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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旋都看呆了。舞臺上的小曼簡直與平時判若兩人,她春光煥發活力四射,兩眼神彩飛揚,活脫脫就是一個女革命家。然後,小曼按照劇本念出了秋瑾的《寶刀歌》,顯然她作了充分的準備,第一次排練就半字不差地念出了全部冗長的臺詞。沒人會料到她的狀态會如此之好,就連那些嫉妒她的女生們也投以贊嘆和羨慕的目光。在排練結束以後,老師甚至還鼓勵小曼明年去考上海戲劇學院。
但是,小曼只要一下舞臺,立刻就變回了平時的自己,身上再也看不出半點秋瑾的英姿,依然是一個美麗而憂郁的女孩。在排練間隙的時候,葉蕭偷偷地問她:“小曼,為什麽你臺上和臺下就像兩個人呢?”
“我也不知道,只要走到舞臺上,我就仿佛不再是自己。那感覺非常奇怪,就好像……”她皺着眉頭停頓了好一會兒,就連語氣都變了,“就好像有另外一個人突然進入了我的體內。就在那瞬間,我所看到的一切也都變了,不再是這間黑暗的劇場,而是春日裏的公園,周圍有一大片的櫻樹,枝頭全都開滿了白色的櫻花,突然一陣風吹來,花瓣如同飛雪一樣飄落,簡直美極了。”
在劇場黑暗的角落裏,葉蕭只覺得她的聲音越來越細,最後竟變成了假聲,說得就像靈魂。小曼似乎從來都沒有一口氣說過那麽多話,她自己也有些驚訝。
“你真的看到了櫻花?”
“是的,但當燈光滅掉以後,一切又恢複了原樣,我又從櫻花樹間回到了黑暗的劇場裏。”
葉蕭知道剛才小曼那場戲,就是表現秋瑾在日本留學的場景,可是像小曼那樣的奇怪經歷,恐怕是任何一個演員都不會有的。
從那天開始,葉蕭覺得自己與小曼成為了好朋友,在每次排練的間隙或結束以後,他和小曼還有周旋,都會坐在一起聊天。開頭他們主要是談排戲的事情,但慢慢地就扯題了,到最後他們甚至無話不談。只要和他們在一起,小曼就會表現出一個少女應有的活力,似乎秋瑾身上的豪氣,通過排戲滲透到了小曼的體內。
因為這個戲是給青年節獻禮的,排練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月。而他們3個人總是形影不離,老師也并沒有太在意,因為他們是戲裏三個最重要的角色,在一起談戲也是正常的。葉蕭的話并不多,有時他會傾聽小曼和周旋講話,他發覺小曼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她在藝術方面有着某種天才的氣質,常常讓立志要成為作家的周旋自嘆弗如。
無論男孩還是女孩,17歲總是多愁善感富于幻想的年紀,自然也讓葉蕭陷入了對小曼的癡迷之中。有幾次排練的時候,他和小曼在臺上演對手戲,他扮演的是秋瑾那懦弱的丈夫,當看到“秋瑾”充滿感情地講述一片愛國心時,葉蕭竟情不自禁地盯着她,以至于把臺詞全部忘光了,結果挨了導演的老師一陣痛罵。那時候,葉蕭還不懂這種感覺意味着什麽。幾年以後,當他深深地喜歡上一個叫雪兒的女子時,才終于明白了這種感覺的意義。
可是,在葉蕭和小曼中間,還有周旋的存在。更讓葉蕭感到郁悶的是,小曼更願意同周旋說話,也許周旋身上的氣質更能吸引女孩子吧。而且,周旋在戲裏演的是革命家陳天華,正好與秋瑾志同道合,葉蕭演的角色恰恰相反,是被秋瑾瞧不起的男人。葉蕭隐隐感到了某種酸味,但他又不敢當面說出來,因為他和周旋的關系實在太好了,無論在任何情況,葉蕭都不願放棄與周旋的友誼,這使他陷入了尴尬的兩難境地。
“周旋——”
想到這裏,他輕輕地念出了他最要好的朋友的名字。直到今天,葉蕭依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面對他。現在,周旋正在神秘的幽靈客棧中,每天給他寄來一封信,敘述那離奇的經歷。
葉蕭搖搖頭,天知道明天的信裏又會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