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元喬

三清劍法,分清心劍、清冥劍、清幽劍。入門所授為清心劍法,意旨清神靜心,需得放下所學所想,沉心靜氣将意念全注于手中之劍,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你所想所得,心若不靜,氣便不穩,就散了。

紮馬步是最穩實的基礎,不可一步登天,你需得慢慢磨,性子先磨下來,再慢慢想。

心若靜了,便是冥想,掏空腦子裏所有的東西,你能想的只有手中的劍,它是你唯一憑仗,信它便能聽到它在同自己說什麽,只有明了劍意,才能體味什麽是劍法。至此,人與劍融為一體,便是三清劍的最高境界,何為一體,得需你自己慢慢體味。

你且站好了,為師演示一遍,看清楚。

苗宛彤突然睜開了眼睛,眼裏劍光四起,燦若天花,忽爾挽就一朵劍花,而後內力從身體裏灌進了劍尖,又從劍尖指向山河,每一次的揮劍,飛沙走石,岩石炸裂,碎石挾雜着強勁的氣流于腳下湧起,而後向四周翻湧,劍光裏的人時快時慢,時緩時急,剎那之間,她看到山河同悲,萬物枯榮。

眼中白光一閃,苗宛彤翻身坐了起來,脫口而喚:“阿雲。”

“姑娘醒了?”一婢女應聲而入,先将藥碗放置于桌案上,而後準備上前探一探苗宛彤的脈搏,可偏生人還未靠近,苗宛彤便撤身往後退了退。

“請問這裏是何處?”

“是我家公子帶兩位姑娘回來的。”

苗宛彤擰緊了眉心:“你家公子是何人?”

“宛彤不記得我了?”苗宛彤擡頭,便見那被自己偷了銀錢的纨绔倚着門沖着自己而笑,“秦文賦啊!”

苗宛彤點頭:“阿雲呢?”

“阿雲?”秦文賦想了想,一拍腦袋,“你是說與你一道的那位姑娘?叫阿雲?”

“那姑娘受了些傷,大夫說是被震到了肺腑,現下正在另一個廂房裏休息。”

苗宛彤起身掀開了被子:“勞你帶我去看看阿雲,我看看她傷得如何。”

秦文賦也未多加阻攔,帶着苗宛彤去了隔壁的廂房,又吩咐下人準備了些清粥小菜。姜雲傷得不輕,她沒有內力撐着,光憑一具單薄的身體自然是受不住苗宛彤和樂茗那突如其來來勢洶洶的一掌,況且連苗宛彤都不知曉那一掌的威力竟如此巨大。不過那一掌拍下去又生生接了樂茗的一掌,早就撐不下去了,若不是不能當即倒下去,她與姜雲怕是具沒了性命。

就連苗宛彤都受不住,更莫說姜雲了。所謂醫者不自醫,如今姜雲還處于昏迷當中,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為自己醫治。

“大夫可有說何時會醒過來?”苗宛彤捏着姜雲的脈搏探了探,這還是第一次反過來由她來探姜雲的脈搏。

靜靜躺在床上的姜雲依然無害,生得清清秀秀,彎彎細細的柳眉,長而微卷的眼睫,只是唇角沒有血色,看上去格外惹人憐惜。就姜雲這小模樣,比她這個假道姑看上去還要清心寡欲得多。特別是抿着唇角正兒八經說些氣死人的話,更是讓人想要捏着她的小臉蛋好好教訓一番。

“大夫開了藥,但說這姑娘體內有各種毒,他活了這麽大年紀,也沒見過身上帶毒如此多的人,可這些毒又相互牽制,并不會對雲姑娘造成傷害,反倒能調理身子。過些日子雲姑娘便會醒了。”秦文賦笑了笑,轉而又問苗宛彤,“那日追着宛彤的人可是甩掉了?你受傷頗重也是那些人所傷?”

苗宛彤點頭,為姜雲掖好了被子:“多謝秦兄出手相救,先前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勿要放在心上。”

秦文賦擺了擺手:“舉手之勞罷了,你若真想謝我,不如教我兩招逃命的功夫,上次見你如鴻毛一般,眨眼就不見了蹤影,甚是厲害。以後行走江湖,打不贏了,好歹還能逃。”

聽罷秦文賦的話,苗宛彤也彎起了眼角,明了秦文賦是想讓自己放寬心,便也不好再多擔憂。

“只是找我的人怕是不會這麽便宜就放下了,我還是不給秦兄添麻煩了……”

“別,沒人知曉你在我這兒,況且雲姑娘還昏迷着,你不如等雲姑娘醒了再作商量。”

苗宛彤想想也覺着有些道理,便也不再拒絕,安心在此地住了下來。打眼一瞧秦文賦,便是一個家財萬貫的纨绔,偌大一個院子坐落于京城繁華之地,家裏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的仆從甚多,不必苗宛彤問,也明曉此人身份地位皆是不同。且考慮對方的家世,無論是三清觀,或者是百煞宗百魂宗,都不會這般沒眼色,給自己徒增瑣事。

姜雲是在三日之後醒過來的,苗宛彤進門時發現姜雲正坐在桌案前寫些什麽,她将藥放在她面前,抽過了對方的紙筆:“你剛醒過來,要寫些什麽我幫你就是。”

姜雲端起碗輕輕嗅了嗅:“有幾味藥用得不恰當,我改改方子。”

她念了幾味藥,苗宛彤也都一一記了下來,剛想說話卻聽得敲門聲響起,她放下藥方,輕道:“請進。”

秦文賦探了個腦袋進來,時間一久苗宛彤便發現這纨绔果真是個纨绔,京城上下玩得利索。秦文賦也摸清了苗宛彤這不正經的流氓道姑性子,兩人一來一往竟有些冤家的意思。

可等他一進門,先是紅了臉,苗宛彤便是側頭看了眼臉色還有些蒼白的姜雲。

“雲姑娘可還有哪裏不适,我讓大夫來給姑娘瞧瞧?”

