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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7-10 18:00:03 字數:4862
夏就贏人還在自家大門外,就聽到廳裏傳來男人兇惡的罵聲,還有黃娘的驚叫哭泣聲,她趕緊撩起裙擺沖了進去。
三個兇神惡煞的男人砸毀了家中物品,黃娘護着倒在地上流着鼻血、嘴角破皮的夏全贏,一臉恐懼,泣不成聲。
“嗯!你們做什麽?”夏就贏大喝一聲,擋在三個男人面前。
“總算有個能作主的回來了。”為首的男人哼笑一聲,抖出一張夏長壽簽名的借據,“你爹前前後後加起來已經欠了我們聚財賭坊二十兩了,他要是再不還錢,我們就把你們拿去賣掉抵債。”
“錢是他欠的,你們要賣就賣他吧。”夏就贏回道。
“你胡說什麽,他能賣什麽錢?!”
“既然知道他不值錢,你們還借他錢賭博?!”她直視着對方,亳不畏懼。
“臭丫頭,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嗎?”男人說完,作勢要打她。
夏就贏冷冷的直視着他,眼睛眨都沒眨一下,“棺材我見多了,還躺過。”
男人一震,“你——”
“我告訴你,我現在就算把家翻個底朝天也湊不到那麽多銀子,我爹欠的債,我還,但你們得給我點時間。”
男人惡聲惡氣地問道:“多久?”
“不知道,我有銀子了就會還。”
“咱們兄弟三人今天是不可能空手而回的。”男人的态度很強硬。
夏就贏從腰間的荷包裏取出僅有的四兩銀子,“我手邊就只有這麽多。”她正要把銀子交給男人,卻突然想到夏全贏受傷了,又道:“慢着。”她扣下一兩銀子。
“你這是做什麽?”男人怒視着她。
她哼了一聲,“你們打傷我弟弟,難道不該付醫藥費?”說完,她将三兩銀子交給他,“要不要随你!”
男人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頓時也沒了平常嚣張粗暴的氣焰,再說,三兩總比一文錢都沒有強多了,他還是收下了,但撂點狠話還是必須的,“我告訴你……”
“不,我告訴你,”夏就贏神情冷肅地打斷道:“從今爾後,我爹與夏家無關,日後他再欠你們賭債,都與我夏家無關,你們要是敢再來騷擾,我就報官。”
“你這不知死活的丫頭,是在威脅我嗎?”
“死跟活我都試過了,不知死活的是你。”夏就贏手指着大門,“立刻走,不然我可不客氣了。”
三人互觑一眼,像是有了默契。
“你若不還錢,我們還會再來的。”
為首的男人撂完狠話,和另外兩人轉身離開。
夏就贏轉身扶起黃娘和夏全贏,“娘、全贏,別怕,有我在,他們不敢亂來。”
“贏兒……”黃娘驚魂未定,眼淚依然流個不停。
原本躲在房裏的夏長壽出來了,從柱子後方探頭探腦的,“他們走了?”
夏就贏一股火直往頭頂竄,她幾個大步來到他面前,兩只眼睛噴火似的直瞪着他。
迎上她憤怒的目光,夏長壽虛張聲勢地道:“死丫頭,你、你這是想做什麽?要反了嗎?”
“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叫你一聲爹,你如果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最好不要再踏進賭坊半步。”她威脅道:“要是你再賭,我會親手把你的兩只手給剁了,然後幫它們治喪!”
夏長壽又驚又氣,“你說什麽?你這個不孝女!”
“我說到做到。”夏就贏的目光和聲音同樣冷例,“不信,走着睢!”
翌日,夏就贏寫了十幾張大字報到城裏大大小小的賭坊張貼,內容是這樣的——
從今往後,夏長壽的賭債都以紙元寶、紙蓮花、紙紮金童玉女、紙紮房子、紙紮馬及紙紮馬車等往生者所用的物品相抵,若不想收到這些抵押品,務必将長壽列為拒絕往來戶。
此招湊效,從此賭坊見了夏長壽就跟見了瘟神一樣,死命擋着他。
沒過幾天,茶樓帳房曾倍明來到區府,将帳本呈給區得靜過目,他知道區得靜是為了保護夏就贏才會受了腰傷,便随口提起她的驚世之舉。
區得靜聽了,先是訝異,然後忍不住勾起嘴角,“真有此事?”
