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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所,聞訊趕來的李安授意宮人緊閉翎羽殿殿門,随後一抖拂塵去追聖駕。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你們喜歡的沈姑娘嗎?

☆、追妻

作者有話要說: 追妻這個題目,很生動形象了……

勤政殿殿門幽閉一夜,第二日傳出皇帝病倒的消息。一時間太醫院備受矚目。院門內外人頭攢動,多的是眼睛和耳朵貼上那道朱門,就為探求宮裏一星半點的消息。

便是再有能耐,外臣對禁宮高牆之內的事也不可能探聽詳盡,更何況是禦前秘事。

除去忙得腳不沾地的太醫院衆位醫官,宮內宮外将注意大多落在一人身上。

禦前內侍總管李安。

這位李總管倒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除去早朝時候,現身宣政殿匆忙傳了聖上口谕,代為宣布散朝,之後領着三五宮人隐沒偏殿後不見。

徒留那沙啞的嗓音與疲累的面色引人遐想,教人自行補全一幅病榻之前主仆情深的模樣。

史岩仍在告病養傷,他麾下的吏部尚書周航與成安侯任明幾人各自交換一眼,拿不定主意,衆人散時,周、任兩個遣散餘下幾位,加緊去追前頭的左相史弘。

史弘在轎門前正正衣冠,似乎故意等人般,待身後交疊幾道腳步聲近了,轉身,由袖口抽出一張字條,虛扶他二人起身時将其偷偷塞入周航掌下。

周航領會,即刻收起。

史弘伸出的手移到周航肩上輕拍了拍,狀似無意道:“天子腳下不比南方,天漸涼,周大人衣着單薄,好生禦寒才是。”

“相爺……”周航要說什麽,被史弘擺擺手止住話頭。

史弘撚着胡須,繼而緩緩道:“太後壽誕在即,老夫記得,周大人與禮部許大人是同年入仕,那二位理應多多走動相互扶持,一心為主分憂,方能不負皇恩。”他如此說着,擡手揖敬宮門。

周涵仍欲辯駁:“相爺,當下正值多事……”

史弘整整衣擺,打斷他,深深遞去一眼,“多事之秋在南不在北,周大人該為眼下冬日早作謀劃,古語有言:秋收冬藏……罷了罷了,岩兒體弱,老夫記挂,幾位,就此告辭罷。”

周、任二人對望一眼,俱是目光遲疑,聞言,雙雙拱手長揖,恭謹辭別史弘。

史岩不在,其麾下黨羽聚首城郊小院商讨時局。

置身密室,武将出身的成安侯任明便不管不顧,坐立難安,在小厮為之奉茶之後拂袖推開,拍案而起。

茶盞落地,應聲而碎,辨不出原貌。

“相爺究竟何意?眼下驸馬休養,渝州事急,他老人家便要我等幹等着麽!這要你我如何坐得住!”

“任兄稍安勿躁。”周航安撫他一句,轉望對面座席手持字條沉眉不語的人,“趙老弟可有高見?”

趙秋生放下字條,擡頭道:“高見不敢當,小弟愚鈍,應敵之策尚未想出,不過是私心感慨江湛這渝州知府當得甚為自在。”

“哦?”周航笑了笑,“老弟此話怎講?”

趙秋生舉起那頁單書“空”字的字條,“諸位請看,這傳信用紙并非尋常,紙韌且柔,依小弟看,或許這便是由蜀南深山的墨竹所制的‘雅宣’。”

周航一聽變了臉色。

任明來回瞧他二人神色,擺擺手無謂道:“南方盛産竹子,與北國梨木一般常見,有何稀奇?”

趙秋生笑,“侯爺有所不知,這墨竹,好比紫狼毫、萬年參……”在任明漸變的神色中,趙秋生幽幽道出後一句:“此乃禦用之物。”

任明驚得險些跳起來:“禦用?他江湛好大的膽子!便是禦用貢品也敢染指!”

