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保護她,不容有失 (1)
黑色的小點可見六處,正好成上下半月閉合狀。
秦莞再三思慮,的确是齒痕。
人的牙齒是最為堅硬的骨骼,能在身上留下極深的傷口,傷口會随着時間平複,可終歸會留下痕跡,徐河第一次檢驗的時候是在無頭屍身被發現後的那個天亮時分,那個時候屍斑已經形成,徐河極有可能并未注意到這小小的傷口,到了後來,屍體開始腐敗,屍表生出屍綠,被發現的可能就更小了,是秦莞想做到極致,這才沒有遺漏掉。
雖然秦莞并未判定屍體的身份為宋柔,可的确這具屍體十之有九便是宋柔。
既然是宋柔,她的肩頭怎會留下齒痕?
宋柔是高門貴女,平日裏定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她總不至于到了和人打架被咬傷的地步,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那即便秦莞不經人事,也只能朝着暧昧的方向推測了,因為她看的明白,這個齒痕留下的時間,應當是在七個月以內。
燕遲記述的手頓了一下,顯然也是因為這個發現意外非常,秦莞略一思忖,開始打量案上的這具屍體,片刻之後,她搖了搖頭。
四目相對,燕遲看的明白,秦莞示意他不必記下這個傷口。
燕遲點了點頭,秦莞這才又去細細查驗屍體其他地方,不能剖屍,秦莞便不能做出更确定的判斷,何況這個至少七個月以上的傷痕,秦莞還不知如何定義。
而這具屍體的身份,更是秦莞疑慮重重的關鍵。
秦莞停了下來,目光深沉,燕遲忍不住問,“你在想什麽?!”
秦莞抿唇道,“我在想兇手為何要砍掉死者的腦袋,尋常殺人害命,極少有人能喪心病狂的做到這一步,可這個人出手利落至極,到底和死者有什麽深仇大恨?”
“所以你懷疑死者的身份?”
秦莞颔首,“當日見到死者在喜轎之中,所有人都先入為主的以為這是宋家小姐,可死者缺了腦袋,現在暫且還無法斷定她的身份。”
說着,秦莞看向徐河,“徐仵作,你手中可有府衙問詢宋氏護從的口供?”
徐河聞言忙走過來,卻搖了搖頭,“沒有,口供都在府衙之內,這裏是沒有的。”頓了頓,徐河又問,“怎麽?九姑娘想知道什麽?”
秦莞眯眸,“我要确定死者的身份。”
說着,秦莞再度查驗起屍體來,她小心翼翼的檢查屍體的手腳,在翻看屍體的手時眉頭微微一皺,屍體開始腐敗,屍體的指甲亦變了顏色,可同時,秦莞卻能明顯的看到死者指甲上的蔻丹仍未變色,她細細查看一番,“這是京城的丹華寇。”
燕遲眉頭微擡,徐河上前道,“九姑娘怎知?”
秦莞眼底暗芒一轉,“前兩日京城侯府送秋夕節的節禮來錦州,負責送禮的嬷嬷給府中的小姐帶了一些雜物小件兒,其中便有丹華寇,此物染甲久不褪色不說顏色還比尋常之物鮮亮的多,所以眼下在京城十分時興……”
京城送來的節禮之中自然沒有這丹華寇,從前的她養在深閨,雖然不如尋常貴女那般愛裝扮,可京城最時興的東西她還是知道的,母親憐她幼時随同父親輾轉在外頗為凄苦,到了京城之後,在這些方面對她十分嬌養,兩個月前,母親親自用丹華寇為她染甲。
秦莞認得十分清楚,心底也被掀起了哀思,她定了定神,這才去細致的翻看死者的手,越看秦莞眉頭皺的越緊,看完了左手又去看右手,不多時,秦莞直起身子來,好似自言自語似得道,“宋家小姐……善琴?”
徐河聽着,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小人只負責驗屍,并未看口供狀上面怎麽寫的,不過……九姑娘是怎麽發現的?”