姜雲擡頭看了他一眼,而後又側頭看向苗宛彤,最後搖了搖頭。

苗宛彤未接話,将藥方疊好便要出門,秦文賦忙快走兩步跟了上去:“宛彤要去哪兒?”

“抓藥去。”苗宛彤見秦文賦頓下步子有不再跟着的意思,她伸手便拎住了秦文賦的領子,“秦兄一起去呗。”

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了,秦文賦可憐兮兮地跟着苗宛彤一道出了門。

“你本是三清觀弟子,江湖傳言你屠了蒼冥派,必是有深仇,當年蒼冥也是屠了你滿門,如今三清觀不護着你反倒是将你看作叛門妖女,這又是什麽情況?”秦文賦輕搖扇面,桃花眼微微一眯,惹得四周的姑娘都會多看他兩眼。

苗宛彤給自己處理了一番面容,雖不及平時的俊秀好看,卻是打眼一瞧,也識不出她來。

“各有各的路走,我走的路剛好攔住了同門的去路,便只好處理掉了。”她說得輕描淡寫,轉身進了藥房,将藥方交給了店夥計,自己卻同秦文賦坐在一側等着。

那夥計将藥方拿給大夫看了看,大夫顫巍巍地走出來忙問苗宛彤:“這藥裏好幾味都有毒性,還有一兩味有劇毒,姑娘可确定能服用?”

秦文賦吓了一跳,忙轉頭看向苗宛彤。

“老先生你按着藥方上的藥抓便是,我朋友的方法比較偏門,走的以毒攻毒的路子。”

那老大夫又仔細看了看,最後按照藥方上的藥一一給抓好包起來交給了苗宛彤。

“治不死人的嗎?”

“放心,阿雲自己便是個醫者,她知道如何治好自己。”

秦文賦也不再問,兩人順着來時的路往回走,走至當初苗宛彤住過的客棧時,她瞥眼看到了樂茗和其餘的三清觀弟子皆坐在桌案前,舉箸吃飯。

苗宛彤本就不怕事,拎着幾味藥閃身就進了客棧,秦文賦還來不及阻止,便見苗宛彤已然大搖大擺地坐下擡手招呼着店小二。他吓了一跳,忙跳了進去在苗宛彤開口前先叫住了小二:“上幾道你店裏的招牌來。”

“師父,這內力幾時才能恢複?那小妖女又到底是何方人士?”

聽到對方提到了姜雲,苗宛彤也支起了耳朵來。

“萬門千宗不知你們還知道與否?”

“萬門如浮萍無依無靠早已無法在江湖之中立足,千宗雖取千字,可到底多少宗門,無人知曉。千宗總宗主聶西風去世後這千宗不是就已經散了嗎?”

樂茗點頭,抿了抿茶水接着道:“你說得不錯,千宗早已四散,宗門各布,其中在江湖之中最有立足點的,有百煞宗、百魂宗、還有百草宗。前兩者你們聽得多了,無非就是魔族中人,但當年的百草宗卻如渾世裏的一股清流,專以醫病治人立世,宗主為陸績。”

“陸老神醫?”尋煙又輕輕開口問道。

“是陸老神醫,老神醫醫術高明,且窄心仁厚,雲游四海只為醫病治人,可偏生收了一個極為邪性的徒弟。”

“那徒弟不就是元喬嗎?當年他太邪,鬧得江湖風雲四起,陸老神醫一氣之下毒火攻心,便也就去了。”

樂茗長嘆一聲:“是啊,就去了。事兒也從元喬開始說起,聽傳聞,元喬是富貴人家裏的公子哥,排行最末,家裏長輩歡喜,可性子卻怎麽也掰不正,之後跟着陸老神醫學習醫術,反倒自己研發出了獨門的毒術,之後又從救人慢慢輪為了毒人。他師父陸前輩去世後他也去雲游四方,恰好收了另一個徒弟,便是如今這百煞宗宗主袁秀秀,袁秀秀跟元喬學了不少,那剝皮為面的手法便是從元喬所得。再之後袁秀秀一心上爬,毀了整個臉,也就拼死拼活地爬上了百煞宗宗主之位,百草宗因着陸前輩的去世早已蕭條,元喬性情捉摸不定,也無心打理宗門,這一宗也就落敗了。”

“元喬在将袁秀秀逐出宗門之後聽說又撿了一個小徒弟,以那日袁秀秀沖那小妖女的稱呼,大概就是這妖女無疑了。”

另一個姑子突然又問道:“那咱們身上這毒,就沒得解了?”

“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斃。”

樂茗笑起來,苗宛彤擡頭看向她,突然覺得四周的氣氛都不太對。

“她既然敢下毒,那她師父總得為這個徒兒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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