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叛逆之子

沈家宅子中，四個人坐在大廳裏焦急地等待着。

張浩天閉着雙眼，靜氣養神；沈追雲用手托着臉，望着門外發呆；岳凡一邊心不在焉地喝着茶，一邊偷偷地瞄向郭青；而郭青則心煩氣躁地在屋子裏踱步，一不小心扯動了傷口，頓時疼得龇牙咧嘴。

沈追雲關切地看着她：“青青，你別亂走了，現在着急也沒辦法，還是等我哥回來再說吧。”

郭青煩躁地說：“我怎麽能不着急呢？西涼城出了事，大娘怎麽辦？不行，我得盡快趕回去！”

話音剛落，沈傲風便從門外走了進來，一臉凝重。

四人立刻站起身來，迎了上去，争相問道：“怎麽回事？”

沈傲風嚴肅地說：“城中守軍出了叛逆，殺害守城将軍高業，聯合縣令劉如水大開城門，迎羅國軍隊入城，将邊防關口拱手相讓！”

衆人大驚，沈追雲氣道：“竟有這種事情，簡直不忠不孝、鮮廉寡恥！”

張浩天面露沉思之色：“沒想到他們居然有這種膽子，難道守城一萬大軍，竟沒有一個忠義反抗之士麽？”

沈傲風眼神中閃過一絲亮色，贊同道：“張大哥真是一語中的。我猜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否則，怎麽會如此容易？”

張浩天點點頭：“咱們在西涼城查案的時候，那劉縣令就已經表現得十分怪異，看來果真有鬼。”

岳凡遲疑着問：“那，現在該怎麽辦？”

還未有人來得及回答，郭青已經如同旋風一般往外沖，但是被沈傲風攔下了。“青青，你不要沖動，咱們慢慢商量法子。”他柔聲勸道。

郭青焦急道：“我大娘此刻就在城裏，不知有沒有危險。我要回去，馬上就回去！”

沈傲風按住她的肩，說：“回去當然是要回去的，我陪你一起回去。”

他此言一出，讓郭青愣了一下，随即十分感動，眼裏已有了淚花，連聲道：“好，好，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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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追雲卻愕然道：“哥，你要去西涼城？這……爹那邊可怎麽辦？”

沈傲風平靜地說：“父親那邊我自然會去禀報。”

沈追雲滿臉憂色：“你以為他會讓你走嗎？唉，這下可真的麻煩了。”

沈傲風正色道：“此番前去并非為了兒女私情，而是為了查探邊關失防之謎案。”他停頓了一下，言語之間愈發堅定：“更何況，國家遭遇戰亂，身為大竭子民，為國盡忠，奮勇參戰，豈不也是為人為臣應盡之道！”

張浩天聽他如此慷慨，不由得哈哈大笑：“好！沈兄弟說得好。眼下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更何況沈兄弟文武雙全，才幹非常，一定能有大作為。”

他走到沈傲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同你一起去，也貢獻一份力！”

沈傲風大喜，拱手道：“有張大哥相助，實在是小弟的幸運。”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岳凡，突然怯生生地插嘴：“我也去，好麽？”

他看衆人驚訝地看着他，連忙解釋道：“我雖然年紀小，但也能做很多事情的。現在幫派沒了，我也沒地方去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想跟着你們。”

沈傲風笑道：“阿凡有這等心意，實在難得，沒問題，咱們就一起去！”

四人相視而笑，仿佛已經對這場還未開始的旅程充滿期待，信心滿滿。

一旁的沈追雲搖了搖頭，不由自主地潑冷水道：“那可是在打仗啊，你們別想得太好了……”她轉向沈傲風，道：“哥，你還是先搞定爹吧。”

說完，她便轉身向門外走去，一邊說：“我先回家了，看看爹什麽情況。”

郭青看着她的背影，對沈傲風說：“哎，你妹妹人還是挺好的。”

沈傲風笑了，說：“是嗎？”他伏在郭青耳邊，小聲說：“她也是這麽說你的。”

郭青喜道：“真的？”但又意識到自己過于豪放了，便收斂一點，但仍然收不住笑容，樂觀地說：“你看，你妹妹都開始喜歡我了，你爹早晚也會喜歡我的。”

沈傲風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倒是很有自信。”

郭青驕傲地說：“那當然。”

笑過鬧過之後，沈傲風冷靜下來，心想：“還是要過那一關啊。”

吃過午飯以後，他準備回家去見父親，在臨走之前，向他說明一切。但當他出門之前，郭青跟了過來。

“我要跟你一起去。”她說。

沈傲風見她面色堅決，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面露難色道：“你去，不太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郭青回答得很幹脆，“他沒見過我，自然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所以我才要讓他見見。”

她停頓了一下，又說：“也許會有改觀呢？”

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父親的态度，但想來她也從沈追雲那裏知道了些什麽吧。父親之嚴厲頑固，他深知于心。但即使父親再強硬，也不能改變他此時的想法和追求。

沈傲風牽起她的手，笑道：“好，那咱們就一起去。”

等兩人到了沈府之中，真正面對沈淳的時候，沈傲風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沈淳看見兒子來了，便像往常一樣面色嚴厲起來。剛想說教，就看見他身後還跟了個瘦小女子，心中便明白了三分，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故意不打正眼瞧，只冷冷說：“出去。”

沈傲風急道：“父親，我是來向您辭行的。”

