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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廂房門口,一見面他匆匆上前,伸出手看見自己濕透的衣袖卻又垂下,聲音哆嗦的說,“平安回來就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顧辭莫名其妙紅了眼眶,只得急急忙忙催促他去沐浴,以免出醜。
姜尤在家調養了将近半月,又被禁了足,自夜市後,顧辭就沒有再見過他,雖以前總是想着躲他,但這些時日他不來煩着,顧辭倒覺得有些冷清了。
轉眼就又是年末,秦容之說自己要外出一趟,十二月初就再也沒有出現在蓮花閣,他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來時毫無跡象,去時消失無蹤,但真正算起來,顧辭與他見面的次數一雙手數的過來,并沒有多大的交情,再加上顧辭對他有幾分戒備,他的離開,反而讓顧辭松了一口氣。
顧辭自弱冠禮後只回了一次顧府,往年的這個時候,顧府只派人來請兩三回,而今年,卻從臘月十八開始便日日差人來請顧辭回府,說得最多的,便是顧術要她除夕回家團圓。
自打顧辭完完全全看清顧術的面目後,她已經不對他抱有任何希望,此次的除夕團圓于她而言也不過一次“鴻門宴”,她不想去,更不會去。
陳國的局勢越發風起雲湧。
當今皇上與太後對峙近半年,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宣告天下将于新歷正月十五元宵節迎娶太後侄女戚素如。
右相上官戊之子上官青潋于一月前自姑蘇回到鹿都,上朝觐見卻以一句“不拘朝堂裏,只求天地間”婉拒拜官,皇上求賢若渴,恩賜上官青潋自如出入皇宮之權,欲招其為幕僚。
談起上官青潋,鹿都的子民只對其一知半曉——據聞他生性冷清,身于官宦之家卻無心入朝為官,十一年紀便離開鹿都去往姑蘇,一去十二載,至今再踏入鹿都的土地。
上官青潋在姑蘇十二年,早已經是無人不知,顧辭也有所耳聞他的所作所為——姑蘇最大的水渠設計稿圖來自他手,發現農法欠缺他連續三次上奏致使農法重新修訂,四個貪官污吏因他掌握實質性證據全部革職查辦锒铛入獄,姑蘇多家救濟堂由他開辦以安置流離失所的百姓,如此善事,數不勝數。
姑蘇百姓言其之才天下絕豔,之心慈悲為懷,之舉兼濟蒼生,乃當之無愧姑蘇最大的恩人,并美稱其為“青隐公子”,意欲“不慕朝堂青山客,隐于姑蘇濟蒼生”,他所創辦的救濟堂也都由姑蘇百姓打造牌匾,名曰——青隐堂。
關于上官青潋在姑蘇的功勞,若真要論起來,三言兩語難以說清,而在鹿都這樣人紛雜亂的地方,他在姑蘇的事跡在短短幾日內就傳遍了大街小巷,一時,鹿都的子民在對上官青潋充滿好奇之中也對了幾分敬佩,青隐公子這個名號也如風一般在鹿都傳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很重要~你們要不要順便猜猜秦容之的身份。
☆、為救月兒回顧府
昨夜下了一場大雪,顧辭醒後打開窗一望,外頭盡是白茫茫的一片,枯木上挂着冰簾,晶瑩剔透,她朦胧着一雙睡眼,被清晨的寒風一吹,打了個哆嗦,清醒了許多。
敲門聲打斷了這一份靜谧,門外顧澈的聲音響起,“公子,顧府的人送了信過來,說務必公子親啓。”
顧辭沒有回話,上前去開門,顧澈裹得嚴嚴實實的站在門外,臉頰凍得紅彤彤的,鬓角上還挂着小雪粒,看起來也是可愛極了,顧辭連忙領他進屋取暖,忍俊不禁道,“顧澈,我以往怎麽就沒有發現你竟生得如此惹人喜愛。”
顧澈對她的打趣已全然習慣,也沒怎麽去反駁她,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來,遞給顧辭,“喏,給。”
“真是無趣。”顧辭對他冷淡的反應表示無奈,接過信封,撕開,輕笑道,“也不知道這次又是怎樣的理由,還真是固執。”
顧澈知道顧澈很是排斥回顧府,但他卻從來不問,就連顧辭弱冠那天他無緣無故被綁一事都不曾開口詢問,有些事,若顧辭不想說,他不會主動去觸及,就像顧辭也出來沒有去探究他的過往一般。
顧辭漫不經心将信紙打開,眼一掃,眉頭漸漸皺起,唇也越抿越緊,連拿着信紙的指尖的用了力,顧澈見她面色不對,問,“怎麽了?”
