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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将細瘦的手取出。
不待她翻手探上脈搏,床上的人睜開亮眸,拿捏着低啞嗓音問她:“你要作何?”
☆、機密
蕭婧依在脈搏顯露人前的瞬息睜開眼,出口的低聲落滿質疑之音:“你要作何?”
伊墨怔住,讪讪地縮回手,垂落的眼裏有愧疚之色閃過,繼而擡頭來,端視她的神情,慎重開口:“若水,你傷勢恢複如何了?”
眼前人語調輕輕柔柔的,比開春時的暖陽更醉人,是她慣來的樣子。往常她每每如此,蕭婧依都提不起氣來,心軟得甘心化蛾化蝶,投身于她的柔情。
眼下,蕭婧依越聽越氣,人家情意深重的樣子是在呼朋喚友,可不是為她這個多管閑事的人,她果決地收回手去,斂目避過那柔和神情,不聲不響地點點頭,将問題搪塞回去。
伊墨張了張口,滿懷心事,不知由哪廂說起。
床上的人兒半是颔首,一雙眼倒耐不住地散布到對坐那人身上,細細巡視她的每處變化。
伊墨搖頭嘆息,兀自感慨:與這姑娘相別不出幾日,游歷見識,好的壞的,多出一大截,如今再見,頗有些似是物是人非的感嘆……
她正遲疑着不知從何開口,餘光裏折進一道影。
是被司馬榽簇擁進門的唐婉。
伊墨掠一眼過去就要站起來。
床上悶不作響的人忽而探出手,在伊墨起身退離前夕扯住她衣擺,擡眼,正對肩上毛皮撕裂的口子,“你和誰動手了?”
另外兩個近前的人同時将視線投過去。司馬榽更是,松開唐婉直奔過去,緊張道:“你傷在哪了?”
伊墨且在怔忪之際,她入寨多日,起初那幾天試探比試留下的外傷早該消了才是……怎會一眼被看出來?
唐婉随後近前來,一步之外打量她個遍,向兩個懵然不知的人示意皮褂肩胛處的口子,松氣,道出猜想:“外褂傷口幹淨,裏衣完好,當是無礙的。”說完,征詢的目光擡到那人眼裏。
伊墨點頭附和:“正是,來時對夜路不熟,刮了道口子。”
唐婉抿唇,拎過竹椅到床邊就坐,輕輕取出那只捏着被角的手,墊下脈枕,遞手去探,凝神靜思。
看脈最當心靜。
當下被診脈的人卻是例外。
渾不在意自己的狀況,蕭婧依只管瞪着伊墨——那個随口扯謊拿她當無知小兒戲耍哄騙的人。
被瞪的人當下被緊緊纏着。司馬榽打量她兩道,将疑惑宣出口:“墨姐姐,你這行裝……”好奇地摸摸皮褂,訝異但增不減:“這是真的、雪狐皮?”
伊墨輕聲應承,注意偏向床前。
唐婉斂了斂眉……眼前女子心有旁骛,等人定心這片刻,她倒也有閑暇聽聽那廂對話。
聽伊墨話音落,心事翻湧,伊墨身披皮子,裝束與景懿他們類同,加之昨日偶然聽聞的“寨子裏的四當家”的言語,看來那所說便是她。
卻不知,伊墨是何身份,與這屋中另兩位姑娘,千裏遙遙南下來此,又“探入”寨子裏,是為何?
莫不是……因前些日子此地官府與寨子的針鋒相對,事情鬧大,非上頭能容?