“辭行？”沈淳的瞳孔凝聚了，“你要去哪裏？”

沈傲風答道：“剛才在朝堂上，您也聽見了，邊關告急，我要去西涼城查探真相，幫助将士奪回城池。”

沈淳冷笑道：“說得好聽，怕不是為了你身後的那個女子吧？”

郭青趕緊上前，大大方方地笑着介紹自己：“我叫郭青，沈老爺子你好！”

沈淳見她大大咧咧，作風豪爽，似乎一點都不懂行禮之類的規矩，當下便有些輕看；但看她天真爛漫，笑得毫無心機，露出兩個小酒窩，突然間有點明白為什麽自己的兒子會深陷其中，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兩眼。

沈傲風見父親沒有說話，只是上下打量郭青，便坦然道：“邊防戰事正急，作為臣子自然應該竭盡所能，這是為了盡忠盡孝。”

他又指向郭青：“這位姑娘家住西涼城，若是獨自一人回去，一路艱險，恐遇不測，我保護她回去，也算盡了君子之道。”

最後，他對着父親說：“這樣一來，兩全其美，又有什麽不好呢？”

沈淳哼了一聲：“你倒是很有理。”他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只可惜，別人能去，你卻不能去。”

沈傲風急道：“這是為什麽？”

沈淳道：“你忘了高宛兒的事了麽？”

沈傲風變了臉色：“孩兒早就表明心跡了，不可能接受婚約。”

沈淳長嘆了一口氣，道：“上次與你說這件事的時候，我還不知道，為什麽王爺要把你拴在這高家旁邊。但今日西涼城破之事一出，我便知道了。”

沈傲風疑惑道：“為什麽？”

沈淳看着他：“因為他們就是要阻止你去西涼城，繼續追查案子！”

沈傲風急道：“既然如此，那我不是更要去了嗎？”

沈淳嚴厲道：“你知不知道，去了會有什麽後果？此案牽涉巨大，你以為王爺是吃素的嗎？想一想他會怎麽對付你！”

沈傲風倔強道：“難道因為畏懼強權，便不去追求正義伸張了嗎？恕孩兒做不到。”

沈淳怒道：“你這個不孝子，想把全家都拖下水嗎？”

聽到這裏，郭青忍不住了，跳出來插嘴道：“沈老爺子，雖然我很尊敬您，但是您怎麽能這樣說風大哥呢？他人這麽好，這麽正義，您非但不鼓勵他、表揚他，反而罵他。我真是搞不懂，您看起來也是很厲害的人物，為什麽還不如戲裏面講的什麽忠臣孝子，反而只為自己着想，不顧天下大局呢？”

她這一番話本來是心中所想，便脫口而出，說得真摯，卻讓沈淳勃然大怒。

沈淳怒道：“你算什麽東西？一個出身不好的小女子，竟敢對我們沈家的家事大放厥詞。”他略微冷靜下來，便又冷嘲熱諷道：“你這樣的女子，還想高攀我們沈家麽？簡直癡心妄想。”

他言辭犀利不留情面，又提及出身，剛好擊中郭青軟肋，讓她又羞又氣又說不出話來，眼睛一紅，差點掉下淚來。

沈傲風見狀，連忙大聲維護道：“父親過分了。”

沈淳自知話說重了，便也不再言語。他看向郭青，只見那姑娘雖眼中含淚，面色羞紅，神色之間卻無比倔強，正直直地凝視着他，絲毫沒有退縮，不由得心中一凜，想：“這小女子竟有這般氣勢。”當下心中更打定主意，絕不能讓她進入沈家門。

他當即召喚左右：“來人，把她趕出去！”

沈傲風飛身攔在郭青前面，道：“誰敢動手，先沖着我來！”

沈淳氣道：你要造反麽？

沈傲風便就勢跪下，擡頭看着父親，朗聲道：“兒子今生今世全仗父親的蔭庇，沒幾件東西是自己争取來的，也沒有什麽決定是自己選擇的。”

他轉向郭青，滿眼盡是溫柔：“當我遇到了她，我才找到了今生唯一願意盡力守護的存在。”

他轉向父親，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孩兒願什麽都不要，只想守護這份真正屬于自己的感情，只求父親成全！”

郭青見他句句誠懇，心中已是感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淚水湧上雙眼，嘴角卻忍不住地笑了起來。“他是真愛我。”她這樣想，“我也一樣愛他。”便像沈傲風那樣跪下，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然後繃直了身體，和沈傲風一起，直直地看向沈淳。

沈淳氣極反笑：“好，那我就成全你們。”

他指向門外：“你出了這個門，就不要說你是沈家的子孫，也不要用任何沈家的東西，不要用沈家的一分錢。”

“爹！”沈追雲這個時候沖進了屋裏，焦急萬分，叫了出來：“你別這樣，哥他只是一時沖動……”

但沈淳揮了揮手，怒斥：“你閉嘴！沒你的事。”

沈傲風拉着郭青站起來，反而笑了。他從懷中掏出那個金色的“捕”字腰牌，把它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對沈淳說：“承蒙父親蔭庇甚久，孩兒也該去試着尋一方自己的天地了。”

說完，他深深地行了一禮，帶着郭青，頭也不回地走了。

“哥！”沈追雲見狀要追，但沈淳拉住了她，怒道：“你讓他滾！誰都別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