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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都在抖動,“到了。”

顧辭垂眸不去看,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宮人也不禀告,直接就帶了二人進了宮院,繞過亭臺,就入了廳堂,廳堂站着七個宮女,朱褐色的主位卻空蕩蕩的,一個宮女說,“太後娘娘在後堂休息,待奴婢去禀告,左相大人稍等片刻。”

顧術點點頭,宮女就下去了,顧辭安安靜靜站在顧術身後,悄悄打量着這廳堂,不多時,一個身着棕紅色大擺衣袍的身影就入了顧辭的眼裏,她稍微看一眼,是個看起來只有四十多歲的女人,頭戴鳳冠,雍容華貴,步履穩重,在三個宮女的簇擁下緩緩向主位走去。

當今太後娘娘——戚儀,年已五十四,如今一看,卻實在要比實際年紀年輕得多,明明她面容尚算溫和,可渾天而成的威儀卻讓她看起來氣勢十足,特別是她眼裏的一抹冷淡,更是讓人覺得難以靠近,一個能垂簾聽政十多年,如今能與天子對抗的女子,又怎麽會是無能之輩,顧辭心間一緊,怕是今夜這關沒有她想象的那樣容易就糊弄過去了。

待戚儀入座後,顧術示意顧辭行禮,于是顧術抱拳,顧辭雙膝跪下,聲音疊起,“臣/小民參見太後娘娘。”

顧辭一直都低着頭,看不到戚儀的神态,只聽得一個頗具威嚴的女音,“免禮。”

顧辭這才起身,戚儀讓宮女都退下後,廳堂就只剩他們三人,顧辭輕輕握了握拳,始終安安靜靜站在顧術身後。

“聽聞左相大人養得一個俊俏郎,民間都紛紛贊揚他的樣貌,還真讓本宮有些好奇了。”戚儀輕聲笑着,又道,“是叫顧辭吧?”

顧術答,“回太後,是叫顧辭。”

戚儀又笑,“擡起頭讓本宮看看。”

顧辭卻杵在原地不動,頭都要埋到胸口了,仔細看了她竟然渾身發抖,被凍得發紅的手緊緊攥着,戚儀等了一會兒,眉頭一皺,顧辭撲通一下跪了下去,膝蓋與地面發出沉悶一響,她整個人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怎麽回事?”戚儀拔高了音調,裏頭已有不悅。

顧術早已經料到顧辭不會乖乖就範,卻不知道她會出如此一招,一怒之下低吼,“孽子,在太後娘娘面前,豈是你可以玩笑的,還不快快起來。”

顧辭抖的厲害,卻依舊沒有起身,過了好一會,她才結結巴巴的道,“父,父親,我,我,我害怕。”

☆、于夜間再遇上官

戚儀微微蹙着眉頭看向顧術,過了一會兒才斂去神色,輕笑,“這孩子,本宮是豺狼虎豹嗎,竟是怕成這幅模樣,倒是說說,為何怕了?”

最後四字她提高了音調,在顧辭聽來頗有威吓之味,她身子劇烈發抖,埋在地下的臉卻毫無懼色,稍一會,她磕磕巴巴,牙齒打顫,勉強才吐出幾個字來,“小民,小民。”

她又住了聲,依舊跪趴着。

“起來說話。”戚儀揮揮手,示意顧術去拉。

顧術本就讓顧辭丢了臉面,現在有氣不能發,陰沉着一張臉過去,拉着顧辭的手,低罵了一聲,“逆子。”

顧辭自始至終低着頭,順着顧術站起身,站着的時候駝着背,一雙腿不住打顫,唇卻抿得緊緊的,目光明麗的看着地面。

“不必怕,本宮可沒有外頭傳的那樣恐怖。”戚儀過了起初對顧辭的訝異後,現下已經神色與口氣都如常了,“你且擡頭讓本宮瞧瞧。”