周航平靜抿了口茶,“任兄慎言,莫要忘了,如今,在座我等與他渝州官府,可還在一條船上。”

任明垂首默然落座。誰也不曾注意他正坐時暗自捏緊的拳。

趙秋生緊接道:“所以相爺的意思是,要我等作壁上觀?”

周航點頭,“相爺幾番叮囑,指點眼下多事之秋,要我們适時收手。”

成安侯任明沉下眉梢,不耐道:“渝州與我等素有往來,如今事急,若我等抽.手,日後怎能安生?”

趙秋生點頭附和:“确是如此。唇亡齒寒,不得不防。”

任明又接道:“還要提防那老東西反咬一口!”

周航沉思後,徐徐搖頭:“今日相爺言辭堅決,乃任兄與我親眼所見。他老人家怕是早有預判……再者,渝州那邊,幾次出師不利,傾官府之力對付一個平民身份的伊墨尚且不足,加之伊墨有宮裏那位派人相助,江大人怕是不好過。”

“恐怕不僅于此。”趙秋生驟然起身,“近日京中多有變數,驸馬受傷在前,而今皇後遭禁、陛下稱病,其中諸事或許有隐晦關聯……相爺久立朝堂,他老人家如此篤定,依二位仁兄高見,會否可能是陛下他并非……?”

周航緊随着撐案而起,“老弟這般猜想,與愚兄不謀而合!怕就怕是……我等不幸言中。”

趙秋生嘆息,“若當真言中,我等是當早做準備才是。”

周航贊同道:“那你我便盡早分頭行事,我安頓知情之人,來往書信便交于老弟你處置。”

趙秋生應下。

二人這便要各自離席,從旁聽得雲裏霧裏的人趕緊攔下他兩個:“周兄,趙老弟,你二人這是何意?”任明茫然,跟道:“方才你們說陛下,陛下他怎麽了?”

另外二人無奈對視一眼。周航回望他,道:“我與趙老弟猜想,或許陛下已不在宮中了。”

“不在宮中?!”任明滿面震驚,“那陛下是……去了……”話音到此為止,任明伸手遙指南方。

另外二人點頭。

周航嘆道:“時間緊迫,若是快馬加鞭晝夜不息,幾日便該到了。我等各自籌備罷,南邊若有消息,一候之內便能抵京。”

多說無益,三人就此別過。

趙秋生與任明先行離去。

為防引人生疑,往常便是如此,時間錯落,且各人繞路而行。

任明在院中追上趙秋生,向他粗粗抱拳行禮,“方才老弟說起的墨竹,我大老粗确實不識,惹幾位見笑了。”

任明官拜二品成安侯,爵位世襲,身居高位,非小小京官趙秋生可望項背。趙秋生虛扶起他,淺笑:“如此小事,不值一提,侯爺實在多慮。”

任明憨笑兩聲,遲疑後道:“方才聽老弟說起那墨竹之珍之奇,愚兄甚為好奇,不知那方紙條能否借于我觀賞?”

趙秋生不以為意,從袖口中取出那方字條遞上,“仁兄請便。”

任明捏在手裏,不禁一嘆,字條清涼軟薄,當真是紙中珍品,他在日頭下端視片刻,再讪讪與趙秋生道:“愚兄有個不情之請……既然老弟急于銷毀證據,這尚品毀掉不免可惜,老弟可否容許我撕下一截回去細看,這帶字部分由你帶回銷毀?”

趙秋生沉吟後,不甚在意地應下。

紙條一分為二,各自斂起。任明如獲至寶,歡喜道別離去。

趙秋生眺望他背影,輕蔑地搖搖頭。

·

南下官道上,一小隊人馬快馬加鞭。為首的是個着玄衫的年輕男子,音容威嚴,面沉如水。

“少爺。”在他身後緊随一男一女,素衣打扮。男子年歲稍長,女子正值妙齡,開口的是年長男子:“渝州路遠,三五日絕難行至……請恕小人多嘴,常日在外奔波,人困馬乏是為大忌,我等還是到前頭鎮甸找處客棧落腳歇息為好。”

