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訂婚

沈傲風本來以為沈追雲不過是故弄玄虛，但沒想到，對方是真的有妙計在手。

沈追雲拉着他進了一家茶館，坐下來，慢慢說起話來。

“其實，爹他已經有點松動了。”沈追雲嘻嘻哈哈地笑着，似乎在講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這句話，卻立即讓沈傲風心裏一動。

“他真的這麽說？”他急忙問道。若是父親的态度有所改變，那麽這件事，便不那麽難辦了。

“他雖然沒有明着這麽說，但我親眼看見，他讓沈忠叔出去找了幾個喜娘。”沈追雲一臉神秘，“你說，這有可能結婚的，又不是我，那還能是誰？當然是為你準備的啊！”

“當真如此？”沈傲風又驚喜，又懷疑。他簡直不敢相信，父親竟然會如此開明，連婚事都開始替他打算起來了。

沈追雲卻搖了搖頭：“你別想得那麽好。除了喜娘之外，他還見了一個人。”

沈傲風疑問：“是誰？”

沈追雲道：“禮部侍郎王辰，你知道吧。”

沈傲風點點頭：“是父親的下屬，住在咱們隔壁的那家宅子。”

沈追雲道：“他有一個兒子，一直期待‘兒女雙全’的美事，可惜唯一的女兒早夭，現在人老了，也有心無力了。”

她看沈傲風依然呆呆地看着她，完全沒理會她的意思，便氣惱地敲了一下他的頭：“哥！你怎麽變笨了！父親為什麽要見他，你還不明白嗎？”

沈傲風這才明白過來：“你是說，父親想讓王辰認青青做義女？”

他這才如夢初醒：“對啊，這是個辦法，如此一來，青青就有名分了。”但他又有些懷疑：“王辰願意做這件事嗎？”

他心裏想的是，畢竟郭青出身未明，說起來總歸是低人一等，難以啓齒。

沈追雲笑道：“他高興還來不及。你想，爹是他的頂頭上司，他收了青青姑娘做義女，自然也就成了上司的親家。如此好事，為什麽不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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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太好了！”沈傲風不由得連說了三個“好”字，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沈追雲看他如此興奮，無奈地笑了笑，道：“你先別急着興奮，還要征求一下她的意見才行啊。”

沈傲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點點頭：“好，我馬上回去問她。”

說到這裏，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便問沈追雲：“是父親讓你來的，是不是？”

沈追雲笑了：“你知道就好。爹雖然表面不說，心裏卻是極關心你的，這下你知道了吧。”

沈傲風心中感到一絲愧疚，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告別妹妹後，沈傲風懷着激動的心情，向客棧趕去。雖然一天下來，他的失敗大于成功，但無論是多麽令人痛苦的挫敗感，都被最後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沖淡了。

無論發生了什麽，都比不上終于能夠堂堂正正地娶郭青，更讓他開心了。

想到這裏，他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飛速地趕了回去。

郭青此時正坐在客房裏，手裏握着那塊玉佩，看得出了神。而襁褓也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在心裏猜測着、幻想着，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們是權傾朝野的大官？還是遭壞人陷害的忠良？他們又是為什麽要把她丢掉呢？

她無數次地想，卻總也沒有答案。

而這一次，她距離最終的答案，已經如此地近了。那答案似乎被霧氣籠罩着，她伸手想要去捉，卻只觸摸到一團虛無缥缈的水汽。

她正胡思亂想着，沈傲風突然進來了。

“青青，我有好消息！”沈傲風神色十分激動。

郭青不禁一喜，以為他帶回來的是關于父母身份的線索。然而當沈傲風把從沈淳那裏得來的信息和可以訂婚的解決方案細細說完的時候，她的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湧上心頭的微妙情感。

沈傲風見她并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反而沉默着，不由得大為奇怪：“青青，聽了這個消息，你不高興嗎？”

“高興？”她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

“是，也許我是應該高興。”她幽幽地說，“我沒有找到自己的父母，卻傍上了一個義父……對于我這樣的人，又能期盼什麽比這更好的事情呢？”

她這句反問，竟是無比凄苦。

沈傲風沒料到她對身世的在意，原來已隐隐超過了所謂的“婚事”，不由得感到了一絲失望。他嘆了一口氣：“青青，只要我們能夠在一起，不就足夠了嗎？”

他走過去，将那面色哀怨的女孩摟在懷裏：“你的身世如何，只是你的過去。可是我在意的，是我們的将來。”

他坐下來，按住郭青雙肩，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青青，不要在意你的身世了。我們忘掉過去，好好生活，好不好？”

郭青的眼睛紅了。她看着沈傲風，露出一個溫柔而又苦澀的笑，輕輕地說：“好。”

