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真相大白

柳妃點點頭:“是的。如果你是十八年前被我放在西涼城四合院門口的那個嬰兒,那麽,就沒錯了。當今太後,就是你的親生母親。”

沈傲風瞠目結舌:“要是這麽說的話,那青青她豈不是皇室血脈,與當今聖上是血緣至親?”

他看向郭青,發現那丫頭呆若木雞,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只是眼睛瞪大了,嘴巴也張大了,久久合不上。

他感覺這其中有太多無法解釋的部分,便疑惑道:“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皇室血脈竟然會流落到西涼去呢?”

柳妃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還是說了出來:“雖然說是皇室血脈沒錯,但可能跟你們想的不一樣。”

“這話是什麽意思?”沈傲風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感覺已經伴随他好久了,到了這時,分外強烈。

柳妃說:“她的父親,并不是先帝。”

沈傲風大駭道:“不是先帝,那又是誰?太後年少入宮,難道說——”

柳妃嘆了一口氣:“不錯,她與別的男子有染。”她看向郭青,眼神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接着又說:“若不是如此,也不會急着将這孩子丢了。”

沈傲風只覺得身上起了一陣寒意,不得不拼命壓抑住想要顫抖的身體。他皺着眉頭,憂心道:“這事實在太大了,若是洩露出去,不僅僅會影響到太後的聲譽,恐怕對當今聖上也會不利……”

他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之前被他忽視的問題,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他将依然呆在那裏說不出話來的郭青拉到身邊,對着柳妃戒備地問道:“等等,你為什麽會把如此機密的事情随意透露出來?”

柳妃苦笑道:“我瞞着這事,對我又有什麽好處?這麽多年了,除了委屈和痛苦,我又從中得到了什麽?”

她神色凄苦,面色上卻有種終于釋放了的快意:“現在,我終于可以把實情說出來了!”

沈傲風對她的情緒十分不解,便問道:“你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你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柳妃看着郭青,嘴角微微上揚,眼神中卻有種複雜的情感,同時夾雜着憐惜和痛恨。她就這麽看着郭青,一字一句地說:“因為你的親生父親,就是我的丈夫,當今聖上的七叔,端王爺尉遲文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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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言一出,猶如晴天裏一聲巨雷,嘩啦一下劈在沈傲風和郭青的頭上,驚得二人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

沈傲風只覺得好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從頭冰冷到腳心,冷到僵直,動彈不得。過了好久,他才結結巴巴地說出幾個字:“這,這不可能!”

那柳妃嘲弄地笑着,說:“有什麽不可能的?七王爺和先帝同母所生,本來就是十分要好,我和姐姐同時出嫁,一個嫁給哥哥,一個嫁給弟弟。誰知道那弟弟有了一個還不夠,竟然對另一個也是垂涎三尺……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姐姐卻偏偏也對那弟弟更為傾心。”

她倒是說開了,反而越說越順暢,越說越起勁:“那時她已經嫁給先帝多年,也生了幾個孩子。先帝漸漸對她失去興趣,也不怎麽寵幸了,便讓她和王爺有了機會。兩個人一時沒注意,不小心就弄出了孩子。姐姐遮掩了幾個月,借着回娘家探親的時機,把孩子生了,又不可能帶回宮,于是便給了我……然而終究是夜長夢多,只要這孩子存在,對她的晉升之路,就是個威脅。”

聽到此時,沈傲風已經全然明白了:“所以你們就借着七王爺去西涼監軍的機會,把這孩子帶到那偏遠地區,順手丢了,便再無後患,是麽?”

柳妃道:“你倒是聰明,也不用我繼續講下去了。”

她嘆了口氣,又說:“講道理,當時的我心中也是極為不忍的,所以才會留下信物……萬一有一天要說起這事,也還能有個證明。”

她看着郭青,眼中的憐惜多了些:“只可惜她的父母都是狠心之人,對着丫頭的感情,還不如我這個姨要深些。”

柳妃又說:“那日我看見這信物,又看見你的容貌,心中便猜到了三分。待問明了你從哪裏來,便幾乎确定了。可是七王爺在那裏,我怎麽敢認你?現在你們知道了,就趕緊走吧,要是他回來了,看見你們在這,那可就麻煩了。”

沈傲風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對。他正想招呼郭青,卻聽見身邊的女孩發出了輕笑聲。

“呵呵。原來是這樣。真是太好笑了。”郭青小聲說着。她低着頭,沈傲風看不見她的表情。

那丫頭先是小聲輕笑着,然後笑聲越來越大,逐漸變得歇斯底裏,變成了無法掩飾的絕望。

沈傲風只覺得這笑聲聽得他心裏發毛,趕緊上前扶住郭青,關切問道:“青青,你沒事吧?”

郭青緩慢又堅決地甩開了他的手,擡起頭來。沈傲風這才發覺,她的臉上挂滿了淚珠,但嘴角卻咧着,依然在笑,笑得讓人覺得又害怕,又心疼。

“原來,我的身世,居然這麽‘顯赫’。”她哈哈地大笑着,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流過了臉頰,流過了脖頸,滴在衣服上,滴在地上。

“原來我不是沒爹沒娘的小野種,不是身份下賤的小窮鬼,不是天生頑劣的小混混。”

“皇室血脈?”她突然扯住沈傲風的衣袖,對着他,聲音嘶啞地笑着:“你聽見她說的了嗎?我是皇室血脈。我的父母,居然是這個京城裏面最有權勢的人……”

“哈哈哈哈。”她死命地攥這沈傲風,攥得他胳膊生疼:“你說,我居然是個連爹娘都不想要,甚至連躲避都來不及的‘皇室血脈’,你說可笑不可笑,可笑不可笑!”

