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陰謀與溫情

端王府內,尉遲文嘉坐在上首,高振坐在下首。

王爺和将軍坐在一處,本不稀奇;但是二人單獨相處,便有結黨之嫌。所以高振來的時候,是悄悄來的,除了随身侍從,沒有一個人看見。

王爺先開了口:“高将軍,你此次前來,是因為西涼城案吧?”

高振手撚胡須,微微一笑:“王爺果然料事如神,想必早就有情報了吧?”

王爺哈哈大笑:“不錯,知我者,高将軍也。”

說着這話,他拿出了一封密信,遞到高振手中。高振打開一看,上面寫了幾行看不懂的文字,但旁邊用小楷注釋了幾行譯文。高振立刻意識到,這文字是來自羅國的。

譯文寫道:“月末武林大會,火|藥已備齊。”

高振驚道:“他們準備了火|藥?這是要……”

他沒有說下去,但王爺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便點頭道:“他們是準備搞些大亂子出來。”

高振急道:“此事必須立刻禀報聖上……”但他見王爺并未應答,只是颔首微笑,便停住了,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穩定心神,冷靜道:“原來王爺是另有打算?”

尉遲文嘉面色平靜,道:“自從十八年前那場戰役之後,羅國便如強弩之末,即使蠢蠢欲動,也掀不起大波瀾。”

他看向高振,眼中射出一道寒光:“但對于你我來說,卻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高振先是一愣,然後便明白了。他不動聲色,笑道:“王爺的話,我怎麽聽不懂?”

尉遲文嘉收起了笑容,冷峻道:“你知不知道,皇帝要調高遠天的職?”

高振聽到了自己兒子的名字,當下一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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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文嘉道:“我聽說,令郎要高升了——升為殿前右将軍。”

高振感到如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驚呆了。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打擊,因為殿前右将軍聽起來很威風,實際上卻是個虛職。也就是說,這完完全全是明升暗降,是要把這朝廷軍權硬生生地從高家手上奪走啊!

高振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應,說不出話來。

尉遲文嘉見他有些慌神,便知道自己的話達到了效果。

他繼續煽風點火:“高将軍可不僅僅是個将軍,更是皇帝的親舅舅。聖上這樣對您,他該怎麽面對他的母親高太後呢?”

他笑了笑,又說:“五年前,我這侄兒雖然年僅十六歲,卻把我們兄弟幾個治得啞口無言,有苦說不出。他現在的手段,真是不減當年啊。”

高振沒有接這話,冷笑道:“十八年前,王爺在西涼城親自監軍,與我一起力克羅國三十萬大軍,我只道王爺一心為國,沒想到倒是存了不少別的心思。”

他的話中有譏諷之意,王爺卻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反而笑道:“這麽說,高将軍是不想合作了?”

高振道:“非也。只不過摸不清王爺的最終意圖,自然是有些心慌。”

尉遲文嘉哈哈大笑:“好,高将軍果然爽快,那我也就暢所欲言了。”

他突然冷下臉來,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代替那毛頭小子,坐上最高的位置!”

他此言一出,讓高振大驚失色,不知如何回應。高振知道王爺有野心,但不知道他的野心竟然有這麽大。

王爺看他面有猶豫之色,便冷笑道:“高将軍,今日你聽了這番話,你覺得,還有選擇嗎?”

高振勉強鎮定心神,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既然已知王爺野心,倘若他今日不合作,今後王爺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但轉念一想,合作又或許并非壞事。自從尉遲景鴻登上皇位,他雷厲風行,很快就清理了一大堆老臣,其中就包括高振自己——就是在五年前,他從掌握軍權的大元帥,變成了沒有實權的殿前大将軍;他的幾個朝中密友,也大多被勒令退休。如今在朝中看去,能夠與自己站在一條線上的盟友,竟然寥寥無幾。

憑着兒子的權力,他尚且可以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但倘若皇帝真的要奪高遠天的權,那他豈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他高振曾經也是朝中一呼百應的紅人,如今低調沉寂了整整五年。他是不是可以東山再起?

