的挑起衣服的一角來,才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床上的少年便像上了岸的魚劇烈的掙紮,幸好兩名壯漢力氣夠大才把他壓制住了。
顧辭不免又一次感激起這個救了自己的少年,大夫的手法十分娴熟,動作也快,一點點一點點的将裏衫挑起又剪去,時不時讓丫鬟擦拭背上流出來的污血,而原本昏迷得神志不清的少年,也在這取衣的過程裏反反複複的痛醒又暈過去。
顧辭看得心驚肉跳,她難以想象若床上方是自己,她會不會就此痛死過去,是少年為她遭了這一次罪。
取衣足足用了半個多時辰,顧辭一直站在旁邊,待大夫将剪子放下說好了的時候,她才微微松一口氣,發現自己的腿已經完全麻住了。
大夫額頭都是汗,他用衣袖擦了擦,不休息片刻,立馬就将方才他已經吩咐去抓的草藥放進藥槽裏搗碎,然後将搗碎的草藥密密麻麻的鋪在幹淨的白布上,給少年的背纏上去,做好這一切,大夫已是氣喘籲籲。
顧辭趕忙上前作揖,道,“有勞大夫了。”
大夫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有些不自在,才聽大夫說,“顧公子與傳聞似乎有些不同啊。”
顧辭怔了怔随即一笑不置可否。
送走了大夫,又差人去熬了藥,顧辭的心才安定下來,房裏只剩一個小丫鬟,她想了想,吩咐着,“去後廚細火熬碗小米粥來。”
丫鬟應了聲便下去了。
顧辭就走到床前,見少年緊緊閉着眼,呼吸也平緩,以為他是睡着了,便想起大夫吩咐過他不能着涼,于是蹑手蹑腳走到窗前,把窗給關了。
她回過頭,就發現少年睜着一雙眼望着她,她大喜過望,連忙走過去問,“有好些了嗎?”
少年并沒有回她,有氣無力又閉上了眼睛,顧辭只當他太累了無法回她的話,她也不想過多打擾他,想着道了謝就出去,“今夜謝謝你了,若不是你舍身相救,現在躺着的就是我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報答你幾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少年虛弱的聲音的打斷了她的話。
“我并未想救你,不過是運氣太差被人絆了一腳成為你的替死鬼罷了。”少年聲音雖輕,但顧辭還是在其中聽出了莫名其妙的敵意,很快,他的下一句話就讓顧辭明白他的敵意為何而來,“我不想和你們這些人扯上關系,你走吧。”
顧辭沒想到他救她只是一個意外,也是,有誰會甘願為一個陌生人弄得一個皮開肉綻的後果,但無論如何,少年終究是救過她,即使他再怎麽不喜歡自己,這情,非報不可。
“你想我走也可以,至少這傷我要負全責。”顧辭并不想激他,語氣平緩,“你家住何處,我差人送你回去。”
少年只安安靜靜的躺着一言不發。
顧辭無法,只得說,“你想住這裏也可以,這客房我會包下來,直到你痊愈那天。”
少年還是不理她。
顧辭見他實在拗,知道自己說什麽他也不會應,便離開了房間,臨走前只說了一句好好休息。
顧辭出了門,一問竟然四更天了,想着小米粥少年也喝不上了,邊想邊往自己房裏走,她實在累的慌,一到房間沾床就睡,這一睡就到了天亮。
顧辭是被敲門聲給吵醒的,她不是會賴床的人,于是下床穿衣,打開門一看,白秋娘神色慌張的站在門口。
秋娘進門就拉着顧辭上下打量,見顧辭完好無損才長籲一口氣,顧辭好笑的說,“我沒事。”
“昨晚被芳姨拉着去縣衙做口供,這才剛回來就聽說你出了事,你差點吓死我。”秋娘說道,又問,“那孩子沒事吧。”
顧辭抿了抿才說,“傷得嚴重。”
秋娘嘆了一口氣,“好在是樓裏的人,要是達官貴人事情就不好解決了。”
“他是樓裏的?”顧辭訝異,那他昨晚怎麽不說,轉念一想,他連話都不願意和自己說,又怎麽會告訴自己他是哪裏的。
“你不知道?”秋娘反問了一句才緩緩道,“他是三個月前被賣進來的,年紀不大,性子卻孤傲的很,芳姨磨他的性子可是用了好大的功夫,這不,兩個月前才出來做些端茶倒水的工作,因着骨子裏的那份傲,沒少受樓裏恩客的欺負。”
顧辭大約明白少年口中的這些人指的是什麽人了。
“他姓甚名誰?”顧辭又問。
“嘴巴緊得很,誰問都不肯說,芳姨給他改名字他也不肯,現在樓裏都是哎哎哎的喊他。說來也好笑,總感覺芳姨這回的買賣做虧了,頭一次遇見脾性這麽拗的孩子。”秋娘說着輕輕笑出聲。
顧辭也覺得有些好笑,這少年倒與衆不同,也不知道被賣進蓮花閣之前家裏是做什麽的,竟養出這樣一個少年來,她心裏突然一念,想着便問出聲,“芳姨買他,該不會是?”
