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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一事後,二人就極少再提到會雲客那邊的人事物,今日秋娘也是随口一問,顧辭倒沒有表現什麽不平常,笑着說,“自然是去的,只是我卻不能和你們一道了,我與姜尤有約在先,人太多不方便。”
秋娘點點頭,又想起一事來,笑,“姜公子似乎很纏着公子,莫不是?”
“你不要多想,我向來小心行事,況且姜尤看起來也不是精明之人,不會有事的。”顧辭怕秋娘又想東想西,急急忙忙打斷她的話。
秋娘這才安心下來,見窗外雪已經停了,就起身告別回自個屋裏去午憩,顧辭也覺得這種天氣着實适合用來裹被子,于是掐了香,也一股腦往軟床去,一卷就陷入了溫暖之中。
十一月三,顧辭還在被窩裏迷迷糊糊睡着午覺,廂房的門就被人敲響,門外顧澈清朗的聲音道,“公子,姜公子來了。”
顧辭不情不願的看了一下天,亮堂堂的,連黃昏都未到,相必午時剛剛過不了不多,她懶懶的不願意從被窩裏起來,帶着濃重的睡腔道,“你告訴他我還在午睡,讓他自己先待一會。”
顧澈說好,腳步聲也随着離去,顧澈翻了個身,又打算會周公,才沒過多久,廂房的門就又讓人敲響。
擾人清夢真不是一種好行為,顧辭再次被吵醒就難免有些不悅,語氣也就重了些,“不是說了讓他自己一個人玩會嘛。”
敲門聲落下,随即是一個低沉的聲音,“顧辭?”
是秦容之,顧辭半睡的眼即刻睜開,人也清醒了一大半,她總是莫名覺得秦容之對她有若有若無的試探,好似要抓她的短處,又好似只是為了好玩,但無論哪一種,她都不敢掉以輕心。
“容之?”她特意佯裝意識渙散,試探性問了一聲。
秦容之默了一會,道,“既然你在歇息我就不做打擾了,本來我得了一副畫想與你一起鑒賞,看來只得等晚上了。”
顧辭無法,只得起身,給自己披了衣,一邊說着等一下一邊整理着裝,然後開門,門外秦容之一身深灰長袍,很是随意的裝扮讓他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真不巧,今晚我與好友要去逛夜市,怕是無法與你賞畫了。”顧辭打了個哈欠,看起來依舊睡眼惺忪。
秦容之也不介意她這副模樣,想了想說,“我也許久沒有去夜市看看了,若是帶上我同行,不知顧辭可方便?”
顧辭心裏一疙瘩,本來想着可以出去輕松一下,沒想到還要帶着秦容之這尊大佛,時時提防着,雖顧辭也想過自己是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對人多一分防備總是無錯的,可此時此刻,就是她要提防,也不得不應下來。
“怎麽會不方便,容之能和我一道去,我自是開心。”顧辭神色自若,心口不一,“容我梳理一番,再帶你去會會我的好友。”
顧辭也只是簡單冠發,再添了衣,就與秦容之去另一間廂房找姜尤,姜尤本來就是坐不住的性子,若不是有顧澈在一旁拖着,怕是他早就要沖出去找顧辭了。
顧辭方開了廂房的門,姜尤一見來人,眼睛一亮,笑容滿面,“顧辭,你可算來了。”
☆、四人同行逛夜市
姜尤說完起身跑到顧辭身邊,不等顧辭搭話,他又自顧自說,“你再不來,我就要去找你了。”
顧辭早就摸清了姜尤的性子,知道他這話不假,于是笑道,“天還沒黑呢,我就是來見你夜市也還沒有開始。”
姜尤卻不管,挽住顧辭的手,轉過頭才注意到了顧辭身旁的秦容之,打量了起來,顧辭想起初次相見他那上下将人看個遍的打量方式,連忙吸引他的注意力,道,“秦容之,我的好友。”
姜尤卻還是用眼睛看着秦容之的那張臉,眉心微皺,臉上帶有惑色,繼而不确定的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顧辭呼吸窒了一下,姜尤素日不常出門,接觸的又都是一些達官貴人,如果姜尤覺得秦容之面熟的話,那勢必代表秦容之極大可能是官場之人,如此一想,顧辭不由覺得寒意橫生。
秦容之神色自若,笑,“秦某人似乎并未曾見過閣下,敢問閣下是?”
