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殷岘

戴靖雪受了傷,一路行得艱難, 想到苗宛彤指責樂茗的話, 她心裏一陣惡心, 從前的那些猜測在門下弟子脫口指出的瞬間, 總算是讓戴靖雪看清了現實, 不信又怎樣,做都做了, 還能不做數的嗎。

她捂着臉,突然想到了姜雲帶着笑意回頭看自己的那一眼, 渾身一顫打了一個激靈, 覺得這種眼神在哪裏見過,又殘忍又血腥, 直到走至半途她才憶起,以前,苗宛彤在屠蒼冥之前, 也是這般模樣。

戴靖雪忍着身上的疼痛,回了三清觀, 推開門時樂茗的眼睫微閃, 卻依然端坐于中央:“一身的傷,怎麽不先去上藥?”

她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樂茗總算睜開了眼睛看向戴靖雪。

“師父,京郊外有一小木屋,屋中一瞎眼老叟姓方,年輕時是位救死扶傷的大夫, 眨眼之間人沒了,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她見過那個老人,在苗宛彤受傷的期間,那位瞎眼老人杵着一只拐進進出出忙着為苗宛彤配藥,無親無故,只是見着一個快要喪命的傷者,便懷了一顆仁慈之心,“門下弟子坦言,是師父授意刺殺。”

“不錯。苗宛彤是如今江湖之上頭號追尋目标,她是我三清觀跑出去的叛徒。此人救了苗宛彤,還窩藏包庇,不肯告知苗宛彤的行蹤,與天下為敵,自然該殺。”

戴靖雪從未聽過這樣的說辭,殺人就是殺人,濫殺便是濫殺,以天下,以江湖做盾殺伐便不存在了嗎?

歪理!

“靖雪,我倒是想要問問你,三番五次地将苗宛彤從手中放走,不僅放走,還尋着大夫為其療傷,你寓意何在?”

戴靖雪撐着疲憊不堪的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樂茗:“師父,當年苗家滿門被屠,你在其中,扮着什麽角色?”

“放肆!”

“哈哈哈,我是放肆。師父,若是一早就知道師姐是苗家之後,你會養她到如今嗎?”

樂茗怒目而視,道袍一揮迅速扼住了戴靖雪的脖頸,盯着戴靖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會,我早該殺了那野種!”

戴靖雪笑起來:“我回來,是有話帶給師父。”

“這三清觀上上下下所有弟子的性命,包括師父在內,姜雲,都要定了!”

樂茗冷眼一眯,手中的力道又加大了,扼得戴靖雪喘不上氣來,卻依舊見其臉上挂着笑:“我以為,三清觀是名門正派,師父帶着徒兒所學是正經劍術,若這些是偷是搶,要來何用!”

“師父你的掌門之位是偷來的嗎?!”

“戴靖雪,你找死!”樂茗手下一個用力,眼中怒氣大盛,正欲當場了斷戴靖雪的性命,不想一把長刀破空而來,她側身而避,那道袍依舊被卷進來的刀風割破了一半,原本掐着戴靖雪的手也松開,她冷眼看着來人,冷笑了一聲。

“你殺我三清觀弟子,如今還來挑撥離間,你這居心,可誅。”

苗宛彤也不急着反駁,只扶起了戴靖雪,将她拉置了姜雲的身邊,由姜雲輕輕扶着,轉而看向了樂茗。

“掌門之位傳樂清,而非樂茗,三清訣你未能得其一二,便糾纏于我師父,待到我師父為苗家說話,既然得不到,你便一并将我師父也殺了。為了五靈譜,你在蒼冥屠我苗家之時于身後推波助瀾,得知我是苗家之後,又不惜痛下殺手。你這居心,我還真是比不上。”

“所謂名門正派,你這個正派的幌子,打得真是可以啊。”

“我這正派即便是打着幌子,而你這邪魔卻是名正言順,我殺你是為民除害。”樂茗的話音一落,三清觀的弟子将整個房間都圍了起來。

苗宛彤回頭看了一眼,樂茗等着她來,不是以方老伯作餌,而是以戴靖雪做誘,以死去的十幾個三清觀弟子來鋪路。其心之狠之毒,無人能及。

姜雲卻輕輕笑出了聲:“來前我放了藥,無色無味,随風四散。對于平常人可致昏迷不醒,對于內力深厚的習武之人,也就是渾身乏力。我要的也不多,就是你們上下的性命。”

“黃口小兒,你好大的口氣!”樂茗怒吼一聲,內力剛一上凝便發現胸口堵得難受,擡頭時發現姜雲依舊穩穩當當地站着未開口說話,早前也吃過她的虧,一時之間竟是有些忌憚。

苗宛彤的身手她是見識過的,自己未受姜雲的毒還好,若被姜雲下了套,這如何會是苗宛彤的對手,突然輪為魚肉,樂茗反倒冷靜了下來。冷眼看着杵在門口來者不善的這三人,又瞥了眼個個緊蹙着眉頭的門下弟子,心頭冷哼一聲,這苗宛彤的性命她若不将其扼殺,她這輩子,絕不會放過苗宛彤!