那景大哥和兄弟們……
蕭婧依按按酸脹的眼角,一垂眼,反倒見了這位為醫者僵坐着,神似糾結。
一看便是走神了,正合她心意,蕭婧依當下抽.回手,倚回床欄,将雙手環在胸前。
“如何了?”伊墨見唐婉收手,湊近來問。
唐婉緩了緩神色,“餘.毒未清,還需多調養,大抵是無礙了。”
另外兩個明顯是放松的神态。床上的正主兒暗自扁了扁嘴,又稍稍歇了口氣。
唐婉不曉她之前的脈象,也不知她內力修為幾何,能探出她大病初愈的虛弱,卻不識她功力跌破低谷……
伊墨那呆子正好相反,不懂看脈,對她卻是了解。既已知曉她屬蕭館,對她內力大抵有推論。即便是蕭若水,以她如今脈搏力度反映,亦非常态。
念于此,蕭婧依仔細将被子向上扯了扯,掩起手臂,打定主意不予她看。
誰料伊墨那個不通人情的呆子,非要往跟前湊——
“廚房那邊離不開人,藥熬好了讓小榽送來。”單将脈枕歸入藥箱,唐婉空着手,示意司馬榽一齊出去。
關門之前,司馬榽向裏深深望了一眼。
伊墨領會唐婉的用意,淨過手,從藥箱取出棉紗與止血藥,到床沿坐下,“你傷在哪了?若不便,我來幫你。”
擡頭掃她一眼,無聲反抗。
她的确傷在自己有心無力的地方,只是,要她默許伊墨為“蕭若水”換藥,她做不到。
既然兩廂不便,不妨耗着,伊墨總有離開的時候。
伊墨不解,幾日未見,這位姑娘性子淡了許多,思慮得多更覺慌張,急忙問:“你來時路上可還順利?”
蕭婧依默。
伊墨不折不撓,“途中可有不妥?”端詳着她,低聲陳述:“你入過城,受傷,帶胧月出來,被她二個救下是嗎?是江湛派人傷的你。”見她漠然相對,更急了些,身子前傾,手抓上被面對之商量:“傷在何處了,是否方便一看?”
伊墨俯身,與她貼得很近,不出一肩之隔。
蕭婧依本該是歡喜的,為禦花園事件之後她們的再度親近,可她悄悄收攏五指攥拳的手維護住她岌岌可危的理智。
她清楚自己的身子骨,更看得清,伊墨眼裏倒映的、非她本人,而是她必需扮演下去的人。
所以,伊墨的關心不是為她……
她是否原諒了她亦未可知……
結束默然相望,蕭婧依回神,背對着她側卧下去,閉了閉眼睛,微弱低語:“我可以的,還請回避。”
伊墨微嘆一聲,輕聲出門。
·
“我來吧。”伊墨從司馬榽那搶先接過唐婉遞出的藥碗,苦澀和在熱氣中扶搖直上,未踏出幾步,浸苦了臉。
她這遭返回,床上那位病着的還是不肯配合,執意自己捧着碗喝。
豎在眼前的陶琬,完全隐匿在那其後被熱氣潤濕的眼角。
蕭婧依壓了壓翻湧的心思,閉眼緩了會兒,這才将碗擱在床邊,倒頭裝睡。
·
司馬榽在院子裏踱步,眼角時不時溜向緊閉的房門那處,還當她們會直言相對促膝長談,沒成想,幾道往返,伊墨現身門外。
司馬榽背過身,不由得暗自舒口氣。她們少有往來,她該替念兒姐姐開心的。
伊墨則折去一旁,攔住澆園的唐婉,“婉姐姐,我來幫你吧。”
唐婉觀她神色,猜她是有話要說,眼底觀望四下空寂的院落,遲疑道:“不急,進去說吧。”
伊墨點頭,随她之後。
唐婉向司馬榽投去一眼,後者對她笑眯了眼。而後,請伊墨進門,唐婉關門時,花園裏已不見小姑娘蹤跡,
客房的門近乎同一瞬閉合。
重傷的女子趴卧在床,其背上,茭白中突兀地綻開暗紅色的猙獰創口。彼時艱難翻折手臂為自己撒藥粉的人,聽得動靜,猛地轉過來,見是司馬榽,不耐地眯了眯眼,冷哼道:“擅闖卧房,學士府的家.教禮儀便是如此?”