姜尤還在皺眉回憶,顧辭不想打擾他的思緒,替他回了話,“姜尤。”
“姜尤?”秦容之低聲念了一次,目光一下子亮了起來,坦然道,“原來是姜老将軍的愛孫,三年前我曾到貴府拜訪過姜老将軍,想必那會子公子與我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公子還能記住我,實屬秦某之幸。”
秦容之的話讓顧辭有些洩氣,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有點眉目的事情就這樣打了水漂,于是問姜尤,“是這樣嗎?”
姜尤點點頭又搖搖頭,依舊不确定,“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拜訪爺爺的人太多了,我記不清。”
秦容之接話,“多年不見,姜老将軍近來身子可好?”
姜尤想了想說,“爺爺身子骨還算硬朗。”
三人又是一番寒暄,秦容之再沒有提去姜府的事情,顧辭也無法順着問題問下去,她心底是極想知道為何秦容之得以去見姜奕,若他真是江湖中人,德高望重的姜奕根本沒有見他的理由,想不通,實在想不通,可顧辭又抓不出他那番話的毛病來,只得先壓下去,待事後查證。
外在廂房裏品茶又談天的,時間倒走得也快,天已經有些灰蒙蒙了,顧辭起身說去換衣裳,姜尤一直說要跟,是秦容之和顧澈好不容易才勸他留下來的。
顧辭表面說去換衣裳,實則是裹胸步将她勒得實在喘不過氣,只好回自己的廂房得口喘息的機會,約摸一刻鐘,她覺得舒坦些了,也不敢耽擱,找了件寬松的湖藍色外袍,扣上鑲玉的腰帶,收拾妥當又急急忙忙往姜尤那邊去。
估摸着時辰也差不多,由顧澈駕車,三人紛紛進了顧辭的馬車裏,姜尤已經坐過幾次顧辭的馬車,對馬車奢侈至極的裝點早已經見怪不怪,而秦容之也只是淡淡掃一眼,也沒有說什麽。
馬車行得穩,三人在馬車內并沒有怎麽說話,姜尤挨着顧辭坐着,似有困意,顧辭知道他身子弱,也不敢讓他太過于勞累,想了想,還是說,“靠在我身上小憩一會,到了喊你。”
姜尤半眯着眼一副要睡着的模樣點了點頭,攀上顧辭的手,慢慢的将自己的頭靠到顧辭的肩上,身子也軟下來依靠着顧辭,顧辭到底還是姑娘家,被這樣的重力一壓,難免有些吃力,但她只是抿了抿唇,任由姜尤靠着。
秦容之坐在另一側,看了顧辭和姜尤一眼,勾唇笑,“姜尤似乎很喜歡你。”
顧辭怔了怔,将姜尤放在她腿上的手挪開,輕聲說,“喜歡稱不上,他心性單純,怕是把我當哥哥依賴了。”
“他可足足壓了你十一月。”秦容之輕笑。
顧辭也覺得好笑,她向來吃生她吃軟不吃硬,就好姜尤這種有些軟糯的性子,即使是個比他大上将近了一歲的男子,她也願意費些心思,怕是在永樂街混跡久了,當真有了幾分憐香惜玉之心。
二人正說着,馬車緩緩慢下來,直到停住,顧辭疑惑,問,“怎麽了?”