“你可還好?”為首的玄衫男子轉而問隊列中唯一的女子。

女子點頭,“自是以您為先,舍命陪君,蕭館人之本分。”說話的便是蕭館掌事之一的蕭若霜,而為她敬稱之人,赫然是當朝天子。

淩晟點頭,吩咐随行其後的男子,“歇腳就不必了,若有乏累者,路旁歇歇後腳趕上便是。”

“少爺!這、”年長的男子驚呼出聲。

淩晟松開缰繩,揚起手向後擺了擺,“不必多言,白日裏多趕些路才最要緊……若是耽誤我的家事,爾等吃罪不起。”

言者淡然,聞者驚心。年長男子從旁住了口,靜默緊随。

蕭若霜斂目暗暗感嘆,如此這般馬不停蹄日夜兼程,饒是她出發前暗自命人傳了信出去,怕宮主那邊也無多時候做準備啊……

唉,行至此處,唯有祈願消息先到一步吧。

☆、微服(回來捉蟲)

作者有話要說: 送上遲來的祝福,祝各位新年快樂!

我沒有忘記我的坑,只是這篇寫起來最費時候,字詞都要斟酌,變成不古不現的半白話文……

之後一陣子稍微松了松,最起碼不會出現月更了……致歉。

沈姑娘和小将軍的并肩作戰在下一卷,這一卷即将收尾。

這篇文,也開始走向決戰了

蕭若霜的信箋如期抵達蜀地,寥寥數言卻仿若驚雷般震徹蕭館中人。由信中所述,她們的宮主半月前到此,卻是未曾現身,去向不明。

蕭館分散衆人尋人蹤跡。此時,城外民居,與手下人隔絕的蕭宮主尚在病榻纏綿。

“你不許我下地,我何時能恢複?”蕭婧依抵住伊墨遞來的藥碗,與人讨價還價。

“不喝藥便不準下地。”眼前這姑娘的頑皮狡黠見得多了,伊墨不得不板起臉督促她何為可何為不可。

可惜蕭姑娘偏是吃軟不吃硬,向下錯錯身子就要躺卧。伊墨騰出手攔住她,“下地并非不可,還需時日緩緩。”伊墨怕這姑娘惱,好言相商:“婉姐姐說你再養幾日方可大好。”

瞥一眼伊墨另只手裏熱騰騰的碗,蕭婧依沒再堅持,“喝便喝罷,不過,我要你搬回來住。”

這姑娘是存心不予配合……伊墨攏起眉,将碗放下,散一口氣好言相勸:“景大哥回寨裏,大娘獨居,家中床鋪富餘,相比之下,好過你我跻身在此,不得安歇,況且你身子弱,尚需靜養……大娘家與此幾牆之隔,這廂若有大響動我定不會錯失。”

伊墨閑言碎語說了一通,她眼前的嬌顏已冷下。

蕭婧依揪着被角掀她一眼:“好大娘好大哥還有好姐妹,你到此尚有幾時?待他們倒比與我親近得多……你若不待見我,不如讓我離去,免得我勞病之身拖累你們。”蕭婧依在伊墨面前向來是小女兒态,眼下當病腦袋昏沉,出口無所顧忌,憋悶的低落積攢到這時,真真是不吐不快了。

“你、”伊墨失語,這丫頭在病中竟愈發像稚童小兒了……她憋悶半天吐出一句質疑:“胡言亂語。”

無形之中僵持着。蕭婧依半晌等不到那人的溫聲細語,置氣般哼一聲弓身兀自去取床角小案上的藥碗。

伊墨攔下她動作,取過藥碗小心遞來。

争執消弭。

蕭婧依不聲不響接過,舉碗飲盡,将空碗送還後,攥着衣袖大咧咧拭去唇角藥漬。

她男裝來此,随身未帶女兒之物,而伊墨,男裝混跡軍營摔打慣了的,當不得指望。

伊墨笑看她一眼,大抵懂了她的無聲控訴,擱下碗,從小案上摸來幾顆荔枝,坐在床邊細細剝皮。

蕭婧依喜好甜食,此地最合她口味的是司馬榽出游攜帶的甘蔗糖。司馬榽出游到底所帶糖塊存量有限,為長久計,伊墨幾日前随弟兄進山捕食,尋思着因地制宜,找尋甜味漿果。那日說來也巧,一隊人追趕赤狐偶入荔枝林……