曾倍明點點頭,“千真萬确,夏長壽現在哪家賭坊都進不去,聽說前不久發財賭坊的人去夏家讨債,還讓夏家姑娘趕跑了。”
“呵。”區得靜又呵笑一聲,“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
曾倍明是明眼人,區得靜向來是個善于隐藏情緒的商人,可是一提到夏就贏卻藏不住眉眼之間隐隐閃着光亮的情火,更別說還笑了。
睇出他的心思,曾倍明也想起一些關于夏就贏跟邵三德的傳聞,基于好意,他提醒道:“夏姑娘确實是個奇女子,盡管發生過死後還魂複生那種事,還是有男人心儀于她,聽說夏姑娘跟金壽棺材店的小老板邵三德曾經走得很近,邵三德還說要娶她為平妻。”
聽聞此事,區得靜心頭一揪。走得很近?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她跟邵三德之間有什麽情愫?
“話說回來,他們一家治喪,一家賣棺材,确實很匹配。”曾倍明又道。
區得靜壓不下那有點懊惱的情緒,神情一冷,“還有其他事嗎?”
曾倍明觑見他眼底的怒火,心頭一顫,“沒事了。”
“沒事就回茶樓吧。”他說。
“是。”曾倍明連多說一句話都不敢,速速遏了出去。
腰傷才剛痊愈,區得靜就等不及去夏家找夏就贏。
當曾倍明告訴他她和邵三德的事情後,他的心就一直無法平靜,有時甚至會其名其妙感到焦躁,還莫名其妙的發脾氣。
他從商多年,遇事總能冷靜自持,臨危不亂,可她的事卻讓他慌亂得像是個心浮氣躁的毛頭小子。
他來到夏家時大門是敞開的,他站在門口便能看到夏就贏坐在院子裏的方桌前,全神貫注的做着紙紮宅子。
她專注的神情教他看得出神,呆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夏就贏不經意擡起頭,就看到他站在門口,她驚疑地道:“區爺,你怎麽來了?你的腰傷痊愈了?”
聞聲,區得靜猛地拉回心神,深呼吸了一口氣,不讓她發現他的心跳是如此急促,呼吸是這般紊亂。
“好得差不多了。”他邊說邊走了進去,“我今天是來向你道謝的,謝謝你給我送去的藥油。”
她停下手邊的工作,起身迎上前,“怎會是你謝我,該是我謝你才對,要不是你,搞不好我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區得靜唇角一勾,“你這麽纖細,怕是要躺上半年吧。”
“或許喔。”夏就贏微微一笑,“要是我得休養那麽久,一家人恐怕要喝西北風了。”
他走近桌旁,看着她制作的紙紮屋,不禁眼睛一亮,“好精細的手工,這些家什全都做得唯妙唯肖……”
“這是燒化給往生者的,希望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也能安居。”她笑看着他解釋道:“我也糊了一間給湖娘和青陽,雖然不是什麽豪華宅邸,但也夠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生活了。”
聽她提起這兩人,區得靜的眼底透出一抹歉疚。“你曾說過治喪不全是為了往生者,更是為了撫慰活着的人,你為他們做這些,無非也是希望我們這些活着的人都感到心安理得吧?”
“這些東西只不過是活着的人的投射,誰都不知道死後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模樣,需要房子嗎?需要食物嗎?需要錢或衣服嗎?”夏就贏看着正在制作的紙紮屋,恬靜一笑,“我們只是希望在現世裏所擁有的,往生的至親朋友也能得到。”
“嗯。”她那恬靜溫柔的神情讓他浮躁多時的情緒瞬間沉澱下來。“我也想替我祖父、爹、亡妻蓋座宅子,你接嗎?”
“接,當然接。”她馬上露出一副見錢眼開的逗趣表情,“有錢賺,哪可能不接?你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嗎?”
“沒有。”他定定地注視着她,“你作主便行,我先付你訂金十兩,其餘的完成再給,行嗎?”