顧澈清朗的聲音回,“是姜公子。”
姜餘?顧辭馬上反應過來,望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姜尤,只覺頭痛,也不管會不會吵着他了,将他推給秦容之,起身去開了馬車的門。
顧澈已經下了馬車,馬車外,姜餘一襲與夜色相融的藏青色長袍,身騎棕色大馬,目光微寒,望着馬車探出身子來的顧辭。
顧辭一下子就明白了來龍去脈,怕是姜尤此次又是瞞着家裏出來的,姜餘找上門來要人了,她佯裝一無所知的模樣,笑道,“姜兄怎麽來了,正好,與我們一同去夜市湊湊熱鬧。”
姜餘卻不領情,面不改色,“家弟呢?”
這仗勢,好似她拐跑了姜尤一樣,顧辭也好勝委屈,看了姜餘一眼,轉過身就去喚還迷離着一雙眼的姜尤,“醒醒,你大哥來找你了。”
姜尤還是迷迷糊糊,過了好一會才有幾分清醒,挽着顧辭的手撒嬌說,“我不回去。”
“你又從家裏跑出來,我如何帶得你出去玩。你哥像要殺了我,你自個去說。”顧辭這次不吃他撒嬌的一套了,拿開他的手,将馬車門開大,自己則如若定海神針一般做回了馬車裏。
姜尤苦着一張臉看了一眼顧辭,又氣沖沖的走到馬車門口,探出頭,“大哥,我不回去。”
“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你出門。”姜餘低沉的聲音帶着幾分怒意,“你為何不聽我的話?”
“我不是孩子,幹什麽要一直将我關在府裏,我做事有分寸。”姜尤也生氣了,嚷嚷道,頗有破罐子破摔之勢。
顧辭怕二人真的吵起來傷了兄弟情意,也不敢真的袖手旁觀,連忙又起身拍拍姜尤,道,“你少說一句。”
姜餘是上過戰場的将軍,縱然長得俊郎也多多少少帶些戾氣,此刻因氣而寒着一雙眼,就更是吓人,顧辭吸了口涼氣,怕自己一句話說得惹這位将軍生氣就成了劍下亡魂,于是平緩心情,換上笑容,好聲好氣,“姜兄,我看姜尤興致高得很,你也不願拂了他的意,我向你擔保,今夜我只是帶他去湊湊熱鬧,絕對不會出岔子。”
姜餘還是不說話,姜尤也趕緊軟下語氣說,“大哥,從小到大就沒有多少人肯和我玩,好不容易得了顧辭這個朋友,我只是與朋友外出游玩一番,我也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惹事,夜市一結束我就回家。”
姜餘聽後,面色微微緩和了下來,顧辭見事情有起色,推推姜尤,“還不快進去。”
姜尤一怔,一溜煙就鑽進了馬車裏,姜餘抿了抿唇,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來,站在一旁的顧澈過去接在手中。
“這是姜尤随身帶的藥丸,他出門忘了帶上,每兩個時辰服用一次。”姜餘望着顧辭,繼而夾好馬腹,喝一聲,馬兒悠然而去。
顧澈将瓷瓶交給顧辭,顧辭望着瓷瓶發了一會呆,這兩兄弟真是,她也不知道怎麽說才好了,笑了笑進了馬車,關上門。
一段小波折後,又行了一段路,終于是來到鹿都最為繁華的街道,也是最靠近皇宮的街道——長寧街。
長寧街,顧名思義,長樂安寧,住在長寧街的人群沒有界定,在這個地方,可見富甲千金一擲,也可見布衣街頭常話,不同人群的聚集使得長寧街買賣生意十分頻繁,又因為在天子腳下,教之其他地方要安樂得多,因此便成了鹿都最為繁華之地。
夜市已經進行了好一會了,姜尤興致高漲,不等顧澈停穩馬車就要起身,顧辭一見連忙制止他,他不情不願的又退回來,目光閃爍着異常的光芒。