她心裏疙瘩一下,果不其然就見秋娘點點頭可惜的說,“芳姨也就看中了他那張臉,想着也逃不過這兩年了。”
顧辭靜默了,她是知道,蓮花閣不單單有姑娘,也養了一批姿色上層的小相公,一般十三四歲就去伺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恩客,一想到少年終究要走上這條路,顧辭心裏有些不忍。
秋娘一夜沒睡疲态盡顯,打了個哈欠,顧辭就催促她去回房睡覺,自己洗漱完畢草草的解決了早膳,尋思着去看看少年的傷勢。
她其實心裏也有些好奇少年到底是什麽來歷,若不能知曉,至少也要知道名字,總不能學着樓裏的人哎哎哎的叫他吧,這樣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底不禮貌。
打定了主意,顧辭便出了門往少年所住的房間而去。
☆、父子争鋒互不退
顧辭到少年所在住處裏,裏頭傳出了芳姨的聲音,她駐足聽着。
“哎呀呀,這以後留疤了可是要虧大錢的,可怎麽辦?”芳姨許是查看了傷口,這會子怕是被傷口之嚴重給吓到了,緩了好久才說,“也好在你替了顧小公子受罪,若是傷的是他,我有一百條命也賠不起。”
顧辭不大喜歡芳姨這句話,人生而有命,她的命是命,少年的命也是命,芳姨這樣子說,到底是輕視了少年,那樣孤傲的少年又怎麽會喜歡起他口中的這些人呢?
可顧辭也信,人生而有命,命卻不盡相同,她與少年,就是最好的比較。
顧辭人未到聲先聞,“芳姨,累了一個晚上,這會子怎的還不去休息?”
芳姨本來在和少年講話,見顧辭進了急急住了口,微瞪了少年一眼,向顧辭堆起一個笑容來,“這不聽說樓裏的人受傷了,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芳姨看得怎麽樣了?”顧辭笑道。
芳姨一怔,随即擺手,“這傷得不輕,怕是以後賣不出一個好價錢,不過他救了小公子,可是立了頭功。”
顧辭漫不經心的看了床上趴着的少年一眼,他的眼閉着,好似對外界不為所動,可他的身子卻在聽了芳姨的話僵了僵,顧辭在心裏忍俊不禁,原來這眼高于頂的少年也還會害怕。
“這些日子就讓他歇着吧,不要讓他做事了。”顧辭已聽出芳姨話中有話,于是接着道,“至于造成的損失,我也會負責到底的,芳姨不必擔心。”
芳姨捂着嘴誇張笑了兩聲,也不掩飾自己的意圖,“那就多謝小公子了,樓裏還有事,我就先下去處理了。”
顧辭只點了點頭,芳姨出去時把門給帶上了。
房裏一時間很是安靜,顧辭也不說話,徑直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飲了一口,發覺茶是涼的,就放下茶杯轉向少年。
“好點了嗎?”她不鹹不淡問了一句,可想而知,少年并沒有回答她,她也不惱,直接走到床邊,發現鋪好的藥布都幹了,不由得皺了皺眉,“她們沒有給你換藥麽?”