司馬榽自覺心虛,捉緊裙擺拘謹地上前,面頰一臊,嘟囔着辯駁:“确是我唐突了,不過是、我當你服.藥睡了,”撇撇嘴,“這幾日都是如此,我便就、”
“你去而複返是何意?”蕭婧依放下藥瓶,将将去取伊墨走前放在床邊的藥箱中的棉紗。
司馬榽适時上前,讪讪地笑,“我來幫你吧。”
讨好意味太明顯。
蕭婧依收回手,轉動脖子面朝裏側,就算默認了她。
患不避醫……只要不是伊墨,她倒能泰然處之。
·
事到如此,尤其是唐婉二人救下“蕭若水”,伊墨決心不再避諱,等對面人落座後,坦言相告:“婉姐姐,投宿那日你們曾問我的來意,之前多有隐瞞,一則出于隐蔽,再者,無意叨擾二位,還望見諒。”
唐婉扣在膝上的手收緊,提着心聽她繼續說:
“十餘日前,江湛将渝州匪情上報中.央。朝.野震驚,陛下盛怒,也是趕巧,我前時卸任正當閑時,自诩會些武藝,自請來此查清真相,還一方太平,為主分憂……”
本有諸多猜想鋪設,初初聽聞,唐婉還是免不了震驚當場。
怪不得唐婉驚訝,女子為官……不但本朝,真真是前所未有。
伊墨擡頭瞥一眼她,一鼓作氣,“我以渝州通判身份,耍了個花招,先于江湛等來此……初次相見那晚,便是我初來乍到之時。我的真實身份,大多人是不知的,一路我便換回女裝以掩飾,此前作別二位,曾入城,洽聞官府“征兵”,湊個熱鬧,不想,稀裏糊塗入了山寨。”
唐婉花容失色,景母那她常去走動,她本身又多受景懿等人關照,對寨子與渝州府衙的龃龉多有耳聞,如今聽伊墨此言,她是被擄上了山寨,那豈非、與景懿一幹人多有不和?念于此,再無法淡然,唐婉急道:“大人明鑒,其實……”
伊墨擰了擰眉,打斷她:“婉姐姐且聽我說完。”
唐婉已是愁容滿面,定定神點頭。
“不過是誤會,我已與景大哥将話挑明,他知曉我身份,還收我作為義妹。近些日投身山寨,全仗他們關照。”
唐婉就此舒口氣,轉而又關切道:“他們此前可有傷到你?”為難自不必說,依那群兄弟的直脾氣,不與她動手便是好的,唐婉這時眼又落在伊墨肩上那道口子,急得站起湊過來,“這是他們做的?!可有傷到你?”
伊墨淡笑着搖頭,“這是我自己莽撞,與兄弟們無關。”很快有接道:“他們也未曾苛待我。”
唐婉這才安心,坐到伊墨左手位,仔細回味她的話,內心複雜,感念她的坦誠,震驚于她男裝入仕,更欽佩她單刀直入的膽識。
“我必當守口如瓶。日後若有我能出力的,但憑差遣。”唐婉思來想去,她能應承的只有這一句。
伊墨感激地笑笑,她這番直言,也存有這個打算,唐婉若願意,日後登堂作證,最好不過。
唐婉緩了緩心思,忽而念起旁的,“對了,那位姑娘。”
伊墨前傾了身子,滿面慌張,“我也是想問婉姐姐,她究竟傷得如何?”
唐婉愣,琢磨出她話裏的意思來,“你、她?”
伊墨搖頭,“我此次抽.身獨行,全賴她相助……此前我們交情不深,當下算得上是朋友……不承想,她倒是怕生,傷也不許人看。”
交情不深?可她昨夜聽來的,那重傷女子該與她十分相熟才是。唐婉眉梢稍擡,攬起驚愕神情,答:“她傷在後背,傷口貼近後心,且染了毒,很是兇險,來時路上已然昏迷……”
聽她這樣說,伊墨騰地站起,臉白如紙,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 【情敵論壇】
蕭婧依:沈姑娘,你妹妹看了我的……,你具備如何?
司馬梓:蕭宮主,患不避醫是你自己說的。
蕭婧依:我還說我喜歡伊墨,你認嗎?
