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線人

聽了沈忠的話,沈傲風和郭青趕緊出門,向後院趕去。到了地方,兩人發現,張浩天正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一臉痛苦之色。他的面前,一塊石頭倒在地上,竟像是從旁邊的假山頂部硬生生削下來的。

郭青上前扶住他,焦急地問道:“張大哥,你怎麽了?”

張浩天眉頭緊皺,苦笑道:“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俱是一驚,連忙問怎麽回事。張浩天支撐着站起來,開始講述剛才發生的事情。原來今日他覺得身體好了些,便在後院花園裏運氣練功。但不知為何,一股氣在身體裏郁結不開,無法化轉。他一心急,便強行運功,誰料體內那股氣不聽使喚,一下子釋放出來,竟誤中假山,擊碎了石塊。所幸當時園中無人,沒有造成傷害。

他轉向沈傲風,抱拳道:“抱歉了,沈兄弟,把你這花園搞得一團糟。”

沈傲風連忙說:“沒事,沒事,你自己沒有受傷就好。”

張浩天長嘆一聲,神色間露出悲傷不甘之色。

郭青看他一臉悲苦,便安慰道:“張大哥,你這功力一定會恢複的,不要急,慢慢來。”

張浩天搖搖頭,憤恨道:“恢複不了了!江奇那小兒如此惡毒,給我下的毒中加了‘化功散’,讓我內息不調。”

郭青問道:“這毒|藥能解麽?”

張浩天搖搖頭:“無藥可解。”他攤開手掌,看着自己的手,凄苦道:“可惜我再也使不出這‘正氣掌’來了。”

沈傲風見他郁悶不解,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好說:“張大哥,你好好休息,先恢複身體再說。”

張浩天并未言語,只是神色漸頹。

郭青看他如此,便大聲道:“張大哥,就算你武功不在了,但查案的事情,沒你可不行。”

她越說越激動:“現在案子沒查出來,你的仇也沒報,怎麽能就這樣頹廢了呢?”

沈傲風沒想到她說話如此直白,有點擔心張浩天會發怒,但轉頭看去,後者卻若有所思,面露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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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天道:“青青姑娘,你說得不錯。我自己不得志事小,國家安全事大。”

他平複心神,逐漸安定下來,說:“正好,我已想到如何聯系幫中線人。”他轉向郭青,“有一件事,需要你幫我去做。”

傍晚時分,天還未黑。夕陽斜斜地照下來,将街上的人影打了一層柔和又朦胧的光。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沈家宅子裏一閃而出,在街上蹦蹦跳跳地走着。仔細看去,原來是一個少女,在路邊随意閑逛着,看見攤位上的小玩意就忍不住去看看,但又不買。路人只當沈家又招了新的丫鬟。

那少女幾乎逛遍了整條街,在街角的糖葫蘆攤買了一串冰糖葡萄,一邊心滿意足地啃着,一邊轉進了一個胡同。她見四下無人,便掏出炭筆,在牆角畫了一個大刀的圖案,又畫了一個箭頭。

然後她轉身往回走,經過了幾個胡同的時候,做了同樣的事情。

最後,她在沈家宅子後門停下,看看并沒有人跟蹤她,便在門邊的牆角處畫了一個三角形。

然後她蹦蹦跳跳地又進了沈家的門。

夜色降臨。

當晚在高府,高振勃然大怒:“不識擡舉!那沈淳真這麽說?”

呈上書信的下人吓得渾身一哆嗦:“是的,老爺,來送信的人說,感謝高大人的美意,但此時确非良機,不如暫緩再議。”

高振冷笑道:“要是真想緩,婚事緩了便是,訂個婚又能誤着什麽事?”

他打開書信,草草讀完,面色漸漸凝重,又從頭到尾仔細讀了一遍。

他沉吟一會,喃喃自語:“奇怪,這西涼城防之事,業兒怎麽沒與我說過?”

上次沈傲風來拜見,只說在西涼城解決了疑案,回京彙報,并沒有說案子的詳情。沈淳又在信中說什麽“犬子初擔重任,涉及國家安全,不可辜負聖上期望”雲雲,顯然是說皇帝給沈傲風下達了重要的任務,這任務必定與西涼城防有關。

但高振卻什麽都不知道,這種缺失掌控的感覺讓他心煩意亂。他想了一下,叫管家:“準備帖子,送去端王府,就說我要見七王爺。”

管家領命去了。高振在房子中央坐下,心中思忖:“看來,這京城終究是要亂了。”

這一夜,京城的一切都還很平靜。

清晨,街上還沒什麽人,顯得十分冷清。一個瘦小的身影來到沈家後門,試探性地敲了三次,第一次敲了一下,第二次敲了兩下,第三次敲了三下。

門開了,他閃身進去了。

在沈家宅子的前廳裏,郭青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大量着坐在廳中的那個陌生人。那人是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身着正氣幫幫衆最普通的打扮——短打衣服,藍色頭巾,腰間別着一把大刀。他身形過于瘦小,讓那把大刀顯得比例奇怪,好像一個小孩子帶了個玩具似的。

那少年神色局促,看起來有些緊張。他偷偷地看向郭青,但發現郭青也正盯着他看,趕緊移開眼神,臉刷地一下紅了。

張浩天大步走進來,熱情地握住那少年的手:“阿凡!你果然來了!”