一趟下來收獲滿滿,伊墨獵得狐皮有一,兔皮有三,摘取荔枝并其餘漿果共半筐。所獲毛皮,借唐婉手藝縫制皮帽,贈予唐婉小榽和景大娘,另将完整的赤狐皮制成皮褂留與病弱畏寒的蕭婧依,而果實,除卻分送給景大娘、唐婉和小榽的,伊墨依唐婉授意,将餘下漿果散在西廂案上存放,便于蕭婧依用藥去苦。

“荔枝性熱,多食上火,莫要貪嘴了。”伊墨攤開手,向床頭人兒遞去白嫩嫩的果肉,如是說着。原本為免蕭婧依饞嘴惦記,伊墨将荔枝散在窗前桌案上,只是如此卻是不頂事,三兩日荔枝沒了小半,可見這姑娘偷偷下過地了,或許不止一次。

“果子擺在眼前便是要人吃的,你不許我吃擱在那處勾我做什麽?”蕭婧依撇嘴,大大方方接過去核的荔枝肉,蔥指捏到唇邊,點點品味甘軟果肉。眉目間坦坦蕩蕩,半分羞怯都無,她本就是敢作敢當的性子,偷吃幾顆荔枝供認不諱算什麽。

伊墨無言以對,先行收拾藥碗出去。

……

室內燈影昏黃,窗外夜色深重。

“你怎麽還不走?”耳邊盈滿了唐婉或伊墨的好言叮囑,蕭婧依的耐心就此淹沒,瞪着眼睛下逐客令。

伊墨張張口,欲言又止,驀地站起身,叮咛道:“早些休息罷。若有不适吹笛喚我。”

蕭婧依點頭,手無意摸到枕下的竹笛,将冰涼的竹身握在手中,心底暖意叢生。

幾日前她昏迷醒來時,伊墨送與她一支兩指長的細小竹笛,作為聯絡之用。

小竹笛通身潤澤,音色輕靈,蕭婧依自拿到手後就視為寶物。

收到心上人精心雕刻的禮物,是蕭姑娘近日最歡喜之事。而她珍愛的小竹笛更是被藏在枕下,每夜在她手心陪她入睡。

只是蕭婧依亦知曉,她珍重愛極之人或事再不會說與誰聽,道與他人無益,與伊墨,則不便……她感覺得出,伊墨這幾日在她面前慎重得多,若非她在這當口病倒,伊墨怕是會遠遠避開她不見人。蕭婧依遙望在桌案前停頓的人影,不禁失笑,

蕭婧依縱使再心懷不甘,到底是清楚的,伊墨不會回應她的心悅,但她的喜歡在心頭萦繞太久,同樣是不吐不快。

便如此罷,總歸還能陪着她。燭光在竄動之中墜滅,蕭婧依閉目聽,步子淡去。

……

伊墨吹熄燭火退出西廂,輕悄踏離小院,掩門就要離開,官道方向竹林之中遠遠有驚鳥騰空傳出低鳴。

這官道直通渝州,而城門早已下鑰,想來不會是來往羁旅,她在原地候了半刻,聲歇風靜,猜想是野獸驚到飛鳥,未多理會折往第三戶院落。

·

“少爺,前面即是渝州城。”派去探查的暗衛策馬返回禀告,淩晟等人勒住缰繩。

暗衛頓了頓,跟道:“現下城門下鑰,屬下這就去喚門。”為首的暗衛抱拳行禮,勒緊馬缰,蓄勢待發,只待一聲令下。

淩晟揮手制止,“夜深了,勿要驚擾百姓。”他側目環顧周遭,翻身下馬,淡淡道:“今夜暫歇于此罷。”

