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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7-10 18:00:03 字數:5311

出城近二十日,區得靜終于回到了赤石城。

馬車快接近區府時,他撩起車簾,就見一個年輕姑娘跟周适才似是起了争執,待馬車在府門前停下,他馬上下了車。

“爺,您回來了。”兩名家丁急忙迎上前。

“唔。”區得靜低低應了一聲,面無表情的看向周适才,淡淡的問道:“姑丈,發生什麽事了?”

周适才像是見到救兵,急着說道:“得靜,這女人想找娘麻煩,你快趕走她。”

“噢?”區得靜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膽敢找他祖母麻煩。

他目光一凝,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生得标致清秀,身材纖細,不過那一雙水靈大眼透露着強悍,正定定的瞪着他。

“爺,她是福全葬儀的夏就贏……”家丁靠近他,悄聲道:“那個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

區得靜一聽,不自覺挑了挑眉,瞅着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好奇和興味。

他雖不是好事之人,也沒閑功夫打聽不相關的人事物,但也聽過一些關于她的傳奇。

與此同時,夏就贏也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她不得不說他長得還真是好看,長而濃密的劍眉帶着一絲肅殺,兩只黑幽幽的眸子注視着人的時候猶如利刃,高挺的鼻顯得他冷傲孤高,那緊抿的唇讓他有點難以親近。

盡管他一身衣着并不特別貴氣,但他那一身孤傲又強勢的氣息告訴她,他就是區府的當家主事者。

“你就是區府當家的?”她問道。

“正是。”區得靜直視着她,“姑娘是……”

“我是夏就贏。”她回道

“夏姑娘有禮。”他客套的一揖,“聽說你要找我祖母?”

“沒錯。”夏就贏有點不悅,“我已經連續來訪三天了,太夫人卻因為心虛不敢見我。”

“心虛?”說完,區得靜疑惑的瞥了周适才一眼。

周适才眉心一壓,表情顯得為難又有所顧忌。

“夏姑娘何出此言?”區得靜問道。

“你可知曉區太夫人為你覓了門親事?”

區得靜微微颔首,“知道。”

聽到他承認,夏就贏秀眉一擰,眼底滿是責備,“那位姑娘已經跟她的情郎跳河殉情了。”

聞言,區得靜心頭一震。

“就因為區家用聘金利誘老葉,老葉便棒打鴛鴦,強拆姻緣,教兩條年輕的生命就這麽沒了,難道區家一點責任都沒有?”想起那對可憐的小情侶,再想起老葉那無情冷酷的樣子及郭家堪憐又堪慮的處境,她頓時一股火氣往上竄。

區得靜看向周适才,口氣冷冷地問道:“姑丈,真有此事?”

“是……是的。”周适才努力壓下不安,嘴硬地道:“不過這事哪怪得了咱們區家,是她自己要尋死!”

祖母為他覓的婚事竟害得兩條年輕無辜的生命就此消失,區得靜就算不震驚也難免遺憾。

大家都說他克妻,沒想到這回居然連人都還沒過門就死了。

這不是預料中的事,也沒人存心希望如此,他知曉祖母此刻想必相當心慌憂懼。

他對祖母向來孝敬,即使認為祖母得為這事負起一部分的責任,他也不忍苛責,更別說讓祖母出來面對。

這事,到他這兒便可,不管是究責還是報應,都由他受。

區得靜對着夏就贏道:“給個數目吧。”

夏就贏一愣,“什麽?”

他冷冷地撇唇,“你不就是來要錢的嗎?”

是,她确實是來要錢的,只要開個數目,他點頭給了,她便也大功告成,可是他那冷漠輕率的态度讓她相當氣惱,難道他一點都不覺得區家該負起道義責任嗎?

“你這态度實在太過分,”夏就贏氣呼呼地道:“你把人命當什麽了?”

“人死不能複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幸運。”區得靜說道:“既然已是不可挽回的事實,也無法彌補他們的損失,那麽接下來就只有賠償的問題了。”

夏就贏瞪着他,沒錯,他這麽說确實很實際,可實在實際得讓人覺得很冷酷,甚至冷血。

“賠償加上喪葬費,給個數目吧。”區得靜依舊面無表情,“只要合理,區家一定給。”

這錢他是肯定要給的,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讓祖母能稍稍心安。

“有錢了不起嗎?這就是你區家面對兩條人命的态度?”夏就贏難以接受地道:“你可知道郭家的兒子是家中的支柱,一家老弱婦孺全仰仗他生活,如今他死了,你竟然……”

“夏姑娘。”區得靜聲線一沉,打斷了她。

迎上他冷肅且毫無情緒起伏的黑眸,她的胸口一緊。

“我想你弄錯了,于情、于理、于法,殉情都是他們的選擇,并不是我區家逼迫他們,區家何罪之有?”