那少年看見他,驚喜地叫出來:“張大哥!我還以為你已經……”說到這句,他眼眶紅了。

張浩天仰天大笑:“想搞死我,沒那麽容易!”

他拉着那少年,向郭青和沈傲風介紹說:“這是我在幫中的小兄弟,名叫岳凡,你們可以叫他阿凡。”又将郭青和沈傲風一一介紹。

然後他說:“阿凡絕對信得過,大家可以放心。”

岳凡點點頭:“我的命是張大哥救的,做再多的事也不夠報答他的恩情。”

郭青有些懷疑地看着他,問道:“你多大了?看起來還是個小孩子嘛。”

岳凡突然漲紅了臉,辯解道:“年齡不是問題,我可是很能幹的,不信,你問張大哥。”

張浩天哈哈大笑:“好了青青姑娘,你別逗他了。”随即正色道:“阿凡,你可知道現在幫中是什麽情況?”

岳凡咽了口唾沫,趕緊平複表情,回答道:“張大哥那日出發去西涼城之後,孫副幫主突然宣布了一條新幫規,說什麽如果幫主意外身亡,新任幫主将由副幫主指派。當時也沒人反對這事,因為本來按規定就是副幫主接任,他自然有權做任何事情,可是我當時聽了,就覺得不對。”

沈傲風問道:“怎麽個不對法?”

岳凡看了看他,解釋道:“沈大哥對江湖之事可能不太了解。副幫主接任幫主沒問題,但如果除他之外的人想當幫主,必須重新經過幫內衆人的推舉,而不能通過副幫主直接指派。”

張浩天點點頭:“不錯,副幫主是此前選舉中經過大部分幫衆認可的人,但如果他任意指派,這人是什麽樣就很難說了。”

岳凡道:“所以當時沒人反對這件事,我覺得很有蹊跷,就沒有當面提出來。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幫中四大長老早就被孫副幫主收買了,長老不發話,下面的人自然也就不敢說話。”

張浩天冷哼一聲:“真是豈有此理,不知道孫成虎究竟給了他們什麽好處!”

沈傲風思索道:“這麽一看,這道新幫規的提出,倒是給江奇鋪路了。”

岳凡點點頭,繼續說:“後來過了幾日,江奇突然出現,還帶回了一具屍體,說是幫主在西涼城分舵被一個小賊入室盜竊時所害。”

郭青不滿地插嘴:“什麽嘛!明明是那個陳啓定搞的鬼。”

沈傲風笑道:“你是無辜的,我們大家都知道。你讓他把話說完嘛。”

岳凡道:“那屍體面目全非,但身形衣着都與張大哥一模一樣,所以也沒人提出異議。這個時候,孫副幫主就實行了那條新幫規,推舉江奇成為新幫主。”

張浩天氣得一拍桌子:“果然,他們就是要把整個幫派置于掌控之中!”

岳凡道:“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好好看看屍體,确認一下是不是張大哥,但他們不許任何人接近,在一個晚上,把屍體直接火化了。第二天,幫主接任儀式過後,江奇便宣布,為了促進與其他幫派的交流,要舉辦什麽武林大會,召集天下豪傑,聚首京城。”

沈傲風問道:“這武林大會什麽時候舉行?”

岳凡道:“就在這個月底,也就是三天之後。”

他繼續說道:“現在江奇已經掌握了幫中的所有大權,與孫成虎一起,沒人敢不聽他們的。”

他終于說完了,才感覺口幹舌燥,趕緊拿了旁邊的茶杯,咕咚咕咚灌進去一大杯。

沈傲風若有所思:“看來我們必須去這武林大會一探究竟了。”

張浩天贊同道:“不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是這虎穴究竟如何去探,要好好制定一個計劃。”

于是兩人開始讨論細節,包括如何喬裝打扮,如何混入雲雲。郭青興致勃勃地聽着,也時不時地插進去一些自己的意見。

只有岳凡忍不住時時看向郭青,看得入了神。

端王府中。

一個衣着華貴的中年男子站在廳中,面對着牆上的一幅字畫,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管家走進來,呈上了一封書信。

那中年男子轉過身來,接過書信,細細讀完,朗聲笑道:“好!我本想去找高振,沒想到他自己送上門來。”随後把書信放在一旁的燭火上,看着它逐漸變為灰燼。

“王爺,下屬應該怎麽回複高家的使者?”管家問道。

中年男子道:“請他來家中做客。”他想了想,又叮囑道:“行事隐秘些。”

管家領了命令,便退下了。

這中年男子便是當朝皇帝的親叔叔,七王爺尉遲文嘉。

尉遲文嘉又看向那幅字畫,只見那上面畫着一只威風凜凜的狼,眼神陰狠決絕,只是脖子上栓了一道鐵鏈。

畫上題着兩個大字:“困狼”。在畫的右下角,赫然印着先帝的正印:篆體的“尉遲文陸”四個字。

尉遲文嘉定定地看着那幅畫,自語道:“我的兄長,當年你以此畫震懾,以為我從此就會知難而退,不問政事。”

他哈哈大笑:“你也太小看了我!畢竟是同一個娘生的,我又怎麽可能不像你呢?”

他摘下那畫,把它放在燭火上面,但快觸及的時候,又停住了。他想了一會,又重新将那畫挂了上去。

“好戲就快開始了。”他想着,轉身大步走出了門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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