少年還是倔得很,就是不搭理她。
任何人自言自語無人回應都不會開心到哪裏去,更何況是顧辭這種從小到大就被擁護的小公子,一直被少年忽略,她心裏到底是不大舒服的,但想到是少年救了自己,她只得耐着性子。
少年一動不動趴在床上,顧辭幹脆坐在了床沿,想了想說,“你放心,以後呢我吩咐她們好好照顧你,就不會有人忘記給你換藥了。”
顧辭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去掀鋪在少年背上的藥布,她動作算不上輕柔但也絕對稱不上不粗暴,可沒想法,她才剛剛掀起一角,露出少年背上一塊血淋淋的傷口時,少年卻仿佛有人在他背上捅了一刀,猛的翻起身怒視顧辭,他這一翻便扯動了傷口,不由得低吼了一聲,又趴回了床上。
顧辭被他莫名其妙的怒意弄得滿頭霧水,她掀起的藥布本就被她拿了一角,随着少年的動作就整張被扯下來拿在她手上。
她看向少年的傷口,紅腫的一片,血肉模糊,她無意識的“嘶”的一聲吸了一口氣,也不去追問他的怒意從何而來,嚯的一下站起身,面色嚴肅道,“我不管你到底有多讨厭我,也不想去知道你的傲骨究竟有多硬,但不該逞強的時候你就聽話一些。”
她說完,将手中的藥布丢進一旁的銅盆裏,也不淨手,直接去開門,聲音夾雜着幾分怒氣,“來人,給他換藥。”
說完,回頭不冷不淡的看了少年一眼,見少年微微張唇瞪着眼睛看她,那張有些秀氣的臉這樣子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孩子氣了。
她被他的表情逗笑但又不想理他,于是不再逗留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間。
雖說少年救了她,但顧辭向來最不喜歡別人對她甩臉色,少年給她的臉色已經夠多了,她能這樣有耐心還是頭一回。況且,身子是他的,顧辭實在看不過去他自暴自棄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生氣,這一氣,也就不想見到他那張半死不活的臉。
顧辭才剛剛回到自己的房裏,樓裏的姑娘就來禀告顧術差人來傳她回府,她原本好轉的心情也在這一聲禀告裏消失殆盡,點了點頭卻沒有出門的意思,足足在房裏耗了一個多時辰才慢悠悠的從房裏出來。
顧府的下人早就知道自家公子的性子,見顧辭終于神清氣爽的從房裏出來,連忙迎上去,彎着腰說,“公子,老爺請公子回府。”
這下人邊說着眼睛還邊往房裏瞄,顧辭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冷笑一聲,擡起腳不輕不重的往下人膝蓋一踢,罵道,“混賬東西,往哪裏看?”
下人一驚,嬉皮笑臉的連忙收回目光,眼裏卻多了幾分了然,閃着不懷好意的光芒,顧辭哼了一聲,擡起腳就往蓮花閣外走。
方才顧辭已經在房裏睡了一個回籠覺,上了馬車也不覺乏,于是從馬車底層暗格裏抽出一本通國志,懶懶的躺在軟卧上,翻到上一次所看的地方,細細研磨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外傳來下人的聲音,“公子,到府了。”
顧辭嗯了一聲,将通國志放進暗格裏,确認無誤後才打開了馬車的門,動作毫不拖泥帶水的下了馬車,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又連續打了幾個哈欠,才游游蕩蕩的進府去。
顧府的占地面積很大,門口的牌匾刻着顧府二字,用鎏金細細描繪,四周是流雲花紋,頂梁柱上勾了四個檐角,檐角中間镂空,鑲上了一顆顆琉璃,在日光在照耀下熠熠生輝。
府裏更是別有洞天,随着顧辭跨過大門口的紅木門檻,入眼便是一個透天的庭院,庭院用青石鋪就,對頭是一扇繡獅屏風,屏風兩旁各種一盆開得正豔的菊花。
庭院左右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顧辭往左廊走去,路過皆是挂在走廊上方的流蘇燈籠,穿過走廊往右拐,就見一條青石小路,小路旁是郁郁蔥蔥的青竹,竹香萦繞鼻息。
顧辭穿過竹林又往右去,繞過一個養着紅鯉的池塘,裏頭魚兒游得正歡,偶爾探出頭來吐一個小小的泡泡又潛入清澈的池塘水裏去。
池塘過後就是大廳了,大廳位于顧府的前中央,布局清雅,兩個高位中是一張棕木桌,桌上擺着一顆紅月琉璃珠,桌後的白牆人工圖畫了梅花盛開圖,一見便似有暗香來,栩栩如生。
大廳下側左右擺區別于高位的稍小一些的木椅,扶手镂空成梅花形,椅後挂了一首《詠梅》,只畫了獨樹一幟的紅梅,單從大廳布局看來,可猜測主人是個極愛梅花之人。
顧辭無心去欣賞這些梅,一掀袍子坐在了下位,語氣不耐,“左相大人呢?”