“這……”可惡,他說的一點沒錯,教夏就贏不知如何反駁。

“再說,”區得靜冷冷地哼了一聲,“你說郭家兒子是家中支柱,既是一家老小唯一的依靠,竟還為了小情小愛走上絕路,這不只愚昧,還不孝。”

“你……”這人說起話來機鋒百出,頭頭是道,教向來伶牙俐齒的她也無力回擊。

“解決困難的路有千百條,他們卻選擇了最愚蠢、最損人不利己的一條,怪誰?”

他一說完,周适才一改方才的不安和不知所措,一臉亢奮得意,只差沒伸出大拇指。

夏就贏氣恨的瞪着他,虧他生得一副好皮相,沒想到心腸這麽惡毒。

“既然你不肯說要多少錢,那就快走吧,我祖母年事已高,你休要再來打擾。”冷冷地丢下話,區得靜旋身走進府裏。

夏就贏氣呼呼的返回家中,黃娘一見她回來,立刻迎上前去。

“贏兒,沒發生什麽事吧?”黃娘略顯不安地問道。

“有事。”她在桌旁坐下,替自己倒了杯水,咕嚕咕嚕的喝下。

“有事?”黃娘疑怯地又問:“什麽事?”

“我碰到區家當家的了。”她說。

“區得靜?”

“就是他。”一提到他的名字,夏就贏忍不住劈裏啪啦的批判起來,“我真沒見過他那種冷酷又冷血的人,兩條人命讓他說得像是兩條黃瓜似的,真是氣死我了!”

黃娘還沒搭腔,她又氣得再罵道:“要區家給郭家一筆安家費,還不是順便幫他們區家消業障,沒想到他竟然是那種滿不在乎的态度,我看他根本是血沒淚的烏賊!”

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黃娘不自覺皺起眉頭。

“贏兒啊,”黃娘拍撫着女兒的肩,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就不要再去區家鬧了。”

“鬧?”夏就贏眉頭一擰,“娘,我不是鬧,我是争個理。”

黃娘蹙眉一嘆,無奈地道:“娘知道你是仗義,但區家可不是尋常人家,不只跟官府關系密切,又熟識五湖四海的各路人馬,要是惹惱了他們,恐怕他們會找咱們麻煩……”

“娘是說區家有惡勢力?”夏就贏目光一凝,“過往他們都用惡勢力欺負人嗎?”

黃娘一聽,急忙搖頭又擺手,“不不不,那倒不曾。”

“那娘為什麽說怕他們會找咱們麻煩?”

“我只是猜測,區家畢竟不是尋常商賈。”黃娘又道:“區得靜未及二十便一肩扛起區家家業,走南闖北,肯定熟識不少咱們意想不到的人,要是你去招惹他們,就算他們不跟咱們計較,也難保不會有人幫他們出頭。”

見黃娘一臉憂心,夏就贏稍稍冷靜下來,不是因為她怕事,而是不想黃娘擔憂。

“娘,”她輕聲一嘆,拍了拍黃娘的手背,“我知道分寸,您別擔心。”

黃娘笑看着她,神情稍微輕松幾分,“那就好,娘知道你懂事。”

想起那個冷冰冰的區得靜,夏就贏忍不住好奇。“娘,那個區得靜是個什麽樣的人?”

“區得靜啊……”黃娘微微一頓,接着娓娓道來,“他是區老爺的獨子,十幾年前區老爺過世,區家便由他當家,他雖然年輕,但在商場上卻表現得像個老江湖似的,冷厲又練達。”

“他今年幾歲了?”

“今年應是二十有九。”黃娘回道。

“我聽過有人提到區家有人會克妻,那又是怎麽一回事?”她不解地又問。

黃娘嘆道:“區得靜的兩任妻子都死了。”

“兩任妻子都死了?”這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夏就贏肯定要懷疑他在詐領妻子的高額保險金。

黃娘點點頭,“第一任妻子婚後三年才懷上孩子,可是因為難産,一屍兩命,隔了不到兩年,他又娶了第二任妻子,聽說兩人感情不睦,妻子經常往外跑,後來在城郊摔馬傷重不治。”

“這麽慘?”