“還真是用了心思。”顧辭冷笑一聲,将信紙猛的蜷在手心,收緊,“月兒在他們手裏。”
看來這一次,顧術是不見到她不罷休,她心寒如冰,卻又好似有熊熊烈火在心頭燃燒,蜷着信紙的手越發用力,到最後終于忍不住将信紙撕碎,氣得微微喘氣。
顧澈也凝了眉,他與月兒認識多年,雖說不熟,但知道她對顧辭來說也是極為重要的,顧辭向來重情重義,很是重視身邊的人,如今顧術綁了月兒,無疑是觸犯到顧辭了。
“公子,當今之計,還是得回一趟了。”
顧澈清朗的聲音将顧辭拉回冷靜之中來。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一看,就見挂在衣櫥上的鬥篷,那是上官青潋在夜市那晚給她的,後來她讓顧澈送回上官府一次,而上官青潋卻什麽話都沒有說,原封不動的送回來。
她并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只是上官青潋也該知曉二人不宜有交往,他的意圖,顧辭至今還沒有猜透,而今,一事為平一事又起,她真是不能自亂陣腳。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當下決定先去一趟會雲客,問清楚青青事情的來龍去脈,顧澈知道她的意圖,先一步出去備上馬車,不多時,二人就到了坐在了去往會雲客的馬車上。
一路上二人都沉默極了,顧澈不去打擾顧辭,顧辭則細細的想對策,一晃眼,馬車就停在了會雲客的門口。
問了酒樓的人,得知青青所在,顧辭急急忙忙去找,在地窖裏找到了青青。
青青一見顧辭,有些訝異,問,“公子怎麽這麽早就過來?”
看樣子,青青還不知道月兒不見的事情。
“青青,月兒呢?”顧辭面色認真得很,語氣也沒有平時的玩笑腔調,青青一聽就知道不對勁了。
“昨夜我見過她一次,今日一大早我起身就來地窖查點食材,再也沒有見過她。”青青凝着面色,突然一拍腦袋,“對了,剛剛明叔還問我月兒去了哪裏,公子,月兒是不是出事了?”
青青擔心得不得了,急得拉着顧辭的袖口,見顧辭不說話,自責的全身發抖,“如果月兒處什麽事,我怎麽能安心。”
這麽多年朝夕相處,青青和月兒早已情同姐妹,如果月兒出了事,青青一定不好受,顧辭只好安慰道,“沒事的,你安心,晚些月兒就回來。”
可青青還是魂不守舍,“公子,你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顧辭也不瞞着她,只是避重就輕的說,“因我的緣故,恐怕要讓月兒遭些罪,但你放心,不會有事。”
青青一聽,眼眶就紅了,但她怎麽能去怪責顧辭,顧辭對她們有多好她們是親自體驗着的,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與顧辭沒有多大的關系。
“我相信公子,也相信月兒會沒事。”青青反而安定下來,深吸了幾口氣,笑道,“青青在會雲客等你們回來。”
青青向來不是會給顧辭添亂的人,因此顧辭只囑咐了她幾句,就準備回一趟顧府,她正想讓顧澈留下來,顧澈已經早一步洞察她的心思,搶先一步說,“公子,我與你一同去前。”
他的眼神堅決,顧辭想了想,也覺得多了他一個似乎也能讓自己多些安心,于是點點頭,與顧澈一同離開了會雲客。
一路上,顧辭在想,她不過是去見自己的身生父親,卻如同去見自己的仇家一般小心翼翼,當真是可悲,有時候在想,如果當年沒有撞見那一幕,也沒有聽見那些話,她是否會按照顧術希望她走上的路那般,成為一個與今日完全不同的顧辭。
“公子。”顧澈輕輕喚了他一聲,顧辭想事情想的出神,并沒有回他,他又喚了一聲,“公子。”
顧辭從思緒裏出來,啊了一聲算是應了。
“公子眉心皺得太深了,有失俊郎了。”明明是一句半是調侃的話,在顧辭口中說出來便顯得認真極了,他頓了頓,終于提起那件事來,“前段時日我不也被綁了一次,如今還好端端坐在公子面前,想必他們也不會對月兒做些什麽,公子不要太傷神了。”