司馬梓:……
蕭婧依:罷了,我也不難為你,你妹妹對我無禮,我可以既往不咎……等我與伊墨成了,那小丫頭也能算作我的妹妹,自家人不必講什麽虛禮。
司馬梓【怒】:誰與你是自家人!
(下一章,被認出身份的某位姑娘要強勢表白了……
內心OS:你們不理我,我寫得很孤獨啊……我覺得我比蕭姑娘更內心凄苦……)
☆、相認
伊墨闖進門時,蕭婧依眼疾手快合攏上衣襟,臉龐仍是朝裏,閉目佯裝熟睡。
司馬榽算是看明白這姑娘有心隐瞞,也不說破,将被子搭回她肩上,轉身瞧過,适才覺出來人的不對……伊墨面上像是蜀地醞釀山雨的陰沉天色,教她息了搭話的念想。
伊墨快步近前,不見卧床之人回應,無奈向床邊另一人遞眼色。
司馬榽了然她未明之意,緊着将棉紗藥瓶收歸藥箱,擱置藥箱在案,起身,與伊墨點頭示意過,悄然出門留空間給她們,而她合上門轉身,隐約覺得不妥……留她們獨處豈非她胳膊肘往外拐了?
她正遲疑,聽聞唐婉喚她,沒再多想拔步去尋唐婉。
·
門外響動散去,客房裏一時靜谧。
伊墨定步床前,于這情形,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輕喚一聲“若水”,不見回應,更未見床上背對她的女子眉峰攢動。
床帏四周絲絲萦繞草藥味與血腥氣,伊墨沉眉靠近一步,嘆道:“我曉得你醒着……當初是我思慮不周累你受傷,你恨或怨本也應當,只是,可否容我先看……”
蕭婧依騰地轉身,撐身子坐起,不置一詞,正視與她。
伊墨怔了怔,被盯着無所适從,杵在床前滿身不自在,眉頭擰緊片刻又松動,昭示她的游移不定……定下心神,舉步,貼邊坐在床前,細細瞧過眼前這人,喃喃低語:“你瘦了些,此行多仰仗你,也委屈了你。”
伊墨言于此,意欲未盡,但被眼前人頂着一張神似自己的臉仔細盯着瞧這半晌,滿心是道不出的詭異。
蕭婧依最聽不慣她那些所謂孔孟之道所謂禮儀教條,板着臉淡淡回絕:“受傷是因我學藝不精,怨不得旁人。大人若無它事,還請出去。”
伊墨直愣愣地站在那,不知所措。她已不是第一次被拒,卻摸不清狀況,更不知這姑娘間隔幾日,為何秉性不同了?
還稱她為大人?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伊墨理也理不清,正要開口說什麽,人家卻是轉回去又擺出送客的架勢。
伊墨無法,正要轉身,腳下未動,人先定在了那。
方才最後一眼,她似乎有見到……
伊墨不敢置信地回頭來望,卧床女子右耳後的确有一顆朱砂痣。
可那痣,她與蕭若水同行幾日并未留意到,反倒是想到了旁人,關聯起諸多困惑,眼中清明。
“你怎麽、”好半晌未聽得離去的響動,蕭婧依轉身追問,她話未說盡,伊墨沉着臉坐回床邊,傾身,近到她眼前,
不待蕭婧依偏開頭,一只手撫上她的臉牽動她向反向偏轉。
力道适中,似一簇風。
蕭婧依忘了最後的規避,也來不及規避,頭擺向房門那側,任命地扯動唇角。
蕭婧依閉上眼,遲遲沒等來那人的規勸或數落。另有,那人遲遲未落下的手,拂過她腮邊。輕柔浸透僞裝的冷硬,熨帖心上。
抑不住滿心激蕩,伊墨将亟待脫口的稱呼咽回,俯身湊近,環住她,驚喜怨氣悲統統融為一句:“傻丫頭。”
這樣平和的溫暖足以消融此前的隔閡。蕭婧依很受用,忘了顧忌她該記在首位的傷勢,歡欣地回抱她。
伊墨明顯感覺到懷抱中的人身形一僵,松開手靠後與蕭婧依拉開距離,扶着她手臂追問:“扯動傷口了?”