秦莞握着死者的手,示意道,“死者右手柔嫩白膩毫無瑕疵,可左手上,卻有明顯的繭子。”說着,秦莞掰了掰死者的無名指,“第一,在左手無名指的第二關節處,繭子極厚,第二,則是在大拇指的關節處,這兩處都有繭子,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日積月累的練琴留下的,所以我猜想,宋家小姐是善琴的。”
徐河眼底一亮,連連點頭,“等去看了口供狀或是問了宋氏的護從就——”
“不用問了!”徐河的話還未說完,霍甯忽然出聲打斷了他,他站在門口一步不動,語聲僵硬的道,“那口供狀我看了多遍,宋家小姐的确善琴!她的陪嫁中還有一把上古名琴。”
霍甯也愛琴,自然對和其有關的信息記憶深刻,何況他當真是看了許多遍口供狀的。
秦莞本一直不曾留意霍甯,到了這一刻卻是轉眸看了他一眼,她點了點頭,收回目光沉聲道,“既是如此,這具屍體幾乎可以确定是宋家小姐了,不過……還是要找到宋小姐的頭,至于為何兇手要砍掉宋小姐的頭,或許找到之時,一切便有解釋了。”
“什麽?确定了?!”
說話間,霍懷信已大步而回,燕遲見他問,便将手中的驗狀遞了過來。
霍懷信接過,急急看了兩眼嘆了口氣,“哎,若是可以,我是真寧願死的人不是宋家小姐。”雖然如此案子似乎更為複雜了些,可只要死的不是宋家人,他就不會這樣忌憚宋國公府,然而既然秦莞排除了這個可能,他也只有用盡心力早點将案子破了。
“九姑娘,我已經派人去十裏廟走一趟了,來錦州的前一夜,送嫁的隊伍是在十裏廟落腳的,九姑娘這裏還有什麽新的發現嗎?”
秦莞搖了搖頭,“若是不剖屍,能找出的線索就這樣多了,希望對知府大人有幫助。”
霍懷信忙一臉感激的道,“有的有的,自然是有的。”
秦莞唇角一抿,又道,“另外,屍體已經開始腐敗,若是要剖屍的話,則要越早越能找到更多的線索,否則,将來即便能剖驗,能找到的線索也不多了。”
霍懷信苦笑,“我也知這個道理,只是……”
他欲言又止,秦莞卻是明白,她點了點頭沒再多言,只開始整理長案,看着一旁的嫁衣,她索性道,“嫁衣就不穿了吧,找一套麻衣便可。”
霍懷信和徐河早就這樣想了,忙吩咐了外面的寬叔去找閑置的麻衣。
這邊廂,徐河已為秦莞打了水放在外間,秦莞走出來,輕輕呼出一口氣,先将手套洗淨,然後才開始淨手,茯苓這時才從外面進來眼眶紅紅的看着她,一邊服侍她淨手一邊道,“小姐,奴婢真是太沒用了。”
秦莞失笑,“第一次你這樣也是正常,我倒不覺得你沒用,第一次吐完,下一次就要好些了,不如你現在再進去瞧一眼?”
茯苓哭笑不得,“小姐何必打趣我,奴婢膽汁都要吐出來了。”說着神色一振,“不過下一次奴婢一定會比現在好許多許多倍!”
秦莞“嗯”一聲,“先信了你!”
茯苓吐得氣息虛弱,見秦莞這模樣氣哼一聲頗為不服,一轉身,卻見寬叔不知何時站在了偏堂入口處,正目光幽幽的看着這邊。
茯苓知道寬叔的身份,然而不知是因為寬叔的長相還是他的眼神,見他站在那直吓得茯苓心裏一突,她愣住,秦莞轉過身來也看到了寬叔。
許是常年看守義莊,寬叔身上有種常人沒有的陰森平靜感,仿佛和死人待的久了,也沾上了死氣似得,見他看着自己,秦莞不由上前兩步,“怎麽了?”
寬叔斂眸,面上一絲表情也無,枯啞着聲音問道,“小姐從前來過義莊?”
秦莞頓了頓,搖頭,“沒有。”
寬叔擡起頭來,目光詭異的看了秦莞兩瞬,而後又低下了頭去,“小人适才看着小姐走進來,竟覺得小姐與這地方一點都不相沖,就好像小姐本就是這裏的人一樣。”
這裏是義莊,死人才是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秦莞心頭微凜,面上卻波瀾不驚的彎唇,“許是我治病救人,并不信鬼神之說,也不覺害怕罷了。”
寬叔沒再多說,将偏堂的門一關,提着燈,兀自朝義莊深處走去。
看着他一襲黑色麻衣消失在拐角盡頭,秦莞使勁抿了抿唇才将心底的不安壓了下去。
“九姑娘!祖母還在等你呢,我們回侯府吧!”
