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深海藍
“就DW研究所一零年一個保密科考項目,”霍闕說,“你怎麽忽然想起問這個?”
霍星葉選擇性省略某人,介紹了自己在月亮山星河灣這邊取景,誤食了雞母珠等等,再問:“你真的不覺得植物學家誤食有毒植物身亡很奇怪嗎?而且我聽說他們當時去的那一帶不适合雞母珠生長啊……”
“最近局裏受人之托也在翻查,多的我不方便說,”霍闕一邊拒絕,一邊又舍不得自己這麽好看的堂妹失望,想了個折中的方法,“我待會兒把一個人聯系方式給你,你想知道細節就去問他,他是楊木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也是最了解實情的。”
其實霍星葉只是覺得奇怪,并不是真的要弄個真相大白。不過霍闕把一大串詳細的聯系方式發過來,她也樂得回複一句:這誰啊?感覺和你很熟的樣子?微信企鵝這些全都有?
老缺:就楊木那朋友啊,賊幾把高冷,老子和他待一個審訊室大夏天都不用開空調,本就見他好看單純想要個微信啥,以後約着浪也長臉……好小子,坑得老子差點底兒掉!
霍星葉失笑,連發好多“6666”:你這種全身沒毛孔只有心眼的人竟然能被坑?!那我要趕緊抱大腿!!他住廊橋水榭那邊?楚家的?搞房地産?
老缺:他媽搞房地産的,他在南大教書,楚珣。
老缺:最後那個字不認識吧?!我就知道!!來來來,叫聲哥,哥教你念,哥叫不出來悄悄叫聲爸爸也行,三叔應該不會打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霍星葉隔着一層屏幕都能聞到老缺得意忘形的騷氣。
她沒急着回複,仔細點完三次保存,分別把圖片送到手機、存儲卡和雲盤上,最後還加了個收藏,這才回個電話,難得溫柔又認真地誇一句。
“霍闕,你好帥。”
霍闕一懵,吓得趕緊捂住荷包:“我告訴你我可沒錢啊!卡被你二叔凍着,每個月就可憐巴巴那點工資,月初我吃啥貓吃啥,月末貓吃啥我吃啥,別想騙我請你吃飯……哎呀呀兩點半要開會了,信號不好回頭再聊啊。”
霍星葉笑得不行:“真特麽是兄妹,你這點小把戲……趕緊滾。”
“對了,”霍闕臨挂電話前想到什麽,斂了神色低聲補充一句,“你勾搭人家之前最好打扮清純點,把那股子妖豔賤貨勁收一收裝一裝。”
可已經妖豔賤貨了怎麽辦?霍星葉心口一緊:“為什麽?”
“我調查他的時候,見過他的……嗚!嘟嘟!”
霍闕正想說什麽,辦公室緊急集合的警報聲響起,他直接挂斷霍星葉的電話。
————
山裏的下午長,又沒什麽樂子。霍星葉沒來的時候,楊姨就推着楊叔出去曬曬太陽,偶爾給大黃大喵洗洗澡,或者去廚房搗鼓米面。
楊姨的手白淨、纖長,骨節連接處有長期勞作特有的老繭,骨骼卻沒有變形。霍星葉很享受把平常變美的過程,先用洗甲棉沾酒精清潔指甲,再用甲板修正,上死皮軟化劑,抹掉死皮再抛光……
她平常吊兒郎當,畫指甲的時候卻相當認真,低頭帶下的一兩縷長卷發修飾出精致的臉型,纖長顫動的眼睫美不勝收。
楊姨覺得熟悉,想着想着就撘上了兩個詞——第一個,楚珣,第二個,夫妻相。
“我櫃子裏還有一點手工葛根粉,你走的時候拎一包走嘛。”楊姨換了只手給她。
霍星葉慣性推辭:“太重了,我拎不了,再說我一年大部分時間住酒店,回家次數很少,也懶得泡。”
“誰讓你拎了?和阿珣回去的路上讓阿珣拎啊,美容養顏你多吃點好,外面買的那些哪裏有我自己做的正宗哦!”楊姨看着自己手上快得幾乎沒影的抛光條,朝她眨眨眼睛,“你今天陪我,明天還是和阿珣一起出去畫畫吧,別太逞強,适當柔弱一點……”
很多美甲師給塗甲油的時候,都是捏住指尖小心翼翼地塗,如果哪裏不對稱還會擦掉重來。霍星葉的獨到之處大概就在于她從來不知謹慎為何物,十個指節平攤着畫過去,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偏偏她手藝極好,橫平豎直,兩手并開,深淺錯落有致,最後小指上濃點的那一團綠墨更是靈動,像月亮山的寫意圖。
也像被神吻過的夏天。
霍星葉滴上快幹劑,抑住內心情緒,半開玩笑道:“怎麽你們都這樣說?”