苗宛彤倒是将背後的渡生迅速抽了出來,刀背寒光乍現,苗宛彤伸手一遞,姜雲順勢接下。

她拎着一把長刀,嘴角邊噙着笑意。

戴靖雪突然一把抓住了姜雲的手:“雲姑娘,意思都是師父下達的,師姐妹她們并沒有做錯……”

姜雲側頭看了眼戴靖雪,刀一舉,手往前一刺,斷刃的尖鋒就沒進了對方的胸口。離得最近的那個弟子怎麽也沒想到,還在師姐幫忙開口的當口,姜雲卻半個字也沒有說的情況下,直接舉刀刺進了自己的胸口,她還沒來得及驚呼,那種挖心的痛感一瞬間就沒了,轉而吐出一口血來,沒了知覺。

姜雲将刀抽出來,刀重,刀尖铛一聲掉在了地上,引得其餘衆人臉都吓青了。

“是你師父做的沒錯,可她沒站出來為自己的門人說半個字。”姜雲說着擡起頭來看向樂茗,樂茗被當着衆弟子的面指摘,臉上本來就有些挂不住了,可此時又不敢出來與姜雲硬拼,只好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姜雲。

姜雲拖着刀向着樂茗走過去,樂茗冷眼看着她,而她卻含着笑意一步步走近:“你若是殺人前再仔細想了一想,我約摸也對殺了你沒什麽興趣。”話音一落刀一舉,正欲下斬時苗宛彤快步上前一把摟着了姜雲的頭,将她護在身前,身子一側,三枚毒針刷刷全刺進了姜雲身後的一個弟子胸口,眼皮一翻,當即死去。

苗宛彤回頭一腳踩向樂茗的肩頭,反手提刀迅速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這陰損招式,你倒是用得爐火純青。”苗宛彤刀往下壓,卻見樂茗笑了起來。

“苗宛彤,你父親苗景龍當初霸江湖寶座,除了行蹤不定的單宗義,世人最怕也最敬佩的就是你爹。可怎麽一夕之間就成了邪魔外教遭人人誅殺?”樂茗挑着眉峰,随着年月的逝去,她眼角多了許多紋路,額前的褶皺披挂着歲月的痕跡,“因為是我,是我想要坐這掌門之位,是我透露了世人,你爹在習五靈譜。”

“天下有一個單宗義已然讓人畏懼,若再多一個單宗義,誰敢不怕?”

“我讓你家破人亡,我若知曉你在我三清觀,殺了樂清,立馬就會殺了你,不會讓你蹦跶至今!”

苗宛彤瞳孔一縮,狠手将刀一壓,随後一股力道迫着她的刀生生只傷了樂茗的皮毛。她反應極快,借力騰身躍起,向着力道來的方向橫向一斬,眼睛微眯,看清了對方。

殷岘冷笑一聲,迅速架着苗宛彤的刀一擋,向後退了兩步,穩住了身子。

苗宛彤受着殷岘的力道一個踉跄,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

“喲,這人還算齊全,小美人,當初你與你師父一道陰我,這筆賬,咱們還沒算呢!”殷岘說話有些陰陽怪氣,轉而一聲怪笑極為慎人,“楚門主既然也來了,那藏頭藏尾地做什麽,在場者,誰還鬥得過楚門主麽?”

被殷岘這般一點破,一直坐壁上觀的楚清也慢慢悠悠地站了出來,他擡了擡眉:“沒想到,能從我枯榮玄冰下偷生者,你還是第一人。”

一提起枯榮玄冰,殷岘的臉色好幾變,一個沒忍住,挖心手便向着楚清而去,楚清幾個縱躍,避開後輕輕一掌推開了殷岘接踵而來的另一爪:“這不是還在解決門派恩怨麽,你莫如此上火着急。”

殷岘躍起,退到了樂茗的身邊,他抓起樂茗左右瞧了瞧:“三清觀乃三清訣的發源,你身為掌門,習未習過三清訣?”

樂茗擡眼看向苗宛彤,卻見苗宛彤站回了姜雲的身邊,瞧着她如瞧死人。

“當年家師只将其傳與了樂清,未曾教與我。”

“那便是說早已失傳?”

“你莫不是眼瞎?樂清還有一個弟子在世間,便是剛剛想取我性命的苗宛彤!”

殷岘順着樂茗的話看向苗宛彤,将苗宛彤上下打量了一翻,随後又看向樂茗:“那你都習過什麽?”

樂茗還未說話,殷岘卻站了起來,好似有些不耐煩,一掌拍向樂茗的頭頂,一邊還絮叨着:“臭老婆子,那剛剛救你何用?”

說話間卻見樂茗的臉開始變成扭曲,七竅開始流血,張着嘴似是想要尖叫,卻發不出半個音節。殷岘卻在樂茗的痛苦之中好似有些享受地閉着眼睛,等到收手時,樂茗整個人都成了一具幹屍,而殷岘的臉上卻帶着些不自然的潮紅。

“三清觀的功夫不過如此嘛。”

姜雲拉住了苗宛彤的衣擺,向後退了半步,壓低了聲道:“冥蠱。”

聽見聲音,殷岘看向姜雲這方,他突然笑了起來。

“三清訣和苗家心法?”

苗宛彤握住了姜雲的手,腳往後一挪,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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