“行。”夏就贏一口答應,“給我一個月的時閣,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就在他們談定之際,邵三德來了。
他看到區得靜居然也在這兒,先是一怔,然後是滿心的不悅。
區得靜為了救夏就贏而受了傷的事早在城裏傳開了,非親非故又無緣無故,誰會拿自己的命去救個不相幹的人?再說,區得靜的身分何等矜貴?怎能有任何差池,這樣的他竟然用自己的身子為她擋了滿載貨物的推車,同樣是男人,他知道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區得靜對她有意思。
也就是說,區得靜這是要和他搶女人了,要他怎能不對區得靜産生敵意?
“區爺,你怎麽在這裏?!”邵三德誇張的提高了聲音,“難道府上有人……”
夏就贏不等他說完,沒好氣地回敬他一記悶棍,“你也來這裏,難不成你家也死人?”
“呸呸呸!”邵三德又驚又惱,“贏兒姑娘,你幹麽咒我家死人?”
“那你幹麽咒別人家死人?”她板起臉道:“再說,誰家不死人?人都不死,你家棺材難道自己躺?”
“你、你……”邵三德激動得滿臉漲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看着她對待邵三德的态度,區得靜有點訝異,曾倍明說邵三德跟她走得很近,還想娶她當平妻,按理說若他們有這麽一層關系,就算不是互有情愫,也至少是互有默契的。
可是她看着邵三德的眸光沒有絲亳感情,她甚至還為了他毫不客氣的教訓了邵三德。
突然之間,之前壓在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所有的浮躁焦慮也跟着消失無蹤,看着她,他笑了。
這回,他不再不自覺,而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因為她而笑了。
一個月後,區得靜再來到夏家,夏就贏如期做好了紙紮屋。
她制作的這座紙宅邸是由五個院落組合而成,有廳堂、有書齋、有涼亭樓臺跟花園,一磚一瓦都真實得令人贊嘆。
她還在裏面做了許多仆婢随從,更有馬車及轎子,彷佛真能放些小人住進這紙宅邸裏過上舒心的日子。
他驚奇得說不出話來,細細欣賞着這座紙宅邨的每個角落。
突然,區得靜發視其中一個房間裏糊了精細的木馬、布偶跟各式童玩,還有小床及漂殼的小桌椅。
他愣了一下,內心突然一陣激動,他轉頭看着她,“這是……”
“是給你的孩子住的。”夏就贏說道:“雖然不知道男孩還是女孩,但我相信你的妻子一定把孩子照顧得很好。”
她的這番話暖了他的心,他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眼眶竟一陣濕熱。
“我聽說了你的事……”她眼底蘊藏着憐憫。
區得靜自嘲道:“關于我克妻的事!”“不。”夏就贏神情嚴肅的瞅着他,慎重地道:“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克妻。”
他疑惑的看着她,“你該知道我的兩任妻子都過世了。”
“我知道,你的第一任妻子是難産而死,孩子也沒保住,第二任妻子是墜馬身亡。”
“就連那個還沒過門的也死了。”
夏就贏搖搖頭,“那都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因為你,女人生産本來就是一個生死關,這只能說你妻子的運氣不好,至于你的第二任妻子,那就更是不可預知的意外了。”
區得靜垂下眼,表情沉凝,“秋霜跟孩子的死對我是個打擊,我滿心歡喜的和她等着迎接孩子的到來,卻沒想到同時失去了他們。”
“區爺,”她深深凝視着他,“我也曾經失去重要的人。”
她說的是前世在她十五歲那年病逝的母親。
“當時我覺得好傷心、好憤怒,我甚至詛咒上天,因為它奪走了我最重要的人。”說到這裏,她的眼眶微現淚光,“可是慢慢地,我發現上天的每個安排都是有道理的,也許我們現在不能理解,甚至無法諒解,但失去的不會回來,發生過的也不會消失,我們只能去接受,井帶着對他的思念繼續生活下去。”
她的話深深觸動了他的心,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激動扣悸動,彷佛是春天到來,冰封的大地慢慢孕育出生機,又像是幹涸已久的河道慢慢注入了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