待廣場打開馬車門,外頭的喧鬧一下子灌入了耳裏,顧辭首先探出身子去看,人潮湧動,摩肩擦踵,說話說,吆喝聲,驚呼聲,歡笑聲,此起彼伏,她突的就有些明白為何姜餘不放心她帶姜尤出來玩。
為了不出意外,她又坐回馬車和姜尤強調了幾次一定要待在她身邊,這才帶着姜尤下馬車,秦容之也随之下來,見密密麻麻的人群,眼底一亮,笑道,“竟然有如此多人。”
顧辭接話,“是啊,每年番客來全鹿都的人都要湧到長寧街,人多也是必然的。”
秦容之點點頭不再說什麽,只打量着這一場民間的盛典。
所謂的番客,其實就是疆外的一些游牧名族,較之中原人,他們的身材要高大強壯得多,面容輪廓也要深邃一些,但因着中原霸主,他們的身份也被壓低了一等,一般中原人将他們統稱為胡人。
胡人雖骁勇善戰,但文化卻比中原要低一等,因此中原人一直對他們有着血腥而愚昧的誤解,對他們避之不及,直到前朝皇帝年輕時攻克下北方疆域,胡人才乖乖俯首稱臣,有了這幾十年來的番客入中原表演,中原人才慢慢對他們改觀。
此時眼前所見,一個穿着貂皮,胡髯橫生幾乎只剩一雙眼的高大男人站在人群中央,他手中拿着燃燒的木具,喝一口酒,眯眼将酒盡數噴出,木具大燃,轟的一聲火花竄起好幾尺,圍觀群衆發出震耳欲聾的叫好聲。
而站在顧辭身邊的姜尤,因第一次見此景,更是驚得瞪大了一雙銅鈴眼,拉着顧辭的袖口,嚷道,“顧辭,你快看,火,好大的火花啊。”
顧辭也笑,衆人的臉被火花照得微黃,一瞬間又只餘下紅燈籠裏映射出來的悠光,明媚柔和。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太多了就停更了幾天,接下來會穩定一點了。
☆、姜尤夜市發舊疾
姜尤被禁锢得久了,玩心大起,拉着顧辭左看看右看看,顧辭諒解他,也就由着他,只要他不走丢就好,而秦容之心情似乎也極好,偶爾與顧辭搭幾句話,再看看表演,好不快活,至于顧澈,本來夜市對他來說就不是什麽稀奇事,再加上他不愛熱鬧,便全程面無表情跟在顧辭他們身後。
因着人群實在太多,顧辭害怕姜尤走丢,只得緊緊拉着他的手,但姜尤實在不是個安分的主,也不管顧辭勸,見空就鑽,這兒跑跑,那兒跑跑,等顧辭回頭一看,已不見了顧澈和秦容之。
“醬油。”她喝道,拉住姜尤,連給姜尤起都外號都喊出來了,“你慢點,他們跟不上了。”
姜尤回頭一看,發現真的不見了顧澈和秦容之的身影,怔了怔,笑道,“他們又不是小孩子,總找得到回去的路,不必擔心。”
顧辭哭笑不得,她那樣說,倒不是擔心顧辭他們兩個,反而是擔心領着一個半大孩子一般的自己,但想來也不會發生什麽事情,索性也不去找他們,由着姜尤玩個痛快了。
“那是什麽?”姜尤指着一處小攤問。
顧辭順着他指的方向望過去,是一個糖人小攤子,她有些驚訝,“你連這個都沒有見過?”
難道這不是尋常孩子小時候都會吃上幾次都小玩意嗎,一想到姜尤從小被關在府裏養病極少出來,她大抵也能想通了,于是有些心疼他,就說,“你要過去看看嗎?”
姜尤迫不及待的點頭,立馬就拉着顧辭擠過人群向小攤子而去,到了小攤子,發現圍了許多小羊角辮,顧辭和姜尤的到了格格不入,也好在人多,沒有人去注意他們。
捏糖人是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雖年紀不輕,動作卻利索得很,不多時就是一個小人,攤子一旁已經有了上色的成品,顧辭見捏得甚是栩栩如生,就指着一個圓滾滾的女娃娃問姜尤,“這個可好?”