“可不是嗎?”黃娘輕嘆一聲,“就因為這樣,大家都謠傳他克妻,從此之後也沒人敢冒險将閨女嫁進區家。”

夏就贏沉默了一下,才又開口,“就是因為這樣,區太夫人才會以高額的聘金誘使老葉将女兒嫁到區家吧?”

“肯定是的。”黃娘溫柔地笑看着女兒,“話說回來,那是老葉貪財,要是我,再多的聘金我都不會将你嫁給克妻的男人。”

夏就贏唇角一掀,心卻莫名的一沉。

原來在區得靜的身上發生了那麽多不好的事情呀,難怪她覺得他那個人冷冷的,身上沒半點人味。

區府,潇湘苑。

區太夫人卧病在床多日,自從知道葉家女兒跟郭家兒子跳河殉情後,她一直心神不寧,寝食難安。

她壓根兒不知道葉家的女兒有心上人,若是知道,她根本不會将她列入考慮,原本是美事一樁,如今卻活生生的鬧出人命,而且還是兩條人命,怎不教她驚慌失措?

“娘,喝點湯吧。”

“是啊,娘,您不能不吃點東西呀。”

趙淨玉跟區碧岚在區太夫人床邊,擔心的勸道。

“我吃不下……”區太夫人神情憔悴,一顆心惶然不安。

“娘,葉家閨女的死與您無關,您就……”

區碧岚話未說完,就聽到門外的婢女喊道—

“太夫人、老夫人、姑奶奶,爺回來了。”

區太夫人一聽,兩眼登時一亮,“靜兒回來了?他在哪裏?”

這時,房門被打開來,區得靜就站在門外,往裏頭喊道:“祖母,孫兒回來了。”

“靜兒,快……快進來。”

區太夫人急着要起身,趙淨玉連忙上前将她扶起。

區得靜進到房中,穿過花廳,過了兩道月洞門、一道精雕着四季花鳥的肖楠木屏風進到祖母的寝間,他向祖母、母親及姑母請了安,上前走到床邊。

“靜兒,你回來真是太好了,祖母這些日子……”

未等她說完話,區得靜便喚了一聲,“祖母。”

區太夫人一頓,疑惑的看着他。

他神情凝肅,不疾不徐地道:“我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咦?”區太夫人有些驚訝。

“我在大門遇見夏家的女兒了。”區得靜回道。

區太夫人害怕得哭了起來,“我……我不是存心的,我哪裏知道葉家的女兒已有了心上人,又哪裏知道她會尋短,我、我實在是……”

“祖母,”區得靜沉沉一嘆,“尋死是他們的選擇,與您無關,您不必太過自責。”

“他們會不會來找我索命?”區太夫人怯怯地問。

他有些啼笑皆非,“他們活着的時候都沒有能力解決自己的問題了,死了還能做什麽?祖母不必太擔心害怕了。”

“靜兒,話不是這麽說……”區碧岚的表情也帶了幾分憂懼,“聽說福全免費幫他們治喪下葬,這幾天那個邪門的女人又三番兩次上門說要找你祖母,不知道她會不會做什麽邪法來加害咱們?”

區得靜想起夏就贏的模樣,大家都說她是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可是他完全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什麽邪氣,他甚至覺得她雖然是有點粗野莽撞,但卻比任何人都還要正氣。

“姑母,這真是無稽之談,我一點也不覺得她邪氣。”他話鋒一轉,“不過這事多少跟區家有那麽一點關系,咱們是該負點道義上的責任,明天我會讓人送奠儀給郭、葉兩家,祖母應可寬心。”

趙淨玉聽了點了點頭,“娘,靜兒這安排甚好,您就別自責了。”

“嗯……”區太夫人臉上雖然未見安心的笑容,但心情已稍微輕松一些。

“祖母,”區得靜突然目光一凝,神情嚴肅的直視着祖母,“希望這件事能給祖母一個警惕。”

聞言,在場的三個女人都是一震。

區碧岚臉色難看的輕斥道:“靜兒,你怎麽這樣跟祖母說話?”

“這話我不能不說。”區得靜看着祖母,語重心長地道:“祖母,婚姻之事全憑緣分,強求不會有好結果,孫兒希望祖母別再費心幫我物色第三任妻子了,她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

不知怎地,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夏就贏的面容,他一怔,不免覺得好笑,他跟她不過只有一面之緣,以後說不定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不過話說回來,克妻的男人跟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說不定其實很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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