岳清的聲音讓秦莞回了神,她轉身定了定呼吸,這才步态平靜的朝外走,她并未直接走向馬車,而是走到了正在吩咐小厮的霍懷信身邊去。
見秦莞過來,霍懷信忙道,“九姑娘,可是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秦莞略一思忖,“請知府大人借一步說話。”
霍懷信眼底閃過一抹凝光,忙往一邊走了兩步,秦莞跟上來低聲道,“适才有一處發現秦莞并沒有記在驗狀之上,因有些特殊,而秦莞不确定是否和案子有關,所以還是私下告訴大人,大人是對整個案情最為清楚明了的,請大人自己判斷。”
霍懷信一訝,“九姑娘發現了什麽?”
秦莞傾身,将那齒痕之事快速說了,果然,霍懷信瞪大了眸子。
微微一頓,秦莞又道,“此外還有一件事,大人想必還記得那一夜有人曾在侯府裝鬼吓過侯府之人。”
霍懷信揚眉,秦莞便道,“其實當日被吓的便是秦莞。”
霍懷信被連番幾個意外的消息弄的滿心驚訝,秦莞卻接着道,“那一夜,我在嫁衣的袖口上發現了一星污漬,當時秦莞只以為是那人沾上了後面圍牆的苔藓,可後來秦莞才知道,宋小姐的嫁衣乃是用的京城的绡紅紗,此種绫羅十分珍貴,且有一種特性,那便是尋常污漬沾上是看不出的,只有墨跡沾上便祛除不掉。”
霍懷信眼角一顫,秦莞又道,“所以,那嫁衣上的痕跡應當是墨痕。”
霍懷信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一個場景來,神色驟然變了幾分,秦莞見此也未多問,只道,“秦莞只把自己發現的告知大人,真相如何,就靠大人探查了。”
秦莞說完福了福身,這才轉身朝來時的馬車走去。
燕遲從臺階上大步而下,見秦莞如此便知道她去做什麽了,那齒痕之事除了霍懷信便只有他知曉,分明只是一件小事,卻讓燕遲心中有些飄然愉悅之感。
這一幕不僅燕遲看到,霍甯也看到了,他神情仍然頗為迷怔,整個人失魂落魄站在義莊門口,等秦莞一走,他立刻上前道,“父親,她說了什麽?”
霍懷信明明聽到了霍甯的話卻只當做沒聽到,只笑着對已經開始走動的馬車揮手,“侯爺好走,等有了消息就告訴您,多謝九姑娘了——”
眼看着馬車走出十多丈,霍懷信面上的笑意才一下子消了。
他轉臉,目光冷沉的盯着霍甯,“你這個逆子,你今天怎麽回事?見到九姑娘為何那般無禮?還是當着侯爺和遲殿下的面,你真真是……”
“父親,我只想知道她剛才和你說了什麽?”
霍懷信氣的一陣急喘,“從現在開始,你不準插手這件案子,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呢,我本來聽着外面的傳言,說九姑娘心悅與你,可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你這幅樣子,哪裏比得上侯府的二公子,更別說是遲殿下了!枉我還想讓你母親去秦府走動……”
霍甯本就滿心的屈辱了,卻怎麽也沒想到會被自己的父親又添一頓責罵,再一聽,難怪他總是問起秦府之事,卻原來是抱着這個打算!
霍甯面色一片漲紅的吼道,“父親想做什麽?莫非還想和秦府結親不成?!”
霍懷信見自己兒子要發狂了一般,不由更為氣憤,只覺他半點聽不進自己的話,“怎麽了?就是想結親又如何?!九姑娘這般品貌性情,配你是綽綽有餘了!這件案子我們都指着九姑娘幫忙,再看看你!當着九姑娘的面,你還不知收斂些!”
霍甯本就抱着做一番事情給秦莞看的打算,可如今他知道秦莞便是那位高人,方才明白哪怕他破了這案子秦莞或許也不能高看他,而霍懷信犀利的言辭更是赤裸裸的把他的尊嚴踩在腳下,霍甯氣急了,不管不顧頂撞回去——
“誰要娶她!一個女子竟然會剖屍驗屍之術,不知道是從哪個三教九流處學來的,可有半點大家閨秀的風範?!別說去求娶了,便是她跪在我面前求我娶她我也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不讓我插手?好,我還樂得自在呢!”