顧辭一直低着頭就是為了避免和戚儀對上目光,有些東西,動作傳達不出來,但只消一眼,卻可以立刻辨別,顧辭擔心自己的情緒讓戚儀看出來,但事到如今,戚儀執意要瞧瞧自己,她也避無可避了。

顧辭深吸一口氣,緩緩,緩緩的擡起頭,她的動作本就讓人覺得她畏畏縮縮,而臉上的表情一看,就更是令人心生不屑——她眼神閃爍,左右打量才瞥了戚儀一眼,上下唇不住打顫,晃眼間,她就又低下了頭。

戚儀笑一聲,“這樣貌倒真是好,只是性子膽小了些,我聽聞在宮外你行事爽朗得很,怎今日進了宮似換了一個人?”

沒有什麽起伏的一句話,讓顧辭僵了僵身子,她強定心神,将身子彎下去,抖得越發厲害了,“小民,是,因為,是,太後娘娘。”

她語無倫次,也只得用這樣的法子來迷惑戚儀,戚儀并非尋常女子,自然不會因她的一次僞裝就信了她是膽小如鼠之輩,但除此之外,顧辭別無他法了。

“罷了罷了。”戚儀搖搖頭,轉向顧術,道,“左相,要嚴加管教才是,若不然,來日該如何是好?”

顧術點頭哈腰,老臉慚愧,一連說了三個是,“是,是,是,臣定會嚴加管教。”

“本宮乏了,你們退下吧。”戚儀把玩着手上的祖母綠玉镯,若有所思,也不擡眸看顧術父子二人,立刻就有宮人上來攙扶,她将手搭在宮人的手上,儀态優雅的入了簾子。

顧術和顧辭一直彎着腰等到戚儀入了內殿才起身,顧術怒氣沖沖,看了顧辭一眼,用力揮了衣袖,由宮人領着,往殿外走去,顧辭面無表情的跟上。

今夜戚儀見顧辭,無非是想試探顧辭有沒有能力成為的她一顆棋子,而顧辭雖僞裝成膽小無識之輩,戚儀卻不會全信,方才顧辭看了戚儀一眼,戚儀目光只銳利幾乎讓顧辭露餡,如今也不知道戚儀究竟信了多少,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出了戚儀的殿宮,顧術便再也忍不住怒意,回過頭怒火中燒的看着顧辭,咬牙切齒,“顧辭阿顧辭,我算是小看你了。”

顧辭本就因着今夜一事不快,口氣自然也是諷刺得很,“還要多謝左相大人教得我這樣有本事才是。”

“你。”顧術指着顧辭,眼睛都發紅了。

顧辭卻不願意再糾纏下去,“我先回去了。”

顧術沒有攔她,父女二人一在一起,就極少有心平氣和說話的時候,顧術拿顧辭沒有辦法,顧辭也不想和顧術有所糾葛,如此,也不必一路而行了。

有個宮人上去給顧辭掌燈,顧辭沒有拒絕,來時她沒有刻意去記路,現在要她走出去也是不可能的,如此,也沒有必要逞能。

天氣真冷,雪還在無休止的下着,她裹了裹白色鬥篷,才走了沒多久,她的靴子就濕了一半,整個人冷冰冰的,好不舒服。

“還有多久到宮門?”顧辭按捺不住,問了一聲。

宮人畢恭畢敬的道,“回公子,約莫小半個時辰。”

顧辭凍得全身僵硬,在風雪裏跟在宮人後面,垂着頭,只一心想快些到尚算溫暖的馬車了裏。

宮人走着走着卻突然停下,顧辭差點撞上,擡頭一看,越過宮人,前面是一架由八人擡着步辇,左右各五個掌燈的宮人,前頭站着一個着沙藍色宮服的內侍,替顧辭掌燈的宮人連忙拉着顧辭退到一旁,跪了下去,顧辭也随之跪下,擡頭去望。