姜尤望着那個女娃娃搖了搖頭,“我可以讓他捏別的嗎?”
“行,不過要費些時辰,你耐得下性子等嗎?”顧辭笑着調侃。
這會子那群小羊角辮也買得差不多了,姜尤顧不上回顧辭的話,就對老伯說,“我想捏一個像他一樣的,你看行嗎?”
姜尤指的是顧辭,老伯望了望二人,笑得眼睛只剩一條縫,連連點頭,聲音沙啞,“行,二位是兄弟吧,感情真好。”
顧辭也沒有反駁老伯的話,推推姜尤,道,“不給你大哥帶點什麽東西回去嗎?”
姜尤一怔,眼裏流光微亮,卻嘟囔一聲,“誰想給他帶。”
但話是這麽說了,姜尤還是對着老伯說,“我還想捏一個糖人,我大哥。”
老伯正看着顧辭的臉忙活,将“顧辭”捏好後,才應,“你大哥長什麽樣子?”
姜尤卻被問倒了,結結巴巴了許久,看了看顧辭,欲言又止,顧辭給他一個盡管說的眼色,他才正色道,“我大哥長得好看極了。”
那神色,盡是驕傲,顧辭勾了唇,果真坐實了兩兄弟明明互相關心卻又互相擺臭臉的事實,她也不拆穿,接着姜尤的話,“有多好看?”
“我大哥身姿挺拔,濃眉星目,氣宇軒昂,在鹿都,絕對找不出第二個與我大哥有一般氣魄的男子。”姜尤微微仰着臉,說完還十分驕傲的吸了吸鼻子望着顧辭。
顧辭實在憋不住笑了,哈的一聲笑出來,連捏糖人的老漢也停下手中的動作,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跑動了起來。
“顧辭,你笑什麽?”姜尤被他們一笑,氣極了,怒視着她。
顧辭好不容易才壓下笑意,對着老伯說,“你聽見了,他大哥是鹿都最有氣魄的男子,那你可要捏好了。”
老伯遍笑邊應,繼續捏糖人的動作,笑,“若說有氣魄的男子,那當屬姜餘将軍,依我看,不如就按照将軍的面容捏如何。”
正可正和姜尤的心意,他一聽,笑得似朵花兒一樣,一連說了五六個好才作罷。
等顧辭和姜餘的糖人都捏好上好色,也是兩刻鐘後的事了,姜尤開心得不得了,哪一只都不肯給顧辭,顧辭本來也不是什麽小孩子心性的人,就都給了他拿着,随手抽了一個胖乎乎的男娃娃,付了錢,帶着姜尤離開。
夜市已經過了最熱鬧的時候了,顧辭看時候差不多了,于是拉着姜尤到人少之地,對他說,“夜了,該回去了。”
姜尤一聽就不依,“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躺,不要這麽早回去。”
越晚天越冷,已經有人耐不住寒氣回家了,看這天怕是要下雪,幸而姜尤穿得暖,現在也沒有表現出來什麽異常。
顧辭早就聽聞姜尤身子不好,可他除了臉色較之常人蒼白一些,至今都沒有發病的痕跡,有時候顧辭甚至在想,是不是姜尤的病根已經除了,只是姜家人太過于呵護他而大題小做。
想是這樣想,顧辭還是按照姜餘的吩咐,從懷裏拿出藥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遞給姜尤,語氣是不能商量的強硬,“你要再玩一會也行,先把藥吃了。”
姜尤一見藥面不改色,二話不說接過往嘴裏丢,這下子倒是顧辭傻眼,她原以為要軟硬兼施一番才能讓他吃藥,卻沒有想到他早已習慣,壓根就不用人說。
顧辭已有些倦意,姜尤卻仍舊生龍活虎,拉着顧辭這跑跑那跳跳,說實在話,兩個俊俏的男子在路上拉拉扯扯跑來跑去着實引人注目,也好在顧辭向來被人看得多了,也沒有過多的不自在。
姜尤對許多東西都稀奇得很,手上拿着的糖人不肯吃,這會子又想試試糖葫蘆,糖葫蘆吃完了,又看上了一盞花燈,顧辭被他折騰得實在累了,買了花燈後,就說,“該回去,太晚了你大哥要擔心。”
姜尤正拿着炫目的琉璃花打量,正想反駁顧辭的話,見顧辭帶着一雙疲倦的眼看他,他才勉強答應了下來,“走吧。”