應答聲後,官道聲落,大隊人馬深入竹林,落腳在此。

侍衛拾回幹枝,堆在空地,以石敲火,加以松木相助,燃起火堆。

馬匹、護衛環繞之下,以錦袍男子為首,圍坐在火堆邊。

遠山之中隐隐傳出猿啼,似嗚咽似低訴,勾得夜行人心慌。侍衛警惕着,輪崗在周圍巡視,淩晟不為所動,伸手烤火,仰頭望一眼蔽空的細密竹葉,拂落貼在衣袍上的寒露,淡然失笑,“朕登基以來,以天為蓋地為廬,這還真是頭一遭。”

蕭若霜從旁取暖,心道這少年黃帝許又将道出什麽治國安民之策,未料想聽他下一句感嘆道:“今夜辛苦若霜姑娘了。”

今夜行徑,蕭若霜對這小皇帝倒是多幾分敬佩之意,她搖搖頭緊跟道:“少爺無需勞心,民女走南闖北早已習慣。”

淩晟點點頭,展平衣袖,閉目不言。

·

“大娘您還沒睡?是我叨擾您了。”不待伊墨進門,景大娘提着油燈出門來迎。伊墨攙扶她老人家返回。

景宅也是一正房兩廂房的格局,只不過一間廂房堆放老人家晾曬的舊物農貨,可居之所只有兩間,近日伊墨将蕭婧依病倒及唐婉家中情形說與了景懿,景懿與景大娘商量過,他回山寨住留了房間給伊墨。

伊墨對這對母子愈發感念,對景氏更是一見如故。

景氏身量不高,心靈手巧相貌和藹,南方女子之形容儀态,教伊墨更為惦念她自己的母親。

“不礙的,老來淺眠,覺亦不多。懿兒的外褂被磨破了領子,白日我要他換下,适才縫補好,恰好丫頭你回來。”這時二人已入廂房,景氏擱下油燈,拉着伊墨到床邊坐,見這姑娘面露隐憂,記挂道:“那小姑娘可有好些?”

伊墨感念,輕聲回:“婉姐姐說尚需将養。”景懿帶她來景家住已有幾日,景大娘和藹心善,待她不見外。反之,伊墨對這位長輩,亦是視若母親。

景氏拍拍伊墨的手背,柔聲安慰:“此地氣候陰涼,外來多不适,你那妹妹好生将養,幾日便會好的。”

伊墨點頭。蕭婧依病倒是傷病相輔之患,通曉醫術的唐婉也如此說……伊墨回想自身,她早前初入山寨亦是這般不耐陰寒,肩頭的傷為此拖延,好在她适應能力尚可,不出幾日已然習慣。

想到此,伊墨一陣心悸,蕭婧依功力當遠勝自己,她虛弱至此,此前傷重,可見一般。

“勿要想了,總歸會好起來的。”景氏起身,在床裏抱來褥子,将之攤開在毛氈之上,鋪平褥角,同時說道:“夜了,早些休息。”

“大娘,我自己來。”伊墨起身接手,鋪展被褥,扶景氏坐回,面帶慚愧之色,“小輩寄居在此,多勞大娘照顧,實在慚愧。”

景氏柔目看她,一雙眼在她眉眼之中流連,“你這丫頭總是這般生分……懿兒與你投緣,大娘瞧你模樣親切,蔽屋農舍,你要是不嫌棄拿這裏當家就好。”

“謝謝大娘。”伊墨感激一笑,離家多年他鄉體味親情,心底泛起漣漪直直湧上鼻尖。

景大娘輕輕撫上伊墨的臉,想着從景懿那聽來的這姑娘的身世,心頭一酸,“傻孩子。軍營哪裏是女兒家待得的,這些年苦了你了。”

伊墨抹了抹眼睛,搖頭笑答:“保家衛國,與有榮焉。”

聞言,景氏卻驀然失笑,撫着伊墨的臉頰,恍惚相對。

“大娘?”伊墨心頭閃過異樣,喚了景氏一聲。

景氏擦擦淚眼,搖搖頭站起身,與她道過叮囑返回正房去。

目送景氏出門,伊墨坐回床邊,一人對着油燈,沉眉思索。

☆、巾帼(捉蟲)