顧辭知道顧澈是在安慰她,但二人皆是因為自己遭罪,自己怎麽能不怪責自己。
顧澈嘴上不說,可她清楚得很,自打年少顧澈被關進蓮花閣的黑屋後,他就怕自己一個人獨處黑暗之中,那一次在顧府被綁,他佯裝無礙,可自己進去時,他抑制不住伸手抱住自己時的顫抖自己是深切體會到的,而月兒自小膽子就不大,這一次遭了這種事,她想必此刻也害怕得緊了。
顧辭伸出手捏了捏眉心,強顏歡笑,“知道了。”
馬車再停下來已經臨近晌午了,顧辭下了馬車,牌匾上顧府二字就壓迫而來,她瞬間眉心又皺起,顧澈站在她身後,随着顧辭的目光擡頭看,抿了抿唇。
顧府的人早就料到顧辭會回來一般,一見顧辭立馬就有家仆迎上來,顧辭冷着一張臉,帶着顧澈進了顧府的大門,一路上也沒有去注意這幾個月來顧府的變化了,一心只想着快點見到顧術,早些将事情給解決了。
到了大廳,顧術正坐在高位品茶,神色悠然,見顧辭來了,他慢悠悠的看過去,面不改色。
“左相大人好興致。”顧辭陰陽怪氣說了一聲,方才還陰寒着的臉突然笑起,她走到一側,疊起一雙腿坐下,目光如炬盯着顧術,“為見我一面還真是不擇手段。。”
顧術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你太沉不住氣了。”
顧辭五指猛的蜷起,臉上的笑容還挂着,“若不然左相大人動了我的人,我還要無動于衷嗎?”
顧術搖搖頭,皺紋裏那雙眼漸漸精銳起來,頗是恨鐵不成鋼,“那不過一個妓子。”
此話一出,顧辭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顧澈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她才抑制住熊熊怒火,“左相大人明人不說暗話,要怎樣才肯放了她?”
顧術已達到自己的目的,卻依舊神色自若,絲毫不表現出得逞的快意,他顧自給自己倒茶,茶香慢慢溢出來,不多時,大廳就茶香滿萦。
“除夕那晚,我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坐在我顧家的宴席上。”他品一口茶,布滿皺紋的手穩握茶杯,“阖家團圓。”
顧辭握緊的手緩緩松開,淺淺吸了一口氣平複心情,道,“我可以答應,但你必須現在放人。”
顧術冷哼了一聲,放下茶杯,“你回去自然會見到她。”
事情解決了,顧辭也沒有要留下來的意思,她甚至連告別都不,起身就要帶着顧澈離開,顧術的聲音卻讓她身形一僵,他的聲音渾濁而沙啞,“顧辭,有些人要藏就該藏好,不要他日被他人捉住成了軟肋,後悔莫及。”
顧辭深深與顧術對望了一眼,唇抿得極緊,片刻才又擡腿,帶着顧澈離開。
從顧府到會雲客就又是一段路程了,顧辭迫不及待想知道月兒的情況,急急忙忙就往會雲客裏頭沖,得知月兒在廂房,她又連忙趕過去,一到廂房,就看見月兒在青青懷裏凄凄艾艾的哭着,臉上挂着淚,令人看了憐惜。
“月兒。”顧辭走過去,才喚了一聲,月兒突然哭出了聲,直直往她懷裏撞來,她把抱了個滿懷,僵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輕撫月兒的背,放柔聲音安慰着,“不哭不哭,沒事了。”
月兒死死抱着顧辭不松手,一邊哭一邊抽抽搭搭的說,“我今早一醒就不在會雲客,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公子了。”
顧辭見月兒這麽傷心,也狠不下心就這樣推開她,只能任由她抱着,等她哭累了,青青上前替她擦幹臉上的淚水,領着她進了裏屋去睡,待青青再出來時,月兒已經睡着了。
顧辭還是擔心,就問,“情況如何?”
