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穿着一身白色盔甲服, 離開倉庫後樊小餘一路暢通無阻,她熟悉這裏的一切運轉,這個時間正值交接班, 那些崗位暫時沒有人把守,那些崗位人最多, 她一清二楚。

但這樣的空當不會超過兩分鐘,她必須把握好這個時間段,繞過所有監視器注意的地方,擦邊走,或者藏在角落裏等待時機。

這個時間, 大部分人都在餐廳或者休息室,樊小餘想過,就這樣沖去人群裏帶走某個異能人,實在太明顯。

當年集體逃亡的活動主要由幾個異能人一起策劃負責,大多數人都是在事發前一個小時內知情的, 沒有一個人願意留下,一呼百應。

樊小餘第一要做的就是分別找到這幾個負責人,難的是如何讓他們相信自己——樊小餘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對他們來說,她只是個陌生人。

幾個人名在樊小餘心裏過了一遍, 她腳下一轉,決定去距離最近的游戲區。

……

游戲區裏只有兩個異能人在,其中一個孔武有力,恰好是薛萌這個時期的男朋友, 另一個不消說自然是大貓。

大貓暗戀薛萌已久,逃亡這天中午,他挨了這個異能人的一頓打。這件事樊小餘記得一清二楚。

果然,到了游戲區,剛打開艙門,諾大的空間裏只有兩道身影。

那個孔武有力的異能人正把大貓壓在地上揍,大貓渾身散發着綠光,一陣鬼叫。

“住手。”樊小餘冷冷的開口。

孔武有力的異能人見到侍衛站在門口,手裏握着激光槍對着他,遂擡起雙臂,緩慢地從大貓身上下來。

“吃飯時間,你們還有二十分鐘。”樊小餘提醒道。

孔武有力的異能人一言不發,走向門口,越過樊小餘看了她一眼,出去了。

……

倉門關上,樊小餘走向場中。

大貓顫顫悠悠的爬起來,不敢太大聲□□。

這裏所有的異能人都怕侍衛手上的激光槍,那玩意滋味不好受。

樊小餘沒有放下槍,依然舉着,走到大貓跟前,一腳踩下去,正踩上大貓的背。

大貓猝不及防,“嗷”了一聲,再度趴倒在地。

可大貓不敢大叫,他只怕激光槍對着他腦袋開火,雖然他搞不懂為什麽挨打的人反而要接受懲罰。

樊小餘沒多言,蹲下身一把撩起大貓背上的衣服,露出尾骨上的條形碼。

大貓的條形碼最為普通,也最為穩定。

這玩意最初的形狀都是正規長方形,随着異能的開發程度會呈現不同的形狀,大貓這麽多年都還保持着長方形,因此當年的越獄計劃,樊小餘幾個人便将整個計劃方案、逃亡路線、地圖以及人員分工全部藏在大貓的條形碼中。

大貓感覺到腰椎一涼,那個侍衛一手壓在他的條形碼上,心裏登時一咯噔。

糟了,要穿幫!

所有侍衛都有個掃碼器,如果異能人狀态不穩定,侍衛可以在第一時間用掃碼器聯通服務器,将穩定程序注入,讓異能人安靜下來,就像注射了鎮定劑一樣。

大貓和樊小餘是所有異能人中僅有的兩個從沒有出現過不穩定狀态的,樊小餘是沒有開發出任何異能,自然不會反噬,大貓則因為異能太弱,不足以引起反噬。

大貓只聽到“滴”的一聲,是那侍衛打開了掃碼器,正對着他的腰椎掃射。

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橫豎都是一死,大貓在地上做了個懶驢打滾,想學樊小餘平時練身手那樣絕地反彈。

可他那懶驢打滾剛打了一半,就“啪”的一下被重新按在地上,那侍衛的膝蓋就壓在他脖子上。

大貓從沒被侍衛這麽欺壓過,他一向慫,不是侍衛們要教訓洩憤的目标。

這一刻,他只覺得腹腔裏的空氣都被擠壓出去了,大腦一片空白,有些缺氧,心裏只有兩個字,卧槽。

前後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掃碼結束。

侍衛站起身,在電子平板上操作着。

大貓又安靜了片刻,慢慢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按理說這個侍衛掃了碼,應該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越獄方案,怎麽依舊平靜的站在那,一點反應都沒?