在宮裏,能以步辇代步的人,便只有皇家之人及妃嫔,看這步辇的仗勢,顧辭心一凝,能夠擁有八擡步辇,又有十個宮人掌燈的這等排場的,當今皇上無疑,只消一刻,她便把頭低下去不再看。

步辇穩穩從她面前行過,宮人手裏的燈将雪地照得晶瑩,顧辭垂着眸,一雙勾金線的白靴和淡藍色的衣擺入了她的眼,她疑惑,步辇剛剛好行過去,宮人攙扶着她起來,她得以看清來人。

來人一身圓領直袖淡藍色長袍,腰間配以白玉,披一件純白鬥篷,身姿颀長,發束銀冠,膚白如月,一雙睡鳳眼極為秀麗,倒影着天地的皚皚白雪,直挺的鼻,含了笑意微微上揚的唇,左手握着一柄合上的棕油十八節骨節傘,修長纖細的右手執一盞琉璃宮燈,燈光打在他的面容上,泛着桃紅色的幽光,令柔和如月的他添了幾分雅豔。

顧辭看過的美人多了去了,但來人這樣的美卻是她不曾見過的,他集了天地間的靈氣于一身,卻又不給人不食人間煙火的距離,特別是那雙眼,像雪,通透異常,似早已大徹大悟,只是風輕雲淡笑看紛世。

“顧辭。”他并非詢問而是肯定的口吻,聲音是恰到好處的冷清。

顧辭覺得這聲音熟悉,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身旁的宮人顯然也是未見過這人的,行了個禮退到了一側。

“閣下是?”顧辭凝眉問了一聲。

男子露出一個薄笑來,“十一月初,夜市我們見過。”

顧辭醍醐灌頂,腦中立刻浮現夜色裏那浸在月光中的身姿,丹櫻薄唇,修長五指,湖藍色的袍子,還有清冽的聲音,以及純白的鬥篷,如今與他的面容對應起來,果真天人之姿。

“原來是上官公子。”顧辭作揖,頗是慚愧的道,“那夜天黑,未看清公子容貌,如今才認不出來,還望公子見諒。”

上官青潋也不惱,只問,“夜了,還不回府?”

顧辭心緊了一下,她倒是忘記了如今是在宮裏遇見他,這樣的時間,這樣的時辰,她逗留宮中,若有心人去品嘗其中意味,必會與什麽聯想起來,她偷偷去觀察上官青潋的面色,他神色自若,看不出異樣。

“這就回去了。”顧辭也不多說,多說了也無益,因此答了話就默了。

上官青潋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琉璃宮燈遞給她,口氣如常,“一同走吧。”

顧辭看着上官青潋白皙的五指怔了一下,接過宮燈,宮燈的銅柄上沾了上官青潋的溫度,一如夜市那晚他拉起起身的溫暖一般。

上官青潋将手中的棕油十八節骨傘打開,二人隐匿于傘下,他對一旁的宮人道,“你且回去吧。”

宮人将目光看向顧辭,顧辭點點頭,宮人這才提着燈離去。

遠遠望去,兩個皆披純白鬥篷的人在雪地裏行來,一人掌燈,一人撐傘,雪紛紛落在棕油傘上,不多時,傘上頭就蓋了薄薄的一層白。

天真是冷得可怕,顧辭死死攥着手,上官青潋一直不說話,她也不識路,只得跟着他走。

過了一會兒,顧辭憶起一事,咽了一嗓子,開口道,“你的鬥篷我差人送過去了,為何,不收下?”

上官青潋雲淡風輕的反駁,“你說要登門道謝,又為何不來?”

他本意也無質問,只是輕描淡寫一句,可終究讓顧辭覺得慚愧,當日若沒有他出手相助,必定釀成大禍,而她也确實說過要登門道謝,只是後來沒有履諾的原因,想必他也明白,今日一提,她倒是不知道如何接話了。

“當日将鬥篷給你,并無二心,你不必感到負擔。”他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若你真想将鬥篷送回,過兩日我讓人去取便是。”

顧辭不想欠下人情,接話道,“你有恩于我,我本就該登門道謝,但......過幾日我在酒樓設宴,不知你可有空過來一聚?”