“還好還好。”青青拍着胸口道,“吓了一遭,人倒是沒出什麽事。”
顧辭這才安心下來,琢磨着去給月兒買些壓驚的藥材,回頭一看,見顧澈目光複雜的看着她,她心下疑惑也沒有問,和青青又囑咐了一些話,才起身準備回蓮花閣。
☆、除夕之前回顧府
安頓好月兒後,顧辭放下心頭的一塊大石頭,整個人輕松了許多,與顧澈出了廂房,腳步也輕快起來,走在一側的顧澈默默的跟着她,到了會雲客的一處轉角,他卻突然開口,“公子。”
顧辭反應也快,停下腳步轉過頭問,“怎麽了?”
他的目光幽深了幾分,又是方才那樣複雜,顧辭不由自主的微微蹙了眉頭,他看了顧辭好一會,思量了許久一般,終于道,“公子對月兒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顧辭一聽,臉上微怔,繼而爽朗一笑,“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放心,我有分寸。”
顧澈搖搖頭,面色嚴肅,“月兒對公子已經不是依賴那樣簡單,若公子對她沒有心思的話,長痛不如短痛,還是趁早和她言明的好。”
顧澈這話說得在理,顧辭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月兒跟了她那麽多年,她不願意做得太絕傷了月兒的心,只是,她和月兒是一回事,顧澈這樣擔心,很難不令人往另一個方面想。
“顧澈你,”顧辭刻意頓了頓,眼底的玩味加重,用手肘撞了撞顧辭的手臂,“莫不是對月兒?”
“公子還是不要開這些玩笑的好。”顧澈本來就嚴肅的表情在聽了顧辭所說後就更是一本正經起來,連帶着口氣都正兒八經的。
顧辭才不管他什麽正不正經,在她看來,若真是顧澈對月兒有心思,她也會幫忙着撮合這一段好姻緣,于是她追問,“你說,究竟是不是?”
“不是。”顧澈回答得堅決而果斷,目光緊緊放在顧辭臉上,帶着略微灼人的怒氣,他說完二字,竟也不敢顧辭回不回應,擡腿就走,背板挺得可直,腳步也快,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顧辭。
顧澈脾氣怪顧辭不是不曉得,但這次他發脾氣發得沒有一點點兆頭,倒讓顧辭摸不清了,平日玩笑話沒有少說,怎麽這次偏偏就生氣了呢?顧辭百思不得其解,見顧澈已經快要消失在她眼前,她搖搖頭,跟上。
很快就要到了除夕,這一次顧辭要回顧府過除夕夜,足足讓秋娘吃了好大一驚,算起來,顧辭已經整整九年沒有在家裏過年了,雖然不知道這一次顧辭怎麽肯回家去,但秋娘是真真為她高興,而對比開心得不行的秋娘,顧辭就顯得淡然得多了。
臘月二十八,顧辭什麽都沒有準備就打算回顧府,秋娘好說歹說才讓她帶上幾件衣衫,說是可以在顧府多住幾天,不用三天兩頭就往蓮花閣跑。
秋娘無非是想顧辭能和家人和睦相處,但顧府的情形,又怎是她能知道的,顧辭并沒有将月兒被綁一事告訴她,她也不知道顧辭此去到底會經歷些什麽,而別說秋娘,就連顧辭,她也猜不透顧術大費周章一定要她回顧府過除夕夜的緣由究竟是什麽。
這趟回顧府,顧辭執意不肯帶上顧澈,也用了主子的身份給顧澈下了死命令讓他不準到顧府來找他,顧澈為此生了好大的氣,幾天都擺着一張臭臉給她看,她也無法,她都自顧不暇了,若多一個顧澈,是多一份分擔,也是多一份把柄。
雖說顧澈生她的氣,但顧辭離開蓮花閣那天,顧澈還是來送她,他就站在蓮花閣門口,不上前,就靜靜看着她,一句話也不說。
顧辭其實有時候很是喜歡顧澈這樣的小性子,那樣子讓他多了幾分生氣,于是進馬車前她還故意喊話逗他,“乖乖在蓮花閣等你家公子我回來。”
顧澈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什麽話都沒有回,顧辭自讨了個沒趣卻也不覺得尴尬,轉身就入了馬車裏,待坐穩便吩咐道,“走吧。”
車夫哎了一聲應,抓緊了缰繩,又“駕”了一聲,馬兒緩緩的擡腿,向前頭行去。
因着有一個多時辰的路,顧辭便幹脆卧在馬車的軟榻內休憩了起來,馬車行得穩,她睡得卻不大舒坦,平日出門顧澈總是跟在一邊,這下子馬車少了一個人,她便覺得空蕩蕩的了。