“女孩子柔弱一點能更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啊。”楊姨一副這你怎麽都不知道的表情道罷,又皺了皺眉頭,“不過阿珣的口味真的難琢磨,他在學校那麽多老師學生追的,還不是單了這麽多年沒成家,他好像對什麽人什麽事都有節制,有分寸,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也就是對你,我瞧着才有幾分不一樣。”
“他脾氣那麽差,怎麽還有很多老師學生喜歡?”霍星葉臉幾不可查紅了一瞬,小拇指上的二維碼神秘又明晰。
午後陽光從樹葉間悄悄探個頭出來看,自以為藏得很好,殊不知瀉了一地熠熠流光。
楊姨瞄她一眼,忍着笑意故作上樓的姿勢,問她:“那我現在終于有空了,去把那房間收拾出來,把木板床拆了放起來,你們各自睡各自的房間?”
“別別,”霍星葉認慫地抱住楊姨的胳膊,有幾分讨好的意味道,“楊姨你給我說說,他那些學生同事都怎麽追他的。”
“……”
————
兩條又粗又長的麻花辮,海魂衫,及膝條紋裙。
膚白貌美,纖腰長腿。
人家穿是青春洋溢,霍星葉穿就像……僞裝純良的狐貍精?
霍星葉三步并做兩步走到楚珣前面,在臺階最高一層攔住楚珣,用一雙眼波流轉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時,楚珣心裏忽然冒出這個形容。
楊姨今晚的獅子頭燒得很好吃,霍星葉卻很克制。
此廂得了好處,她一截若隐若現的小蠻腰剛好和楚珣的視線平行,白皙,細膩,如脂如玉。
楚珣淡淡別開眼簾,薄唇微抿:“嗯?”
霍哥兒早已習慣了萬衆矚目和聚光燈。此刻,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在某人淡泊又帶點漫不經心的視線下,霍星葉細軟的喉嚨滾了滾,出聲卻帶着不可自已的顫。
她問:“你覺得我好看嗎?”
楚珣一手插褲兜,另一手修長的指節沒在大喵黃黃的軟毛裏,他看着大喵,雲淡風輕地反問:“那你覺得大喵好看嗎?”
“……”
只有兩個人的樓梯很安靜,霍星葉下意識放輕了呼吸。
“我是認真的,”她忽然說了這麽一句,然後下了一層臺階,隔着十來厘米的樣子,和楚珣幾乎是身體貼着身體。
暗光,體溫,逼仄。
楚珣深邃的眸光暗了暗,轉而想朝下退一步,餘光掃到下一層臺階上軟趴趴卧着的大黃狗只得頓住,被站在上面的女子一點一點,一厘一厘,逼得更近……
“我認真思考了很久,”霍星葉說,“昨晚你救了我,我想不出什來報答你。”她占盡天時地利,彎着柔軟的眉目望進他咫尺所在的眼。
接着,雙手緩緩爬上他白襯衫的衣領,伴着低迷的香水味一邊徐徐摩挲,一邊踮腳,舔唇,帶點挑逗意味地在他耳邊呼氣,“你說……以身相許……可不可以……”
月色漫過女子嬌小的身形落在楚珣臉上,修得他容顏棱角明晰,宛如從深海閃現的白色珊瑚,滌蕩又清泠。
他不着痕跡避開她的唇,淡淡瞥她一眼,彎身把大喵放下,然後,站在樓梯倒數第三層的高度直沖沖朝後倒去——
霍星葉一驚,下意識伸手抓住他的手,猛一把朝自己身前帶——
“楚珣你特麽做什麽?不要命了啊!腦子有病去醫院看別搭上老娘!”那一來一回的動作太快,等兩人閃着身形站穩,霍星葉沒忍住罵了出來。
楚珣定定地看着她睜大眼睛漲紅臉的樣子,半晌後,似是輕笑了一聲:“我救你一命,你剛剛救我一命,我們扯平。”
語落,他拂開她的手,越過她施施然上樓。
留下霍星葉站在原地,看看幾層臺階下懶懶打哈欠的大黃,又望望自己溫度尚熱的爪子,嗅了嗅鼻息間他殘留的那抹清冽薄荷氣,腦子裏漿漿糊糊地消化另一個事實。
所以,剛剛,自己……牽到了他的手?
微涼的夜風吹過條紋裙擺略過她暗燙的指尖。
霍星葉就這樣站在原地,反複尋溯那一剎的觸感,怎知越想越朦胧,越想越不清晰,就像在夏日急飲冰鎮的檸檬汽水,“咕嚕”一口快意散去,剩下五官沉浸,連帶着靈魂都在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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