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游擊隊

郭青拍了他一下：“死人的衣服怎麽了，有什麽穿不得的？”

沈傲風面露難色：“不……不吉利吧？”

郭青白了他一眼：“那有什麽的，收拾幹淨不就行了嗎？就你嬌氣，小少爺。”

她這最後一句，立刻擊中沈傲風軟肋，後者趕緊辯白道：“誰嬌氣了，我穿，穿還不行嗎？”

衆人開始換衣服的時候，沈傲風一臉不情願，拼命控制住內心拒絕的感覺。他從小生活的環境和因此養成的習慣，在其餘三人看來，已經近乎潔癖。此時沈傲風為了不讓其他人覺得他矯情，也只能咬咬牙，強迫自己習慣帶有污跡和怪味的衣服。

衣服換完了，郭青在竈邊抹了一把煤灰，擦在每個人臉上，笑道：“這樣才真像那麽回事！”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原本衣着整潔氣質不凡的人，此時已經狼狽不堪，與逃難貧民無異了。

郭青有意捉弄沈傲風，給了他最破的一件衣服，還故意把他的臉抹得像個大花貓。沈傲風對着水盆照了照自己的臉，苦笑道：“青青，你是不是在搞我？”

郭青嘻嘻哈哈地笑道：“哪有，我是把你這俊俏的小臉蛋藏起來，免得被人搶跑了呀！”

沈傲風信以為真：“真的嗎？你放心，搶不跑的。”

張浩天和岳凡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郭青看他一臉傻氣，反而有點過意不去，趕緊拍了他一下，轉移話題道：“行了，咱們該走了。”

不得不說，這化妝成逃難平民的招數，還真的相當管用。他們順利地通過了靜寧和涼州之間的關口，來到了去西涼的最後一個中間站。

涼州和靜寧的情況差不多，街上幾乎沒什麽人，十分蕭瑟，基礎設施也破壞得差不多了。四人假裝要飯的乞丐，拿着破碗，小心翼翼地在街上走着，逐漸靠近郭青說的那條山路入口。

他們七拐八拐地走過了無數個小胡同，又繞過了一處廢棄的采石場，來到一個山坡的腳下。郭青遠遠地看見了一處标記，便高興地招呼大家：“看見那塊黑色石頭了嗎？在那石頭地下，有個地道，穿過地道，就可以走到翻山的路上去了。”

此時衆人已經走了幾個時辰，疲累不已。但看見希望就在前方，便又振奮起來，腳步飛快地向前趕。然而走了幾百米，到了近前，郭青的腳步卻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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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那邊有人！”她驚叫一聲，吓得衆人趕緊跑到一旁的石頭後面躲起來。

沈傲風悄悄探頭出去，看了幾眼，果然，在那石頭前有兩個人在守衛洞口。但是他突然發現似乎有些地方不對勁。

“奇怪。”他把頭縮回來，對其他人說：“這些人看起來不像是羅國人，倒像是中原人。”

岳凡思索道：“難道是涼州城的居民？那他們為什麽要守在這裏呢？”

郭青猜測：“也許是知道這條路的人？既然我能發現這條路，那麽別人應該也能發現。”

張浩天不耐煩地說：“既然是自己人，也就不用擔心了，不如上前問問去。”

說着，他便站起身來——衆人向攔也來不及了——徑直走到了路中央，一邊向前走，一邊向那兩個守衛招手：“兄弟，借問一下——”

他話音未落，突然一支袖箭向着他直射過來，驚得石頭背後的三人“哎呦”一叫，也紛紛站了出來。

但張浩天眼疾手快，一側身，一伸手，那袖箭已經被他穩穩抓在手中。

“什麽人如此卑鄙！”他一聲怒吼，吓得吹出袖箭那人一個哆嗦，把手中箭筒掉在地上。

沈傲風趕緊走出來，高舉雙手，喊道：“對面的兄弟，我們也是中原人，并沒有惡意。”

那山上另外一人走了出來。沈傲風見他身材健碩、眼神犀利，料到他應該是個領導人物，便拱手道：“請問可否走近一敘？”

那人上下打量四人一番，點點頭，高聲喊道：“你們上來吧。”

在那個山洞前，他們終于看清了守衛洞口的二人。之前發出袖箭的，是名高個兒少年，臉上稚氣未脫，似乎還未成年。而另一人則是個中年人，目光炯炯有神，先是掃視一圈之後，便把目光放在了沈傲風身上，顯然是已經看出，沈傲風才是這群人中的領導者。

那少年人突然向前跨了一步，用懷疑的語氣問：“你們是從哪來的？”

沈傲風客客氣氣地答道：“是從中原來的。”

少年人冷笑：“騙人！眼下西北各城人都往中原跑，你們怎麽倒是反着，跑到這打仗的地方來了呢？”