到了顧府,顧辭直接就往自己的閣房去,這兩天,她不想去摻和府裏的事情,只想着靜候後天的除夕夜。
說到底,她也有幾分好奇,顧術這麽強硬的讓她回來,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而這麽多年來,雖然她明白顧術的心思,顧術卻從未采取任何的行動,随着她的弱冠,恐怕顧術也要有所策劃了,真正要提防的,終于來了。
十年前仿若歷歷在目,那會子,自己不過十歲,卻目睹了殘忍的一幕——顧術并不知道她躲在了暗處,若不然,是必定不會狠下毒手的,又若是,那時候她能早一些沖出來,是不是就可以阻止一條人命的流逝。
她看見從小到大陪在自己身邊的奶娘接過自己父親遞過去的茶水,原本正常的面容漸漸扭曲,身子重重砸到了冰冷的地上,有淤血自她口中溢出,她目光盡是不敢置信,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指着父親,“左相大人,你好狠的心。”
那也是自己第一次見素日裏正義凜然的父親面容猙獰,冷眼旁觀看着奶娘在地上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自己不管不顧的沖出去時,父親眼底的一抹很絕讓自己膽戰心驚。
奶娘臨死前費力的吐出真相,“公子,當年為夫人接生的是老奴,左相大人保子棄母,明明是公子是女兒身卻撒下滔天大謊,如今老奴無了用處,他便殺人滅口。老奴死不足惜,還望公子往後要步步小心,一步錯,一生錯。”
一步錯,一生錯,這是奶娘最後留給自己的話,說的是她當年瞞住自己身份的悔意,也是警戒自己往後莫要行差踏錯,走上不應該走上的人生。
那是自己第一次接觸到生離死別,最親的人離自己遠去的感覺就如抽了一縷魂,撕心裂肺的痛,自己質問父親,父親的解釋卻蒼白無力,“她犯了大錯,死罪難逃。”
奶娘有什麽錯呢,她最錯的就是信了自己的父親,自己年紀雖小,卻也懂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奶娘的遺言讓她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為何她明明是女兒身卻以男子身份于世間存活,為何她是女兒身的身份只有奶娘和父親知道,又為何父親總是有意無意的讓她接觸宗族和官場上的人。
能繼承父親大業的,只有男子,而她恰好成為那一個特殊的存在,易容變裝,若不是撞見奶娘的死,恐怕這一輩子自己都要蒙在鼓裏。
一步錯,一生錯,她不願意走上父親要她走上的路,于是十二歲那年她終于下定決心,去往了蓮花閣,也依她所希望的那樣,成為了鹿都百姓口中的纨绔子弟,整日流連花間,與宗族官場上的一切隔絕。
直至今日,衆多官家子弟都在官場上謀取一官半職,唯獨她一人依舊是自由之身,她怨顧術,卻也不得不承認,她今日的潇灑日子,是身為顧術之子給她帶來的,但往後究竟會如何,她也說不清了。
臘月三十,又是一年除夕。
顧辭一大早就讓顧府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吵醒了,雖在顧府睡了兩天,她還有些不習慣自己所處的環境,總是睡不安穩,所以被這麽一吵,也就沒有了睡下去的心思。
等她用完早膳,就有小丫鬟來請她,“公子,老爺請公子書房一見。”
許是聽多了顧辭的風言風語,小丫鬟連擡頭看顧辭都不敢,一路上都低着頭帶路,顧辭也沒心情和她調笑,面無表情的跟着她走。
等到了書房,小丫鬟便如釋重負一般,顧辭哭笑不得,多年養成的性子讓她還是調侃了一句,“怕什麽,本公子又不會吃了你。”
小丫鬟一聽下意識的擡頭看顧辭,這一看立馬羞紅了一張小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句話來,顧辭甚是喜歡打趣小姑娘,但有正事在身,也沒有過多的交談,就入了書房,留下兩頰飛紅的小丫鬟怔在原地。
顧術在書房裏等她,她也不想在他面前有什麽僞裝,有些不耐的問,“找我何事?”
