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二兩肉的快活

謠言止于智者，可是在生活貧乏無趣的鄉下，制造謠言卻是最好的娛樂。

楊梅未婚先孕又意外流産的醜聞，已經在大溪村發酵成了楊家姐妹靠賣身掙錢才修好了破屋，才開得起裁縫店，才過年都穿上了新衣服……

大家背後嘲笑楊家姐妹不正經。楊桃有幾次出門和鄉鄰正面碰上，原先還算和善的鄉鄰扭身不理她不說，還大聲地呸口水，以示自己的人品高潔。有些小媳婦敲打自己的男人見到楊家姐妹得避遠點，更不能從楊家門前經過不要染了騷氣。

這天太陽暖洋洋的，楊桃把兩個妹妹要帶到學校的被子曬好，喊楊梅和她一起去洗被單。叫了幾聲楊梅才含混應了一聲，可是卻遲遲不見出來。

楊梅閉門不出很少言語，和她說話也是三句問不出一句。楊桃怕楊梅悶出病來，難得好天氣，一定要帶楊梅出去散散心。

楊桃裝好竹籃推門進屋，看見楊梅正坐在窗臺上，一動不動好像泥塑一樣。

“梅子，跟我去洗衣服吧。”

楊梅依然紋絲不動。楊桃上前推了推楊梅。楊梅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楊桃吓得放下衣籃抱住楊梅。

“怎麽回事，你哭什麽呀？春兒不是去上海找韓楓了嗎？”

“韓楓不會來了，他肯定不要我了。村裏人都在看咱家笑話，是我連累了大姐和小妹，我不想活了，讓我死了算了，死了一了百了，別人就不會再說你和小妹的壞話了……”

“你說呢什麽？不許胡說！好死不如賴活着。你要是死了我怎麽向咱爸咱媽交待，我答應過媽要好好照顧你和春兒，要培養你們成材。”

楊桃說着也不由得淚水模糊了眼睛。對于村裏四處散布的流言，楊桃也沒有辦法去平息。楊梅的确出了醜事，和別人辯論只能是自取其辱，不如選擇沉默，讓時間沖淡流言。

“你不去就在家裏呆着，明天你和春兒開學，我送你們去學校。那邊羅老師也會替你們安排好，你們在一個宿舍互相照應着，我也放心了。”

“大姐，我不想再念書了，讓我和你學裁縫吧。”

楊梅抹去眼裏的淚，懇求地看着楊桃。

“什麽？你瞎說什麽呢！你讀書成績比小妹還好，怎麽能說不讀就不讀了呢！就算你真不想繼續讀，也可以考一個中專師範之類的，也就四個月時間，你要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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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一點也不想讀了。我怕見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就在鋪子裏學裁縫挺好的。再過兩個月你就和羅老師結婚了。你不能有了小家還要負擔我和小妹。我可以供小妹讀書，我這輩子不結婚了。”

“你，你傻了吧！不，我不能答應你。春兒也不會同意的，你等她回來再說吧。”

今天是農歷二月初二，按照以前的約定今天韓楓該來上門向楊梅提親。

雖然楊桃不敢肯定韓楓會不會來，不過小妹楊春昨天就上海找韓楓了，不論韓楓會不會來提親，楊春都會給楊梅讨一個說法。

楊梅又望向窗外恢複了泥塑的神态。楊桃不好再叫她，在屋裏尋視一圈，把刀具、繩子之類覺得危險的工具全都收到裁縫店裏鎖起來。進屋又囑咐楊梅幾句，才出門去村口塘邊。

連日春雨綿綿難得今天太陽露臉，收拾完家裏的婆婆媳婦們三三兩兩地聚在塘邊，邊洗衣服邊閑聊，叽叽喳喳的笑鬧聲老遠都能聽到。

楊桃挎着裝滿被單的籃子遠遠走來，塘邊立刻安靜了。大家的目光齊齊刷刷地聚在楊桃的身上，活像要生剝了楊桃。

“我看呢應該不是姑娘了。”

一個尖臉的小媳婦哎喲一聲咂咂嘴。

“你看哪不像姑娘了？”

旁邊的婆婆捅了一下小媳婦。小媳婦嘻嘻笑着貼着婆婆的耳朵悄悄說。這下其他的媳婦婆姨們不樂意了，一定要小媳婦說給大家聽。

“只要幹過了那種事呀，走路時雙腿肯定會合不攏。你們看楊桃的兩條腿，是不是左右岔開走？”

“不會吧，我看楊桃以前就那樣走路。她媽死得早，她從小就得屋裏屋外地幹活，哪有人教她走路要注意儀态。你以為都像你娘家媽，把你養得跟個小妖精似的……”

“你說誰小妖精？”

尖臉小媳婦摟起一捧水朝說話的圓臉大嫂子打了過去。大嫂子也不手軟，拎起手裏正洗的秋褲朝小媳婦砸去，激起一串水花濺得小媳婦滿頭滿臉都是。這下可不得了了，小媳婦的妯娌婆婆都加入了戰鬥，水塘邊成了戰場。

楊桃邊走邊躲媳婦們的水仗，可是等她找好位置蹲下時，身上的衣裳已經被淋濕了大半。

“行了行了，都收手吧。”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媳婦們打水仗的目标當然是沖着楊桃。既然楊桃已經不在她們夠得着的範圍了，只好偃旗息鼓。

楊桃只當自己倒黴避不急迎向她的水花。雖然衣裳濕了還算能忍受，蹲下拿出格子床單用棒槌使勁捶打起來。

棒槌一聲聲敲得不緊不慢，沉悶了片刻的媳婦婆姨們又活躍起來。

“女人要是犯賤，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可不是嘛，不要臉的騷貨來錢多快呀。朝男人抛兩下媚眼，兩腿叉開往那一躺，男人的魂就被勾走了……”

“男人吶，為了褲裆裏二兩肉的快活，只要騷狐媚子給侍候好了，真是想要什麽男人都能給。什麽英雄難過美人關，我看就是褲裆裏那點事。”

“劉嫂，你看得那麽明白，那你肯定給你家老板侍候得舒服死了……”

“去，我是正經女人。學不來那些騷媚子的手段，呸！”

“那不叫本事，那叫下賤，還整出孩子來，真是敗壞了咱們村的名聲。以後大溪村的姑娘還怎麽往外村嫁了……”

塘邊的議論聲一浪又一浪，媳婦們指槡罵槐的勁頭越來越高。楊桃雖然背對她們，可是一句句話都鑽進耳朵裏，紮在心口上。

楊桃舉着棒槌的手再也無法保持穩定，終于無力地垂下。眼淚無聲地滑落在唇邊，唏噓着擡手抹去。

“大姐。”

一方白色手絹伸到眼前，楊桃擡頭看見小妹楊春，慌忙站了起來。看到楊春身後站着的韓冬和韓楓，楊桃顧不得擦淚，吃驚地翕動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