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令人傷感的身世
沈傲風大驚:“什麽?你見過他們?”
郭青點點頭,回憶道:“前天我剛剛做好賭場的機關,準備試驗一下,就爬到了破廟的屋頂。然後,我就看見在西街盡頭的胡同裏,兩個穿着灰袍、帶着草帽的怪人,正在和一個年輕人說話。”
沈傲風問:“他們在做什麽?”
郭青搖搖頭:“我不知道。因為那兩個人穿得實在很怪,我才多看了幾眼,誰知道他們就是聖火教人啊!不然我肯定要一直看着他們幹些什麽。”
沈傲風不免有些失望,但又想起什麽:“那個年輕人呢?你認識嗎?長什麽樣子?”
郭青想了想,說:“我只記得他個子很高,長得很帥,穿得像是武林中人,一身短打勁裝,頭上裹了淡藍色的頭巾,腰間還別了一把長刀。可惜我并不認識他,這倒是挺奇怪的,因為西涼城的居民基本上每個人我都認識啊。”
沈傲風若有所思:“那他可能是從外鄉來的。”
郭青點點頭:“應該是的。”
此時天逐漸大亮,太陽升上了天空。沈傲風突然醒悟過來:“我們在這裏待太久了。那些官差知道這個地方,說不定會來抓你。”說完,便拉着郭青的手說:“我們快走。”
郭青跟着他小步快奔,看着他牽着自己的手,并沒有做聲或者甩開,而是偷偷笑了。
他們來到了城東的一家客棧,沈傲風開了房間,把郭青安頓下來。客棧店主看見的是兩個男性,應該暫且不會生疑。只是怕劉縣令會召集官差到處搜查,也許會另生事端。不過先度過眼下就足夠了。
在房間裏,郭青拿着從李奶奶那裏帶回來的眉筆,給自己畫了兩撇小胡子,看着鏡中的自己,她調皮地笑了。
“我帥不帥?”她嘻嘻哈哈地問沈傲風。
沈傲風看她此時還是玩心甚重,心中也有些輕松起來,笑着說:“帥!比我帥多了。”
郭青滿意地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她又轉過頭,對沈傲風說:“在你去查案之前,先陪我回家一趟,好不好?”
沈傲風一愣:“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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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青道:“對啊,不然你以為我是什麽,流浪野孩子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雖然臉上還帶着笑,但說到那個“野”字的時候,明顯眼神黯淡一下。
沈傲風雖然不明所以,但感覺到了她的情緒,便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說:“好。”
郭青帶沈傲風來到了距離客棧不遠的一個小房子。那是間平房,雖然夾在幾棟大宅之間,顯得楚楚可憐,但房前屋後打掃得很幹淨,窗戶的縫隙也用油紙仔細貼好,一看就是雖然貧窮但仍認真對待生活的人家。
房門虛掩着,裏面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好像是磨盤的聲音。
郭青一腳踏進門去,大聲喊道:“大娘,我回來了!”
沈傲風跟着走進去,便看見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那是個怒氣沖沖的中年女人,穿着打了補丁的老舊衣服,腰上系了個圍裙;因為年歲增長、腰圍增加而顯得臃腫,臉上雖然已有皺紋,卻明眸皓齒,五官端正,能看出來年輕時也是個一等一的美女。那中年女子手裏攥着一個雞毛撣子,大聲罵道:“你個死丫頭,又跑哪混去了?一晚上都不回來。”說完,便作勢要打。
郭青一點不避,反而湊上去,嬉皮笑臉地說:“大娘,我這不是回來了嘛。”仿佛知道那中年女子絕不會真正下手一般。
果然,那女子放下手中的雞毛撣子,嘆了口氣說:“你年紀不小了,這麽胡混下去也不是個事。”又想多說教幾句,但看見了沈傲風,頓時警惕起來:“青兒,這是誰?”
沈傲風連忙拱手:“在下沈傲風,是從京城來這裏就職的捕快。”
郭青補充說:“風大哥,這就是我大娘,你可以叫她郭大娘。”
沈傲風趕緊行了一禮:“郭大娘好。”
郭大娘看他是官府中人,又很懂禮數,知道他大概不是壞人,便神色放松下來。她用懷疑的眼神打量着郭青:“你是不是又惹禍了?還有,穿着這身衣服,像什麽樣子?”