于是，事情就這麽定了。沈傲風找到沈追雲，告訴她郭青已經同意了。然後一切事務便以飛快的速度運行起來。在沈淳點頭之後，沈傲風和郭青重新住進了他們之前住過的沈家宅子。王家挑了一個良辰吉日，完成了認郭青為義女的手續，只是認了之後，郭青執意不肯住進他們家裏去，只好約定了，等過門那天，再象征性地來王家接親。一切就這麽辦好了，接下來，就是二人的訂婚宴了。

開宴席的那天，沈忠請來了幾個喜娘婆子，為郭青梳妝打扮。她不得不一大早起來，又花了幾個時辰，才做好了頭發和妝容。

看着鏡中衣着華麗、容貌豔麗的自己，郭青突然覺得恍若隔世。麻雀真的飛上枝頭，變成鳳凰了嗎？

僅僅在幾個月前，她還只是邊境小城裏一個混跡街頭、調皮搗蛋的野丫頭，卻無意中卷入了一場神秘兇案。就是因為這件案子，她遇到了沈傲風，從此踏上了意想不到的歷險之路，一路跟着他，經歷了起起伏伏、生生死死。

而如今，她在這京城的大宅子裏，就要嫁給一個世家子弟，就要成為豪門世家中的一個媳婦了。

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着的嗎？

不知道為什麽，她卻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虛幻，好像身處一個泡沫般的幻夢中。如果有人來輕輕一戳，就會全部破滅了。

喜娘拿來了訂婚宴上要穿的衣服，伺候她換上。這可能是她出生以來，穿過的最好的衣服了。

一切整理完畢後，郭青把一直帶在身上的玉佩和香囊，小心地別在腰間。

這香囊是用那塊襁褓的布做的。當她決定成為王家義女，嫁入沈府的時候，所謂的身世之謎，便不得不成為一個永遠不能重啓的封閉的盒子。她必須要将這件事抛在腦後了。

在她自己的心中，也有一個聲音不斷在說，放棄吧，放下吧。

為了了卻心中殘念，她親手将那襁褓的布做成了香囊，和玉佩一起，戴在身上，成為了普普通通的裝飾。

它們沉默着，深深地藏着永遠都不會再吐露的秘密。

喜娘示意郭青，到時間了，該出去了。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完成這個儀式，就意味着，新的生活，要開始了。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訂婚宴上一切順利，該做的事情都做了，該盡的禮數也都盡到了。為了這件事，沈傲風專門請了一個先生來，一點一點地教郭青應該如何做出符合大家閨秀模樣的行為。郭青學得很認真，效果也很好。沈傲風看着她勤勤懇懇地每日學習，一點怨言都沒有，卻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

那個調皮可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混、搗蛋鬼，已經不見了。

但也許，這是成長不得不經歷的階段吧。

訂婚宴上來的人很多，畢竟是禮部尚書寶貝獨子的婚事，大小官員都十分上心，紛紛帶來了價值不菲的禮物。

讓沈傲風沒有想到的是，高振和七王爺也來了，還帶了家眷。這兩人與父親的關系似乎與從前沒什麽不同，高振也絲毫不提此前要嫁高小姐的事情，三人說說笑笑，相互奉承，正是一派和諧。

沈傲風見慣了這種虛僞逢迎的官場氣氛，倒也不以為意，便上前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倒也沒生什麽事端。

郭青出來的時候，大家很是驚豔了一番，一陣竊竊私語，卻也不去追究她的身世了。

也确實，她本來天生麗質，猶如流落塵世的一塊璞玉，只是時運不濟，無人打磨，因此埋沒而已。

她走過席客的時候，有個坐在上首的女人，突然“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然後立刻捂住了嘴，眼神卻盯住了郭青的腰部，再也挪不開。

等到郭青稍微空了些，身邊沒什麽人了，那女人才悄悄地走上去，将她拉到一邊。

“您是？”郭青看這女人衣着華貴，應該是某位大官的家眷，便疑惑地問道。

那女人卻沒有回答，反而直接問她：“姑娘，你是哪裏人？”

郭青對這莫名其妙的發問有些抵觸，一時間以為，她是來指摘自己出身不好這件事的，便有些不快，但還是禮貌回答：“我是在西涼城長大的。”

那女人的臉色卻猛然變了，嘴裏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語氣越來越慌亂：“報應，真是報應來了……”

郭青一臉迷惑地看着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她見那女人的目光不住地往自己身上看，便順着目光看去，卻發現，對方正盯着自己腰間的玉佩和香囊。

她的心裏突然一動，趕緊抓住那女人，急切問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身世的事情？是不是？”

那女人卻猛然掙脫了她，頭也不回地向外面逃去。

郭青想追，但華麗厚重的裙角擋住了她的步伐，她眼睜睜地看着那女人消失在門後，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