霍甯吼完便走,一旁大氣都不敢出的飛泉和南風連忙追上去,霍懷信站在原地,看着霍甯的背影只覺被氣的眼前發黑,“這個、這個孽障!”
……
……
茯苓給秦莞的手上摸上香膏,而後詫異的看着她道,“小姐竟然一點都不害怕,奴婢只瞧了一眼便覺惡心,在想到那靈堂的場景,更覺毛骨悚然,小姐怎麽……”
“茯苓,你可知道何為生死?”
茯苓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秦莞,秦莞便緩緩道,“世無大事,只有生死,經歷過了生死的人,莫說神神鬼鬼了,便是有個人拿着刀站在我面前,我可能也要比旁人淡然些。”
茯苓有些不服氣,“可是奴婢當時也……”
話未說完,茯苓面上一紅,秦莞卻被她這理直氣壯的樣子逗笑了,她彎了彎唇,“所以啊,你要想,你那日能有決心赴死的勇氣,現在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茯苓歪着頭,真的在想秦莞說的話,片刻後嘆了口氣,“小姐就是小姐,小姐從前拘着性子,如今卻是大為不同,奴婢果然是做奴婢的命,全沒有小姐這樣的豁然開朗。”
秦莞搖頭失笑,茯苓卻輕哼一聲道,“今日沒想到霍公子也在,霍公子從前如何輕看了小姐,今日他便得有多難受,奴婢看的真切着呢,今日霍公子像是驚呆了!他可沒想到咱們小姐從前藏着技呢,更沒想到小姐天賦異禀,如今連她父親都要讓小姐幫忙。”
想到霍甯,秦莞心底倒沒什麽波瀾,瞧今日霍甯的神色,想必心底委實受了一番煎熬,既然如此,他從前和九小姐的事就暫且一筆勾銷了。
馬車徐徐而行,秦莞清晨出門,等馬車停在侯府門前的時候,已經到了午時。
馬車剛停穩,岳清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快去告訴老夫人和夫人,九姑娘來了。”
岳清十分明顯的心情大好,連岳瓊下馬車的時候都面帶笑意,燕遲反身下馬,看到從馬車裏走出來的秦莞,眉峰微微一挑。
一行人先後入府,直奔太長公主的小院。
岳瓊走在最前,岳清在後面緊跟着秦莞,一邊道,“祖母昨天就醒了,只是那時候還虛弱的很,今早天還未亮的時候,再醒來卻是可以說話了,九姑娘留下的藥真是厲害。”
秦莞唇角微彎,“太長公主雖說此番十分兇險,卻也是她老人家自己意志力強才扛了過來,否則光用藥也是不夠的。”
岳清點頭,又笑道,“九姑娘不要自謙了,你的醫術連黃神醫都甘拜下風的,不僅醫術過人,還會……九姑娘當真叫人刮目相看。”
茯苓跟在秦莞後面捂嘴笑開,這侯府二公子對自家小姐的熱情可真是明顯!
“清兒,快到了,你就不要多話了。”
岳瓊大抵也看出岳清的格外熱絡,忙在前喊了一句。
岳清笑着應了一聲,快步走到了院門口,“母親,九姑娘來了——”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一閃出了院門,江氏一臉含笑的迎出來,“莞兒可算來了!”
江氏仍向從前那般,上前便拉住了秦莞的手,還不等秦莞行禮,便帶着她往院內去,“母親早就念叨你許久了。”說着上下打量一眼秦莞,“今日可又累壞了吧?”
江氏知道請秦莞驗屍的事,語帶關切的問了一句。
秦莞忙搖頭,“沒有沒有,多謝夫人挂懷了,一切都輕松的很。”
江氏含笑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母親今日天還沒亮就醒了,精神竟是不錯,知道清兒的事情解決了,非要追問,我壓不住,便直說了,你放心,母親也是開明之人,待會兒她若是問起你來,你且直說便是。”
秦莞從打算幫岳清那一刻開始,便沒想瞞着太長公主,如今這樣她也不意外。
秦莞跟着蔣氏入門直奔內室,剛走到門口便看到已經靠坐起來的太長公主,秦莞忙上前行禮,“拜見太長公主殿下——”
“起來起來,快過來我這裏。”
太長公主仍然是一副病态,可同那一日秦莞初來時已然天差地別,秦莞幾步上前,太長公主拉着秦莞坐在了自己身邊,她有些無力的手緊緊的握着秦莞,卻沒有立刻開口說話,上下掃了秦莞幾瞬才點頭,“不錯,不錯,不愧是我看重的人!”