夜裏靜,二人的靴子踩在雪地裏發出輕微摩擦聲響,上官青潋默了一會兒,應道,“到時你差人知會我一聲,我定去赴會。”

這便是答應了,顧辭算了落了心頭一事,笑了笑道了個好字。

兩人再行了一會兒,不遠處便是宮內安排停馬車之地,一眼望去,馬車所剩無幾,顧辭找到自己的那輛馬車,發現顧術的馬車已經不見了,想來他已先行出宮。

所見盡是皚皚白雪,大雪紛亂迷了顧辭的眼,她哈了一口氣,變成白霧袅袅升起,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青隐公子上線

☆、囑咐青青理商鋪

上官青潋撐着傘到了馬車處,顧辭上了馬車,将琉璃宮燈遞還給了上官青潋,道,“多謝了。”

上官青潋接過琉璃宮燈,後頭他的侍從将他的傘拿過,為他撐着擋雪,他一笑,道,“天冷,快些回去吧。”

顧辭聞言颔首,入了馬車,關上檀木扇門,車內果真溫暖了許多,她挑簾去看,上官青潋漸漸行遠,鵝毛大雪紛紛,沾染他的鬥篷,他緩步而行,琉璃宮燈打在他前方的道路上,發出桃紅顏色。

顧辭的馬車搖晃了下,她放下簾子,不再去看,因着在雪地裏行得久了,她的鞋襪早已濕透,手腳也凍得僵硬,猶豫了下,她彎腰去脫下鞋襪,将雙腳縮在軟墊上,又解下鬥篷,蓋在自己身上,過了許久,身子才有所回暖。

出了宮門,她讓車夫直接前往蓮花閣,她答應顧術的事情已經做到了,也不想再回那壓抑的顧府去,車夫應了後,馬車悠揚而去。

除夕的永樂街就沒有往常那麽熱鬧了,蓮花閣也顯得有些冷清,她沒有驚動多少人,自個回了廂房,收拾妥當後躺在熟悉的地方,整個人放松了許多,無意看見角落處的鬥篷,發了會呆,正是靜谧,房門卻突然被敲響,她一吓,問,“誰?”

“公子,你回來了?”顧澈清脆的聲音透過門清晰的傳進來。

顧辭拉了拉衣衫确認無誤後,正欲去開門,顧澈又開口,“我就是來看看公子,夜了,公子快歇息吧。”

說完,他就要走,顧辭下意識問,“你特地等我回來的?”

顧澈過了一會兒回,“恰巧夜半起來,看見公子屋裏亮着,過來看看。”

顧辭哦了一聲,顧澈的身影透過燭光在紗窗裏映出來,一動不動的站了許久,天氣冷,顧辭忍不住催促,“你快回去睡吧,不要着涼了。”

顧澈應是應了,可還是站了好一會才回去,顧辭起身去把蠟燭吹滅,望了一眼漆黑的門口,轉身去睡下了。

大年初二,顧辭還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外頭的嘈雜吵醒了,她裹着被子打着哈欠縮進了床裏頭,無意去理會外頭的事情,可過不了多久,一個令她瞬間清醒的聲音夾雜着敲門聲讓她麻溜的起身穿衣。

“顧辭,你別躲着不見我,你給我出來。”姜尤聲音氣急敗壞,聽起來有人在攔他,“你別拉着我,我今個一定要見到顧辭。”

顧辭一大早還沒有整理着裝,被這麽一吓手忙腳亂的往身上披衣,就怕等一下顧澈攔不住姜尤他破門而入,等穿戴完畢,外頭還在拉扯,她無奈的揉揉腦袋,走過去一下把門打開,道,“一大早吵什麽吵?”