又等了一下,大貓試探性的側過身,擡起頭,小心翼翼的看向那侍衛。

只見侍衛正在平板電腦上飛快操作,反複在改什麽東西,只是戴着頭盔,看不到他的表情。

大貓向旁邊挪了一點,緩慢的站起身,同時觀察侍衛的反應,心裏估計,也許這個侍衛正在摸索,要進一步确定掃出來的東西是什麽,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将他打暈?

大貓這麽想時,人已經站起身,腳下蠢蠢欲動,又一次想學樊小餘的飛踢,眯起一眼,繞到侍衛側後方,試圖瞄準。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那侍衛突然出了聲。

“我勸你老實點。”

大貓一頓,已經擡高的腿頓時放下了。

下一秒,那侍衛又說道:“這方案有幾處誤差,你果然沒改。”

樊小餘記得就在越獄的前一天,她還和大貓指出幾點錯漏,讓大貓盡快改好。

可大貓一向有拖延症,沒有立刻修改,第二天越獄又是臨時起意突然執行,只因有總基地的考察科研小組來視察,實驗基地這邊難免守衛松懈,因此他們才将計劃提前。

那時候,他們還不知道所謂的總基地就是S.P基地。

大貓聽到這話,登時驚了。

他下意識問:“改什麽?”

樊小餘這才想起,哦,這個時空的她已經消失了,并不會有人給大貓指出誤差。

樊小餘飛快的改完,回頭看向大貓,說道:“彎腰。”

大貓一愣,沒動。

樊小餘掃了眼時間,催促道:“你還要我動手?”

話音落地,大貓抖了一下,立刻回身彎腰,撅起屁股,露出腰椎上的條形碼。

樊小餘對着那條形碼一掃,将改好的越獄計劃重新存檔,收好平板,一把捏住大貓的胳膊将他拉起來。

大貓還心有餘悸,瞪着那頭盔。

只聽樊小餘說:“距離越獄,還有兩小時三十分鐘。保護好自己。”

又是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大貓徹底說不出話了,一臉驚恐。

他的思路跟不上突如其來的變化,這會兒只有一團麻亂

樊小餘也知道大貓需要消化,也不賣關子,索性把關鍵信息告知:“別問我是誰,別管我怎麽做,我是來幫你們的,今天是你們離開的唯一機會,不抓住都得擱在這。聽明白了?”

大貓有些遲疑的點頭,依然瞪着那頭盔,有些結巴的說了一句:“你……你是……”

樊小餘将他打斷:“不是讓你別問麽,現在沒時間說這些。你現在跟我走。”

大貓又問:“去哪兒?”

樊小餘已經重新拿出激光槍,讓大貓走在前面:“去找秦小樓。”

……

當年實驗基地大爆炸,秦小樓就是引爆器,他的血液足以成為殺傷性武器,因此在計劃前一段時間,秦小樓已經開始每天固定抽出一些血液,用杜風做的冷凍劑儲藏。

但杜風做的冷凍劑不夠完美,越獄當日冷凍劑提前失效,爆炸提前引發。因此樊小餘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将時夜留下的幾只冷凍劑交給秦小樓。