微微一頓,太長公主又低聲道,“今日如何?”
秦莞見太長公主滿是皺紋的面上一片謹慎小心,不由微微一笑,也低聲道,“今日有小小的收獲,應當能給知府大人些許幫助,待有了消息,知府大人自會告知太長公主殿下。”
這一老一少壓低了聲音說話的模樣讓江氏和一旁的綠袖都笑出聲來,江氏上前道,“母親眼下不該勞心這些,莞兒來,且先讓她為你把把脈才好啊。”
秦莞也笑着道,“太長公主身體為重,讓秦莞為您問脈吧。”
太長公主坐直了身子,面色和藹,“沒事了,我自己有感覺,用了莞兒的藥是好了太多了,就是傷口有些疼呢……”
江氏嗔怪道,“母親可是知道疼了,便應該一直躺着。”
太長公主呼出口氣,“一直躺着也難受,我那日都以為要這麽一直躺着躺過去了,誰知,卻讓莞兒給我撿回一條命來……”
太長公主語氣感嘆,看着秦莞的目光滿是慈愛。
秦莞面帶淺笑,專注的為太長公主問脈,片刻之後方才收了手,又道,“還請太長公主躺下,讓秦莞看看您的傷口。”
“嗯,好好……”
見太長公主一邊應聲一邊躺了下去,江氏嗔怪更甚,“看看,我們怎麽說母親都不聽,莞兒一句話,母親卻是乖乖照辦了……”
因是要當先看病,岳瓊等人都未入內室,秦莞解開太長公主的衣襟,查看一番才徹底的松了口氣,“傷口已見初愈,脈象也平穩下來了,秦莞給太長公主換一副方子連用七日,等傷口第一次脫痂了再換新的方子。”
說着秦莞又笑道,“太長公主如今的确不宜久坐,夫人的擔心極為要緊呢。”
太長公主看了江氏一眼,“瞧,這是在為你說項呢,那我就躺着吧。”
屋子裏一片和樂融融,待給太長公主蓋好被子,岳瓊幾人才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岳瓊進來,太長公主便又道,“待會兒可得把莞兒原樣兒送回去,以後再有這等事,切記不能露了風聲,若是壞了莞兒名聲,可得拿你是問!”
岳瓊本就極小心了,聽着太長公主教誨忙不疊應是,“母親放心,來的時候是遲殿下親自接來的,回去的時候,自然也會好好送回去。”
“哦?”太長公主掃了一眼站在後面的燕遲,“小七,你去接的?”
燕遲走上前來,爽朗笑道,“是啊,侯爺和知府大人不方便出面,我是從京城來,說奉您的命令去接的秦府半點不敢質疑。”
這麽一想,太長公主不免覺得燕遲考慮周到,若是岳清或者岳稼去,同在錦州,難免有些閑話,燕遲則不同,且他地位超然,去了還能給秦莞壯聲勢。
太長公主定了定神,“那好,待會兒你繼續送莞兒回去!”
太長公主最是明白秦莞在秦府的處境,自想着法兒讓她在秦府站穩腳跟,于是便想利用燕遲的身份,可她卻不知道,燕遲摸準了她的心思,樂得被她利用。
“好,姑奶奶放心,定把九姑娘親送回去。”
太長公主便呼出口氣,拉着秦莞的手道,“聽說秦府上的大夫人身上不好了?”
秦莞眼底劃過一片陰霾,“是,前些日子大嫂回家省親了,回來的路上大抵是勞累過度,有些見紅,眼下正在調養。”
太長公主便蹙眉道,“女人生孩子便如同一腳踏入了鬼門關,可千萬仔細些,你大嫂懷的還是長嫡孫,不過你大哥聽說是個不錯的,在錦州也頗有賢名,将來京城那邊出些力,再加上建州知府,定然是能有好前程的。”
姚心蘭是建州知府次女,秦莞倒不知建州知府能為秦琛出什麽力。
似乎看出了秦莞的不解,太長公主接着道,“建州知府馬上就要升了,回了京城,如何也得是個從三品,且他故舊滿大周都是,極能說得上話的,等來年吧,來年京中局勢穩下來再讓你大哥上京城,到時候若是需要,我寫封信送到京城去。”
就算是離開了京城多年,太長公主仍然是太長公主,她此刻将話擺在這,便算是許下了承諾要幫秦琛一把了,秦莞忙替秦琛道謝。
又說了幾句,秦莞親手為太長公主喂藥,藥一喝,太長公主便有些昏昏欲睡,秦莞重新寫了方子,又和綠袖一起替太長公主重新包紮了傷口,而後便退了出去。
走出內室,秦莞只見外面院子裏新添了兩只燈籠,燈籠的罩面上并非尋常圖樣,而是一手風骨極好的字,秦莞再一看,竟然是佛經!