顧辭真的是給自己找罪受,活脫脫像帶了一個小孩子出門來,此刻見姜尤終于肯回去,感激涕零,拉着姜尤往回路走。
因着夜深了,人群也少了下來,走起來也就快了許多,顧辭拉着姜尤的袖口,小心翼翼避開來來往往的人,姜尤一心在糖人和花燈上面,只由着顧辭帶領着,全然也不理會其他了。
顧辭走到一半,手上的力突然全然被拉下去,她差一點就跌倒,立馬回過頭去看姜尤,這一看大驚失色。
姜尤半彎着身,捂着胸口的位置,大口喘着氣,口中呼出的氣成白霧袅袅而起模糊了他一張緊緊揪在一起的臉,他的面色沒有了一絲絲血色,眉頭皺如山川,眸子睜得極大望着地面,不過一瞬,他轟然倒地。
“姜尤。”顧辭喊了一聲,手疾眼快的上去扶住他,卻控制不住他往下倒的身體,“怎麽了?”
姜尤臉色痛苦極了,卻還是有氣無力,結結巴巴的回答,“好像又發病了。”
已經有過往的人群聚集看着他們,顧辭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強制冷靜下來,對過往人群大吼,“快些找大夫,這位公子是姜奕老将軍的孫子,誰幫了他必定不會虧待了的。”
這個時候,将姜尤的身份抛出去就是最好的救命藥,陳國子民誰人不知保家衛國幾十載的姜奕,如今他的孫子危在旦夕,陳國的子民不會見死不救。
“姜尤,不要怕,很快沒事。”顧辭快疾的從懷裏掏出藥瓶來,倒藥丸的時候卻抑制不住雙手發抖,将藥丸塞到姜尤嘴裏後,她喘着氣望着人群。
“最近的醫館離這裏也要小半個時辰,現下人群少些了,馬車可能會快些,可是現在去哪裏找馬車呀。”人群不知道誰說了這麽一句。
顧辭渾身擲于冰水中一般,姜尤已經半昏迷過去了,可她又想不出其他辦法,只得用水去搓姜尤的臉,試圖給他回溫,“誰幫我一把,扶他進去屋裏,他凍得可怕。”
當下之計,只能先讓姜尤保溫,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辦法了,她話一出,有幾個人急急忙忙上來幫忙,她又說,“快快去請姜餘将軍,讓他快點過來。”
擡頭一看,卻見不遠處一輛馬車緩緩行來,她不能猶豫,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将姜尤扶上馬車直往醫館,雖說現在人群不少,但每馬車還是行得通的,也由不得她多想,見人群還在攙扶着已經昏迷過去的姜尤,她道,“你們好好看着公子,我去喊停馬車。”
說完也不管人回應,直接就往馬車的方向跑去,冬天穿得多,跑起來也吃力,她幹脆将外頭的一件鬥篷脫了,寒風凜冽刮得她的臉生疼,她也不管不顧,一心一意只往那馬車去。
待近了,發現馬車雖看起來普普通通毫無驚豔之處,但所打造的香木與她所用的卻是一樣的,想必馬車內不是王公貴族也是富貴人家,那麽事情就好辦了。
她跑得急,停下來時候胸口和腹部都隐隐作痛,喉嚨裏灌入了許多寒風,可她也顧不得了,張開雙手橫在馬車不遠處,馬車悠悠往前走了幾步,停下了。
顧辭平緩了氣息,喉嚨裏隐隐有血腥味,開口,聲音清麗而清晰,“在下鹿都顧辭,因友人舊疾突發,情勢危急,不得已攔住閣下去路。”
她咽下口中的血腥味,再恭恭敬敬作揖,“還望閣下能夠出手相救,待他日顧辭必報今夜之恩。”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清晰明了,在這熱鬧的夜裏顯得卻那樣冷清。
天突然飄起了雪,落在顧辭的發上,落她的卷起的外袍中,她顫抖的指尖,她明麗的眼裏,寒風呼嘯裏,她于街道而立,面色凝重,卻毫不退卻,目光緊緊望着不遠處的馬車,有期盼,也有隐藏不去的慌張。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個超級重要的人物要出現了!!!