門外,顧澈和姜尤糾纏在一起,姜尤拼了命要去拍門,顧澈拼了命阻止他拍門,一個氣的面色漲紅,一個面無表情,這個場景着實好笑。

“顧辭。”姜尤一見顧辭出來,甩開拉着他的顧澈,就往顧辭來,質問道,“為什麽總是不肯見我?”

顧辭其實是有些起床氣的人,但大過年的,她也不想沖人發火,看了姜尤一眼,慢悠悠的進了廂房,姜尤跟進去,見顧辭不回答,追問,“你說呀?”

顧辭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他心性本就純良,若告訴他自己是為了明哲保身才不願意和他有過多來往,指不定他怎麽傷心,想了想,顧辭拐了個彎道,“你身子骨不好,宜在家修養為是。”

姜尤一聽,原本還氣沖沖的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憋着一口氣問,“你也嫌棄我?”

“你說的什麽話?”顧辭沒想到他會這麽理解,“我要是嫌棄你,連見你一面都不。”

“那你為什麽讓這小子一直攔着我?”姜尤指着門口站着的顧澈,還狠狠瞪了顧澈一眼。

顧辭看向顧澈,顯然他也生氣了,只是沒有表現出來,顧辭被姜尤問得不知道如何回答,趕忙轉了話題,“你今日又是偷跑出來的?”

“哪裏?”姜尤反駁,“我随母親回外祖母家,在路上經了母親同意才過來的。”

“那就好。”顧辭松了口氣,“你過來找我做什麽?”

“你一直不見我,我都無法得知夜市那晚是誰相助,想謝也無門。”姜尤想起正事來,“你告訴我,是誰?”

“你猜。”顧辭卻故意賣了個關子,一臉高深莫測,見姜尤冥思苦想,過了一會兒才告訴他,“右相大人之子,上官青潋。”

“是他。”姜尤有些詫異。

顧辭卻來了興趣,“怎麽,你們相識?”

姜尤坐下來,哼了一聲,“小時候見過幾次,有些印象。”

“同我說說,他是怎麽樣的人?”顧辭笑問。

“記不清了。”姜尤搖搖頭,又哎了一聲,“有一件事倒是記得清楚,那次我随父親進宮賞宴,他就坐我旁邊,宮人不小心将茶水灑在他身上。”

姜尤頓住,顧辭問,“他生氣了?”

“沒有。”姜尤搖頭,“只是就此退了席,不再出來,想必是回府去換衣了。聽人說,他極愛幹淨,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也容不得自己身上有一點污穢,我那會子覺得他太過于講究,不知他如今是否也是這樣。”

顧辭下意識去看上官青潋的鬥篷,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不肯收回,原來還有這層原因在裏頭,但細想也說不通,他不要了這鬥篷,大可收回自行丢棄,又何必讓人白跑一趟?

“除此之外,沒有了?”顧辭問。

“我總共也就見過他兩次,一次是宮宴,一次是遠遠望見,年紀太小,實在記不住,你若對他感興趣,我可以問問我大哥。”姜尤知無不言了,實在想不起來,就沒有說了。

“不必了,我過兩日設宴謝他當日相助之情,你若得了空,也過來吧。”顧辭覺得姜尤作為當事人也該出面,“只是不知道你家裏人肯不肯讓你出來。”

“這件事他們不會不讓我出來的。”姜尤說的篤定,“你放心吧。”

顧辭哪裏放得下心,姜尤他那個大哥她又不是不知道,護他跟護寶似的,若姜尤再在她這裏出了點什麽事,姜餘還不将她大卸八塊,以防萬一,她還是說,“帶上你大哥吧。”

姜尤最終不情不願的答應了。

差不多午間的時候,姜尤才心滿意足的離開,臨走前,再三強調若他下次來不能讓顧澈攔着他,顧辭忍俊不禁,應下了。

晚間的時候,顧辭将青青和月兒從會雲客接過來,和顧澈秋娘幾個人一起用了晚膳,晚膳後,秋娘說要上街去看看熱鬧,月兒跟去了,顧辭本來也有事要找青青,見有了機會,便單獨将青青叫到了廂房裏。

這麽多年,顧辭從來沒有單獨叫過青青,因此青青有些緊張,顧辭看出她的不安,笑道,“你覺得我叫你來做什麽?”