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顧術擡眼看她,又看手上的折子,緩聲道,“今夜随我入宮一趟。”
顧辭皺眉,道,“我只答應你在顧府過除夕,可沒有說這除夕夜要過到宮裏去。”
顧術想做什麽她雖不清楚,但她壓根就不想和宮裏扯上一分一毫的關系,因此她拒絕得也幹脆。
“你可知今夜是誰要見你?”顧術不看她,專心致志于手上的折子,語氣緩而不慢。
顧辭抿唇不言。
顧術放下折子,拿起毛筆沾墨,将折子上的字輕輕劃去,再擡頭看顧辭,一字一字道,“太後娘娘。”
顧辭腦裏不受控制轟的一聲,五指也漸漸合攏,加重了語氣,“為何?”
她的名聲在鹿都早已狼藉,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毫無用處的,太後娘娘是不會花費功夫在一個無能之輩身上的,除非,她的目光一下子犀利起來,直逼顧術。
“不必如此看我。”顧術放下毛筆,眼含了太多的情緒,好似回憶到了過去,連聲音都沙啞起來,“身為顧家人,本就該背負這些。你以為顧家爬到今時的位置真是聖寵眷顧,顧家拿什麽去和龐大的上官家族比?顧辭,你有沒有想過,顧府有今日的風光,你有今日的風光,靠的是誰?”
顧術的一番話将顧辭打入寒冰洞裏一般,她渾身冰冷,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她心底清清楚楚的很,她能夠潇灑花間十年,顧術能夠穩坐相位不退,顧氏家族能日益壯大,背後離不開一個推波助瀾的大功臣——太後娘娘戚儀,而為這些風光付出的代價便是,顧家為她謀求權勢,成為她權勢下的棋子。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呀,又多一個收藏算不算新年禮物呢biu~
【順便說一下,顧辭這麽恨顧術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顧術在她面前殺了自小養育她長大的奶娘】
另外,所有的陰謀全部展開,顧辭要開挂了。
☆、初入皇宮見太後
過了許久,顧辭才緩緩松開自己緊握的五指,目光堅決,聲音卻平淡,“那又如何,我大可不要這些風光。”
顧術似乎在笑她,皺巴巴的大拇指一下一下得摩挲着黑色折子的表面,繼而冷哼一聲,“你不為自己打算,可想過顧氏宗族上上下下幾百人口的性命。”
“你何必拿這些來壓我,我就不信,太後娘娘可以一手遮天不成。”顧辭最痛恨別人要挾她,況且顧術所拿的是顧氏宗族幾百條人命壓在她身上,她怎能不氣,“當初是你自己追求權勢,如今欠下的你自己還清,施加在我身上未免贻笑大方。”
顧術也拔高音調,拿起折子又狠狠的摔下,“太後娘娘未必只手遮天,但她手中所握要将我顧氏一家連根拔起綽綽有餘。”
當今局勢,就是最為平常的百姓也知道皇上在與太後娘娘的對峙當中已處弱勢,陳國近六分權勢被太後娘娘攬在懷中,若不是姜奕手上仍握有兵權,恐怕皇上的皇位早就不保,就拿冊封皇後這件事來說,就已經足以看出太後已經壓抑不住自己的野心,企圖近一步籠絡陳國之權。
太後權勢之大,一個顧家倒了,她全然可以再培養第二個顧家,狡兔死狗肉烹,若顧家對她沒有用處了,就只有被抛棄的下場,到那個時候,顧術所說或許便成真,顧氏一族盡數落寞,再甚者,滿門盡滅。
顧辭早已明白個中道理,但她就是不願意成為一個傀儡任人擺布,更不想成為權勢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只按照擺棋人的意願而行。
說她自私也好,懦弱也罷,她便是偏偏不想走上這條路,她細細想來,平緩了氣息,看向顧術,開口,“好,今夜我随你進宮。”
“你又耍什麽小心思?”顧術一雙銳利的眼似要看穿顧辭,臉色也稍微扭曲起來。
顧辭風輕雲淡一笑,“她既然要見,我便見,只是,她會不會看到她所希望的,我便不能保證了。”
顧術推開椅子站起來看着她,她無所畏懼的看回去,冷笑一聲,擡腿就往外走,顧術一直盯着她遠去也沒有叫住她,直至見不到她的人影便一手将桌上的折子揮掃在地,目光也漸漸變得陰冷起來。
臘月三十除夕夜,天大寒,雪紛紛,街頭燈籠高挂,小販吆喝起伏,家家戶戶門前掌燈等歸家之人,孩童穿上最鮮麗的衣衫,牽着父母的手洋溢着天真無邪的笑容,遠處時不時傳來鞭炮噼裏啪啦的聲音,有小攤子的熱氣萦繞,将未落的雪融化,人聲鼎沸,熱鬧,無比的熱鬧,熱鬧到獨自坐在馬車上的顧辭都覺得溫暖極了。