蕭婧依抿唇看她,在那人關切眼神的圍裹下,再無顧忌地扯落面具,奉獻她自己不加修飾的歡喜。
“無礙的。”她不再刻意掩飾音色,剎那間,寒梅融雪般的笑欣然綻放。
伊墨捏她的臉,深深凝望她。
蕭婧依最喜這時候,心思最貼合的人近在眼前,滿眼是自己。
她回望着,心內湧現悸動。
只可惜映她入眼的人,傳達的是純粹的疼惜。
便如此罷,總歸當下陪着她的是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這章短……其實我就想好個重逢,但是太久沒更,不想讓大家無望地等下去。
蕭姑娘就像寒梅,我猜她也是大冬天生的,也是摩羯座,對熟人熟生人生~
(【敲黑板】去掉正文倒數三段,本文就此完結~墨惜支線通關)
☆、傾慕
“讓我看看你的傷吧。”伊墨記起要緊事來,伸手握上蕭婧依的手腕。
蕭婧依搖頭,後挪一些,反制住她的手,“承蒙那位唐姑娘悉心照料,我服過解毒草,已無事了……至于脈搏乏力,”蕭婧依直視她,先行拂去她疑惑,“我自己曉得,養養便好。”
伊墨眉梢松動,慶幸之餘搖頭感嘆:“你應該留在京城才是……渝州魚龍混雜,或許與朝堂大有牽扯,”她言于此,眼裏愁緒更勝,“你來此犯險,實不妥當。”
蕭婧依抽回手,冷冷道:“我來是為與你同舟共濟,并非要聽将軍說教講道理的!”
這姑娘明顯是動了氣,伊墨張張口,自行慚愧再說不出什麽。
蕭婧依不松口,伊墨拿她無法,如此下去,默了些時候。
蕭婧依自個生了會兒悶氣,又惱自己明知呆子本性還犯傻與她置氣,擡眼看看身前斂目沉思的人,拽住她袖口,問她離京之後的詳情。
伊墨從與蕭若水分別西行入蜀說起,隐去與卧虎山寨衆弟兄先前的誤會,将近些日如何結識唐婉二人、兩度出入渝州城及在山寨落腳的事盡數告知。
蕭婧依半垂眼眸,盯着她肩膀,“你可知道昨夜傷你的是何人?”
伊墨搖頭,“見他身形熟悉,并未看清長相。”
“你此前見過他?”蕭婧依抿唇,眼前晃過月下桀骜的白衣男子,低頭思忖,伊墨久不回京,甚少在禦前走動,按理不該見過那人,可她又道熟悉,那或許那人潛藏身份隐在她身邊……念頭轉過,聯想到千裏之外置身高位的帝王。
他派心腹來此接近于她,心思必定不簡單。
明裏有史岩江湛等虎視眈眈,暗裏有天子重臣步步緊逼,勢必不叫她好過……如此,當真妙計!
“是。”伊墨停頓後開誠布公:“他的身法飄逸,輕功暗器了得,遠在我之上。至于他人,想來是在寨中見過。”伊墨心底已有猜想,恐蕭婧依多慮,掩去不說,話到末尾補一句:“你放心,寨中主事的幾位很照顧我。我無礙的。”
蕭婧依無奈,順勢想到別的,直直身子慎重問她:“你信那姓景的?”
伊墨即刻答,神色鄭重,“他所述出于情理,也合他秉性。再者,有婉姐姐作證,更為可信。”
蕭婧依揚揚眉,暗道:這呆子,一眼便教人看透,幸好識人的本領還有,點點頭附和,“有唐姑娘佐證,必定不假。”
伊墨點頭,“邊陲路遠,眼下已有人證,苦于無路上達天聽,盡早将包藏禍心的人正法!”