青青怔了怔,搖搖頭,“青青不知道。”

“怎麽這麽拘謹,坐吧。”顧辭指指圓桌對面的位置。

青青坐下後,顧辭問,“青青,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足足八年。”

“我待你如何?”顧辭又問。

“公子待青青很好。”青青如是說。

顧辭默了一會,“你可知道為何我要将你們安置在會雲客?”

“為了給我們一個安身之地。”

“這是其一。”顧辭這些天思量了許久,覺得是時候了,“其二麽,我想找個人幫幫我。”

青青疑惑的看着顧辭。

“明叔對你的評價很高,說你做事幹脆,為人有義,是條好苗子。”顧辭笑着,“我信明叔的眼光,也信自己的眼光。”

“公子的意思是?”青青雲裏霧裏的依舊不明白。

顧辭挑明了說,“這些年,我暗地裏在長寧街開了五家商鋪和一家酒樓,我想将這些,交給你來打理。”

青青聽罷怔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連忙推脫,“公子,青青學的都是皮毛,上不得大臺面的。”

顧辭卻不容許她自謙,“月兒她心性不成熟,膽也小,我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交給你的,你就不要推了。”

青青還是猶豫不決,顧辭又說,“若是你實在不想,我也不勉強你,只是現下我找不到信任的人來打理,總要吃點虧的,你若是舍得我吃虧,那你便推了吧。”

“公子,青青不是,哎。”青青支支吾吾,過了一會兒,才終于下定決心,咬咬牙,道,“既然公子信得過青青,青青也依了公子的意思,只是,怕會讓公子失望。”

顧辭聽她答應了,笑得歡愉,“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其餘的我擔着。”

青青點點頭,她心裏也高興顧辭能夠看得起她,只是高興是一碼事,擔心又是一碼事了,顧辭又給她灌了許多話,她被說的一愣一愣的,等顧辭送她出廂房,秋娘和月兒也回來了。

将青青和月兒送上馬車,月兒還對顧辭依依不舍,顧辭自打決定要斷了她的心思,就有意無意疏遠她了,因此也沒有過多表現心緒,只如常送了她們上馬車,目送她們回去。

馬車踏踏踏的往前而去,顧辭呼了一口氣,一旁的秋娘擔心顧辭着涼,将她拉回來蓮花閣裏,二人又調笑了一番,才是各自回房。

☆、四人相約進晚宴

正月初四那天,顧辭差人給上官青潋送了請帖,邀他初五酉時到長寧街的七水齋一聚,又差人通知了姜尤,姜尤那頭回話說姜餘也會赴宴。

初五下午,顧辭和顧澈就到了七水齋。七水齋是三年前在長寧街開張的,面對五湖四海之人開放,生意還算活絡,其明面上是一個大商戶名下的産業,實則是顧辭暗地裏經營的酒樓。

一開始經營這家酒樓,實在費去了顧辭許多的心思,好在從明叔那裏旁敲側擊出了一些門道,酒樓才得以經營得有聲有色。

她名下五個商鋪,一個酒樓,皆是這五年內一個接一個開起來的,除去一家綢緞商鋪搖搖欲墜,其餘四家皆有所收入,而所得的利潤,一部分成為她日常的開銷,一部分她便入了顧府的錢庫。

算起來,顧辭已經三年沒有從顧府裏要過賬了,當初買下商鋪和進貨從顧府裏拿出所用的錢,如今也還的七七八八。她不否認顧府所帶給她的榮譽與地位,但她有心日漸遠離顧府,這些年所給予她的也應當一點點還上。

