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不敢反悔

吃過晚飯，村裏沉寂許久的廣播喇叭突然響了起來，一陣嗤啦嗤啦的噪音過後響起一陣歡快的鑼鼓樂。

“真夠吵的。”

楊春剛說完就聽見院門被拍得啪啪響。

“楊春，聽說你明天就要去鎮上讀書了，我來看看你。這個送給你。中學的課本多，你肯定用得着”

柳香菊将手裏握着的一摞花花綠綠塑料書皮遞給楊春，笑得有些獻媚。

這還是楊春第一次見柳香菊這樣笑。整個寒假柳香菊都像消失了一樣沒有露過面。和以前一天到晚膩着楊春不願意回自己家截然不同。

楊春大概能理解柳香菊的心情，最好的小夥伴突然站得比自己高，心裏面嫉妒的小火苗肯定得燃燒。

“謝謝，真好看。你進屋裏坐吧。”

“不用進屋了，一會又該停電了，我還得回去寫作業。我們開學三天了，畢業班功課緊。我已經落後你那麽多，現在必須得努力。”

柳香菊說着舉起握拳的右手在臉邊做個加油發奮的姿勢，拳頭碰在耳邊刷子似的頭發上，顯得很滑稽。

“楊春，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嗎？”

“你是指什麽？”

“就是你考初中的卷子考得那麽好，我以前沒見你學過初中的課本。”

“這個呀……我都是偷偷學的。”

楊春見柳香菊眼裏又是妒忌又羨慕，還閃着渴望的小眼神，不由得心裏暗笑。

“我家條件不好，我必須要快點畢業好工作掙錢。今年秋天我還想直接跳級讀初三。明年夏天就可以初中畢業，就能掙錢養家了。我大姐那麽辛苦，我想早點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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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姐不是找了城裏的對象嗎？今天大家都在說，你大姐和二姐的對象特別牛逼，都是大城市的青年。有一個還是北京的軍官。到底是多大的官，以後你大姐會不會把你也帶到北京去生活？如果你真能去北京生活可千萬不要忘了我。咱們可是從小長到大最好的朋友！我好想去***看升旗唱國歌……”

柳香菊伸手去握楊春的手，楊春避開。柳香菊微微吃驚。

“是不是我說錯什麽了？”

“沒有錯，我二姐的對象是上海的。你也認識，叫韓楓。不過我大姐的對象是清河鎮中學的老師。那個穿軍裝的不是我大姐的對象，是我爸以前戰友的兒子。”

楊春覺得沒有必要向柳香菊解釋得太清楚，柳香菊知道韓冬是楊桃的娃娃親對象。如果再提這個話頭那就沒完沒了了。

“啊，中學老師肯定是大學生吧？”

“是師範大學數學系畢業的。”

“你大姐只有初中文化，竟然能找個中學數學老師，太厲害了！是誰給介紹的？不會是姚金鳳吧！他們在一起會有共同語言嗎？你二姐和韓楓是怎麽發展起來的？韓楓不會介意你二姐把他們的孩子給弄沒有了嗎？你二姐這樣的情況，清河鎮中學還能要她嗎？你大姐的對象應該也管不了吧！這種事算破壞校規校風，會給學校抹黑的吧……”

望着柳香菊神色裏透着的羨慕和語氣裏的不屑，楊春這時才弄明白柳香菊突然來示好的目的。

楊春上輩子離開大溪村以後曾經和柳香菊通過一段時間的書信，然後就漸漸書信短少，後來不見柳香菊回信，就再也沒有聯系她了。

“只要沒人向學校告狀，學校應該不會把我二姐怎麽樣。不過就算有人去學校告我二姐的狀，那可更好了，我二姐可以轉學去上海讀個藝專之類的，韓楓早就答應我二姐，要幫她安排好一切。

還怕我二姐要堅持在清河鎮中學讀書耽誤了前途呢！反正也沒幾個月了，我二姐中秋節就和韓楓結婚。”

“原來是這樣啊……你們姐妹的命真好！我可就沒有那麽好命了！”

柳香菊的嘆息聲被廣播裏突然放大的音樂聲給掩沒了。她朝楊春笑笑告辭。又再次強調楊春發達了以後不要忘記她。

“怎麽會呢！”

楊春笑望着柳香菊離去的背影，突然發現柳香菊原來還是一個心有城府的綠茶婊。看來以前真是太小瞧這位小夥伴了。

這時廣播裏的鑼鼓樂終于停止了，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明天北京要來一支采風團，希望鄉鄰們有禮貌注意形象。對采風團藝術家的提問要熱情回答，不要給大溪村抹黑……

“什麽叫采風呀？”

楊梅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行李袋好奇地問。

“采風就是藝術家們外出旅游吧，可能他們要一邊旅游還要一邊創作，也算是一種工作吧。”

楊桃收起針線，攏了攏頭發。擡眼見楊春靠在門框出神，讓楊春說什麽叫采風。

“春兒，你想什麽呢？”

楊桃伸手拍了拍楊春。楊春回過神淡淡地笑了一下。

明天就是上輩子的伯樂恩師楊淑芳到大溪村的日子，如果上輩子沒有楊淑芳的慧眼識才，就沒有楊春的新生，就沒有九十年代神州大地影視歌三栖的天後。

這輩子要不要再和恩師相遇呢？楊春絞了一下胸口的發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辮子甩到腦後。就像要甩掉不想糾纏的煩惱。

這輩子就安安靜靜地做一枚小富婆吧，供養兩個姐姐幸福生活。師傅的恩情上輩子已經報償過了，這輩子不要再扯上瓜葛。

楊春覺得和楊淑芳今生将是兩條軌道上的人，應該永遠不會相見。哪會想到十年以後因為韓冬，上輩子的恩師會跪地求她放手愛情……

第二天一大早，楊家三姐妹肩扛手拎着幾大包行李袋子坐上了去往清河鎮的客車。

韓楓沒有如約到車站接楊梅和楊春。看見楊梅失望的眼神，楊桃安慰她可能是韓楓有別的事耽誤了。

“那咱們還要不要去他家？”

楊梅的聲音掩不住失望。她當然非常想去韓楓家，就怕姐姐和妹妹勸她到學校宿舍住下。

“去，怎麽不去？必須去！！”

楊春的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笑。

楊桃翹腳朝遠處張望，真希望韓楓能突然出現在視線裏。楊桃失望地收回目光，見楊春已經朝路邊的三輪車招手。

“這樣不太好吧，萬一韓楓不在家呢？”

韓楓和楊梅畢竟沒有結婚，楊梅帶着妹妹住進家裏肯定不如自己住着舒服方便，楊桃是擔心韓楓反悔了。

“韓楓在不在家咱們都去，他不敢反悔。大姐二姐你們聽我的，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