☆、姑蘇來客青隐者
大雪紛飛,一片片白入了顧辭的眼,馬車在幽微的燈花裏隐隐約約可見,角沿挂着一盞七彩琉璃燈,發出淡淡的七色光暈,照着馬車一側的木牌,卻照不清木牌上刻着的字。
馬車內的人還沒有沒有回應,顧辭焦急的回過頭去看,人群将姜尤裏三層外三層圍住,看不起裏頭的情形,可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正欲再出聲,一個清晰卻又好似遠方飄來的聲音入了她的耳,就好似平靜的湖面突然掉落一滴水珠,清脆的一聲,再泛起淡淡的小漣漪,“進來吧。”
輕輕的三個字,此刻聽在顧辭耳裏卻猶如天籁,她急急道謝,又趕忙跑回去,馬車就悠悠蕩蕩跟她上前。
百姓因為顧辭離開也不知道怎麽辦,就一直架着姜尤在原地等,顧辭到時,姜尤還是昏迷狀态,她握住他的手,冷得像塊冰,她心中警鐘大作,焦急的說,“快些将公子扶上馬車。”
到底姜奕在陳國威望十足,現下他的孫子有難,百姓也願意去幫他,馬車門已經開了,衆人合力将姜尤扶上馬車,顧辭再将他拖進去,黑暗裏,有人給她搭了一把手,顧辭下意識說了聲謝,然後将姜尤安置于軟墊上,探出身去,“多謝各位相助了。”
“公子快些去吧,耽誤了不好。”百姓有人喊了這麽一聲,顧辭就喘着氣關上門,彎着身子直接就坐在了馬車上,握住了姜尤冷冰冰的手,使勁的搓着。
馬車什麽時候行走的她也不知道,只是姜尤的手有些回溫後,她才停止了手中的動作,擡眼去看馬車的主人——是一個年輕男子。
馬車的車窗折射出來幽黃的光灑在他身上,他披着純白的鬥篷,裏頭是一件湖藍色的袍子,正襟危坐,看不出身形,臉隐在黑暗裏,只見兩片微微抿着的薄唇,是極為好看的淡粉色,往下看,随意搭在軟墊上的手白皙修長,僅憑借此,顧辭便可以斷定這必定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
自上了馬車,顧辭只顧着姜尤了,此時也不在意發絲淩亂衣衫不整坐在馬車毛毯上的狼狽形象了,輕喘氣說,“多謝公子相助,還勞煩公子送我們到最近的醫館。”
男子聽聞,音色平淡的吩咐車夫,“去醫館。”
車夫應了一聲,不急不緩的趕馬,顧辭跪坐着去檢查姜尤的情況,他的臉色好似有所好轉,可身上的溫度卻依舊過于低了,咬了咬牙,到底救人要緊,顧辭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外袍,解到胸口處手頓了頓,也只是一瞬,不多時就将外袍脫下來,蓋在瑟瑟發抖的姜尤身上。
雖說是在馬車裏,但十一月的天也足以凍得人哆嗦,她盡量不表現出自己受凍的情況,緊緊挽着姜尤的手,将頭靠在軟墊邊緣,時不時去摸姜尤臉上的溫度,一心只想着快些到醫館。
明明只是半個時辰左右,因為擔心和受凍,顧辭便覺得過了許久,等馬車平穩停下了,她發現自己抖得不行,強撐着身子起來,卻發現腿麻的厲害,試了幾次都重新坐了下去。
一只手伸過來,她擡眼去看,依舊看不清男子的面容,拉住男子的手時,男子的手很是暖和,暖意透過掌心傳遞給她,她順利起身後,道謝。