人非聖賢,顧辭更承認自己自私的,她不想人生任人擺布,便只好從顧府脫離,盡管她所欠下的,實在太多。

七水齋的侍者自然不會知道顧辭就是這家酒樓的當家人,連連迎上來,顧辭開了一間上房,侍者領她進去後,又問了她是否上茶焚香等事,才畢恭畢敬的退了下去。

顧辭對酒樓的服務态度尚算滿意,自己在廂房裏休憩了一會兒後,就吩咐七水齋開始準備晚膳,接近酉時,姜尤和姜餘就到了。

姜尤一到,原本安靜的廂房就熱鬧了。

“顧辭,我就說了,我家裏人一定會同意我出來的不是。”姜尤一臉自豪的往顧辭身旁的位子一坐,“你還不信我。”

顧辭習慣了他的咋咋呼呼,便道,“是是是,我的錯。”然後站起身,示意姜餘入座,“姜兄。”

姜餘因着上一次夜市姜尤之事對顧辭發過火,但他本性也是爽朗之人,也不會因為一事就耿耿于懷,于是颔首坐下,道,“我大你幾歲,若你不嫌棄,也随阿尤喊我一聲大哥就好。”

顧辭得知姜餘對她沒有隔閡,喜出望外,當即作揖,笑道,“姜大哥。”

安靜了一會的姜尤卻不安分了,努着嘴,嫌棄的說,“你們兩個客氣兮兮的,沒勁。”

顧辭瞪了他一眼,調侃道,“若是人人都似你那麽不客氣,那就出大亂子了。”

姜餘也因着顧辭這句話笑了,姜尤被顧辭嘲笑,還欲反駁,顧澈在敲了門,道,“公子,上官公子的馬車快到門前了。”

三人收起了玩笑,顧辭先起身去開門,顧澈在門外對她點點頭,她回頭對姜家二兄弟說,“這次我是東道主,我先行去迎上官公子,你們先休息着。”

姜餘道聲好,姜尤想說什麽,後來沒說。

今日相見的四人,身份實在過于特殊,而上官青潋和姜餘都是在官場上有地位的,本該避嫌,因此迎客這種事就只能落在了衆人口中無所事事的顧辭身上,盡管要算起來,她的身份也是有所不妥的。

出了廂房,顧辭一路和顧澈走去,等到了門口,上官青潋的馬車恰好停下,她迎上去。

上官青潋的馬車,如同他的人一般,雖是用上好的香木打造,看起來卻樸實無華,只在馬車角沿挂了一塊檀木所制用來象征身份的吊牌,牌上入木三分二字——青隐。

車夫下了馬車後,打開扇門,一只修長白皙的手緩緩伸出來抓住邊沿,接着着了月牙白衣袍的上官青潋探出身子,塌下馬車。

與藍衣尊貴的他不同,白衣的上官青潋,多了幾分飄逸與恣意,有着超脫俗世的素雅,更是翩翩模樣。

“上官公子。”顧辭踱步到他面前,露出一個笑來,做出相迎的手勢,“姜兄他們已經在廂房等候,請。”

上官青潋颔首,随着顧辭的腳步走上去,末了,道,“你我本是同輩,不必如此拘謹,以平稱相呼就是。”

顧辭也不扭捏,說聲好,又吩咐顧澈安排後廚一刻鐘後上菜,帶着上官青潋上樓,拐過廂房,扯開了話題,“我聽姜尤說,你們小時候見過,還有姜餘,想必你回來的時日也打過照面了。因着我的疏忽,前些日子他們才知道當日相助的人是你,這才在今夜設宴,大家得以一見。”

“我并未想過想有什麽回報,我赴宴,也是因着願意同你們往來,所以,那夜之事,你們不用放在心上。”上官青潋語氣平淡,聽得出,他确實是這樣的想法。

顧辭卻因着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愧疚,只得對上官青潋笑笑,加快了腳步領他到了廂房。

敲響了廂房的門,頓了一會兒,顧辭才推開門,門內,姜餘和姜尤皆起了身,望向她與上官青潋,她微微沖他們颔首,與上官青潋進去,開口道,“姜尤,這便是青潋,你說你們兒時見過,可還記得起來?”