蕭婧依擡眼看她,“眼下只唐姑娘一人為證,計較并非萬全……畢竟她與他們相熟,若江湛等人抵賴又該如何?”蕭婧依伸手搭上她肩膀,掩住視線裏的那方淩厲切口,幽幽地道:“至于你說的面君,你想見他,也未嘗不可。”
伊墨凝神望她,目光炯炯,“惜兒你有辦法?”
蕭婧依凝視與她,眼波微瀾,柔柔笑起,“時日拖得久了,自然紙包不住火。你我久留在此,你還怕那位好陛下不知曉嗎?”
她這哪裏是敬畏君上的言行?分明是……伊墨驚駭,眺望窗外,未見異樣緩口氣,湊近些與她耳語:“在外慎言啊。”
搭在伊墨肩上的手攀上她背脊,蕭婧依依靠她肩膀,心道:他是你的君,又不是我的。面上掩蓋這心思,繼續道:“當下首要是尋證物或證人,”眼眸暗淡,埋首到她肩窩,“我怕是幫不上忙了。”
伊墨順勢輕輕擁住她,“你只管好好歇歇,無需思慮這些了,交與我罷。城內戒嚴,我這次下山本也是憑運氣找找,尋到你了便好……我就不多呆了,回山上報信去。”伊墨頓了頓,“還有一事,景大哥與衆兄弟所為,情理可容,日後面聖,還要麻煩你多多美言。”
半晌不聞回應,伊墨偏了偏頭,那姑娘埋首她肩膀,再隔片刻,傳出悶悶的聲音,“我逃出京的主意是你的她想的,現在在深宮頂替我的是她的好婢女……若是她會武藝,這次機會她必不會讓給我……”背後的外褂被揪緊,又聽她嘆後輕道:“若她在此,你也要這般生疏嗎?他們寬待與你,唐婉有恩于我,況且事實如此,你便是認定我是冷情自私之人……”
不予伊墨辯解時機,蕭婧依繼續:“若換做是她在此,你必不會與她客套這些……”她說着說着,反而笑開,“若是她傷着,你怕是要心疼死了……胧月先前在戰場傷了腿,你便不離不棄地陪着它……”喉嚨梗塞,她道出最後一句:“若她在此,你必定不走。”
“對不起。”伊墨伸手小心拂過近乎從裏衣透出的厚重紗布,心生愧悔,“是我思慮不周。你先歇着,等我就回。”
她果然還是要走……蕭婧依放手,幹脆地轉身,拽倒迎枕側卧背對她。
伊墨抿抿唇站起。
聽到她放輕的步子,手不禁捏緊迎枕一角。
·
伊墨出門,直奔廚房找唐婉,見到了人直抒來意,“婉姐姐,能否麻煩你向山上跑一趟?”
唐婉熄了爐火,将滾沸的藥罐提起,擱置竈臺上,先聽她說。
伊墨掠一眼她手邊動作,直視她道:“麻煩替我捎個話回去,就說我尋到了友人,還有些事,需在外逗留幾天。”
唐婉點頭,“我等下就去。”故交相見,又是一方傷重,多些相聚,本就是人之常情。
她說着就要提罐倒湯藥,伊墨攔下她,“婉姐姐,交與我吧。”
唐婉也不推辭,歇了手,囑咐一番就走。
伊墨不急着倒出藥,而是先從腰際摸出一個精致的瓷瓶,掀蓋,将一枚藥丸倒入罐中。
等過一會兒,估摸藥融了,向瓷碗中倒出藥液,确認藥液看不出什麽,單手托着碗底小步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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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聞門聲響動,蕭婧依當即起身回頭,所見是她所想的人,可她還是一臉不悅,埋怨道:“你都不尋個托盤嗎?”
伊墨淡笑着,将藥送到床邊,躬身遞給她,“我磨蹭了會兒,現下溫熱的,剛好喝。”
蕭婧依抓緊遞過藥碗,捧着碗瞪她:“你怎地又回來了?落了東西麽?”