下人對顧辭對顧術的稱呼見怪不怪,彎腰回道,“奴才已經差人去請左相大人了。”
顧辭冷哼一聲,站起身就要走,“本公子沒那個閑工夫在這裏等他。”
她才剛剛走出兩步,身後一個毫不掩飾自己怒意的聲音就拉住了她的叫腳步,“給我站着。”
顧辭眼裏一片冰涼,回過來看那個不遠之處怒目圓睜的六十歲左右年紀的男人——他的父親顧術。
“不知有何大事勞煩左相大人親自來見我這個逆子呢?”她特地将逆子這二字咬的極重,然後以一種略帶挑釁的目光看着顧術,轉身又坐下,不羁的翹起二郎腿,似笑非笑的。
顧術氣沖沖的上前,指着顧術罵道,“你昨夜又在哪裏厮混,我這老臉都被你丢盡了。”
顧術說着氣不過甚至氣息都有些順不過來,手抖得厲害,三兩步走到高位坐下,怒視着此時此刻還一臉風輕雲淡的顧辭。
顧辭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她無所謂的勾出一個笑容來,任誰看了都能看出這笑裏隐藏的諷刺,她語氣悠悠的,“我去了哪裏左相大人不是清楚得很,又何必再問。”
“你。”顧術氣得一拍桌子,全身都抖動起來,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他破口而出,“若不是你,你是,是。”
“是什麽,左相大人不敢說了?”顧辭實在沒有了耐心與他在這裏打哈哈,站起身,“如果左相大人沒有什麽事情吩咐,我就先走了。”
她根本不需要顧術的應允,話一說完,直接擡腿就要走人,顧術震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不準走。”
她頓住腳步,就聽見顧術劇烈的咳嗽聲,一旁老管家立刻上去拍撫,苦口婆心的勸,“公子,老爺最近身子不好,您就不要再氣他了。”
顧辭的唇緊緊抿着,一言不發。
顧術邊咳嗽邊斷斷續續的說,“我給你請了一個先生,這兩天你必須給我給我在府裏安安樂樂的念書,不準再到那些不幹不淨的地方去。”
許久的靜默,只有顧術久久不去但已經弱下來的咳嗽聲,顧辭終于開口,語氣沒有什麽起伏,也不回頭看顧術一眼,“先生說我沒有念書的天分,我也不屑接受那些迂腐的思想,這幾天我會在外頭住,你讓先生打道回府吧。”
這一次話落,她也不管身後顧術的叫喚聲,直接就往府外去。
守在門外的車夫一見自家小公子那張裹着陰霾的臉,吓得大氣都不敢出,畢恭畢敬的給他開了馬車的門。
顧辭進馬車後,門還沒有關上,突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我是不是很過分?”
