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凱旋
沈傲風和郭青是跟着部分軍隊一起回京的,前前後後花了大概二十天。沈傲風本來不願這麽做,但在西涼的日子,身上的銀兩已經花得差不多了,身邊的朋友又都是沒錢的,便只好厚着臉皮去找新駐紮在城內的軍官。
那将軍一聽說是沈淳的兒子,倒熱情得很:“沈大人!我們都知道的。這次您也參戰了?真是英雄豪傑啊!”
沈傲風有些尴尬地接受了對方熱情的褒揚,提出是否可以随回程的大軍一起,對方豪爽地答應了:“沒問題!沈大人您放心,我會叮囑他們好好照顧你們的。”
張浩天和岳凡選擇留在西涼。張浩天說:“反正我的幫派也沒了,不如留在這裏,幫助他們重建家園吧。”西涼城內的建築确實損毀不少,重建也是要大費力氣。岳凡趕緊補充:“我跟張大哥一起。我自己一個人,沒爹沒娘的,一直跟着張大哥,我也沒別的地方去。”但說這話時,他偷偷看向郭青,雖然如他意料之中,郭青并沒有察覺什麽,只是爽快地說:“你們留在這沒問題,就住我家好了。我跟街坊鄰居都說好了,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于是皆大歡喜,相互道了別,有緣江湖再見。
這一路上風餐露宿,但兩人情意正濃,所以反而能夠苦中作樂,從這漫長旅途中得出了許多浪漫。然而越逼近京城,沈傲風的心卻越是不定了。郭青見他時不時愣在那裏,一會眉頭緊鎖,一會若有所思,心裏早已猜到他在憂慮什麽,便道:“你在擔心家裏,是不是?”
沈傲風回過神來,看她雖然笑着發問,眉眼之間卻有些憂傷,便安慰她道:“沒事,都說了不用擔心。我鐵了心要娶你,父親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話雖然這樣說,語氣卻有些猶豫,顯然沒有那麽自信。郭青敏感地發覺了這一點,但也并不追問,只是勉強地笑了笑,道:“無所謂啦,反正我去京城只是想找到親生父母。”
說到此處,她又看向了那塊玉佩——與襁褓一起,她這一路時時攥在手裏,總忍不住拿出來看。她看着手中的信物,語氣明快起來,仿佛又燃起了希望:“等我找到親生父母,也許……”
沈傲風知道她想說什麽。如果找到她的親生父母,也許就能彌補身世不清的缺陷,也許就能讓她被父親接受。他看着她渴望得有些卑微的眼神,突然心裏一痛,立刻将她擁在懷裏,道:“無論你的父母是誰,我都要娶你,也會永遠愛你。”
兩個人就這樣又一次緊緊相擁在一起。
到了京城以後,沈傲風沒敢帶着郭青回宅子,而是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安頓好郭青以後,他自己一個人跑了出來,悄悄地等在城東最大的胭脂鋪門前。等啊等,到了傍晚的時候,果然看見沈追雲帶着丫鬟來了。他此時正藏在樹後,趕緊露出個頭來,輕輕喚了沈追雲一聲。
沈追雲猶疑地看過來,發現是沈傲風,不由得驚喜叫道:“哥!你回來了?”
她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沈傲風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毫發無傷,不由得又歡喜又感動,竟然落下淚來,不住地擦着眼睛,嘴裏喃喃說道:“哥,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
沈傲風一邊替她擦着眼淚,一邊笑道:“從小就愛哭,現在也改不了,丢不丢人啊。”
沈追雲吸了吸鼻子,道:“你回來了,怎麽不回家?爹天天念叨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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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傲風撓了撓頭,無奈地小聲說:“我不敢啊。”
沈追雲立刻明白過來:“你把青青姑娘也帶回來了,是不是?”
沈傲風苦笑着點點頭。
沈追雲嘆了口氣:“爹雖然一直很嚴厲,但都是為了我們好,這你是知道的。這青青姑娘心眼好,模樣也好,只可惜出身不明,別說父親接受不了了,就連我也——”
她看沈傲風臉色變了,趕緊補充道:“你知道的,我很喜歡她。可是喜歡歸喜歡,你要是讓她嫁過來,做妾還行,做正室……實在是師出無名啊。”
沈傲風雖然十分不快,但也不得不承認,妹妹說的都是實話,便只好愁眉苦臉地勉強應了一聲,兩個人便都沒有說話了,一時間有些尴尬。
“對了,哥,你找我是?”沈追雲先打破了沉默。
沈傲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出去這一趟,錢都花光了。”
沈追雲立刻明白了:“嗨,就這事,你早說啊。”她吩咐丫鬟拿出一疊銀票,塞在沈傲風手裏。
“這,太多了吧。”沈傲風拿了一半,想把剩下的還給她,但沈追雲制止了,說:“你客氣什麽呀!拿着就行了。好好照顧自己,住的吃的都好點,別舍不得。”
她準備離開,好像想起了什麽,便又轉身對沈傲風說:“有空還是回家一趟,爹真的很想你。”
說完,她走了。沈傲風站在那裏,看着她的背影,靜靜地站了很久。
沈傲風回到客棧的時候,郭青已經睡了一覺,剛醒,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無論遇到什麽事情,無論心情有多麽糟糕,只要看到郭青,沈傲風立刻覺得,什麽事情都無所謂了,只要他還能和她在一起就好。
他走過去,坐在她身邊,笑道:“醒了?”