就這樣,樊小餘壓着大貓一路去宿舍區找秦小樓。

這個時間,有些異能人已經用餐回來,到宿舍裏休息。

秦小樓和杜風一向是最早用餐,最早回宿舍區的,再晚點大部分人都會回來,到時候找他們就不方便了。

樊小餘用激光槍的頭頂着大貓的背,示意他什麽時候停下,什麽時候走,避開一百八十度轉動的監視器,并時不時小心提醒。

大貓一路心驚。

按理說,一般侍衛接到上級指示押送異能人到個別艙室,最少也要兩個侍衛以上,這個侍衛一個人押送他勢必會引起懷疑,可這一路上他們走的頗為技巧,竟然逐一避開了耳目。

這絕不是一個侍衛能做到的事。

每個侍衛都負責守衛不同的區域,從剛才游戲區到宿舍區,他們早已跨了兩個區,即便這個侍衛對游戲區的監視設備一清二楚,也不可能連續兩個區都如此。

大貓心裏越來越起疑。

可他不敢有大動作,一來越獄計劃已經被發現,居然還被改了幾處誤差,這本就不尋常,二來這個侍衛至今沒有揭發他,還明顯是要幫忙的姿态。

莫非,這個侍衛是外面的什麽人派進來幫他們的?

可是,他們這些人和外面早已失聯多年,會是誰這麽多事?

大貓來不及想太多,兩人很快就來到宿舍區前,再經過一道走廊就要到了。

就在這時,兩人視線中突然出現一道身影。

……

那是個男人,身材颀長,一身白褂,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長相普普通通,皮膚很白,嘴唇顏色很淡,唯有那雙眼睛好看的緊。

樊小餘用激光槍頂住大貓,示意他停下。

只因這個男人,她從未見過。

這不是實驗基地的人。

樊小餘皺了皺眉,目光飛快的将男人掃了一圈,想着莫非是總基地派來的科研人員?

可科研小隊此時應該集中在實驗區收集數據,以便及時回到總基地進行彙報,怎麽會有人掉隊單獨出現在這裏?

那男人見到樊小餘和大貓,也是一愣。

男人走了幾步,上前,問樊小餘:“請問,這裏是不是宿舍區?”

男人的聲音聽上去很陌生。

樊小餘沒說話,只是點頭,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卻湧上心頭。

透過頭盔,她直勾勾盯着男人那雙漆黑且明亮的眼睛,試圖在記憶中搜尋。

這時,就聽男人說:“我迷路了,我本來想去實驗區……”

果然,這個男人是總基地派來的科研小隊成員之一。

樊小餘心裏有個計較。

誰知這個男人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既然到了這裏,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宿舍區看看,和幾個異能人聊聊。這也是我們收集資料的目的之一。”

有點不對勁。

當年科研小隊來調研,的确分批分撥的将異能人帶向實驗區,接受問話。後來科研小隊前腳離開實驗基地,他們後腳就引發了集體越獄行動。

但在樊小餘印象中,其中并沒有一個科研人員掉隊來到宿舍區。

她心裏突生疑窦,便低聲開口:“稍等。”

話落,樊小餘側過頭,小聲對着通信器問話。

通話對象自然是殷越。

不會兒,通信器裏傳來聲音:“你在這個時空裏消失了,可你在這個時空裏留下的痕跡不能做到完全消失,那麽就需要有其它方式接替,這是時空自我修複的必要過程,至于由誰接替你的工作,我們事先不得而知。”

這就好比說,當年樊小餘在越獄前一天就指出計劃上的誤差,而此時樊小餘是假扮侍衛在越獄當天直接替大貓做修改。

按照這個邏輯,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莫非也是修複一些時空漏洞而存在的?

那麽,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真如他所說只是來調研,還是另有安排?

樊小餘注意到,就在她和殷越對話時,那男人的目光也開始游移。

一瞬間,流露出的是心虛。

是的,就是心虛。

他一定以為她是在和實驗基地上層核對,是否有科研人員來宿舍區問話調研的環節,一旦核實沒有此事,他就穿幫了……

也就是這一刻,樊小餘确定了,這個人另有目的,而且和總基地的人不是一頭的。

下一秒,樊小餘對那男人道:“宿舍區就在前面,請跟我來。”

男人聞言,笑了。

他松了口氣。

樊小餘看得真真的,她的視力和聽力一向驚人,不僅可視微距,在經過這一串事情後,聽力也已經達到非常人的水準,這一刻她不僅看到了男人額頭上正緩慢滲出的細微汗液,更清楚地聽到幾聲心跳。

那幾聲,跳的額外的快,稍後就平複了。

樊小餘未動聲色,就這樣頂着大貓在前面引路,那男人跟在她側後方,聽腳步不是練家子。

只是,那腳步聲竟然也額外熟悉。

樊小餘記得時夜曾說過,每個人的腳步都各有不同,落地層次有細微落差,因為腳的形狀和走路習慣各異,踩在地上留下的腳印深淺也時常會作為刑事局的破案工具。

等等,時夜?!