車夫不明所以,一臉茫然的望着她,她搖搖頭,道,“去蓮花閣。”然後一下子把門給帶上阻隔了車夫的目光。
車夫心裏納悶但不敢怠慢,趕忙上了馬車,揚鞭往馬兒腚部打去,馬車吃痛邁開四肢,不快不慢往前走。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要不要收藏一下-_-
☆、一片好心被誤解
少年最終還是沒有告訴顧辭他的名字,只是在顧辭去看他的時候沒有那麽抵觸了,也願意乖乖換藥,配合治療,這傷,就漸漸好了起來。
半個多月後,少年背後的傷口已經結痂,也可以嘗試着平躺着睡覺,只是偶爾動作大了,傷口還是免不得裂開,但到底是沒什麽大的毛病了,顧辭的心才基本安了下來。
這一天晚,無風無月。
初秋了,天氣有些涼,顧辭想起自己兩三天沒有去看過少年了,心血來潮就出了房門,又想起什麽,返回去翻箱倒櫃找出了一瓶藥膏來,這才滿意的往少年屋裏走。
顧辭一路走,一路與樓裏的姑娘們調笑着,這廂叫一聲“姐姐”,那廂不忘對姑娘勾唇笑,偶爾被姑娘們圍住唠嗑幾句,這原本半刻鐘的路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
到了少年所住,她正想推門進去,又停下擡起的手,蜷縮成拳輕輕敲了敲房門,問,“你在嗎?”
裏頭過了一會才傳出回應,“進來吧。”
顧辭這才推門進去,環顧了一圈,發現少年正坐在窗邊,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單衣,窗戶大開,偶爾有夜風吹過,拂過少年鬓角的發,少年的眼裏染着月光一般的郁,恢複了血色顯得極為好看的唇微微抿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想來顧辭的到來是打斷正在想事情的少年了,顧辭也能明白他小小年紀就這樣老成的原因,經歷了被賣一事,有誰能開朗得起來?
顧辭想起大夫的吩咐,将帶來的藥膏放在桌子上,走過去把窗給關了,說道,“大夫說了不能吹風。”
少年沉默了一會,顧辭又走到桌邊的時候,他才緩緩站起身,說,“不吹風後背難受得緊。”
傷口剛剛結痂不久,必定是瘙癢難耐的,顧辭一聽他這麽說,大喜,她帶來的藥膏這是派上用場了。
“你過來。”顧辭邊把用藥膏的蓋子打開邊說着,見少年不為所動,就朝他招手。
少年冷着一張臉問,“做什麽?”
顧辭晃了晃手裏的藥,理所當然,“幫你上藥啊。”
“不用了。”少年看了她許久,只說了這麽三個字。
顧辭卻不依不饒,他不過來她就過去,也不顧他的反對,直接就拉他做到床上,想着就要去扒他的衣服。
她的手才剛剛伸上去,少年卻好似受了什麽刺激,一下子打掉她的手,她的手被打得火熱火熱的疼,手上的藥膏直接被打出去,骨碌骨碌的滾到了桌沿。
顧辭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看着被掃落在地的藥膏,沉着一張臉道,“你又耍什麽小性子,不上藥傷能好嗎?”
剛剛不是還心平氣和嗎,怎麽一下子又甩臉色給她看?
少年也冷冷的看着她,回,“我不需要。”
這下子顧辭可真是氣極了,嚯的一聲站起來,面若冰霜的看着面無表情的少年,許久都不曾有其他動作。
顧辭家世好,長得也好看,脾性雖算不上溫潤如玉,但只要別人不觸犯她,她是少去招惹別人的,因此,從小到大,給顧辭臉色的人,一只手就數的過來。
可少年卻一而再再而三擺臉色給顧辭看,顧辭也盡量耐心去回應,就當他生着病需要包容,只是,這一次她好不容易想要照顧一個人,少年卻給她難堪,顧辭再好的脾性也火了。
她就這樣冷冰冰的看着少年許久,少年也不擡頭望她,只安安靜靜的坐在床上。
她保不準再看着少年那張半死不活的臉會不會破口大罵,眼不見為淨,她冷笑一聲,“我自認為對你仁至義盡,既然你這樣不待見我,往後我們便互不相欠。”
見少年依舊不回話,她又加了一句,“說到底是你救了我,我也想不到什麽補償你的辦法,過兩天我會差人送三十兩過來,你好好養傷吧。”
原本沒有什麽反應的少年,突然在聽見三十兩的時候低聲笑了一下,笑得顧辭莫名其妙,就見少年擡起頭,目光裏盡是輕蔑,語氣也是不屑,“果然啊,你們這種人就會用錢打發別人。”