郭青揉着眼睛,點點頭:“嗯,肚子有點餓了。”
沈傲風揉了揉她的腦袋,說:“走吧,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帶着郭青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樓,點了一桌子的菜。郭青哪裏見過這陣勢,驚得瞪大了眼睛:“這麽多菜,吃不完,多浪費啊!”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便疑惑地問沈傲風:“你哪來的錢?”
沈傲風笑着夾了一筷子鴨肉,放到她的碗裏,說:“你不用管那麽多了,到了京城,我怎麽可能會沒錢?”
郭青此時已經是饑腸辘辘,便也顧不得那麽多,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我知道,你總有辦法,總能解決一切難題!”
沈傲風看着她十二分不文雅的吃相,一邊笑,一邊在心裏嘆息了一聲。
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只要她能開心。無論讓他做什麽,他都會去做的,即使要打破他最後的堅持。
酒足飯飽之後,郭青擦了擦嘴,打了一個心滿意足的飽嗝。
沈傲風笑問:“吃飽了?開心嗎?”
郭青嘻嘻哈哈地答道:“很飽,開心得不行。”
沈傲風點了點頭,道:“吃飽了,咱們該去做正事了。”
見郭青用疑問的眼神看着他,沈傲風又好笑又好氣:“你自己都忘了?不是說了,到京城來,就要去追尋你的身世之謎嗎?”
郭青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嗯,是,是要去找了。”
沈傲風敏銳地發現她的情緒不對,便有些奇怪。這人明明對自己的身世十分在意,可是此刻為什麽卻又如此缺乏熱情呢?
他看她的神态一直在變化,一會憂愁,一會擔心,一會期待,一會又有些絕望。最後,她吞吞吐吐地說出幾個字:“我,我還是有點怕……”
沈傲風突然明白了:她在怕。她怕的是,不去尋找,尚且留有對親生父母的想象。然而若是真的尋找到了,如果不符合她的期望,又會怎麽樣呢?
她怕的是百倍的失望。
沈傲風立刻握住郭青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說過了,無論你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我對你的愛,永遠不會變。”
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你明白嗎?我說的是,無論如何,你都是我愛的人。你都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
聽他說了這一句,郭青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一邊擦着眼睛,一邊笑着說:“我知道,我知道。”
她不需要別的什麽,她只需要一個人真正愛她,她只需要知道自己值得擁有這樣的愛。
兩人又含情脈脈地對視良久,然後整理心情,開始研究現有的唯二物件:玉佩和襁褓。要想得到關于郭青父母的蛛絲馬跡,必然要先從這兩件物品開始調查。
商量片刻後,他們決定,先從玉佩查起。沈傲風打聽了城內所有的玉器鋪子,和郭青一起,一家一家地去問。然而走過了七八家,店主都說,玉料是一等一的材料,這看得出來,但出自哪個玉器匠人之手,卻是語焉不詳。人人都誇這玉雕琢的手藝真是好,只有頂尖大師才做得出來;但也沒人能說出口,這個大師究竟是誰。
失望的情緒一點一點積累,終于,二人走到了最後一家還沒有問過的玉器鋪子。郭青有點猶豫地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對她而說,這是最後一個有希望的地方,如果這裏也問不出什麽來,那她的希望就徹底破滅了。
沈傲風鼓勵她:“我們去試試,如果這個線索不行,我們還可以繼續查襁褓嘛。”
郭青苦笑着搖了搖頭。玉佩顯然比襁褓好查得多。襁褓哪裏都有,這個未必也有什麽特別。
但是最後一個機會,也是最後一個希望,終究要試一試。郭青深吸了一口氣,拉着沈傲風的手,慢慢地走了進去。
那老板看了玉佩,眼前一亮,不住贊賞:“這料子真是稀有,這手藝簡直絕了。”但這話與其他店鋪的人說得幾乎沒有差別,沈傲風和郭青早就聽膩了。
沈傲風便問道:“老板,您知道這玉佩是出自什麽人的打造嗎?”
老板搖了搖頭:“不知道。”
郭青掩飾不住臉上的失望。最後一個希望,也破滅了。
但老板又說話了:“不過,這種雕刻方法很特別,我好像在哪裏看過。”
郭青又燃起了希望,趕緊問:“在哪裏?”
老板想了想,說:“在瀾江南岸的一個村子裏,那個村子背靠焦山,有豐富的玉石資源,都是從山裏挖來的。”
沈傲風“啊”了一聲,這瀾江遠在中原之南,幾近蠻荒之地,難道這身世之謎,要查到那麽遠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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