……

樊小餘腳下突然一頓,心裏突突快跳了兩下,一個大膽的假設突然浮現出來。

她記得當初時夜曾說過,他潛伏在S.P基地多年,就是為了找到時風,因為實驗基地爆炸後異能人們各奔東西,有的被反噬而死,有的被S.P基地抓捕改造成戰争機器,時夜潛伏那些年非常确定在S.P基地裏沒有時風的身影。

只是樊小餘從來沒問過時夜,他到底是在當年實業基地爆炸後才潛伏進S.P基地的,還是早在那之前就成了裏面的一員。

樊小餘正想到這裏,宿舍區就到了。

她用激光槍頂着大貓,以他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去把秦小樓帶過來,我在309等你們。”

宿舍區并不是每個房間都有人住,309已經空了一段時間。

大貓側了側頭,看了她一眼,一路低着頭就去了。

這時,樊小餘對旁邊那男人說:“請和我來。”

這一刻,她做了個決定。

無論這個男人是誰,是來幫忙的,就留下,不是,就讓他有來無回。

男人不疑有他,跟着樊小餘來到309。

樊小餘打開艙門,讓男人先進去。

男人走進去,四處看了兩眼,與此同時就聽到身後仿佛一震微風拂過。

奇怪……

想不到下一秒,他就“咚”的一下趴倒在地,極其狼狽,正磕中鼻子。

男人只覺得一陣鈍痛,差點疼暈過去,而且他的手臂被反剪在身後,還被那侍衛死死抓着,腰背上頂着一股重力不說,那激光槍的槍口還對着他的額頭。

好一會兒,男人眼冒金星,頭暈目眩,還有點耳鳴,隐約聽到那侍衛問:“你是誰?”

“喘……喘……”

男人斷斷續續吐出兩個字,那侍衛壓着他的姿勢,正好勒住他的衣領。

侍衛見狀,松了松力道,讓他可以說話。

男人喘了口氣,說道:“我是科研人員啊。”

與此同時,他也找到機會,手腕微微一偏,就從袖子裏掉下來一根小細管,落在手心裏。

他雙指一掐,細管炸裂,被他甩手扔向侍衛。

樊小餘也不是吃素的,那細管從袖口落下時,她就看到了。

只是那一幕太過熟悉,太過震驚,也太過讓人不可思議,她竟然晚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身體登時退開,雖然速度飛快,卻仍是被那細管裏的液體撩到。

身上的白色盔甲瞬間融化,很快就露出盔甲下樊小餘一貫穿的工作服。

男人也趁機翻身起來,站到桌子後,警惕的瞪着她。

只是凝神的瞬間,男人也愣了。

只見那盔甲融化時,裏面露出來的竟然是一副緊身衣,而且包裹的是個女人的身體輪廓,那女人反應極快,雙手将餘下的盔甲扯開扔在地上,以防緊身衣也一起融化。

再一反手,女人也摘掉了頭盔,蓬亂的發落在肩上,覆蓋在額頭上的碎發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極其銳利,且震驚。

這一刻,樊小餘基本确定了一件事——同樣的事情她經歷過一次,就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

這種反攻,這種擅用化學劑的無恥手段,這世上只有一人會。

……

樊小餘眼睛一眯,在對面男人茫然的瞬間,腳下一躍,就橫過那脆弱不堪的桌子,大腿一掃就将男人掃到地上。

男人根本沒看清動作,腦子空白了兩秒,人就被重新壓制。

一臉懵逼。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一道女人低低的嗓音:“你是時夜。”

時夜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傻了,背脊瞬間湧上一陣戰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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