伊墨失笑,坐到床沿,“你先喝藥我再說。”
蕭婧依心系在這人身前,無心留意藥液不同,捧着碗細細喝了。
伊墨心裏石頭這才落了地,蕭若水說過雪蓮的奇效,這下這傻丫頭應當無虞了。
蕭婧依擰着眉喝過藥,用袖口拭去唇邊藥漬,将藥碗遞回,這才開口:“你可以說了。”
伊墨将藥碗擱到小案上,轉身笑對她,“在山上畢竟不便,我想回來借宿。”
蕭婧依愣,“你是因為我方才說的才……”
伊墨點頭,“其實是也不是,無論是你、若水或是念兒替我重傷在此,我一樣感激的……之前是我思慮不周,你眼下尚需休養,又替我頂着‘逃兵’的罪名,而渝州府的人随時可能來此搜查,此地本就不安全……我應當留下。口信我托付婉姐姐送去。至于證據,不急在一時,官兵已向城外搜索,而今還沒到此處,恐怕是顧忌山寨,我想,他們或許會趁夜搜查。”
蕭婧依盯着她看,還是緊繃着臉,“所以你留下,只是出于道義感念我所為,而非在意我這個人是麽?”
伊墨啞然,張張口道不出什麽合适的話。
手撐床板,蕭婧依猛然前傾,驚得伊墨後仰少許。
可蕭姑娘還是執着地迎了上去。伊墨在最後一瞬撇開臉,輕輕一吻輕輕拂過面頰。
“你……”伊墨驚得站起來。
“伊墨,我方才說的都是心裏話,還有未挑明的,既然話到此處,不妨都說與你。”蕭婧依擡頭看她,手捏住被角,字字鄭重,“當日在京,我氣你以身犯險,如今卻是慶幸的,所幸傷不在你,所幸陪你歷險的是我!”
伊墨愣在那,慌亂地別開眼。
“我以孤女身份陪你六年,你多惦念她我看得真真切切,我明知我的身份,也早察覺淩晟對我之心,更清楚你與沈念的感情,千不該萬不該,我還是對你動了心。”蕭婧依凝視她逃避的眼,神思半落于回憶,“塞北六年,你護我安康,吃穿用度新奇玩意先由着我挑……那是我過過最苦的日子,比我幼時拜師隐居山上勤習武藝時還苦,比我早年在蕭府後院最不得寵時還苦,可你為我争得的一切,是我受過的最溫暖的。”
瞧見伊墨正要啓齒,蕭婧依快口攔住她,“你什麽都不用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伊墨緊着搖頭,坐下,雙手搭上她肩膀,自嘲地笑:“惜兒,我哪裏值得你這樣?我技不如人,莽撞冒進,自以為是,其實什麽都做不好,在塞北多年得你照看,如今到這裏,還是有勇無謀只會讓你們勞心勞力……”伊墨垂下了眼,“我只是眼高于頂的小女子,自以為心懷大志,其實到頭來,家國情義,什麽都辜負了。”
蕭婧依擡手扳過她的臉,鎖住她的渙散目光,堅決道:“我不想聽你自輕自賤,今日既然挑起了話頭,我必定要将話說到底!”
伊墨回望着她,嚅嗫無言,眉頭深鎖。
“你拿我當親人姐妹,我從來都知道,卻從未這樣想……你說你自己不過平常人,可我念你待我好。于你之前者,輕我賤我,自你之後者,敬我畏我……世間唯獨你一個,不帶目的真心待我,我也想問問你,如此,我心悅你,有何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12.7捉蟲,把靈芝改回雪蓮……)
表白強勢表白的蕭姑娘!