夜裏,月影婆娑,尋常百姓安睡夢中。

伊墨驚醒坐起,閉目側聽,隐隐有嘶喊聲與兵器碰撞聲。翻身下地,拎起搭在竹桌上的外卦,奔出門去。

卧虎山腳與官道銜接之處,堪稱戰火燎原。

伊墨提起輕功趕去,見是官兵與布衣兩方人馬撕扯不清。

伊墨細看,官兵招式淩厲,布衣之人進退有餘,兩方戰力不俗,布衣人更是個個高手。

現身渝州城外的官兵想來受江湛調遣,伊墨跳入混戰圈,協助布衣一方。

“少爺,您看!”淩晟等人站在不遠處觀戰,在他身旁護衛的,除了蕭若霜只留三兩人,其餘大部均在參戰。蕭若霜先瞧見赤手闖入混戰中的女子,指給他看。

淩晟嘴角勾起一抹弧,沒興致再等下去,擡手招呼随身暗衛近戰。

暗衛加入推進戰況,不多時,繳械制敵結束戰鬥。

肩骨被捏斷的官兵頭子被帶到淩晟面前,狼狽跪地奉承求饒。

淩晨立在火堆邊,神情為火光映得不真切,他垂眼,淡淡道:“你受何人指使,膽敢冒充官兵,夜襲民宅?”

跪地之人愣了愣,倉皇擡頭,吓白了臉,“大爺,小的冤枉!”

淩晟無甚反應,淡笑,“有何冤屈,說來聽聽。”

跪地之人俯首,連連叩拜,恭敬道:“小人乃渝州捕頭趙六,是奉江湛江大人命,來此清掃匪患。”

趙六正說着,暗衛将一衆官匪帶至跟前。伊墨跟在最後,近前認清為首男子,低頭,堪堪壓下驚慌之色。

“這些都是你手下兄弟?”淩晟掃一眼,又問。

餘下人等被磨沒戾氣般垂首不語。

趙六遲疑過,答道:“是、是。”

淩晟似感嘆道:“你這班兄弟好身手啊!”

他話音未落,身畔護衛拔出刀。

寒光晃過眼底,驚得跪地之人兩股戰戰。

“大爺饒命!”趙六恐慌道:“小的說實話!您各位手下留情!”

淩晟授意暗衛收刀。

趙六緩口氣,簡述江湛網羅殺手,上次如何一擊不成,今夜令他引路夜襲捉拿逃犯之種種。

趙六俯首,結巴道:“……大、大人有令,凡抵抗不從者,當場格殺。”

聞言,蕭若霜按下眉頭。

淩晟眯起眸子,“你此前說掃匪,當下又道什麽捉拿逃犯,你莫不是當朕、當真以為本少爺好糊弄麽!”

趙六戰戰兢兢,俯首急于狡辯:“公子、公子饒命,是江湛,都是他歹毒心腸!他要我等清掃山腳人家,臨行前還逼我等簽下生死狀,公子,江湛手段狠辣城中人盡皆知,此戰不成我們十餘人以及親戚街坊絕無生路啊!公子,小的所知全說與您了!這些兄弟都是證人!我們當真是迫于無奈以求生計呀!”

伊墨從旁聽得真切,暗自捏拳,恨得咬牙。

“好個以求生計,魚肉百姓橫行霸道之賊子在朕面前竟有膽量如此狡辯!”若非親眼所見,絕難想象他在位時治下官兵如此不通人道!淩晟震怒。“虧得爾等巧舌如簧、大言炎炎!”

淩晟盛怒之下說破身份,這次卻是顧不得隐瞞,他略一思索,拔出身邊暗衛的劍,一舉刺入趙六胸膛。

跪地之人瞪大眼睛,瞠目氣絕。

“唰唰唰”接連是兵器出鞘聲,轉眼間倒地一片。

藍杉染盡血色。血腥氣撲鼻而來。

淩晟将劍交給護衛,向伊墨那處望一眼,轉身向竹林深處去。

伊墨駭然,閉了閉眼掩飾悲痛。

她從未見過如此規模的針對同族的殺戮。

盡管是天威降臨懲治歹人,總也太過兇殘。

或許是遠離沙場與殺伐已久,伊墨漸漸淡忘刀口舔血的冷酷無情,置身到類似的慘烈情景中,她有些難以招架。

淩晟走遠時,還是在蕭若霜提醒下,伊墨緩了緩神。硬着頭皮跟上去。

……

背後細微腳步聲漸近,淩晟止步火堆前,負手,似笑非笑嘆了句:“愛卿好本事。”