顧辭目光陰寒,不回少年的話,原來相處了這半個多月,他還是将自己規劃在他口中的“這種人”裏,她怒火與委屈一起上頭,轉身就走,走到桌沿看見那個裝着藥膏的瓷瓶子,氣不過伸出腳一踢,冷笑,“不需要就不需要,我也不稀罕你需要。”
話落,氣沖沖的出了房間,還故意将門摔出聲來,她剛剛出去就見外頭幾個小丫頭探頭探腦的,她冷冷看了她們一眼,幾個小丫頭吓得大氣都不敢出,連忙往另一邊跑。
顧辭一路走來,許多姑娘跟她打招呼,她正在氣頭上,也只是回應性的看了那些姑娘一眼,腳步不停,渾身散着火氣。
蓮花閣的人從來沒有見過算是好脾氣的顧辭臉色黑如墨,連忙去請了白秋娘,這樓裏,真正能讓顧辭聽上一言半語的也就只有她了。
顧辭到了自己的房裏,越想越是氣結,原本還算清涼的天在她這兒也變得燥熱,她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仍覺得不夠,幹脆也不理什麽着涼不着涼了,将窗大敞着,任由秋風吹拂她的臉。
約摸半刻鐘,顧辭才算是冷靜下來,又暗自笑自己竟然和一個比自己小的少年置氣,只是少年的舉動實在讓她忍無可忍,這氣也發過了,顧辭也舒坦了一些,吹着風也覺得涼了,将窗關好,就聽見門外白秋娘的聲音,“小公子,我可以進來嗎?”
顧辭一想就知道是樓裏的人又把秋娘叫出來安撫她的脾氣了,她回,“進來吧。”
白秋娘進來後,把門給關上,見顧辭悠哉悠哉的走到桌邊坐下,不像姑娘們說得那般可怕,但她還是問,“是誰不識好歹惹我們顧小公子生氣了?”
顧辭懶懶的攤手,“我自個想不開罷了。”
秋娘噗嗤一笑,“是那孩子吧。”
顧辭不置可否,“他的傷快好了,我以後也不用去見他了,免得相看兩厭。”
秋娘哪裏聽不出顧辭只是這麽随口一說,也不拆穿她,坐下來望着她,顧辭被她望得不明所以,問,“怎麽了?”
秋娘欲言又止,顧辭挑眉,“支支吾吾的,發生什麽事了?”
秋娘想着這話說了顧辭定要生氣,可她又不得不說,再三權衡下,她輕聲開口,“你已經許久沒有回家了,再怎麽說,還是回去的好。”
她話還沒有講完,顧辭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下來,緩緩站起身,口氣冰涼,“秋娘,我累了,你回去吧。”
秋娘沒有料到她反應會這麽大,雖顧辭待她向來不錯,但畢竟身份有別,現在見顧辭氣了,她也不敢再說什麽,抿了抿唇也站起來,道,“那你好好歇息。”
顧辭聽出秋娘口氣裏的恭卑,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待秋娘走到門口時,她還是說了一句,“我口氣差了些,是我不對。夜了,快去睡吧。”
秋娘打開門的手一頓,這蓮花閣裏,唯獨顧辭一人會在乎她的感受,也只有顧辭一人會與她平起平坐,絲毫沒有看不起她煙花女子的身份,思及此,她眼眶一紅,應了一聲,“哎,知道了。”
顧辭見秋娘出去了,長籲一口氣,她真是有些累了,整整三年,她小心翼翼混跡永樂街,醉生夢死,荒廢無度,她想要給世人看見的顧辭,她都做到了。
她并不後悔主走上這條路,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她想要什麽,明明白白得很。
只是剛剛秋娘提及回家一事,她心裏多多少少會有些壓抑,但知道秋娘也是為她着想,她不想對秋娘發作。
秋娘這樣的女子,善解人意卻又有些自卑,顧辭不願意去傷害她。
于是顧辭想起與秋娘的結緣,不免還是覺得能在這世間上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其實是一件快事。
顧辭十二歲那年,便逛起了花樓。
燈火琉璃,香粉萦鼻,小小少年顧辭從馬車上翻身而下,車夫想要拉她回去,被她一喝連忙又收回了手。
“公子,這不是小孩子該來的地方,快随奴才回去吧,左相大人知道了會怪罪奴才的。”車夫急得團團轉,他哪裏會想到,不過十二年紀的少年竟然會萌發逛花樓的心思。
“這天底下還有本公子去不得的地方。”顧辭冷哼一聲,盡顯狂傲,“你在外頭候着,沒有我的吩咐不準進來。”