沈傲風笑了一下，決定說實話：“實不相瞞，我們是來查探西涼失落之事的。”

那中年人本不動聲色，只是看着，這時卻笑了：“你倒是坦白，也不怕我們是壞人。”

他突然瞳孔緊縮，厲聲問道：“倘若我是為羅國賣命的呢？”

衆人皆是大驚失色，但沈傲風卻無謂一笑，道：“你們當然不是。”

中年人嘴角揚起：“為什麽？”

沈傲風正色道：“若是為羅國效力，便不至于流落至此。”他指了指二人身上，道：“你們穿着和我們一樣破爛，又面黃肌瘦，顯然是飲食不足、缺乏營養導致的。如果跟了占領國土的羅國，又怎麽會淪落到如此下場呢？”

那中年人哈哈大笑：“說得好！果然是一枚人才。”看衆人作恍然大悟狀，他便自我介紹道：“我叫周力。”又指了指少年人：“那是我的兒子周小東。”

四人也趕緊一一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只是有意隐藏了過去的身份。周力倒也不問。眼下正是戰争之時，身陷敵區的人，很難繼續從事生産，原來的身份和人際，已經毫無用處，故而根本無人在意。他看衆人之間已無芥蒂，便說：“其實我們是本地游擊隊的一分子，隐藏在城中，與羅國士兵作對。”

郭青不解地問：“游擊隊？”

周力點點頭：“是對抗羅國士兵的民間抵抗組織。眼下我們的正規軍隊已經被全部殲滅，城也破了，只剩下些百姓，也要拼死對抗，絕不屈服在異族人統治之下。”

沈傲風聽他聊起戰況，便趕緊問道：“當時城破是怎麽回事？涼州雖然不是邊防，但也有駐軍，怎麽會那麽快就破了呢？”

周力答道：“涼州不像西涼，因為有抵抗外敵的需求，所以城牆十分堅固。一但打破西涼，再取涼州便容易得多。涼州城內只有五千士兵，抵抗不住羅國十萬大軍。其實涼州城已經抗争很久，但終究還是沒守住。”

沈傲風追問：“西涼那邊又是怎麽被破城的呢？”

周力搖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聽那邊游擊隊的人說，城是在一夜之間就被破了的。很多人一覺醒來，便發現城市裏已經駐紮了大批羅國士兵，城裏的軍隊和縣官卻全都不見了。”

郭青驚訝道：“竟然有這種奇事？那這麽說，城裏的百姓應該并沒有受到很大傷害吧？”

周力點點頭：“确實傷亡不大，但是有些當下便揭竿而起進行反抗的，自然是被殺掉了。”他表情略帶悲痛，但立即調整情緒，說：“後來想反抗的人學乖了，就悄悄進行，所以才建立了游擊隊。” 他指了指那洞口，又說：“那些人就是通過這條秘密的山路走過來的，在這裏也建立起了游擊組織。”

他最後說：“我們守在這裏，就是防止羅國人也發現這條通道。一旦這件事真的發生了，我們就會立刻通知兄弟們，并摧毀這條秘密道路。”

此時郭青已經按捺不住，恨不得立刻穿過那密道，回到西涼城。她焦急地說：“我們不要在這裏廢話了，趕緊走吧！”

沈傲風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撫，然後對周力說：“感謝周大哥提供的信息，那我們就準備過去了。”

周力說：“讓小東帶你們過去吧，這山洞裏加了機關，如果不是自己人，很難通過。”

沈傲風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麻煩令郎了。”

小東一口答應下來，帶着四人進了山洞。衆人經過了一條常常的山中通道，終于到達了出口，只見忽而一道亮光，然後前方豁然開朗，此時已到了山坡上面。周小東就在這裏跟他們分別，重新鑽回山洞。剩下的路，要他們自己走了。

他們又花了一個時辰翻過山頂，這才看到了山腳下的西涼村莊。到了這裏，郭青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輕車熟路地帶着其餘三人，飛快地往山下趕。不一會，衆人來到了山腳下的一處吊橋，郭青指着對面道：“過了這橋，就能到西涼城內了。”

此時他們已經筋疲力盡，但勝利就在前方，于是咬咬牙，繼續向前走。快到城中，衆人格外小心，四處張望是否有羅國士兵出沒。還好，一路都沒有。

等過了橋，他們沿着一處磚牆走，剛剛走過轉彎，突然聽見一聲帶着口音的大喝聲：“什麽人！”

四人這才看見，一個羅國軍官，帶着一隊士兵，也剛剛從前方的轉角處走過來！

那羅國軍官看見這四人，立刻意識到不對勁，大喊：“前方有游擊隊惡民，給我殺——”

霎時間，那隊士兵已經舉着武器，向着四人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