寫表白那一大段心裏泛酸啊……日常心疼她
【劇場】:
某小柒實名表白蕭姑娘
蕭婧依:可我心裏有人了。
☆、商議
蕭婧依說完這些,撇過臉向床裏,語調淡淡不聞喜怒,“我要說的就這些。我累了要歇了,你走吧。”
伊墨在原地杵了半晌,進退維谷,為難之際聽這姑娘的善意維護,只得默從。
伊墨退出房門,帶上門,長長一嘆……不忍拒絕偏又無法回應,逃避之于懦弱人是最好的。
不同于房間幽閉,院子裏是另一種氛圍,有少女的笑鬧伴着馬兒歡快嘶鳴。
司馬榽在磨房前倒馬草。胧月踢踏着前蹄,迫不及待湊上前,惹得司馬榽笑着推開它,“你等等,還沒倒完呢。”
伊墨循聲趕去,不由分說,從司馬榽手裏奪過草料袋子,随口解釋道:“這哪裏是小姑娘家幹的活。”
司馬榽怔了怔,差點以為是自己身份暴露了,偏頭見伊墨神色無恙,另與她搭話:“墨姐姐,馬兒叫什麽名字呀?”
“胧月。”伊墨揚了揚唇,愁緒淡了些。
馬兒低頭吃得正香,還當主人在喊它,擡起頭瞪圓眼睛看伊墨,咀嚼的動作沒停。
伊墨撫了撫它的頭。
“胧月……好乖的馬。”司馬榽有樣學樣擡手去摸,見胧月不躲,笑得更歡欣。
……
等胧月吃飽喝足,伊墨去水井那打了水,提着水桶,松了缰繩,牽它到門外。
司馬榽提着裙擺跟出去,見門外一人一馬湊近,模樣親昵,耳語似的,她也好奇地湊近去聽,就聽到伊墨哄稚兒似的哄着馬,許給它什麽雪山上的草,接着,見伊墨拍拍馬頸,伸手探進她自己腰間抽.出軟劍。
一旁的胧月委屈似的低鳴一聲。伊墨放輕聲安撫過它,提劍轉去馬兒身後。
“墨姐、”司馬榽覺出不妥,要發聲制止又抿起嘴巴,都說養馬人與馬感情甚好,她的兄長,家裏的随從都有養馬……伊墨對她的馬自然也做不出什麽狠心的事。
幾道光折入眼的間隙,揮劍的手起落幾番。司馬榽定定神,湊近去瞧,見伊墨空手中多出一撮馬尾毛。
原來是剪馬尾……司馬榽撫撫心口。
伊墨把劍丢在地上,将剪下的馬尾毛一分為三,兩小撮遞給司馬榽,并道:“馬尾堅韌,做筆搭弦均可,你與婉姐姐都能用上。”
司馬榽接過,眨眨眼無辜道:“可我不會……”
伊墨輕笑一聲,溫和答:“你先替我收着,等給胧月刷了毛,得空我進山去削木頭回來做。”
司馬榽點頭應下,垂下的眼瞥見伊墨手裏那撮,恍然,“原來剪馬尾是為給胧月刷毛。”
伊墨“嗯”了一聲,在手心戳齊馬尾毛捋順,接連将其折了幾折,攥緊在手,複拾起軟劍,在彎折處依次攔一道,撇下劍,擡起空閑手到腦後揪下自己幾根發。
司馬榽一聲驚呼,伊墨頓下動作擡眼看她,無聲詢問。
見她的怔然木讷樣,司馬榽急得跳腳,“身體發膚不可損傷也……墨姐姐你怎能自傷發膚呢?”
伊墨彎起眉眼輕笑,垂頭,将幾根發絲沿着攥拳的手纏繞在馬尾尖端,淡淡回道:“行過生死道,活法沒那般精細了。”
司馬榽無言相對,垂下眼瞧她手上翻飛的動作,見她三幾下系緊發絲箍在上頭,捆出一柄簡易毛刷,欽佩低嘆。
伊墨但笑不語,拾起劍,摸出帕子拂過刃,重新纏回腰際。
“這樣不會傷到自己嗎?”司馬榽盯着她低頭整理的舉動,疑惑出聲。
“那倒不會。”伊墨攏了攏外褂,将毛刷在自己手背上試了試,擡頭回她:“貼身多道保護,也多個警醒罷了。”
司馬榽不再多言,從旁看伊墨動作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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