顧辭放下馬車上的簾子,不自覺臉上也帶了笑容,往常這個時候,她必定是要在蓮花閣亦或會雲客和顧澈秋娘他們在一起的,喝着熱酒,聊着家常,等新一年來了,打開窗戶,看外頭燃放的煙花,鬧騰到極晚才肯各自回房歇息,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不是也在蓮花閣過着除夕呢。
馬車在天還亮堂堂的時候就啓程,現在已經入了夜,離皇宮也不遠了,許是想通後,顧辭反而冷靜下來,也不理會待會會發生的事情,既來之則安之,現下想多少但都是沒有用的。
皇宮對于顧辭來說,是十分陌生的,她不是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進那個紅牆大院,但沒有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她也不是沒有試圖去了解皇宮這個地方,從所有的文獻來看,皇宮不過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淵,有人在裏頭迷失,有人在裏頭埋葬,所以對于皇宮,她始終有着一股抗拒。
馬車漸漸行慢了,不多時就完全停下,顧辭伸出手去挑簾子,将目光放出去,巍峨的高牆上挂滿了大紅燈籠,高樓上每三步一個穿戴整齊的守兵,臉上皆是堅毅,朱門門口,左右各一排着灰紅色兵袍的士兵,一個士兵上前站到顧術的馬車。
顧府的車夫亮出過行牌,士兵一點頭,行禮,“原來是左相大人,放行。”
朱門咔的一聲,緩緩的朝兩邊拉開,顧辭放下簾子不再去看,馬車又起行,走了一會兒在早先安排好的停出停了下來,顧辭下了馬車,将風景盡納眼底。
入眼是一片恢宏,五步一個掌燈的低頭垂眼的小宦,燈光将禦宮下大理石上刻得栩栩如生的飛龍照得明黃,檐上一對雙龍吐珠,連觸角都似要飛揚起來,朱紅色的石柱,靛藍色的勾欄,無不威嚴肅穆,給人一股極為壓迫之感。
這便是皇宮,高樓大廈,水榭亭臺,世間上最尊貴的人住在裏頭,世間最尊貴的事物收納其中,多少人對其向往,多少人夢寐以求,只為了能夠在這個地方有一席之地。
皇宮風光雖麗,樓層雖巍峨,卻無端端透出一種陰冷,無法抗拒的壓迫。
顧術不知道何時來到了她身邊,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有小宦過來,行禮,“左相大人。”
顧術颔首,問,“宮宴進行到哪裏了?”
小宦尖細的嗓子道,“回左相大人,剛布菜不久。”
“皇上和太後娘娘依舊在宴上?”顧術又問。
小宦頓了一會才回,“皇上還在賞宴,太後娘娘乏了,已經先行回寝宮歇息。”
顧術揮手,“你先行下去吧。”
“這?”小宦有所猶豫,顧術看他一眼,他立馬改口,“那奴才先行退下。”
顧術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顧辭沒想到,顧術與太後娘娘的關系已經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連掩飾都免去,不難想到,皇上與太後如今對抗有多厲害,連一個小宦都心照不宣。
禀退了所有的宮人,顧術示意顧辭跟上,顧辭腳步只一頓,便也沒有說什麽,走在顧術的後頭。
皇宮裏除了身份尊貴之人,是沒有資格坐步辇的,就連左相都不可,因此,原本就不近的路程步行起來就更是要耗費時辰了,顧術看來是早已經熟識這偌大的皇宮,左拐右拐,絲毫沒有猶豫,想必這條路他走了不下百次。
天寒,還飄着雪,顧辭被凍得瑟瑟發抖,但還是時不時去打量這個她第一次踏足的地點,不得不說,這兒果真是天子所住,處處奢華,風景遠遠不是外界可以比拟的,就連多年來極盡奢華的顧辭都不免對宮裏的風光訝異。
約摸半個多時辰,顧辭凍得全身都僵硬了,顧術終于在一處宮院前停下了腳步,顧辭望過去,因為行走得久了,顧術蒼老的面容上越顯得憔悴,枯槁的手顫巍巍的,連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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