“公子。”車夫苦巴巴征文一張臉還想說什麽,顧辭直接打斷他的話,“再阻撓本公子,就馬上給我滾回去。”
車夫一見顧辭真的生氣了,到底是奴才,哪裏敢真的阻撓主子,這會子上前也不是,回去也不是,只有在馬車旁急得焦頭爛額,走來走去。
再說顧辭才到了蓮花閣的門口,立刻就被守門的攔下了,但守門也是識眼色的,一看顧辭衣冠華服又粉面如玉的,也不會說重話,只嚴肅一張臉道,“小公子,這兒可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快些回去吧。”
顧辭看了守門一眼,說,“你這兒就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地方,哪裏有把客人拒之門外的道理,好不識規矩,去把你們掌事的找來,否則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守門的一聽顧辭這麽伶牙俐齒,一時間招架不過來,于是讓另一個守着門,自己趕忙進去通報,不多時,就領着芳姨從蓮花閣裏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說語氣不重,其實顧辭的性子也重不起來...不過也是讓她發怒了。後面幾章是說以前的事情。
☆、流年往事可追憶
顧辭懶懶的倚在門上,帶着一種與年紀不相符的風流,她見芳姨出來,勾了一抹笑,看着芳姨也不說話。
芳姨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這一打量立刻就看出了顧辭身份不凡,于是趕緊堆了笑臉,聲音頗是尖銳,“喲,這是哪家的小公子,長得這樣俊俏。”
顧辭聽了她的話,微微看了守門的一眼,嗤笑,“剛才還有人想攔着本公子,這會子倒是說好話了。”
芳姨被她這麽一句話弄得心裏不快,但還是用眼睛剜了守門的一眼,啐道,“有眼不識泰山的東西,還不給我滾下去。”
守門人被一罵,面色怏怏的,不情不願的下去了,芳姨這才轉頭對顧辭笑着說,“下人不懂事,小公子不要見怪,還不知道小公子是何人,今兒怎麽有興致到蓮花閣來了?”
她在花間流連了這麽多年,什麽人沒有見過,但這樣小的年紀就來逛花樓的,眼前的少年還是第一個,芳姨不由得有些好奇起他的身份來。
顧辭露出一個笑容來,這一笑,讓她看起來天真無邪得很,她聲音清脆,擲地有聲,“在下顧辭。”
顧辭?顧辭!芳姨吓了一大跳,許久才結結巴巴的說,“小公子可是,可是。”
“正是。”顧辭打斷她的話,眸子璀璨得如天邊的星月,帶着少年特有的純淨。
芳姨這才回過神來,大叫,“哎呀呀,我這蓮花閣可是迎來了一尊神啊。”說着,又轉身往蓮花閣裏招手,聲音洪亮,“姑娘們,快些過來,将顧小公子迎進去。”
顧辭低着頭輕輕笑了一聲,擺擺手道,“不必了,我自個進去就是。”
芳姨哪裏會由得她自己進去,一邊為她護駕,一邊招呼着姑娘們上前,樓裏的客人姑娘都因為顧辭的到來而注目——這小小少年逛花樓,還是頭一遭遇見。
來蓮花閣有的是達官貴人,不乏見過顧辭的,這看清了,嚷嚷着,“左相大人家的公子。”
這一喊,蓮花閣就更是人聲鼎沸了,衆所周知,左相在朝幾十年,可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在鹿都可是人人稱贊,怎麽卻養出了一個小小年紀就學着喝花酒的兒子?
顧辭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對比沸騰的人群,她顯得就淡定了許多,皺着眉望向芳姨,不悅的道,“這就是你蓮花閣的待客之道,本公子是來找樂子的,可不是來被人圍觀的。”
芳姨聽出她口氣的不耐,趕忙找了小厮,“快些将小公子帶到最好的廂房去,好吃好喝的都給我上了,敢怠慢了小公子,仔細你的皮。”
小厮強忍着好奇心上前,領着顧辭走出兩步,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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