與其一直沉默下去,任人宰割,倒不如放手一搏。

想到這裏,他便對着王爺抱拳道:“既然如此,那麽就請王爺多多照顧了。”

聽見高振說出這話,尉遲文嘉知道自己成功地說服了他,便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

“高将軍終究是識時務之人。”王爺笑道,“來人,給高将軍換一杯好茶,我們要商議大事。”

這一日,郭青醒來的時候,發現身在自己的房間,好好地躺在床上,只是身上的衣服沒換。

回想昨天晚上,她依稀記得與沈傲風、張浩天一起商議潛入武林大會的計劃。岳凡承諾會搞來進入大會的帖子,随後便走了,以免離開幫中太久被人懷疑。

剩下的三人便繼續讨論細節,這一說就是幾個時辰。她一開始興致勃勃,提出了不少意見,但後來逐漸疲了,便頭一點一點,慢慢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覺好像有人抱起自己,然後回到了房裏,還給自己蓋上了被子。

再醒來的時候,就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她回味起那有力而溫暖的臂膀,臉上一紅,不由得用被子蒙住了頭,偷偷笑了起來。

沈傲風坐在書房裏,提筆在紙上畫着什麽。他剛剛用過早飯,又整理了一下昨晚的商議記錄,把要購置的東西寫了一張單子,交給沈忠去辦。然後他覺得心中頗有些彷徨不定之感,便走到書房,想做些什麽平複心境。

郭青就是在這個時候進門來的,她看見沈傲風全神貫注地在寫寫畫畫,便好奇地湊過去看,這一看不要緊,她的臉卻刷地紅了。

原來那畫上寥寥數筆,勾勒了一個女子形象。郭青看那女子束着頭發,臉型有棱有角,一雙大眼活靈活現,看着如此眼熟,可不就正是自己嗎?

這時,沈傲風看見她進來了,不由得一慌,下意識地想要擋住畫作。但他轉念一想,反正看都看到了,不妨大方點算了,便攤開來給郭青看,笑道:“像嗎?”

郭青羞澀地笑笑,但又撇了撇嘴:“才不像呢,你漏掉了最關鍵的地方。”

沈傲風看看自己的作品,再看看郭青,突然明白了,便提筆在那畫中少女的臉頰上點了兩筆,笑道:“是這裏,對不對?”

郭青滿意地笑了,露出兩頰的酒窩:“這還差不多。”

那笑容看得沈傲風心神蕩漾,忍不住伸手去戳了那小酒窩一下。

郭青一愣,然後笑得更嬌羞了。

兩人面對面傻呵呵地笑着,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郭青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對了,今天老師會來教課嗎?”

沈傲風搖搖頭:“今天他不來了。”

郭青便有些失望:“哦。”

沈傲風見她表情有些喪氣,便打趣她道:“怎麽,你這麽喜歡學啊?”

郭青的表情很認真:“是啊,我想變得更好一些。”

她的樣子讓沈傲風心口一熱,只想把她擁在懷裏,告訴她不用的,她不需要變得更好,她現在就很好。

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沖動,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說:“老師今天不來,但學習還是要學的。”

說着,他對着郭青,晃了晃手中的筆:“我來教。”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沈傲風手把手地教郭青如何寫字。有那麽幾次,他握住了她的手,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擊中內心,讓他感覺心神不寧,差點把字寫錯了。

她的手真的很小,很軟。與之對比,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手這麽大過,好像輕輕一握,就把她的整個手握住了。

對沈傲風來說,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能激起他如此強大的保護欲,又由此産生了能夠對抗一切的動力。

對郭青來說,他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每當他握住她的手時,郭青就感覺到一種缺失了多年的溫暖。

兩個人多麽希望這樣的時刻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尉遲文嘉又回到了那個挂着字畫的屋子。他剛剛送走了高振,因為達到了自己的所有目的而感到神清氣爽。

很快了,很快了。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了。

他在書桌旁坐下,提筆寫了兩封信,用信封裝好,交給他最信得過的侍從,告訴他:“一封給江奇,另一封快馬加鞭送到西涼城,交給高業。”

侍從領命去了。尉遲文嘉獨自一人坐在屋中,細細品味着即将勝利的快感。

連高振都不知道,西涼城一案,從一開始就是他尉遲文嘉——大竭王朝豐和年間的七王爺,一手炮制的計劃。

他什麽都安排好了,只等着最後的致命一擊。

當然,這其中還是出了一些小小的瑕疵——一個本不該參與此事的人,在西涼城打亂了部署,雖然後來情報還是傳遞了回來,江奇也成功地控制了正氣幫。

這人是個小角色,年輕又稚嫩,成不了什麽氣候。還有那個粗野的小丫頭,她在西涼城居然能逃過一劫,也是令人驚訝。但終究不值一提。沒人能夠破壞他的完美計劃。

“曾經被桎梏的狼王,就要掙脫束縛,席卷天下了。” 尉遲文嘉看着那幅“困狼”的畫,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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