她說到這時,已經支撐不住,笑容不見了,只剩下嚎啕大哭。

“你聽見了吧,是他們真的不想要我。我是個沒人要的孩子……沒人要的孩子……”

沈傲風看她哭成了淚人,只覺得心中像是被揪住了一般,一陣一陣地痛。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把那丫頭擁在懷裏,用力地抱住她。

然而那丫頭只哭了一會,便掙脫出來,眼淚未幹,神色卻決絕起來。

“我要見他們。”她斬釘截鐵地說,“我要親口問問他們,究竟為什麽這麽狠心,要把我抛棄。”

柳妃搖了搖頭,道:“你以為事情是那麽簡單的麽?如果讓他們知道你的存在,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天大的事情……”

沈傲風心頭一緊,想起七王爺本來就是一系列陰謀的策劃者,若是讓他發現這一切已經真相大白,只怕不僅僅是郭青的安全,就連整個朝野都要鬧個天翻地覆了。

他趕緊勸郭青:“青青,你不要沖動,咱們先離開這裏,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然而郭青卻伸出手臂,在衣袖上狠狠地擦了擦眼淚,再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恢複了那種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倔強表情。

“不,我要見他,見那個什麽七王爺。”她傲然昂着頭,堅定地說,“我要聽他親口告訴我,他不願意要我,寧願我永遠不要出現!”

沈傲風又氣又急,看着她仍殘留着淚痕的清瘦臉龐,又是十分心疼。

就在此時,三人聽到外面一陣騷動,下人說話的聲音傳了進來。柳妃立刻聽出來他們在談論家事,道:“不好,應該是王爺回來了。”

沈傲風只覺得心中一陣焦慮,便管不了那麽多,飛起一掌,在郭青後頸上一砍。那丫頭立刻眼睛一翻,昏了過去,沒了知覺。

她身子一軟,就要倒在地上,沈傲風立刻穩穩地将她接在懷裏,把她往肩上一背,對柳妃道:“夫人,打擾了,多謝今日相告實情。”

說完,他便施展輕功,三兩下出了房門,飛身離去。

柳妃看着他消失不見,又嘆了口氣,喃喃道:“孽緣,都是孽緣。”

沈傲風扛着郭青回到宅子裏,将她安頓好了,自己卻犯了愁。他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平穩卻并無知覺的郭青,心中愁緒早已翻起了千層浪。

一方面,他對剛剛得知的真相十分震驚,忍不住去想象郭青心裏的痛苦。她為了這身世之謎,暗暗自卑了十八年;後來又為了尋找真相而苦苦求索,可誰知最後求來的,竟然只是這麽一個諷刺的真相,一個确認了她真的是被有意丢棄的結果。

然而另一方面,得知了七王爺與太後之間的隐秘之事,對他而言,卻又是成了矛盾的引子。皇帝的要求還在他的耳邊回響,他又怎麽可能忘記,查找七王爺的醜事,正是皇帝交給他的任務。如今這成果已經擺在眼前了,但是,他能拿着這偶然得到的戰利品,到皇帝面前去邀功嗎?

不管怎麽說,那是郭青的親生父母啊。

沈傲風糾結在這左右為難的困境裏,夾在痛苦和擔憂之間。他看着郭青那張蒼白而沒有生氣的臉,心想:“我究竟該怎麽做,才能解決一切難題呢?”

他正想着,郭青醒過來了。她睜開眼睛,困惑地看着床上的幔帳,又轉過頭,看見了沈傲風,然後她似乎想起來發生了什麽事,眼神黯淡下來,又重新轉過頭去。

沈傲風以為她會跳起來,會哭會鬧,會吵着要去見七王爺甚至太後。但是她沒有。她只是緩緩地坐起來。靜靜地靠在床邊,眼神直直地看着地上,一言不發。

過了好久,久到沈傲風心中開始打起了鼓,忍不住想說點什麽打破這尴尬的沉默時,她卻突然擡起頭,說話了。

“我要睡一覺。”她平靜地說,“不要來吵我。”

沈傲風想安慰她幾句,但他還未開口,便被郭青的眼神逼退了。那眼神分明在說:“你走吧,讓我靜一靜。”

沈傲風只好閉上了嘴,點點頭,退了出去,關上房門。

直到晚飯時,郭青也沒有出來。沈傲風只當她受的刺激太大,需要時間好好恢複,便也沒去打擾她。第二天上午,沈傲風用過了早飯,囑咐沈忠給她留些。但到了日上三竿,接近晌午,郭青的房間依然沒有絲毫動靜。

沈傲風終于按捺不住,到她的房間門口,試探性地敲門:“青青,你好些了嗎?”

房間裏面沒有一點聲音。

“不管怎麽樣,還是要吃飯的。”沈傲風試圖勸說她,“我讓忠叔去街上買了燒雞,特別香,你不是最愛吃的嗎,快出來嘗嘗吧。”

然而房間裏依然沒有一點回應。

沈傲風心中暗叫“不好”,他想:“這姑娘該不會想不開吧?”于是趕緊撞開房門,沖了進去。

進去一看,才發現,床上空無一人,哪還有那丫頭的影子?

再看桌上,擱了一支筆,壓在一張紙上。

沈傲風趕緊拿起那紙一看,上面畫得亂七八糟,各種圖案混雜着歪歪扭扭寫的字。

他只覺得腦中“嗡”地一聲,立刻纏成一堆亂麻——這丫頭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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