姜尤怔了怔,稍稍打量了上官青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記性不好,小時候的事情也記不全,顧辭你就不要打趣我了。”頓了頓,他難得認真模樣,對上官青潋作揖,“那晚多謝青潋了。”

姜餘也抱拳算是感謝,上官青潋只說了聲不必客氣,舉手之勞,便将這件事帶過去了。

待四人入了座,菜肴也紛紛上來,一時間,廂房裏飄香四溢,讓人胃口大開,想大快朵頤。

本來就是尋常的晚宴,四人又是相仿的年紀,酒過三巡後,方才的拘謹消去了些,話也多了起來,特別是姜尤,他本來就是不安分的主,又難得有這麽多同輩的人在一起,他的話匣子一開,便止不住了。

“青潋,我們雖接觸不多,我對你印象可是深得很。也不怕你怪罪,小時候我可嫌棄你了,總覺得一個男的,哪裏來得那麽多講究?”姜尤說着飲一口酒,接着道,“你長大了還這樣嗎?”

顧辭去看上官青潋,他倒是不在意姜尤說什麽,只一笑,“你覺得我現在會是如何?”

姜餘卻接話了,“我覺得,沒差。”

顧辭笑,“怎麽個沒差法?”

“你看他,像是不講究的樣子嗎?”姜尤反問,“連喝酒都細細品嘗,我酒壺裏的酒都空了再滿,他的還剩一大半。”

幾人都笑起來,上官青潋輕笑,拿起自己的酒壺,晃了晃,自侃道,“看來現下不把這酒飲盡,就是我小家子氣了。”

他話落,打開酒壺的蓋子,将瓶口湊至唇邊,目光輕輕描繪過其餘三人,一口氣将酒飲盡,再放下酒壺,笑道,“如此,可否擺脫我那講究?”

姜尤沒想到他一句話上官青潋會如此,他吃驚的張大着嘴,許久說不出話來,顧辭也驚訝着,緩過神來,是姜餘先出聲,“青潋好酒量。”

“你們姜家兄弟,就和合着欺負外人,以前欺負我,現下欺負青潋,不管,都把酒壺的酒飲了,不然這一餐你們請。”顧辭站起身走到姜尤面前,拿起他的酒壺,塞到他手裏,又看向姜餘,“喝酒還是請客,你們選。”

“你的酒壺也沒未見底,圖個樂子,一起喝了。”姜餘一手拿起自己的酒壺,一手将顧辭的酒壺遞給她,“如何?”

顧辭大大方方接過酒壺,也不說話,幹脆直接将酒飲盡,抹了抹唇角殘餘的酒水,将酒壺在手中一甩一甩的,“到你們了。”

笑聲四起,燭光搖曳,酒香飄溢,杯盤狼藉。夜漸濃,天愈冷,人已醉。

晚宴進行到這裏,已經差不多時辰,姜尤醉得差不多,外頭又冷,依姜餘所見,今夜就宿在了七水齋,顧辭也喝高了,但還是強撐着給他們安排了廂房,讓姜餘帶着姜尤去歇息,她則送上官青潋下樓去。

到了七水齋的門口,馬車已經在等了,顧辭挂念着事,回頭一見顧澈拿着一件純白色的鬥篷,搖搖晃晃過去接過鬥篷,顧澈輕聲一句,“小心點走路,”她笑笑,打了個酒嗝,點點頭。

上官青潋站在燈花處,白衣如月華,與地面的雪融為一體,顧辭抱着鬥篷走到他身旁,迷迷糊糊的,看不太清上官青潋的面容。

“無功不受祿,鬥篷放我這裏我着實不安心,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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