“臣有罪。”伊墨惶然跪地。她來蜀地始終着女裝,今夜情況緊急,她也未多想,見到來者誰時,後悔已晚。

“愛卿女子之身舍己報國,為朕這荒唐君主守土一方護佑百姓。”淩晟轉過身來,神色淡淡,“該是朕謝你才是。”

伊墨緊繃着心,叩頭,恭謹道:“臣不懂治國安.邦,只是曾聽聞邊關百姓稱您減免賦稅重農利商,聖明仁愛堪比文景。”

淩晟神情松動,笑道:“那卿可知,文景之治時,朝中可有類似江湛者?”

伊墨這才篤定天子動了怒,伏地,語出謹慎:“陛下此問,教臣記起胞弟高中入仕那年一事。臣與家人多有書信往來,記得那時伊硯來信說起過進京途中聽來的一句笑談,說的是賣肉小販販售時投機取巧向肉中灌水,缺斤少兩,為此得罪縣太爺自食惡果。好比陛下憂慮,徇私舞弊或弄虛作假古來有之,即便是太平盛世,貪官污吏總歸無法除盡,依臣愚見,重賢用能、肅清朝堂是為首要。”

淩晟點頭,伸手虛扶伊墨手臂,神色和善,“那依愛卿之見,渝州當如何肅清?”

伊墨站起,斂目躬身,未曾偷窺天顏,“臣鬥膽直言,江湛不除不足以平民憤、立君威。”

淩晟神色無異,由袖口取出系有明黃色穗子的令牌,遞與伊墨,“朕賜你令牌,予卿便宜行事之能,你我君臣一心,務必整肅此地頹敗之勢。”

伊墨擡頭,躬身行禮,急道:“承蒙陛下厚愛,只是這令牌,臣當不起。臣喬裝入伍,欺瞞君上,自知罪無可恕,當□□負通判之責,必定為君為民盡心,臣所犯重罪,但求陛下準臣一力承當,不殃及高堂胞弟宗族故友以及府中一幹人。”

憑女兒之身堅韌如此,伊墨倒是教淩晟刮目相看。淩晟點頭,“朕答應你,無論日後如何,絕不問責你親友宗族。”

“謝陛下!”聽到此,伊墨方才開懷展眉。

淩晟收起令牌,“當下之事,你可有收獲?”

伊墨拱手,将她聽聞的事關景氏母子的遭遇以及卧虎山山寨之情形統統說了。

“據你所述,景懿正是那卧虎山匪首,他母子的話算不得證詞,除此之外可還有?”

伊墨抿了抿唇,又道:“陛下,不知山腳住戶所述能否作見證?臣初來此地已是入夜,當晚投訴的民宅女主人,之後又有緣救下了……”伊墨頓了頓,“救下了為江湛手下重傷的蕭貴妃。那位唐姑娘願意登堂……”

“你說什麽?”淩晟打斷她,瞬息之間冷下來,“ 你說依兒受了傷?!”

伊墨愣了愣,點頭,“正是。”

淩晟咬牙恨恨道:“護主不力,伊墨你該當何罪!”

伊墨跪地,“臣萬死。”

“好,你知曉便好,這條命算你欠了朕的!尋找證據這事再做不好,你該知道後果!”淩晟說完,憤憤拂袖而去。

伊墨松了口氣,跪坐在地。

·

伊墨走出竹林時,蕭若霜迎上來。二人各自局促。她們上次交集還是在蕭館,那時伊墨當月靈背棄沈念,闖入蕭館指責于她……那時伊墨怎知,月靈忠心守護的司馬梓本就是沈念……

月餘未見,物是人非了。

蕭若霜顧不上諸多感慨,攔住伊墨急着問:“你可知宮主在何處?”