郭青撒嬌道:“我這一身不好看嗎?沒事的,大娘您不用管了,我心裏有數的。”
“每次都說有數,每次都鬧出些事來。”郭大娘咕咕哝哝地說着,走到磨盤邊,又開始磨着豆漿,一邊絮絮叨叨:“當年你四歲的時候,我把你從李奶奶那兒抱回來,你聰明得很,自己跑到學堂那裏,聽了兩天,三字經就會背了。可惜我只是個賣豆漿的,沒錢供你讀書,不然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整天在街上混,一點正形都沒有……”
郭青說:“好啦大娘,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要再說了。”
沈傲風聽到這裏,偷偷去觀察那少女的神态,看她面色如常,好像仍然很平靜,但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隐隐的哀傷和不甘。他心想:“這丫頭當真是流落塵世的一塊璞玉,可惜無人雕琢。”
郭青這個時候,将郭大娘拉到一旁,看着她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大娘,有件事情我要跟您說。”
郭大娘說:“什麽事啊?”
郭青道:“我要在外面住一陣,如果有人來家裏找我,您就說不知道我去哪了,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任何事情。”
郭大娘疑惑地問:“去外面住?一個人嗎?”她扭頭看看沈傲風,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麽,表情不住地變化,一會傷感,一會欣慰,一會又有些擔心。末了,她嘆了口氣,對郭青說:“女大不中留,你早晚也有這一天。這公子看起來有教養得很,應該是大戶人家,你跟着他也挺好的。”
郭青知道她誤會了,但又不好解釋,只能苦笑着說:“大娘,您不用擔心我。”
郭大娘笑道:“從小你就這麽說,在外面摔打了一身傷回來,可還是犟嘴說沒事,不用擔心。”
郭青語塞,一瞬間整個小屋內的氣氛有些傷感和沉重。沈傲風見狀,趕緊走過去,拉拉郭青的衣袖,同時對郭大娘說:“大娘您放心,我會照顧她的。”
郭青驚訝地回頭看着他。沈傲風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麽說,但是他寧肯郭大娘誤會,也不願讓她擔心。
兩個人向郭大娘暫時道了別。郭大娘非要給郭青些錢帶着,但後者拒絕了,因為她知道,大娘天天賣豆漿,能掙多少錢?不過勉強維持溫飽罷了。郭大娘無奈,只好拿了兩杯豆漿,讓二人路上喝。
沈傲風和郭青喝着豆漿,并排走在路上。清晨的陽光照射在二人身上,在身後拖出了兩條長長的影子。一瞬間氣氛有些尴尬,誰也沒有說話。終于,沈傲風打破了沉默。
他說:“你容貌甚佳,追求者應該不少吧?”
郭青苦笑道:“長得好有什麽用?誰願意娶一個粗魯無禮、調皮搗蛋又身世不清的小野種呢?”
她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好像十分艱難。沈傲風不由得心裏一痛,忍不住問出口:“你的身世?”
郭青答道:“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被人丢到孤兒院門口。李奶奶收留了我,養我到四歲,大娘看到我,覺得喜歡,便收留了我,讓我有個真正的家。”
她定定地看着遠方,一群飛鳥在空中叽叽喳喳地飛過,落到了一棵大槐樹上。
“我從小就一直在想,我的父母究竟是誰,他們為什麽要把我抛棄。”她雲淡風輕地說,“難道我從生下來,就這麽讨人厭麽?”說到這最後一句,言語中竟有些哽咽。沈傲風向她看過去,發現她面色依然堅定,但似乎是咬着牙堅持不露出軟弱的神色。
沈傲風不由得嘆道:“那你這麽多年來,一定很苦吧。”
沒想到,這一句,卻打破了郭青的心理防線,讓她瞬間紅了眼睛。“苦麽?”她自言自語道,“我命不好,我不怪誰。”
說到這裏,她突然用袖子胡亂擦了擦眼睛,猛然吸溜了一下鼻子,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又恢複了笑容。
她笑道:“下一步,你準備怎麽查案啊?”
沈傲風看她情緒變化如此快速而自然,愣了一下神,然後說:“我想,既然物品的疑點搞清楚了,那麽下一步,就該查死者了。”
郭青點點頭:“對,我也是在奇怪這個。我連那個死人面都沒見到,實在不知道還能提供什麽信息,所以只好靠你了。”
沈傲風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打算去縣衙看看那屍體,究竟是怎麽回事。”
郭青突然有了擔心的神色:“你再回去縣衙……不會有危險麽?”
她指的自然是前一晚的劫獄事。沈傲風其實心裏也沒有底,他回想當時的情景,雖然獄卒來不及趕到牢內,他就帶着郭青跑了,但難說同在女囚區的其他犯人有沒有見到什麽線索,比如他的衣着和容貌。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他改變不了。如果不去查看死者,他們就進入死胡同了,很難繼續追蹤真相。
沈傲風毅然說:“我得去試試。”
他把郭青送至客棧,分別時,後者定定地看着他,眼裏的感情複雜難言。
“你……要小心。”憋了半天,她卻只說出了這一句話。
沈傲風笑道:“放心,等我回來。”
說完,便揮揮手,向客棧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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