車夫開了馬車的門,幫着顧辭将姜尤架下馬車去,顧辭力氣小,自個是沒辦法将姜尤扶進醫館的,喊了幾聲後,醫館才有人出來,一個小藥童見了他們,趕忙進去喊人,車夫這才重新回去。
顧辭緊繃着的思緒才稍稍松動,也不知道馬車內的男子看不看得到,對他抱拳敬禮,“敢問閣下貴姓大名,家住何處,待他日顧辭必登門道謝。”
男子卻不回她的話,喚了車夫過去,顧辭再擔心姜尤也不得不耐心侯着,車夫到了馬車旁,馬車內遞出一件鬥篷來,顧辭認出,是方才男子身上的,她正疑惑,車夫就抱着鬥篷走到她面前,男子的聲音傳來,連大雪的寒也無法蓋去他的清冽,“姑蘇,上官青潋。”
車夫不容拒絕的将鬥篷塞到顧辭懷裏,說,“我家主子說天冷,這鬥篷先借給公子取暖,待來日再讨回。”
顧辭擔心得緊,連男子說話時都沒有細聽,也不想過多的去推脫,鬥篷抱在懷裏,有男子的溫度,帶着淡淡的清香,車夫送往鬥篷又回去趕車,馬車門被關上,徹徹底底阻隔了顧辭往裏頭探的目光。
輕輕揚鞭,馬蹄踏在冰涼的地上,鐵蹄發出清亮的聲音,随着馬車緩緩往回轉,借着醫館面前幽微的燭光,馬車挂着的搖晃的木牌上的字一晃過顧辭的眼,入木三分的兩個字——上官。
顧辭醍醐灌頂,抱着鬥篷的手倏然一緊,男子清冽的音色一遍遍來回的徘徊,“姑蘇,上官青潋。”
冰天雪地裏,顧辭身子冷冰冰的,腦海裏卻發熱發燙,一個個她不願意接觸的人都一個個出現在她面前,姜尤,姜餘,秦容之,如今,再加上一個上官青潋,刻意相遇的有,偶然相遇的也有,無論哪一種,都讓顧辭措手不及。
她望着馬車漸行漸遠,長籲一口氣,抱着鬥篷進入了醫館,現下不是去傷春悲秋的時候,姜尤的病情比之重要多了。
飛雪飄飄,寒風呼嘯,醫館的門嘎吱一聲被關上,門口的燈火被風一席卷,突的滅去,只餘下縷縷青煙。
姜尤經診斷并無大礙,但顧辭還是覺得自己難辭其咎,她明明知道姜尤身子弱,卻放任姜尤在那樣寒的夜在外待了整整兩個多時辰,她知道是自己處理得不妥當。
姜餘冒雪來醫館的時候,面色如霜,一句話也不曾和她說,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将不省人事的姜尤帶走,顧辭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樣的目光——憤恨,猜疑,還帶着一股狠絕,這讓她意識到,她與姜尤二人的身份,當真行走過于密切了,而往後,若要避嫌,唯一的辦法就是對姜尤避而不見。
回到蓮花閣時,秦容之已經在那裏了,秋娘也擔心她,從夜市回來後一直侯着不敢睡下,而顧澈卻因為與她走丢執意的在外頭尋找,她望着外頭的鵝毛大雪,立馬派了人出去尋,約摸半個時辰,一身染雪墨發衣物盡濕透的顧澈才氣喘籲籲的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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