“她受了傷又着了涼。”伊墨遙望不遠處急于打發護衛去尋人的淩晟,收回眼,“現下就在山腰第一家民宅中休養。”

蕭若霜驚得目瞪口呆,上下匆匆打量伊墨一圈,見她完好,氣道:“宮主是為護你傷的?”不然,不會是伊墨完整站在眼前,卻聽聞蕭婧依受傷雲雲。

伊墨黯然不語,蕭婧依的确是為她傷的。

“我要去見她。”

蕭若霜要走被伊墨攔下,“她身子虛弱,再養養吧,先別教陛下知道了。”

蕭若霜本以為伊墨是怕皇帝震怒牽連于她,要出口教訓,聽伊墨又道:“她重顏面,你知曉的,另外,禦前這一隊人衆多,總也不便。”

“那請你代為照顧好宮主。”蕭若霜順順氣,“等我入城聯系上分館,尋大夫去見宮主。”

“那請你多備些驅寒的藥材。她對此地諸多不适。”

蕭若霜點頭,“理所應當。”

左右無事。伊墨與蕭若霜分別,沿山道返回民居。

伊墨離開時,天色淺薄許多。

官道恢複原貌,土地吸附新鮮而污濁的血跡,只盼一場秋雨,滌蕩污濁。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于去年到晉江來寫文,到現在一共有兩個遺憾

一是不該過早開《相思》那篇文,導致這篇文越拖越久,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現在就是衰竭狀态……

二是不該裝文藝章節題目這麽複雜,到現在的狀态變化就是《相思》還有個标題,《梨花》就徹底略掉了……

☆、籌備(捉蟲)

伊墨回景宅,輕手輕腳整理院落,天不亮時上山,徑直去尋人。

左右不見軍師他人,她問了值守的小兄弟才曉得他去處。

伊墨徒步攀上山頂,果不其然見那人立于山巅。白衣隐沒在團霧之中,端的是玉樹臨風,不染俗世。

“将軍此番來,倒是比我預期要早。”腳步聲臨近,男子身形未動,閉目輕笑。

伊墨淡眼凝視他背影,“臣下不過是小小的渝州通判,與禦前紅人賀統領怎比得。”

誰曾料想,軍師何雲,暗衛統領賀昀,本為一人。

何雲回頭,笑,“昔日京中盛傳墨将軍之人,街頭巷尾都道你忠君愛民一身正氣,”他頓了頓,加深的笑容滿含諷刺,“只是京中百姓不知,你在邊塞擁兵自重,殺人嗜血,哪裏擔得起如此美名?”

他巧舌如簧,她亦不與他争辯。伊墨擡了擡下颚,朗聲回道:“本官此前,是有疑問向你求證,無論你為官為民,在此地,配合官府問話,不失妥當吧?”

“大人好口才,在下佩服。”何雲說着,揖了一揖,起身時嘴角卻挂着輕蔑的笑,上前幾步,“只是不知,我朝律例何章何條有道女子之身可入朝為官的?而且,還是那鎮守一方的三品将軍。”

伊墨詫異回望他,少許靜默,眼裏驚濤平息,“本官身份陛下盡知,不勞統領多心了。”

何雲驚,“你與陛下且有書信往來?”伊墨身份在宮闱中不算秘密,因為伊墨掌帥印統一方之故,淩晟早有除她之心,蕭婧依為保伊墨,将她身世告知淩晟,是要他安心之意。

卻不想,淩晟抽絲剝繭窺見蕭婧依與伊墨私密之事,更難容伊墨存世……淩晟拿捏着伊墨身世,只等一個契機,鏟除心患,收攏兵權。

回歸眼下。

聽他此言,伊墨嗤笑,“陛下已然親臨渝州。賀統領若不便對我明言,那便去禦前詳禀吧。”

伊墨說完飒然轉身,移步之前回望,道:“再者,你我同朝侍君,有一言鬥膽提醒賀統領,她尊為皇妃,非你能所想。”

眼前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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