江氏見她看着燈籠便道,“要過秋夕節了,每年秋夕節錦州城都有燈會,往年侯府都是要捐好些燈船的,今年……哎,連番出事,母親身體也不好,侯府便不好弄得往年那般鋪張了,不過母親說捐燈船也是造福百姓,今年不弄那些花哨的,就捐兩艘祈福的燈船便好,這不,這是外面定好的燈籠,母親看了很是喜歡,留了兩盞。”
不說太長公主喜歡,便是秦莞看着都心生喜愛。
江氏拉着秦莞走在前,岳瓊和燕遲不知因為何事要去書房,岳清卻不願離開。
燕遲掃了一眼岳清,并未看秦莞便離開了。
這邊廂岳清聽到江氏的話道,“就算今年不大辦,到時候出去看看燈會總可以的吧?”
江氏回頭瞪了她一眼,“那是自然,到時候要去放生祈福還要給南邊的流民發放赈濟糧米,自然也不會拘着你們,到時候把你哥哥叫上,哎,他這些日子也是氣郁不已了。”
岳清忙應好,眸光一轉道,“九姑娘可要同來?”
江氏一聽眼底微亮,“是啊,莞兒到時候同來?今年雖不比往年那般奢鬧,可侯府有兩艘燈船,你便是要看燈游湖,也是極方便的。”
在大周,八月十五是為秋夕節,通常提前兩日便要開始節慶,不論是京城還是錦州,都是以燈會游園為主,而錦州城城南有一處麗水湖,每一年錦州城的秋夕節燈會都在麗水湖畔舉行,那時候整個麗水湖通宵不夜,有富貴人家捐的燈樓燈船,也有熱鬧的游園街市,可在湖中放燈祭祀祈福,也可三五成伴的游園賞燈,不僅如此,秋夕節還是有情人互訴衷腸的好時機,不過對于未出閣的秦莞來說,這燈會不過是玩耍賞燈的。
然而從前的九小姐來錦州四年,卻從未去過秋夕節的燈會。
“只是不知道到時候讓不讓出門。”
雖說秦莞如今可以自行出入,不過她還真拿不準蔣氏和林氏讓不讓她去這種游園會。
江氏一聽便笑了,“到時候讓凝兒去接你,怎還有不讓的?”
秦莞便彎唇,“好,那到時候就要麻煩小郡主了。”
江氏失笑,“這幾日家裏事多,除了清兒沒想那麽多,稼兒和凝兒都有些心重,到時候你也來,小輩多了才熱鬧些,這些事終歸是大人的事,你們都還是小孩子,哪用得着去想這些,到時候我讓他們多備些祈福的天燈,你們放個痛快。”
江氏雖說的歡喜,可語氣裏還是有些無奈,如果沒出宋柔的事,眼下的侯府剛經過一場喜事,本是還要再添一位小輩的,到時候兒子兒媳俱在,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才是真的歡喜,而現在,侯府喜事被攪,宋柔死不瞑目不說,岳稼心底只怕也添了一重陰影,江氏做母親的自然擔憂。
“對了,清兒,你記得叫宋家侄兒也一起。”江氏說着嘆了口氣,“都是苦命人,他也極不容易,到時候和你們一起松快松快。”
岳清自然應下,“母親不說兒子也會叫的。”
沿着府中回廊往東走,沒多時便到了一處偏廳,廳門之前,岳凝正候着。
“母親,午飯都備好了——”
江氏回頭,看着岳清笑道,“今日的午飯分了兩處,你們的已經送去外書房那邊了,去找你父親吧。”
岳清掃了秦莞一眼,一步三退的轉身。
江氏多看了岳清一眼,拉着秦莞的手進了屋子。
岳凝顯然也知道秦莞今晨去做什麽了,一進門便問,“今晨可有新的線索了?”
秦莞點點頭,“宋小姐并非死在轎子裏,知府大人有可能能找到宋小姐被殺的地方,亦極有可能找到宋小姐的腦袋,若是還能發現些別的線索,找到兇手就簡單容易的多了。”
岳凝颔首,頗有些不快的道,“我本想同去,可母親和父親偏不讓。”
江氏聞言瞪了她一眼,“你還去呢,上一次都那般了。”
被提起前次的糗事岳凝面上頗有些挂不住,卻揚了揚下颌,“那只是第一次,以前沒見過,待見過一次就好了。”說着轉而看向秦莞,“你為何一點異樣都沒有?難道你從前已經剖驗過很多屍體了?”
江氏蹙眉,“用飯了,說這些做什麽?”
岳凝不理江氏,仍然看着秦莞,這是她心中極大的疑問,自然要解開。
其實莫說是岳凝,便是江氏,都有幾分好奇。
見她母女都看着自己,秦莞彎唇道,“自是沒有的,可能是……天賦異禀吧。”
“天賦異禀?”岳凝挑眉,“怎麽說?”
秦莞淺笑道,“天賦異禀就是……同樣都是第一次習武,可郡主卻比我演練的好得多學的快得多,這就是天賦異禀。”
同樣的,她雖然不擅武功,可學醫驗屍,她比較有天資。
岳凝明白過來,唇角揚了揚,“吃飯吧,我雖然不擅醫術和驗屍,不過我瞧你尋找蛛絲馬跡推案倒也覺得頗有意思,待會兒吃完飯,你同我講講?”
秦莞從善如流,“當然好。”
江氏聞言無奈搖頭,“你們兩個……罷了罷了,都不像尋常人家的閨秀……”
秦莞和岳凝對視一眼都笑了,她們一個喜歡習武,一個擅長驗屍,和別家的閨秀小姐的确大為不同……
……
……
“是誰這麽狠辣,竟然用這等方式殺人?”
飯後,岳凝過來拉着秦莞論起了宋柔的案子,秦莞點頭,“是啊,兇手手段太過兇殘,極有可能是因為恨宋柔。”
“可是不應該啊,宋家小姐出身高貴,所識之人自沒有這樣窮兇極惡的,而且,她平日裏養在深閨,能和什麽人有仇恨呢?”
秦莞一下子想到了宋柔肩上的那個暧昧齒痕。
她垂眸搖了搖頭,“很難說,即便是養在深閨,也難保沒有因為什麽小事讓別人心存怨恨,有時候你不曾發覺,可別人或許已經将你恨入骨髓,這世上并非每一個人都和我們一樣想法正常,也并非每一個人都是非分明的。”
略一頓,秦莞又道,“又或者,宋小姐的腦袋被砍掉,是因兇手想掩飾什麽。”
岳凝眉頭微擡,“想掩飾什麽?”
秦莞點頭,眸光轉了轉道,“或許是宋柔的腦袋上有什麽關鍵的線索,所以兇手将她的腦袋砍掉了,以此來造成假象。”
這麽說着,秦莞忽然心頭一跳,宋柔既然是在外面被殺死,那她是怎麽被送到了喜轎之中?難道一整日都沒有人去問她看她?
沒有腦袋,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兇手到底用了什麽障眼法?
秦莞腦海之中疑思重重,想了想卻未直言。
如今到底不比從前,該她做的她做,其他的就等霍知府的調查吧。
岳凝眼底露出恍然來,忽然又眸色深深的看着秦莞,“你比我還小一歲,怎說話的語氣有股子滄桑感?”頓了頓,岳凝直言道,“秦府還有人欺負你?”
秦莞笑出聲來,搖頭道,“沒有了,我來侯府治病,他們都知道的,便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他們也不敢了。”
岳凝點頭,“那還差不多。”說着又無奈道,“你既有這樣的醫術,為何不早一點亮出來,若是那般,也要少受些欺辱,你從前怎麽想的?”
秦莞斂眸,無奈道,“以前年紀小,總想着一退再退,我畢竟是寄人籬下的。”
岳凝眸光一轉,“那你前次墜湖是怎麽回事?”
秦莞苦笑,“郡主莫非也聽了外面的傳言了?”
岳凝面生兩分不自在,輕咳一聲道,“我可沒有打聽議論的意思,只是秦府自以為掩飾的好,可錦州就這麽大,誰家還不知道呢,你就說吧,你是不是因為知府公子跳湖的?”
秦莞放下茶盞,眼底滿是無奈,“自然不是的,當真是那一夜下了大雨,秦府的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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